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颇为阳刚的声音:“请问你是刘先生吗?我们是派出所的,去西藏考察的探险队出事儿了。”

一听到“出事儿了”,刘大少的胸口犹似被一只铁锤狠狠地砸了一下,脑袋也随之“嗡”的一声,一时之间,浑然不知所措。范德彪和菜青虫见刘大少脸色大变,只是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大事,就坐在那干着急。直到刘大少镇定了一下心绪,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电话那头沉吟道:“你们先来趟三里街分局吧!这里不好说!”

“马上到!”刘大少说完,就让出租车掉了头,范德彪心说咱不是去看大蝈蝈吗?怎么奔着派出所去了?难道还去投案自首?不过刘大少接下来的解释让他的心也是轰的一下,出事了,短短个把礼拜的功夫,就出事了!

进了派出所,三人被安排进了一间小办公室,里面坐着两个戴着大盖帽的警察同志,看警衔,好像级别还不低。

刘大少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人,问道:“你们是……”

两人向他敬礼后,其中一名小胡子警官道:“我也就开门见山吧!探险队在新疆古格遗址里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待解放军劳动113兵团的救援队找到他们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五名考古队员,已有三名队员确认已经死亡,一人失踪,还有一名队员,现在正躺在首都医院里,目前保持着生命的迹象,但是却没有任何直觉,简单来说,就是植物人。”

还未等他说完,刘大少便一把揪着他的衣领,急问道:“我草!刁叔,刁得一呢?他怎么样了?还有王菲菲,杰克逊,快说!你快告诉我……”

小胡子警员摇了摇头:“刘先生,请你冷静,我们来就是通知你,躺在医院里的那位就是法国tour探险队的副总裁王菲菲女士,死亡名单中确实也有一名叫做杰克逊的法国人,而你口中的刁得一老先生,则到目前为止下落依然不明,鉴于新疆地区特殊的地理原因,救援队已经放弃了无用功,请原谅。在王菲菲随身物品里,我们发现了你和她的合影,还有他的日记,才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所以我们才决定联系你……还有一件事,经过我们调查发现,你们在医院的朋友大蝈蝈数月前也是和他们去得同一个地方,也一样损兵折将,只有他一个人回来,而且他目前已经病危了,被国安临时转到了军区医院。”

还未等他说完,范德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刘大少早已迅速地披上外衣:“快带我去!”

病房外的走廊上,或站或坐,已经有不少人了,三人冲到病房门口,正要推门而入时,两名全付武装的解放军士兵,抬着56冲锋枪将他们拦了下来。

“闪开,我要进去。”范德彪大吼一声,正要将那两名士兵推开,而这时,一个声音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刘大少寻声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军衔不低的高级军官。

“这位同志,我老大在里面,听说有危险,我得进去看看他怎么样了!”范德彪只扔下了这么一句话后,再次伸手去推病房门。

“拦住他。”一个声音冷冷地道。

门口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齐刷刷地抬起了56冲锋枪,抵着范德彪的胸口。范德彪转过身,对那军官骂道:“你什么意思?军官很了不起吗?老子还没放在眼里,有种你现在嘣了我。不蹦了我,等你下班了,老子一砖头拍碎你卵蛋!”

那军官冷笑一声:“我不让你进去,是为你好。”

他白了范德彪一眼,然后心平气和地对刘大少道:“这位先生,我派人通知你,自然会让你们进去,可是,无论你进去看到什么,希望你能够保持冷静。”

刘大少见他神色凝重,而范德彪刚才的举动确实有些太冲动了,理亏在先,只好点点头。

“去吧,见你朋友最后一面!”军官沉重地说了一声,然后扭过头去,不再看向这边。

“最后一面?”,当刘大少听到从军官嘴里说出这个词的时候,他的心再一次“咯噔”了一下,刘大少深深吸了一口气,和菜青虫,范德彪沉重地推开了重症病房的门。

病房里一片慌乱,七八名医生和护士,围着病床忙来忙去。各种仪器的光在闪着,这些仪器刘大少大多不认识,他只认识那台令自己胆战心惊的心电图仪。

“病人血压急速下降!”

“加输4000CC。”

“心室出现在颤动……”

“电击准备!退后……一……二……三……”

“啪……”(电击声)

“不够,三百!”

“退后……一……二……三……”

“啪……”

“四百……”

“啪……”

“五百!”

“医生,不能再加了,病人受不了!”

“五百,退后……一……二……三……”

“啪……”

“……”

刘大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更加不敢上前看大蝈蝈一眼,眼睛直盯着那心电图仪,心里默念着:“起来啊!快起来啊!……兄弟……一定要活下去。”

“注射肾上腺素,五百八,退后……”

“啪……”

“滴——”长声响起,心电图已变成了笔直的一条横线。

这时,范德彪再也顾不上许多了,冲到病床前,左右手一拉一扯,将那些医生护士全都拉到一旁:“老大……快醒来……是我啊……是德彪来了!”

“啊”字还未说完,蓦地范德彪发现,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大蝈蝈,而是一个他不认识的老人,看他满头银发,满脸皱纹,少说也有八十多岁,怎么会是那个目光锐利的中年男子?

“哈哈——”范德彪大笑数声,“你们弄错了,你们弄错了,他根本就不是我老大,哈哈——原来是他妈一场恶作剧……”范德彪转过身,拉开房门,见到了苏有贵那张紧张的脸和那军官冷酷的脸。

“有贵,我说怎么没看到你呢,我他妈不是叫你守着老大的吗?怎么随便就让老大挪地方了,不就是这次探险没带你去吗?至于拿我寻开心吗?这老头子是谁,送回去吧!怪腻味人的。害得我担心半天,好了,现在看到不是老大,我可以稍稍放心了……”

“大哥,这里面的的确是老大!”苏有贵那张欠干的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不可能!!”

“我起初也不太确定,不过老大在清醒的时候,和我说了一些事,这让我不得不相信,他就是老大本人。”

“什么?你再说一遍?”范德彪猛地揪住苏有贵的衣领,虽然他是自己哥们,可范德彪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里面那人,是左先生。”军官淡淡的说道。

“啊——”范德彪的喉咙发出一声低吼,揪着苏有贵衣领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一阵头昏目眩,他站立不定,踉踉跄跄退了两步,若不是身后的刘大少和菜青虫扶了他一把,范德彪当时肯定是一跤摔倒在地。

他再次想推开病房门,可是双手无力,菜青虫和范德彪,一个替他推开了门,另一个几乎是拖着他那肥胖的身躯来到了病床前,刘大少也借机仔细地端详起了床上这名老人,越看越是心惊,头发虽然是银白色,可是和大蝈蝈的发型一模一样,满脸虽然全都是皱纹和老人斑,而轮廓却和大蝈蝈竟有七分相似,活脱脱像是大蝈蝈他爹,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葛栓娃在张角衣冠冢里衰老的场面,冥冥中,他感觉到,这一定和那跟自己纠缠不清的《太平经》有关系,大蝈蝈这次倒斗,究竟去了哪里,才给自己惹来了这一场天大的祸患?

可话又说回来,葛栓娃起初那是咎由自取,非要去练那劳什子太平经,结果慢慢的变成了这幅老不老少不少的摸样,但这起码有一个过程啊!你说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转眼间成了一个八九十岁的老爷子,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无论如何,刘大少也和范德彪一样,绝不会相信眼前这人就是大蝈蝈。

“DNA检验结果出来了没有?”刘大少头也不抬,直接问了一句。

“出来了,是对的。”不知哪个欠揍医生回答了刘大少的话。

这时,那军官也走了进来,军官将范德彪从床前扶了起来:“两位,请节哀,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但是,为了接下来的工作能够顺利进行,也为了解开这件事的真相。我希望你也配合一下,此事绝对不能外泄。”

这个时候,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刘大少心里自然十分的清楚。大蝈蝈临时被送到军区医院,恐怕也是出于这样的保密考虑,他点点头,凄然一笑:“死因是什么?”

“这……”军官犹豫了一下,“还在调查!”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那军官轻轻咳嗽几声:“这么跟你说吧,我已经派了专家,用左先生的一根头发作了碳14检测,的确是属于正常衰老死亡……”

“正常?”范德彪忽然冷笑一声,“你在哄小孩哪?我才走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我老大由一个中年汉子,变成了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头子,你说他是正常衰老死亡?去你奶奶个狗腿子……”

“事实的确是这样,虽然你我都不会相信,但你得相信科学。”军官有些无奈。

“科学?去你的科学?你要再说一句,你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德彪!”刘大少眼看范德彪的火气越来越大,要是和这位军衔不低的军官在国内动起手来,到时候就真没办法收场,毕竟两人在红色年代,都算是有前科的。只好喝了他一声。

范德彪一愣,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把大蝈蝈冰凉的手放在了尸体的胸前,默默看着他。

“范先生!”那军官涵养极好,并没有对范德彪粗暴的脾气生气,说道,“你朋友这样死去,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你别骂我,我说的是实话,你看——”

那军官从怀中摸出一张相片,递到刘大少面前,又道:“刘先生,这是那支tour考古队遇难的地方,你看看你全明白了!”

刘大少接过来一看,照片背景,似乎是一个阴森的祭坛,祭坛三个角,分别各有一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就像是千年干尸,肤色呈棕黑色,没有肌肉,就像是一具骷髅包上一层皮。他仔细地看了看,发现这具干尸旁,有一个椭圆型的白色物体,大小约有一个人这么大。

范德彪夺过照片,张口叫道:“这白色的东西是什么?”

“茧!”

“茧?我草……”范德彪刚想开口骂他,那军官耸耸肩,苦笑地说道:“确切地说,是白色丝状物质,呈椭圆型,像是一个放大的蚕茧,茧壁约有十公分厚,质软,却韧性十足,而这具干尸,就是在这茧里发现的。”

“死因?”一直沉默寡言的菜青虫冷冷的开口了。

“死因还在调查!”军官严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又补充道,“我的部队到达现场时,遇难的三名考古队员,分布在这块三角形的三个角,每一名考古队员死状都不一样。”

“规则的三角形祭坛,不一样的死因,这是什么意思?”刘大少脑海中不断地有一个个疑问冒了出来,思考了半天,仍然没有理出一个头绪。

不过唯一能知道的是,大蝈蝈和杰克逊这两个昔日的好朋友,再也回不来了。另外两个死者,应该就是刁叔那两个得力忠心的下属,钟馗和老鼠。这人呐,前一秒还笑呵呵的,下一秒说没就没了。真是世事无常,也不知道刁叔和王菲菲现在怎么样了,没找到尸体就还有希望,希望他们能化险为夷吧!刘大少知道,只要王菲菲是跟着刁叔走的,凭着刁叔这纵横大漠的本事,绝对不会轻易的被干掉。

“大少,有什么发现?”范德彪神色凝重地看了过来。

刘大少苦笑着摇了摇头:“仅从一张照片,看不出什么问题。每一个人死法不一样,甚至没有一点关联,但却又是在同一时间发生,显然不是人力所为。就冲这几点,就已经超出了常理。”

“这么着吧,中国政府需要三位的帮助,你们最好马上就赶往新疆,找到对国家有利的东西。”军官沉吟道。

“马上?不行!我老大的亲人都已在不世上,他现在刚去世,你就让我马上启程去新疆,个板板的,你还有点人性吗?”范德彪怒了。

“范先生,家事和国事之间,你最好有一个衡量。”军官说到这,话锋一转:“况且你们的真实身份,我这里都有一本账。别以为过了十年,就没人知道你们了。文革时期在施工队的时候,你们擅自离职,偷渡到了香港,要不是秀水村那位姓田的村长在危急关头帮了你们一把,再加上邻村的赵村长升任了政法委书记后念着你们的旧恩,偷偷把你们的事情压了下去,你们的父母还有好日子过吗!说老实话,就算我现在给你们两个扣一顶叛国的帽子,也不是莫须有吧!”

“你,这……”刘大少一时说不出话来,十年前的事情,的确是自己的软肋。

军官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帮助国家完成这次任务,我就改掉你们的档案,既往不咎。而且给你们准备两张崭新的中国公民身份证,怎么样?还有,都十年了,你们难道不想自己的亲人们吗?放心,这次事情过后,我会接他们来和你团聚的。而且还会给你们在北京大学考古系挂一个教授头衔,领国务院特殊津贴,好让二位衣锦还乡,怎么样,这个条件还算诱人吧?”

“好吧!我答应你,也希望你信守承诺”刘大少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好,我就喜欢刘先生这样痛快的人!”军官笑了:“其实我们找到抓到了左先生,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大蝈蝈的尾巴,但后来却并没有动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好人”军官的表情有些痛苦地说道:“到现在,我都无法把他和一个穷凶恶极的盗墓贼联系到一起,开始我一直在好奇,为什么家财万贯的他竟然连一点医疗费都要靠下属去凑,经过国安调查后,我在他的家里找到了一些东西。”说完,他打开手上的文件夹,取出一打东西来递给了刘大少。

打开以后,发现里面满是各种希望工程的荣誉证书,刘大少随便打开一本,只见里面掉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大蝈蝈和一群小孩儿的留影,背景是一所破旧的小学。

证,某某希望小学全体师生感谢左明堂先生。

“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多到我带不来了。”军官有些控制不住感情:“后来在病房里见到左明堂先生,我才知道,这十年来,他每个月的生活费仅仅只有几十块钱而已,而捐给我国希望工程款额的总数,却……却达到了一千万之巨!”

“他在弥留之际说,自己是个孤儿,没念过书,所以希望中国的孩子们,不要像自己一样误入歧途,走上违法犯罪的路,这些年来,他走南闯北,靠着百墓卷轴,挖遍了中国的皇室墓地,但他和我说,他发誓,这些东西没有一件走失到了国外,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努力了,他还说,与其让那些无用的陪葬品留在黄土里,不如换成一个希望,一个让他得偿所愿,让一部分孩子走出山区的希望!”

两行热泪顺着刘大少的眼角流了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唯一做的好事,就是在菩萨山救了大蝈蝈一命,这一个善举,积了多少阴德啊!范德彪和菜青虫早已相拥而泣,恨不能再见自己老大最后一面。

“作为一个经历过的人,我想你应该知道,越早到现场,越有可能找到事情的真相,甚至还有机会找到其他两位探险队员踪迹。”军官重重的说道:“而且,左先生的遗体,不能火化。”

“什么意思?”

一旁的苏有贵长叹一声,向刘大少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摇摇头。

军官起身,同情地拍拍刘大少和范德彪的肩膀:“两位,我也不瞒你了,左先生的遗体,必须交由军方处理。”

“凭什么?”范德彪上前一步,大吼了起来。

军官长叹一声:“军方需要研究。”

“我老大已经去了,你们还他妈要研究什么?”

“不瞒你说,当中子以亚光速撞击进入细胞,可以使细胞加快老化。军方怀疑,这位左先生,还有遇难的考古队员们,是被一种中子或者更小单位的夸克能量击穿细胞,从而使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衰老死亡。不过你放心,我们并不会对他进行解剖,只是取一些他的体细胸进行研究,善后的事情,军方会替你们处理,你不必担心。你们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同时,我们会派一个政府人员协助你们的行动”

“一名政府人员?”

“不错,是我们解放军的优秀士兵,杨卫东上尉。”

刘大少点点头,派个人监视自己而已,也不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但是我搞不懂,你们政府人才那么多,要我们三个去有个毛用!”

“因为在古格遗址的下面,是一座旷世墓葬群!只有你们的能力,才能进去!”

“墓葬群?”刘大少想笑,但却笑不出来,而且我也懒得和军官争论下去,只好点点头,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们能不能都出去,让我们陪陪老兄弟。”

军官和和医生相互望了一眼,点点头,离开了病房,病房中,刘大少望着大蝈蝈那张苍老的脸,泪水再次悄然而落。

直到第二天一早,三个被叫醒,抬起头一看,还是那个军官,军官长叹一声,将一个卷轴样的东西递给了刘大少:“三位,这个是左先生叫我转交给你的,或许对你们有用吧!还有,他说让你们可以找找一个叫贾状元的人,这个人盗墓技艺冠绝天下,对你们会有一臂之力。”

刘大少点点头,道:“那我女朋友的物品等资料,能不能让我带去?”

军官想了想,没有立即点头,也没有立时回绝。

刘大少补充道:“我知道,这些资料官方要研究,但是,这也是此行的关键,王菲菲有记日记的习惯,她一定会在探险途中,将一些事情记录下来,如果我没有这些资料,我很难着手调查。”

“行!”那军官点点头,“那些资料军方已经备份,再说,这些也算是你女朋友的东西,理所应当由你保管。”说完,转头那他身后的士兵道:“拿给他。”

那士兵应了一声,双手捧着一个文件夹,交到刘大少的手里。

回到旅馆中,刘大少认认真真的洗了一个澡,要知道,在西藏那样的环境里,水资源十分紧张,别说是洗澡了,就连喝水,也得节省着喝。洗完澡后,他拿出一个帆布包,将王菲菲的资料和一些相片放了进去,换上了衣服,正犹豫着是不是去把范德彪和菜青虫叫醒,大家一起研究研究这个卷轴,谁知道两人已经敲门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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