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暮色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沉沉地挤压在这片小山头,一望无际的云海像一阵涌起的黑色波涛连绵向远方,与天际的残霞交织,焚烧成灰。

有风吹过,惊起满天乌鸦。

白二癞子家的大杂院,四平八方,两扇木头疙瘩门在晚风中晃来晃去,砸的墙壁啪啪作响。

整个院子里,已经被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糯米,而且都是三年以上的陈糯米,这在那个刚刚经历过自然灾害的年代是无比奢侈的,于是有的人就不乐意了,但面对质疑的声音,张恩溥却有着自己的一套说法,那就是这只僵尸已经成了精怪,而且还吸食了不少人的鲜血,功力比之以前可谓是更上一层楼了,这时候若不消灭它,两个村子都得跟着完蛋。听了张恩溥的解释,田村长和赵村长一合计,看这老道士还蛮仙风道骨的,起码比普通的神棍靠谱,唉,咱就死马当活马医,权且试一次吧!万一他也撂担子走人,咱们就真没辙了。当即咬咬牙,满口答应了张恩溥的要求,而这几大麻袋糯米,正是他俩一家家的奔走,辛苦筹措来的。

张恩溥的第二个要求,就是村子里得交给他四个有力气的帮手,对于这僵尸的能耐,赵村长算是心知肚明,不仅给张恩溥挑了四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还把村子里唯一的两个猎户交给了他,人多总比人少好,张恩溥也就乐得答应了。现在,那两个老猎户正安安静静的趴在白二癞子家的房顶,身子缩在大棉袄里,一声不吭。双手紧紧的抓着那杆被猪油擦的光亮的猎枪,眼睛眯成一条线,等待着目标的出现。

而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院子四周的几个稻草垛子背面,安安静静的蹲着四个年轻的小伙子,白二癞子也在其中,这次他不但贡献了自己家院子,连自己人也搭进来了,怎么说呢,这白二癞子就是一根筋,直肠子,一门心思的要为村里除了这桩祸害了,而他收养的两个寡妇女儿,则临时被安置在一户认识的村民家,看了看周围的几个汉子,白二癞子不由得把手里的毛竹攥紧了三分,心里暗暗说道,待会可得为寡妇报仇,狠狠地砸死那丫狗娘养的僵尸。

当然,和他存着同一门心思的还有另一个人,那就是汪唯真,也就是范婆婆的老相好汪半仙,但见那汪唯真身披一件灰色道袍,背后交叉的绑着两把桃木剑,腰上系满了符咒,当真是全副武装。自己有几斤几两,他汪唯真自然知道个一清二楚,但汪唯真还是说服张恩溥额外把自个给留下了,毕竟他也算是道士,虽然是野的,但也比那些庄稼把式强,说句老实话,汪唯真不是个胆大的人,相反,还极其胆小,不过此刻他的两只眼睛却通红通红的,红的要冒出火来,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报仇,报仇,报仇!

小小的院子里,遍布着杀机。而整个秀山村也分外的安静,安静的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乡亲们早就配合的躲进了自家的宅院,锁上大门,插上木栓,在炕头瑟瑟发抖。这一点,令张恩溥很是满意,因为在他看来,不帮倒忙,就是最好的配合。田村长,赵村长,田国强三人也被张恩溥以打起来不方便保护的理由婉言劝到了隔壁的屋子里,美其名曰:战时指挥。

院子外被播撒了一盆盆畜生的血液,味道浓烈,发出阵阵腥臭。有了这个饵子,张恩溥就不怕这旱魃不来。

“老道士,那东西真的会来吗?”屋子里,刘大少嘟嚷着嘴疑惑道,望了望窗外,子时就快来了吧,周围空气温度下降了不少,他赶紧拿出件布袍靠近张恩溥一起坐下,披裹上,张恩溥微微慈笑,一抹白须被灌入房的夜风吹得缓缓晃动,时不时挠在刘大少的脸颊上。

“孽障认定的目标想法,不论怎样都一定要达成的,不像人类一般会动用智商,懂得知难而退,除非你杀了它,或是想办法用道法伪造一个想要的目的给它才肯罢休。一般的僵尸是没有智商的,只懂得根据气味去攻击带有阳气的人类,为师断定这只旱魃吸食了这许多人血以后,已经成了旱魃王,但只要准备充分,人手齐全,为师自有对付它的法子。”张恩溥信心十足的说道。

刘大少点点头,嗯了一声,从背架里挑选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瓶装有黑狗血的竹筒,还有一叠张恩溥这几天赶制好的黄符,已经放在祖师爷香炉前熏陶了十二个时辰,虽说灵性赶不上龙虎山那里得天独厚的正宗符咒,但也总比没有的强。

刘大少这样想着,将黄符递给张恩溥。张恩溥点点头,从布袋内掏出那只乌黑的罗盘将一沓黄符压在了桌角上,免得被从窗子吹来的冷清夜风给刮得到处都是,而此时,屋顶上已经传来了滔天的鼻鼾声,显然,哪两个精英猎户已经和周公约会去了,张恩溥不觉摇了摇头。

准备完毕后,刘大少依偎着张恩溥再次坐下,外袍有些容纳不了两人的身体,张恩溥轻轻的将外袍往刘大少那边拉了拉,盖住了他的整个身子,自己则已经露出了半只胳膊,刘大少也没在意,笑了笑后,便密切的注视着门窗,两只耳朵时不时悠动几下,听闻着屋外蛛丝马迹的动静,张恩溥盯着罗盘也默不出声,半响后双目微微一合,开启了阴阳眼,闭目养神起来。

山风吹得村里的几颗树柏哗啦作响,常常有吹飞离树的落叶飘到村民们屋外的窗户上,发出阵阵脆响,村上的家禽家兽也老实安静了下来,偶尔还会听到呼呼风声中夹杂传来的几声虫鸣。

子时,是天地阴阳交迫的时刻,为阳作息,阴管天地,而那个应该出现的东西,终归是如张恩溥所料的那样,忍不住性子了。

白二癞子家屋内漆黑一片,冷凉的山风吹得围院的篱笆左右晃动,显得不堪一击的同时却又始终未能被吹塌,些许被风速带动的落叶飘落到白二癞子家门口,正要碰着窗户,却又被一股更加强劲的风给吹散到了一边。

一个黑影停在了村头,带着阵阵阴风,此刻正值月黑风高时,黑影对着幽暗惨淡的月色仰望了半晌后,“呼”的发出一身微响腾空跃起,跳了一会儿后,两眼猛放阴森的红芒,风,刚好在此刻吹散了黑云,在大半轮月亮的映照下,恍如地府中出关索命的黑无常。

两只刚交配完正欲睡去的大黄狗,鼻子灵敏的嗅了嗅,接着昂起狗头向天空望去,吓得浑体震震发抖,赶忙躲进了窝里,发出“呜呜”的低鸣。深山处却传来了阵阵野兽们“噢——呜——”的高嚎声。

白二癞子家,刘大少已经有些撑不住眼皮了,脑袋时不时向下低去,又缓缓抬起,方才风声里传来的那一阵诡异的鸣叫他倒是浑然不知,似乎只存在他的梦中。

桌面上被那轮罗盘压制着的黄纸突然“呼啦啦”的飘抖,就像一只只急欲挣脱牢笼的小鸟,罗盘的指针也不成规则的左右晃动起来,张恩溥目光精髓的盯着罗盘,将这一幕幕不怀好意的警示全然看在了眼内。

“来了……”张恩溥神色严肃的轻声说道,长袖内滑落出一支桃木精制成的木剑,拿过几张黄符紧攥在手里,端坐凳上,默然的摆出了一副守株待兔的招架姿势。

刘大少这时也被张恩溥身体清微的晃从梦境内拉了回来,睡意朦胧的睁开眼睛,正想问句是不是天亮了,却才猛然想起此时此刻已经不是在过以往的悠乐日子了,遂用手大力搓揉了几下眼睛,紧张的问道:“老道士……那东西来了?”

张恩溥差点被刘大少‘乐’得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敢情这小子才刚睡醒啊,祸已临头居然都浑然不觉,唉,要是没了自己在,那刘大少还不得成了砧板上的肉、虎口前的小羊羔,也未答刘大少的话,定了定情绪后继续耳闻着屋外的一切。

屋内此时已经没有了夜风透进来,但那盏破旧油灯的火苗却无风自起浪的不知道被什么莫名的气息给拉扯斜歪了起来,一老一少的身影被这稍纵即逝的火苗带动得斜歪闪跳。

刘大少见此情形,才知道情况不对,赶忙一边翻腾家伙事儿,一边拉扯出背架,随时准备送上张恩溥要用的家伙,同时对他不好意思的尴尬一笑。

屋外的风声停顿了有半刻钟的时间,又忽的再次刮响,而且比先前的明显要猛烈了不少,那扇年久的木窗开始有些招架不住,“吱呀——吱呀——”的发出惨烈的嚎叫,屋内,张恩溥却视若不见,他知道,这是那孽障在发出“事不关己,己莫多管”的警告,或者说,不论什么脏东西在开始攻击人之前都会先制造一些诡异惊悚的声势,以减消人的斗志。

但这对于张恩溥来说无异是头发丝抽人,不但感觉不到一丝恐慌,却倒是惹得他有些嘲笑了,看来这东西对自己蛮忌讳的哈,唯独刘大少在一旁,额头上都已经开始慢慢渗出了些许冷汗。

长这么大,山里庙里的小妖小鬼他倒是见过不少,但仅从屋外那旱魃发出的阵阵阴煞之气,便已经将他紧张得不行了,现在再加上这样的虚张声势,对于第一次见此“大场面”的刘大少来说,却是也算得上是一个心理的挑战,惊悚依旧,刘大少不由得紧紧往张恩溥身边靠紧了些,心里只想盼望着事情早点儿结束。

草垛子边,汪唯真那小小的三角眼猛的一张,迸发出一抹精光。看了看风声呼呼的院子门,汪唯真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脚步,将四个打着盹儿的壮汉一一叫醒。

“怎……怎么了?”白二癞子正在梦里娶媳妇,这快要入洞房了,却猛的给人拍了一下,当即吓得跳了起来。

“嘘!”汪唯真对他使了个眼色,又对其余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食指悄悄地往门口指了指。

白二癞子立马会意了过来,用手捂住了嘴,然后压低了嗓子,轻轻地问道:“汪半仙,莫不是那僵尸……”

汪唯真重重的点了点头,四个壮汉这心里当即如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汗毛都炸开了。有一个心理素质不过关,胳膊肘都抖了起来。

“别紧张,待会等那玩意进来了,一切听我说的做,万不可大意。”汪唯真看在眼里,一边吩咐,一边往里屋瞧了瞧,当发现张恩溥和刘大少的影子已经伏在窗边的时候,微微一笑,把手移到背后,脊梁骨往下一压,就将一柄淋上黑狗血的桃木剑抽了出来,横在胸前,伺机而动。

就在这个时候,两扇木门忽的被风一吸,砰的一声关了起来。紧接着一股冲人的血腥气爬过高高的围墙,钻了进来。几个壮汉虽然尽力捂住鼻子,但还是被呛的难以呼吸,更有甚者已经如虾米一般蜷缩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汪唯真一张老脸涨成了酱紫色,但还是没有因此放松丝毫的懈怠。

“来了,布阵!”蓦然间,汪唯真一声虎吼,身子在半空翻了个跟头,右手结剑指,在背后一带,另一把桃木剑立马从鞘里蹦了出来,对准了门口,‘嗖’的一下就飞了过去。与此同时,两扇木门颓然倒下,一个黑影出现在了门口,那剑也有些灵性,受了汪唯真的指令,不偏不倚的就刺向了那黑影的肚腹,但听得噗嗤一声,也不知道戳了多深的口子。这些汪唯真已经管不了了,身子骨一收,便咕噜咕噜的滚到了糯米地的正南方,将另一柄桃木剑舞了个飞龙画凤的架势,厉声命令道:“上捆尸索!”

“干了!”

“干了!”以白二癞子为首的四个壮汉纷纷从稻草垛子里跳了出来,左手捧着一大卷成圈的麻绳,右手将带有铁钩的麻绳另一端旋成了个风车,带的风声呼呼地,就等这僵尸送上门了。

“咯咯……”旱魃桀笑了两声,那声儿就像是从喉咙里漏出来一样,阴测测的,还带着回音,听起来就像是拿针扎着耳朵似的,分外难受。再看她那披散下来的头发,还有白皙的脸蛋下剜出的两颗獠牙,几个原本吼成百万大军模样壮汉顿时成了软蛋,也不逞能了,也不叫唤了,两条腿在原地打着哆嗦,牙齿磕的啪啪作响。其中一个叫黑山的家伙更是直接跪了下来,哎呦我的妈哎,这僵尸怎么这么吓唬人啊,看到那长长地獠牙,黑山立马想起了村子里死的那几个人,还有李飞的尸体,心里打着鼓儿说道:别咬我啊,别咬我啊。

“不成器的东西!”汪唯真看到黑山那模样,想死的心都有了,妈的,这张天师想到了阵法,想到了布置,却没想到这几个乡巴佬的抗打击能力啊!没法子,关键时刻只能靠自己了,想到这,汪唯真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一把抓住桃木剑,在身前扫了一个半圈,就将地上的糯米纷纷扬扬的泼向了旱魃。旱魃本能的想躲避,却正好踩在了铺满糯米的泥地上,顿时一阵惨嚎,丝丝白雾从脚下传来,靠近她脚边上的糯米立马变成了焦炭色,空气中遍布着烧灼的气息。“看招!”汪唯真一不做二不休,又泼出了一把糯米,这次没落空,正好砸在了旱魃的身上,汪唯真顿时笑开了花,他深知这糯米是僵尸的克星,但凡是僵尸只要一沾上糯米就不足畏惧了,这只僵尸虽然凶了点,但满院子都是糯米,这下还不把这厮包成糯米饭团。想到这,汪唯真不觉大笑起来,但他只笑了一声,便戛然而止了。因为他发现,这旱魃正缓步向自己跳过来,每跳一步,踩到的糯米就被烧灼成了黑色,在她的背后,已经多了一行黑色的脚印。

草,汪唯真头大了,彻底大了,尼玛,这东西也太凶了吧!这么多糯米都克制不了他,这还是僵尸不?不过这汪唯真好歹也算有点处理经验,片刻之后,就打消了自己的惊慌,手一招,对着白二癞子道:“小子,愣着干嘛,动手啊!”

“奥,奥,奥,动手,动手……”几个人这才缓过神来,分别站在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呼呼的旋起了套索,白二癞子率先动手,只见他手腕子一抛,乌黑的铁钩子就脱手而出,一下子扔到了旱魃的腰上,钩头颇有重量,以至于余势不减,在旱魃身上绕了好几圈,这才垂了下去,其余三人学着他的模样,也纷纷出手,不一会儿,这旱魃就被捆成了一个肉粽子,四个人面面相窥,然后双手拽进绳子,狠命往后一拽,受了他们的拉力,绳子顿时被扯的紧绷紧绷的,将那旱魃拉在原地,不能动弹。

“吼……”旱魃厉嘶一声,丢下汪唯真,扑向了白二癞子。

“换阵,换阵!”汪唯真一见不好,赶忙指点起来。不用他说,四个人开始被张恩溥训练了一番,这下子到了生死关头,开始的那份后怕也渐渐消失了,一见这旱魃朝白二癞子去了,和白二癞子相反方向控绳的两人立马腕力加大,将绳子扛在肩头,老牛拉车似的狠命直拽,而白二癞子和黑山则连退数步,将本来已经松弛的绳子再次收紧,这样子,旱魃便再一次被定住了。

“奥,奥,奥,动手,动手……”几个人这才缓过神来,分别站在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呼呼的旋起了套索,白二癞子率先动手,只见他手腕子一抛,乌黑的铁钩子就脱手而出,一下子扔到了旱魃的腰上,钩头颇有重量,以至于余势不减,在旱魃身上绕了好几圈,这才垂了下去,其余三人学着他的模样,也纷纷出手,不一会儿,这旱魃就被捆成了一个肉粽子,四个人面面相窥,然后双手拽进绳子,狠命往后一拽,受了他们的拉力,绳子顿时被扯的紧绷紧绷的,将那旱魃拉在原地,不能动弹。

“吼……”旱魃厉嘶一声,丢下汪唯真,扑向了白二癞子。

“换阵,换阵!”汪唯真一见不好,赶忙指点起来。不用他说,四个人开始被张恩溥训练了一番,这下子到了生死关头,开始的那份后怕也渐渐消失了,一见这旱魃朝白二癞子去了,和白二癞子相反方向控绳的两人立马腕力加大,将绳子扛在肩头,老牛拉车似的狠命直拽,而白二癞子和黑山则连退数步,将本来已经松弛的绳子再次收紧,这样子,旱魃便再一次被定住了。

要说这绳套的绝活,可不是天师道专属的,究其根源,乃是茅山派的那些道士研究出的把戏,后世电影中一提到僵尸,就牵扯到了赶尸人,然后便是茅山道士,这也并非毫无根据的。现在解放了,破除迷信不提。而在古代这茅山道士们主要干的就是赶尸这一行,“赶尸”的活动范围其实很小,只限于在湘西的山区,在湘西的沅江流域,大多是崇山峻岭,其间道路崎岖,人行已是甚为不便,倘若要抬着棺材运尸回乡,那更是十分麻烦。很多在此工作谋生的人,在临终前大多委托亲友,务求把尸骸运回故乡安葬,以免葬身在这荒凉的山野间。为了避免抬着棺材在山野间的崎岖道路颠簸行走,所以“赶尸”,这种独特的运尸方法便在茅山道士的手中应运而生了。

赶尸赶尸,既然是运送尸体,不稳定因素自然有很多,尸变就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之一,这绳套便是茅山术士应付尸变的方法之一,毕竟不是每个道士都如电影中林正英那么牛叉的,僵尸野蛮力大,他们硬生生上去肉搏的话,肯定要吃亏,于是便琢磨出了这个法子,先困住僵尸,然后再贴符咒镇压,这样就好办了。张恩溥把这绳套阵法交给四个壮汉,也算是物有所用。

旱魃此时已经完全歇斯底里了。禁闭的两眼猛的张开,冒出血红的光芒,劈头散发,长长的舌头吐在外边,十根长指甲闪着黑气。看这模样显然已经进化到了僵尸的最高境界:旱魃王,汪唯真的心中可谓是一点底也没有,毕竟只是听说过的东西,娘的,极品,这绝对是僵尸中的至极品啊!

“你……你别看我啊,我可是吓大的,不吃你这一套!”汪唯真双手紧握桃木剑,嘴唇儿颤抖不已,虽说这旱魃一时半会被捆住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这一把小剑在手,还真不知道刺哪。他在这里顾盼左右,白二癞子那里可就捉襟见肘了,他是农家出身,从小就干苦力活长大的,两捆柴火从前山挑到后山,根本没商量。但现在,他却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快扛不住了,虽说茅山道士们在绳套里用了巧妙地杠杆原理,但也禁不住这旱魃那么大的力气呀,白二癞子抓绳的两只胳膊,已经鼓满了肌肉,暴起的青筋就像是一条条巨大的蚯蚓,鼓胀在那里,脚下的布鞋擦着地面沙沙作响,在这样下去,怕是不止胳膊要断,鞋底都磨穿了。其余三人力气还没白二癞子大,已经上气接不了下气了,全凭一股信念在支撑着。

“汪……汪半仙,快点,我们支持不住了!”白二癞子吐着气儿,断断续续的说道。汪唯真一看,也知道不能犹豫下去了,不然大家全得完蛋,当下心一横,嘿咻一声,整个身体的力道就贯入了桃木剑,就跟个小火车头似的叫嚣着扑向了旱魃。

他不知道,这旱魃成了旱魃王,自然有了点智商,这一来一去,他也看出了这几个家伙是穷弩之末了,于是笑的更腻味人了。十只黑亮亮的指甲一动,就将两个拉绳子的伙子拽的跪在了地上,那柄先前被汪唯真当做暗器的桃木剑,也自动从旱魃的身体里跳了出来,‘啪’的一声,正擦着汪唯真的鼻梁骨,人的鼻梁可是最脆弱的地方,一下子就把这汪唯真打得七窍生烟,呜的一声就趴了下去,眼泪都出来了。旱魃连吼了好几声,猛然挣脱开了绳索,当先两个壮汉‘哐’的一声就撞在了墙上,看那嘴上血喷的,只能用两字来形容:那就是豪放!当真比胸口碎大石的还惨,直接就失去了战斗力。

“妈妈哎!”白二癞子和黑山对视一眼,各自看出了心中的恐惧,也不管啥绳子了,直接就绕过糯米地,往屋子里发了疯似地跑。

那边,汪唯真混混噩噩的从地上爬将起来,一直宽大的袖子捂着鼻梁骨,脸色煞白煞白的,瞧那模样就不好受。两股黑红色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透了出来,汪唯真嘴一撇,连忙去擦,结果这手没轻没重的,刚一碰到伤口,又是‘哎呦’一声,腿根子一软,摔在了地上。

他这一跤,不偏不倚,正巧跌在了旱魃的跟前,那旱魃闻到血腥气味,立马就龇牙咧嘴的往汪唯真身上扑,这下可把汪唯真的吓坏了,毕竟,这东西咬起人来,那可不是当着玩的。他想抽出腿往后面腿,但却感觉到腿根子酸涩涩的,就是发不上力,急得汪唯真冷汗把后背都湿透了,两只手不停地左右乱抓,就是抓不出个因为所以然来。眼见得旱魃近在咫尺了,汪唯真眼角刚好瞥到了自己的鞋子,当下灵机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脱下了左脚的棉布鞋,也不管他个三七二十一,直接就往旱魃嘴里一送,要说这旱魃此刻嘴巴也是张开的,这一下子,刚好就咬住了汪唯真那只臭棉鞋。乘着这个机会,汪唯真赶忙屁滚尿流的从地上翻过身子,就往后面退。

“哎呦我的汪老爷子,您伤着没?”黑山走到门边上,看到那汪唯真跟滚葫芦似的滚过来了,他手疾眼快,一把就将汪唯真扶了起来。

站起身来得汪唯真哪里还顾得上形象,用手连连戟指道:“快,拦住这东西,拦住这东西!”

“拦……”

“拦!”白二癞子和黑山两人赶紧附和道,但这句话刚脱口,却发现汪唯真正看着自己,再看看萎靡在地上的两个重伤的家伙,心里顿时有数了。

“汪……汪半仙,这谁拦啊?”白二癞子吞吞吐吐的说。

“废话,你看我这样子能上去吗?你们先上去挡个片刻,待我喘口气,再说!”汪半仙胡须直抖,看样子的确不行了。

“那……你……”白二癞子虽说人朴实木讷,但也不傻,赶忙看向了黑山,黑山倒是利索,一把就扶住了汪唯真:“老白,放心,我在这照顾汪半仙。”

到了这会儿,白二癞子还有什么话说呢,咬咬牙,一拍胸脯,操起地上的一根横木就跳下了台阶,院子里,那旱魃一口吐掉了嘴里的破棉鞋,哇哇哇的就冲了过来。白二癞子眼见不是头,发一声喊,闭着眼睛,就将横木顺着旱魃的腰掠了过去。要说这横木,虽然不是架房梁的那种货色,但好歹也是撑草垛子的主心骨,掂在手上,少说五六十斤,寻常人根本使不开个花色。这一下子砸在旱魃身上,就如那一座大山压在胸脯上一般,若是个早就气血翻腾,五脏俱裂了。可这旱魃却毛事情都没用,那只长着黑指甲的手一抓,就将坚硬的圆木撕开来个口子,往边上一扔,便将那白二癞子连着圆木直接丢了出去。

白二癞子噗通一下就摔在了青石板阶上,额头也磕破了,他见这打不死的旱魃又过来了,连声大呼道:“汪半仙,准备好了没,你倒是说句话啊!”

“准备个屁,跑路!”汪半仙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

白二癞子痛苦的爬起来,抬头看着汪唯真,喘着粗气揶揄道:“你怎么也跑出来了?好歹你也是个大仙啊,怎么看到鬼就落荒而逃啊!”

“我靠!你知道刚才的那个东西是什么玩意儿么?那可是旱魃啊!不跑,不跑恐怕就得交代那了!再说,这……这屋子里不是还有张恩溥后援吗?”汪唯真转过身,哭丧着脸说道。

“光跑也不成啊,半仙你还是想想办法吧?这旱魃速度太快了,得有一个人顶着,不然咱仨得一块交代!”白二癞子道。

汪唯真想想,也是个理,便摇摇头:“算了,你先和黑山扶着这两个兄弟进去,我再跟它耗耗,给张天师磨掉它一点战斗力。”

“靠你了,汪半仙,哥们儿我先撤了,你要有什么不测,俺一定给你多烧点票子,好让你在下边弄个汪氏集团什么的!”黑山说完,就和白二癞子拖着两个半不拉子的伤员,进屋了。

“我草你奶奶个腿!”汪唯真边跳边骂道,但还没接上第二句,就感觉一股腥风扑面而来,他身子一错,将那旱魃闪到了一边。

“擦,没完了!”汪唯真此刻正面正对着这旱魃的后背,他双脚发力,猛地从地上跃起,上半身向后一痒,胯骨往前一瞪,半空来了个漂亮的侧空踢,就撞在了旱魃的后心上,将旱魃踢到了一边,借着这个机会,汪唯真抄起了先前砸破自己鼻梁的桃木剑,刷刷刷舞了三个剑花,就杀了上去。

我还就不信了,乱棍打死老师傅,咱今个就跟丫的旱魃耗上了!抱着这个念头,汪唯真心中的胆怯也渐渐地消失了,他发现这旱魃虽然行动飞快,刀枪不入,但脑子却不大怎么好使,换句话说就是有那么一丁点儿脑残,于是他仗起三分英雄气,将当年从师父那学来的本事一一发挥,一时半会,还真能和旱魃斗个旗鼓相当。

屋子里,张恩溥和刘大少将两个伤员拉到了里屋,随便吩咐白二癞子叫他给这两人喂点内伤药,抹些红花油就没再管什么了。

“张老道,我说那汪半仙还在外头呢……”

但张恩溥却只是在木桶里调和着朱砂,对刘大少的问题不作任何回答。

“喂,喂,你这……”刘大少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再那里来回绕着圈圈。

“我这怎么了?”张恩溥将调和着黑狗血,雄黄等杂物的木桶搅的均匀后,直起身子,笑眯眯的看这刘大少。

“你……”刘大少缓了一口气,差点没给呛死:“人家汪老头好歹在给你冲锋陷阵啊,你倒好,不管不顾把他搁在外面,这不是见死不救吗?”

“我当是什么事呢!”张恩溥嘴角一翘:“你可别小看了老汪哦,我观他的本事,足以坚持五六分钟。”接着,他皱起了眉头:“老汪把他们四个放进来是对的,谁也没料到,这旱魃在吸食了这许多人血之后,尽然更上一层楼,变成了最难对付的旱魃王,将无关人等疏散,汪唯真方能全无顾忌的跟这旱魃王拖延。”

“那老道士你有对付这僵尸的办法吗?”刘大少急切地问道。

“我……没有!”张恩溥摇头。

“什么?”刘大少彻底呆了:“那我们该怎么办?这下好了,咱们凑成一队,正好给这僵尸一网打尽了。”

“话还没说完呢!”张恩溥笑道:“不过幸好,历代龙虎山天师的笔录有对付这东西的办法,所以我们这次,绝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眼见得时机到了,张恩溥立刻叫刘大少把正堂内的桌子椅子都扔到了门外,然后关上了门。

张恩溥在门上和墙上行了几道符,封住了屋子,然后拿出装黑狗血,雄黄的木桶,向里边扔了两把朱砂摇匀,掏出毛笔就蹲在地上画起阵线来。

院子里边这时可热闹了,只听里边传来一声叱咤,跟着是声惨厉的叫声,然后就看见一个影子从外边冲了过来。那影子越来越近,透过微弱的灯光,刘大少渐渐看清了跑过来的正是汪唯真。

这位汪半仙此时的样子颇为狼狈,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处,一手抓着折断的桃木剑,一手捂布兜,那剑的剑鞘都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汪唯真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在他身后不远处跳着那狰狞的红凶。显然是汪唯真最后还是未能拖住这旱魃,反倒把它给激怒了。

张恩溥此时已经将地面都画满了符咒,正在点着符咒上的铭文,见汪唯真跑了过来赶忙冲他喊道:“想办法拖住它一下,让我画完!”

说完,手下的动作更快了。

汪唯真一愣。再看张恩溥手里的动作,就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张恩溥这么大张旗鼓的干活,怕是在布设一种很厉害的阵法啊!正所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以前他也看过别派的道友说过,当然是不陌生的。

当下,汪唯真心一横,从兜里掏出一把铜钱串成的小宝剑,这可是师傅传给他的最后宝贝了。只见他咬破中指在剑上一抹,抬手就向后边的旱魃扔了出去。

这剑叫“纯阳剑”,铜钱因为流通过很多人的手,所以沾染的阳气非常之大,再加上汪唯真的中指血,阳气更胜。如果碰到的是普通的“恶”或“怨”一类的基本上就能打得对方跪地求饶了。可是这回碰到的可不是那一般的玩意儿!

“纯阳剑”笔直的向旱魃飞去。那旱魃先是退了退,然后一声桀笑,伸出长有长长指甲的手,一巴掌就把“纯阳剑”给拍碎了。

“宁听鬼哭莫听鬼笑”那鬼笑的声音跟本就不是人能承受得了的,那凄惨的笑声一入耳就让人毛骨悚然。旱魃一巴掌将汪唯真的“纯阳剑”拍得红绳断裂,铜钱分飞。不过那旱魃也没讨到什么好处,被“纯阳剑”震得后退了十多步远。

最后的一笔终于画完了,张恩溥长舒了一口气,收起了毛笔。

张恩溥看见张恩溥准备好了,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一个“就地十八滚”从张恩溥的脚下滚了过去。

那旱魃紧跟在后面,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

一道道的红线几乎铺满了正堂的地面,组成了一个很大的图案。张恩溥一边画着,口中还念念有词地不知道念的是什么咒语。画阵线的同时,张恩溥还拿出了二十八枚铜钱和九张暗黄色符咒,按照特定的方位排在阵内。每放好一枚铜钱或符咒,就用毛笔在上边重重地点上一下,同时口中以略高的声音念一声“疾!”。

那一道道的红线在张恩溥的笔下画出来,并不是那种干枯的红色,而是象人的血管里流动着的鲜血一样,顺着他的狼毫笔静静的流动。随着阵法即将画完,红线的也越来越鲜艳,越来越饱满。慢慢地透漏出一道道盈润的红光来,这在场的两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也太神奇点了!头一会看到这老头玩这个啊!”刘大少嘟囔道。

当张恩溥画完整个阵法的时候,红光却突然消失了。整个阵都沉寂了下来,地上的红线恢复了干枯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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