老镇武侯夫妇自裴三郎进宫就没睡上一个好觉。

他们之前只知道钱庄很赚钱, 但对于到底有多赚钱并没有什么概念, 只知道六卿衙门都从钱庄走金子, 以及裴三郎每个月从城郊回来都会到钱庄拉一次金子回府。马车直接进府到后院,金子装在箱子里抬到他的屋子里,当父母的不可能去翻儿子自己赚到的私房, 也就不太了解他到底拉了多少金子回府。一直到年底公侯们进京,裴三郎一次连本带利地把向鲁公和陈武侯借的金子全部还了, 他们这才觉得不太对劲。

要知道,之前裴三郎在京郊买了那么多庄子花掉了七千多两, 还鲁公和陈武侯不算利息都是七千两。要说是从望公那借金子还的债,不可能, 裴三郎从望公那里借来的金子可是签的抵押契书,他三年内还不上是要把作坊赔进去的。鲁公和陈武侯那里,拖上几年再还,也只是些利钱的事。唯一的解释就是裴三郎是真赚够还债的金子,且还有盈余,这才还的债。

他们不好多问,只暗自猜忖这钱庄到底有多挣钱。

裴三郎进宫前的那天早上, 找到了他们两夫妻, 托他们办一件事。他要进宫向天子交钱庄, 之前因为怕让人知道他赚太多, 被人估算出他赚到的金额引来大祸,一直拖着没还望公的金子。金子他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他的房里。他担心进宫后有个万一, 请父母在他进宫后就立即把他准备好的金子拉去还给望公,双方当面将两份契书一起当场烧毁掉。

夫妻俩这是真的担心上了。这万一是指什么?三郎到底赚了多少金子?

万一就是,钱庄的差使没交明白,他回不来了,并且天子会派亲随军登门查抄金子。至于他赚了多少金子,府里的金子有四万多两,还有四万多两金子在钱庄没提出来。

老镇武侯两口子的腿当场就软了。

他们经营朝城,每年进贡金子一百两,布帛、猎物、粮食等其他杂项加起来是二百两,每年纳贡达到这个数,就算可以了。一些富庶些的城,通常也只有五六百两的进贡。裴三郎还掉债,剩下的金子都够朝城纳一百年的贡再袭好几次爵了。

最要命的是他的钱庄买卖才开两年!

裴三郎开了做钱庄买卖的先例,那些有封地的公侯们有样学样已经在各自的封地开起了钱庄。如今事情已到这个地步,一旦收不了场,陛下会活剐了他以儆效尤。更严重些,他们家满门搭进去都极有可能。

如今他们只能把裴三郎欠下的所有债务还清,然后就等着陛下定夺,就看是生是死了。

老镇武侯夫妇把裴三郎预先准备好的金子拉去还给望公,收回契书核对无误后,两份契书都当场烧毁,之后,经过义公府先去拜访,得知义公已经回避在家。

他们只能回府等消息。

当天晚上,宫门落锁了,进宫的九人一个都没出来。

人没出来,有可能是在被拷打审问,但如果是那样,会有亲随军封钱庄和来府里查抄金子。人没出来,也不见亲随军出动,算是好消息。

事情涉及到那么多金子,甚至可能会危及社稷安危,他们不敢到宫里打听消息,只能在家等着。

这一等,足足等了半个月,才等到裴三郎被二百个亲随军护送回来。

夫妇俩听到管家来报,都有点不敢相信,赶紧去到前院,就见裴三郎没精打彩活像受尽了折磨。

老镇武侯和镇国夫人赶紧围上去查看裴三郎,不管怎么样,人活着回来就成。

裴三郎没力气多解释,有气无力地从怀里取出天子给的嘉奖诏书递给他俩,让他俩自己看。

老镇武侯飞快地对着天子诏书叩头行礼跪拜,然后展开就看,难以置信地问:“没事了?”

镇国夫人叩头行完礼,一把夺过诏书,看完,长松口气,感谢天神。随即又想,自家儿子就是天神,当然不会有事。她又问:“那你存在钱庄的金子……”还能取出来吗?

裴三郎明白他老娘的意思,说:“存进去的金子自然是能取出来的。”就冲他这半个月死掉的脑细胞都不能扣他的金子。

他是做好了会出现意外的心理准备,毕竟朝廷里的能人还是很多的,天子身边最不缺能人,结果没想到竟然是狗萝莉跳出来虐得他死去活来的。他在天凰宫里住了那么久,只看出那是个暴力萝莉,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有这能耐,跟他整这一出。凸!诅咒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事实上,也不是他诅咒,现在公侯之家都知道天子的女儿凶悍了。贵公子们私下都在传长公主把天子的庶皇子都不当人看,一个个都担心娶到长公主,会被她把小妾和庶子们一起打死。

不过,小萝莉凶残归凶残,霸道归霸道,跟传闻还是不太一样的,不是不讲理的人,就是难惹难缠。不惹她还好,撞到她手里,不死也掉三层皮。谁要是娶了她,哎哟喂,这辈子可就酸爽了。

他暗自庆幸,幸好他家的门第低,皇帝挑女婿怎么都挑不到他头上。

裴三郎在府上歇了两天才缓过劲来。

这两天京城里都快传疯了,到处打听是不是真的。

汇通钱庄日进斗金,铜钱精那么能挣金子,如果说他们中出几个万金封侯的,大家还不会有多惊奇,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把钱庄交给了朝廷,并且……天子竟然成立了一个与六卿衙门同列的金监府,封了一个正二品、一个从二品的实权大官。

六卿实权官位,万金不换。

身居六卿高位,正二品要职,见公侯不拜,什么样的侯爵都不需要了,有万金的钱直接给儿子封爵就好了,还能省下给儿子请爵的三千两金子。

姜二郎和鲁二郎的门坎都快被人踏破了。

镇武侯和镇国夫人收到的拜帖都快堆成山了。

至于裴三郎没官没爵只有一道诏书封赏,大家也毫不奇怪。他才九岁,没成丁,还是个靠父母带在身边养的孩子,这时候封爵封官怕压了他的福分养不大。天子把保护他的亲随军由一百人增加为二百人,这是何等的看重,将来前程必不会差。

没领到实权官位的那几个也是跟做梦似的。他们当初只投了二百、三百、四百两不等的金子,两年时间翻了不止十倍,还得了一个正三品虚职。

公府的嫡次子都荫不到正三品官职。通常嫡次了荫官最高就是正六品或从五品,有些不成器不招待见的甚至能荫到从七品或八品上。朝廷官职,每加半级的金子是成倍加的。正三品的虚职,虽然没有实权,但从四品以上就是高官,一级一个坎,多少人一辈子都升不了半级。

六卿衙门之一的司马府的司马是正二品,跟姜二郎现在是同级。

司马之下是司掌,分别掌铜的、管弓箭的、管兵的、管刀戟等这类物什,属正三品。

再往下,便是由司马府下属的治理各城治安防卫的太卫府、朝廷在各城囤兵的太戍府,太卫、太戍是从三品,这是各封地最高官职。也就是说,他们离开京城,去到各封地,除了遇到作为一城之主的公侯们,其他人都只有向他们见礼的份。何等的风光!

他们还没怎么出力,也没担太大风险,上交钱庄的时候,天子、长公主和三公都没稀罕搭理他们,扔在一间屋子里让人好吃好喝地照料着,都去折腾裴三郎、姜二郎和鲁二郎去了。出宫的时候,裴三郎的嗓子都哑了,人也蔫了,像被掏空了精气神。姜二郎和鲁二郎则是既兴趣又憔悴,那面色宛若干菜,眼圈一片乌青。

他们估摸着裴三郎歇过气来了,纷纷备上厚礼登门道谢,说裴三郎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亲爹都给不了他们这么多金子和给他们挣这么大的官。

义公不好谢裴三郎,备了厚礼来谢镇国夫人和镇武侯。他是天子刻诏,确实是近臣,但官拜正五品,要不是有个公爵在身,又能够在天子那说得上话,都不太有人看得上他。却没想,他的嫡次子竟然落了个正二品的金监府金监,那比之前预想的职位还要高得多。

钱庄收归朝廷后设立成金行司,他儿子原本属意的总管事职位就是现在的金行司司掌,属正三品,不归他儿子管,但归他儿子监管。他儿子如今的位置比一地公侯都要实惠。

义公激动得拉住镇武侯的手用力地握紧,不断地抖,“你我兄弟,亲如兄弟。”

镇武侯:“……”

裴三郎在自己的院子里见到几个还在兴奋的小伙伴们,依然是咸鱼状。

姜二郎和鲁二郎满身的意气风发。经营钱庄买卖确实险,简直是脖子在刀刃上滚了一圈,但获利也是巨大的。只要不扯上谋反等作死的事,至少是三代富贵无忧。

他俩高兴归高兴,却也没被喜悦冲昏头脑,深知位置越高,权位越重,掌管的东西就越不能出差错,不然脑袋也会很悬的。

天子给了他们两个高位,可不仅是让他们监督钱庄,显然是想让他们把钱庄给拉扯起来的。

钱庄里面的那些事,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摸熟了,后来听裴三郎向三公讲解的那些才知道自己还差得远,将来金监府还有的是难事要求到裴三郎头上。虽然裴三郎只有九岁,但那见识是多少人一辈子都达到的境界。他们只能用天生不凡来解释。

姜二郎和鲁二郎乐了几天,新的府衙落成,两人便正式走马上任。他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金行司的司掌及大小官员去接收钱庄。

裴三郎已经清账退完股,交接的事有鲁二郎和姜二郎在,用不上他再去守着,他现在跟钱庄的关系就是超级大客户跟银行的关系。

他在府上懒了半个月,到了三月初,天气回暖了,便准备起程回庄园。工匠司的霍司掌来找他,告诉他一程工期已经快竣工了,请他去看看。

冬天,地都冻实了,不宜动土,但一些木匠活计盖瓦之类的还是可以的。

裴三郎要求赶工,钱给得非常到位,霍司掌把工匠和匠奴都安排得足足的,赶在开春前完工。

一期工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拿去和他上辈子的世界比,那也是一个很有规模和逼格的棋牌室。

先是府门,门上有牌匾,木制的,写着“冬暖夏凉”,言简意赅,惹人瞩目。

三层小台阶,迈进府门,就是一面石雕影壁,绕过影壁则是前院。前院左侧是假山水池,右侧是回廊凉亭,原属正院的地方改成了接待大厅,没摆家具,只有他要求的池子、瀑布壁,显得有些空旷。

皇家顶级工匠纯手工打造,哪怕工具落后了点,在不计成本的精心打凿下,构图造型线条简单,比较写意,那意境有一种巧夺天工的圆融感,显得厚重沉稳大气,没有违制,但很有皇家风范的那股劲。

裴三郎连连赞叹。

过了大堂,就是正式的经营场所了。凉亭,飞檐斗拱,完全按照他的设计来的,比他预想的还要精致,如果把青瓦改成琉璃瓦,再把朱砂漆改成彩绘,比起明清时代的皇家园林也不差了。黑瓦朱红梁,也另有气派。依然只是硬装,没有家具摆饰,假山下也没种花花草草,还显得有点荒凉,可那景致已经出来了,装点好了绝对不差。绕着凉亭外围的是回廊,回廊两侧还有院子,因为工期的关系,一共只造出四座小院。后面还有蹴鞠场、浴室、按摩等地方。

裴三郎检查过,再满意不过,硬件已经达标,就差家具入场以及添加装饰物这方面的软装了。

家具什么的,当然不会用他们惯常用的矮桌坐垫,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他那山庄里有那么多藤编制品,木匠还有打造实木的书柜、书桌、椅子,搬过来不好看吗?他们见都没见过的家具,也是很好的噱头。

裴三郎谢过霍司掌,付了尾款,请他下个月来看他摆好家具物什的“冬暖夏凉”这便带着人出城,搬家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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