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武侯再一次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自家的天神儿子。照这势头发展下去, 小儿子将来万金封侯也是可以想的, 但他又难免担心天神儿子过于外秀引来灾祸, 又怕招来天妒把他早早地收回去。可裴三郎作为嫡三子,无爵无荫,一切前程只能靠自己挣, 他这做父亲的能做的就是不拖后腿,能使上力的时候使把力。

马鞍造出来献上去了, 金子也借来了,就连跑腿买宅子牛羊皮等物什的人都有了, 还是公府家的嫡出公子跑腿操办,镇武侯虽是难免有些担心, 但想着自家天神儿子是个有本事的,索性放手由得小儿子折腾,实在是儿子虽小,在但这些事情上,脑子转得比他快,主意比他多。

第二天,他便在府里搭建祭祀台, 并且派出仆人去请同住西侯街的邻居于明日前来做客观礼。

镇武侯在校场忙着搭祭祀台和准备明日的活动安排, 鲁公府的嫡二公子坐着马车, 登门来找裴三郎。

鲁二郎见到裴三郎的第一句话就是:“昨日你走后, 我琢磨过来,你这是借我父亲的金子使唤起我来了。”

裴三郎问:“我可有给利钱?”

鲁二郎说:“有。”

裴三郎又问:“你在从中可有利可得?”

鲁二郎说:“自然是有的。”所以昨日裴三郎一走他便紧锣密鼓地忙起来了,这抢手的生意买卖自然是早定下早安心。

裴三郎请鲁二郎入客厅坐。

鲁二郎说:“不坐了。宅子以及能供应毛皮、木材、奴隶的豪商我都找好了, 你去看看货物成色可行否。我方才过来时,已经去过匠作坊那边,随时可以过去挑选被罚作罪奴的匠人。”

裴三郎竖起大拇指赞了句:“二哥厉害!”他让小厮从府里再牵匹马套车、把自己的马套上马鞍牵到门口,说:“给二哥过过瘾。”

他出门,指着马镫说:“踩在这里上马。”

鲁二郎摸摸马鞍,仅看上面镶嵌的铜片以及马鞍的造型都觉贵重。他对这买卖在心头又稳了几分。他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坐下便觉察出不寻常来。

裴三郎坐上镇武侯府的马车,喊:“二哥,走了。”他说:“等你有空闲,到校场骑马跑几圈,便知这马鞍如何的好了。”

鲁二郎本就是个好骑射的,如今有了这贵重的马鞍,坐着又舒服,吹着冷风都舍不得下马。

裴三郎见他的脸上都冻出鸡皮疙瘩,甩了条围脖给他,教他怎么围住脖子和护住脸。

两人一人坐在马车里,一人骑马在马车外,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

裴三郎问:“二哥府上可有空置的地窖?”

鲁二郎不解,问:“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裴三郎说:“没有,就挖一个。再另置处宅子,挖地窖。”

鲁二郎说:“地都冻严实了,刀剑都难以砍开,如何挖地窖?挖来又有何用?”

裴三郎趴在窗口上,半截身子探出口,说:“附耳过来。”他想了想,说:“你上马车。”

鲁二郎舍不得下马,想了想,还得下了马,上了裴三郎的马车,说:“你说道说道。”

裴三郎压低声音说:“挖地窖储冰。储冰的水分成两种,一种是井水,储存的冰用来在夏季放在屋子里消暑。另一种冰得先行烧行滚沸,用干净的容器存放,是用来食用的。待春暖花开时节,蜜蜂产蜜,大肆收购蜂蜜。二哥想想,等到六七八月酷暑难耐,在马车里寒流浃背时,便如冬时烤火盆那边,身旁来一盆大冰块,再如来一碗热腾腾的肉汤那般,来一碗飘着碎冰的蜂蜜果浆,美不美?甜不甜?以公侯之身家,愿不愿花上些许铜钱换那夏日里的一团清凉,冬日里的一盆炭火?炭火易得,夏季的冰可是千金难求。”挖冰窖,不要说在这落后的缺少工具的社会,就算是在中国的宋元明清时期,那也是有钱人家才有的。

鲁二郎想了想,激动地握紧裴三郎的手,用力地握了又握。

好在这双手还算白嫩,不像镇武侯那样粗砾。裴三郎笑笑,又说了句:“你今冬储的冰,到了夏日就全是铜钱。你在花开时节买的蜂蜜,到了盛夏,与可食用冰一起卖,便是十倍利也是使得的。”

裴三郎说:“冰窖要深挖,夏日不透暑气,有土层隔温,冬日的冰放到夏天不会化。冰雪把土冻上了,火烤开,就可开挖。铸几件铜揪铜钻铜锤,可加快挖地窖的速度,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铜器用完还可重铸使用,亦可换回铜钱,并不算耗费。”铜制器工具必须要逐渐普及起来,不然,这生产力,吃土吧。

鲁二郎有点不敢相信,问:“三弟为什么不把这买卖留着自己做?”

裴三郎说:“二哥帮我,我自是记着的。且这买卖,今夏你做了,别人会学,来年别人家也都有了,明年这买卖就不好做了。不过冰窖挖了自用,往后年年夏日不缺冰。有地窖,还可囤积一些易于放置不易坏的瓜果蔬菜,冬日里也缺这个。”改善民生的事,多普及下吧。钱是赚不完的。

鲁二郎拱手作揖,谢过裴三郎,说:“刨除成本,我分三弟三分利。”

裴三郎笑道:“二哥留着做本钱。那日进斗金的大买卖需要的本钱可是很高的。”他吊了鲁二郎一个胃口,“二哥想想,若是在这寒冬腊月,有一个地方能暖和到你穿着夏日的衣服还热腾腾地出汗,再吃着美味的食物喝着冰镇的蜂蜜果浆,是不是很美?吃完之后,再洗个热腾腾的热水澡搓掉身上的泥垢消除瘙痒,全身暖融融香喷喷地回府。如果是面见天子请爵,面容整洁、头发干净、神清气爽,身上散发花香芬芳,气度神韵再添几分贵气,想必也会更加顺利几分。”

鲁二郎说:“不要哄我开心。”冬日里洗热腾腾的洗水澡,冻得浑身哆嗦还差不多。

裴三郎说:“钱够,一切好说,就看二哥敢不敢想。二哥如果敢想,舍得下这本钱,就能过上躺着数金子的日子。”他叹道:“不过言之尚早,眼下我的马鞍和内供的手套袜子围脖才是头等紧要事。”

鲁二郎也觉得事情需要一桩桩办,点头附和,脑海中却不断浮现起裴三郎说的话。他忽然一醒,扭头看向裴三郎,说:“你小小年龄,怎么如此多的主意?还如此的胸有成足。”

裴三郎说:“我只是想学骑马,骑稳马,就想出了马鞍,再有了这么大的买卖。天冷,手冻裂了,想把手捂起来,有了手套,才有了如今向天子供应手套的美事。马鞍可以想,手套可以想,旁的事为何不能?二哥不想冬日里浑身热腾腾的洗去身上的泥垢不痒不臭吗?如果可以办到,二哥肯定是愿意的。有人愿意为这些花钱,这些就是能够赚来铜钱金子的买卖。说到底,冬日里取暖不外乎就是怎么烧炭的事,又有什么难的?又有什么不敢想的?我的庄园里在寒冬时节也有吃不尽的新鲜山菌豆芽。”

鲁二郎震惊地扭头看向裴三郎。

裴三郎说:“今年你是吃不上山菌了,不过如果想吃豆芽,不是难事。”

鲁二郎说:“说。”

裴三郎说:“贵府厨房可是整日灶火不熄?”

鲁二郎点头。

裴三郎说:“灶台旁暖和,找一个陶盆,下面放清水,上面放竹筐或藤筐,把豆子放在筐里,然后放在灶台旁。筐里的豆子每天早晚用清水浇淋,不要用冰水也不要用热水,不然会被冻死或烫死。如果水太冰,放在有火的暖灶上,等不冰手之后再浇淋豆子。浇完水,用保暖之物盖在筐上,三五天过后就有豆芽可食。豆子要湿,但不要泡在水里,不然会被泡烂。”他问鲁二郎:“记下了吗?”

鲁二郎点头,说:“我回府便试。”

这说话闲聊的功夫,他们便出了西侯街。

鲁二郎先带裴三郎去看宅子。

他们最先去的宅子离西侯街几条街的距离,周围豪商府宅云集。土墙房,草棚顶,院墙也不高,比起朝城的镇武侯府还要寒碜,也要小得多。不过这是在京城,又是靠近贵族区,即使是在这个落后时期,那也是黄金地段,且宅子的面积照裴三郎上辈子的眼光来看,那是真不小了。相当于五进大宅带左右跨院的的面积,只不过房子矮院墙多,规划不太好,主人区、仆人区、再加牛车羊圈以及囤放货物的仓库一占,就搞得像后世的贫困小山村。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的人,在宅子规划建造上都有点杂草式的任性风。

裴三郎看来觉得挺好,收拾收拾,重新规划下就能用。

鲁二郎告诉裴三郎,“这座宅子是几座宅子里离西侯街最近的,还有更大的宅子,稍远些。”

裴三郎说:“这里就很好。太远了跑不过来。”他可不想每天一堆事忙完后,想到作坊看一眼还要再坐上一两个小时的马车去,再坐上一两个小时的马车回,那得要疯。这个世界落后归落后,但圣京城那不是一般的大,马车还又颠簸又慢,能省点路就省点吧。他当即问鲁二郎是什么价。

鲁二郎告诉裴三郎这是一位想捐官走鲁公门路的豪商出让的,半价出售。

裴三郎第一反应就是受贿,然后才想起这是一个贵族杀人不犯法受贿是合法营收的凸世界。豪商愿意半价出售,自然是要在另外的地方赚回这半价。他说:“如此,我全价买下,另一半你给鲁公送去。”该不占的便宜还是不占的好,搭人家人情还要占人家便宜,不合适。

鲁二郎摆手,“小事一桩。”

裴三郎说:“你父亲如果不收,就是你将来日进斗金的本钱。”

鲁二郎原本想去握裴三郎的手,小豆丁太矮身高不够,变成一把将裴三郎捞进怀里狠狠抱住:“三郎,你我亲如兄弟。”

裴三郎屏住呼吸:凸!贵族公子几个月不洗澡,身上也是臭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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