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微风吹来,湖畔的柳枝随风自舞,吹面不寒杨柳风,倒也算是个不错的景致。范婆婆沿着水坝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索性就下到了湖边。秀水村的自然环境一直不太好,所以在湖里并没有莲花,不过仅这数十亩大的湖面就足以令人心旷神怡了,不过范婆婆却是一直感觉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在水坝上只是觉得不对劲,可是这到了湖边就发现真的有问题了,水坝上的这个湖并不是死水湖,而是与外面的河渠相连构成的,如此算来的话就算不上死水了,可是走到近处仔细一看,范婆婆却发现整个湖面虽然平静,可是湖水却呈现一种极其阴暗的颜色,水面一尺一下根本就什么都看不清了,这分明就是表示整个湖的阴气极重,就好像是那种生在荒山野地里的野湖一样。

靠在湖边的柳树坐下,范婆婆不禁皱起了眉头,一般的乡村,理论上根本达不到阴气这么浓郁的地步,数百户居民聚集产生的阳气足以将湖水和乱坟岗的阴气中和掉了,就算是本身属阴,也不会达到这种阴气充沛整个水面才程度,难得真的是自己有什么还没有注意的地方?

看到自己手中左右直晃的罗盘,范婆婆开始仔细的推敲了起来,越想越头痛,范婆婆叫刘大少给自己找了跟木棍,在地上计算起来。正在她冥思苦想之时,突然袭来了一丝微风,一条柳枝正好不偏不倚的打到了范婆婆的脸上,范婆婆随手抚了一下这条干枯老死的柳枝,心里突然想起了什么。

范婆婆的老家在河南平顶山,是历史上著名的产煤地区,日本侵华时期曾奴役数十万平民在这里为他们挖煤,而这些廉价的矿工的最终命运却是被小日本集体屠杀了,解放后在山沟里发现的数个万人坑就是铁证。而小日本的军队里往往都有风水师或者是神官,他们在集体屠杀中国人后都会在万人坑上以北斗七星的位置种上七棵柳树或者是槐树,这两种树都属阴,如果按七星锁魂阵的布局种下,那万人坑里的冤魂就会被牢牢的钉在这块土地上,别说是什么做鬼了,就是轮回转世几乎都不可能,不仅如此,由于这种布局太过邪恶,就连一些过路的孤魂野鬼都会被锁魂阵给钉到这里,根本就是想走都走不掉,所以时间一久,地下的冤魂就产生了煞气,埋人的地方也就成了一处极其危险的煞局。

柳树!范婆婆脑袋里灵光一现,一把丢了手里的木棍,一口气爬到了附近的小山坡上,这里位置够高,正好可以俯视整个水坝,站在坡顶一眼望去,范婆婆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整个水坝的西,南,北三个方向都不多不少的种着七棵柳树,唯独缺少了阳气最重的东面,三个由极阴的柳树构成的七星锁魂阵又构成了一个三煞阵,这样煞中有煞,以煞布煞的布局,毫无疑问的将整个水坝给牢牢的锁了起来,水本身就属阴,在这里修建水坝可以中和过于旺盛的灵气,同时也用整个村子的灵气来中和水的阴气,本身可以说是个极好的布局,可是加了这数十棵的柳树后,三面的柳树成了一个标准的锁阴阵,将湖水的阴气牢牢的锁在了水底,怪不得水质看起来黑呼呼的,原来是这样。

范婆婆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另外两个煞局虽说规模较下,而且煞气不足,可是却和这个三煞阵处在一个标准的等边三角形的位置上,这么一来,三个煞局就又构成了一个大的煞局,不仅将整个山脉的灵气给锁了起来,而且顺带锁住了整张龙嘴,此地必是有人故意布下的煞局无疑!

想到这里,一阵冷汗不禁顺着范婆婆的脊梁流了下来,再联系到村子里近段时间遇到的怪事,范婆婆心中也明白了几分,但是,瞧这些柳树的光景,一个个几人环抱,怕是都存在几百年了,怎么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这个时候发作呢?水坝,对,水坝!

范婆婆眼睛一亮,抄起罗盘,快步走到了湖边,蹲下身子,将罗盘浮在了水面,陡然间,罗盘指针咔嚓一声竖了起来,然后忽忽的沉进了水里。

难怪,原来这水坝就是阵眼的机关所在,这么一个三煞困龙阵启动开来,不仅是龙脉没了,这方圆几十里的阴气,也会源源不断地进入一个死循环,暴增数倍,然后注入这湖水中。如果时间一长,天知道不会不产生一些其他的邪门东西。我说为什么这段日子鬼怪繁多,一个个蹦出来闹腾,原来根源就在这儿。那这湖底到底藏着什么东西,要吸纳这许多阴气?

“临走前给你个忠告吧!就像你说的那样,做人要识进退。这东西,别说是一个范婆婆,便是十个百个,也惹不起!”

“便是十个百个,也惹不起!”不知为什么,蛇精当初临走前得一句忠告,如幻听般在范婆婆耳际回荡,久久不散。

“孩子,当初蛇精临走前得那番话,我原本还有些怀疑,但眼下短短数十天,咱们村子就发生了这许多的怪事,现在老身我算是完全的信了,唉!事出反常必有妖,到底是什么,能掀起这么大的浪花来……”汪半仙走了一阵,看见范婆婆和刘大少站在湖边,走近后刚好听见了范婆婆说的这番话。

“师姐果然在这!”

“你来干什么?”范婆婆一见是汪半仙,声音立马骤冷下来。

“我知道上次我说的语气是重了点,我是来道歉的。”汪半仙说。范婆婆和这汪半仙,虽然水火不容,但实际上,二十多年前却是出自同门,也就是老道公的弟子,老道公是德高望重,颇为雷厉风行的人物,属于村里的排头柱,一把手。他在世的时候,这汪半仙自然是服服帖帖的,也尽心尽力的学了些本领,干了几件让人满意的好事,两个师弟师姐关系处得也蛮融洽的。但老道公一死,汪半仙就算是彻底变味了,没了管束的人,以前隐藏下来的诸多恶习,都一一暴漏出来,偏生还对这个怀有心思的师姐不理不睬,最终导致了关系的决裂。要知道,这汪半仙可是一个颇为功利心的人,自傲的很,眼下却低声下气的对自己一个劲得赔不是,范婆婆以为他经过这些年的磨砺,痛改前非了,心里的火当下消了不少。

“算了,我没那么计较。”范婆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现在的汪半仙可不敢多放一个屁,经过了这次僵尸的教训,他也不得不服这位师姐的能耐了。不然的话,要是把李阳的尸体给烧了,那就等于是给自己多添了一条罪!到时,死后阎王是要怪罪的。

范婆婆见汪半仙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真的认为汪半仙已经悔改了,语气不禁缓和了不少,道:“我说你也甭给我戴高帽子了啊。今儿个亏我来得及时,不然你烧那李阳的尸身不白烧了?”

汪半仙一听这话,立马附和道:“是是,多亏了师姐,不然的话,我死后在阎王面前就难办了。”说着,汪半仙还朝范婆婆拱了拱手,说不出的服服帖帖。

刘大少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的样子,就像是大姐姐在教训弟弟一样,而且岁数还不小呢,不禁暗暗发笑。

“臭小子,笑什么呢?”范婆婆见到刘大少在那个里偷着乐,好奇的问道。

“啊?没什么?我就想知道,那李阳变成的僵尸有那么厉害么?汪半仙的能力虽然不及您那么厉害,但要对付一个僵尸,应该没啥大问题吧?”刘大少立即转移话题道,其实也不能说是转移,这也是他想知道的。

汪半仙听到刘大少说自己的法力不及范婆婆,虽然心里有些不爽,但也不得不服气,只听他那在哪里小声嘀咕道:“鬼知道怎么回事,我搭上了两个徒弟呢。”

“嗯。”范婆婆对刘大少的问题深以为然:“这个主要还是墓址选错了。”

“李阳生辰八字缺水,无论是在墓碑或是选墓地,都要跟水有联系。但是这墓碑刻的蟠龙吸水都把水给吸干了。还有这墓址,都将地下四面八方的水汽给隔绝了,这就是李阳变成黑僵的原因之一吧?”范婆婆说着,还有意无意的瞥了眼旁边的汪半仙,那一眼把汪半仙看得很不自在。

“就是风水宝地选错了?死人就能变成黑僵?那要是这么一推演,还不得天下大乱了。”刘大少惊得张大了嘴巴,他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失误,会扯出这么一档子事儿。

“我说过,这只是其中之一罢了。汪味真,那李阳是怎么死的?我离开的时候,还在村头看到他在对人家大姑娘动手动脚的呢。这才几天,说没就没了。”范婆婆转脸看着身旁的汪半仙说道。

“他……”汪半仙吞吞吐吐的,最后只得把李阳被阿兰咬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范婆婆,对于他们之间的私情,喜欢八卦的汪半仙还是多少掌握点风吹草动了,当下也实打实的跟范婆婆说了。

刘大少一听汪半仙说的,立马也想起来了。当时田村长火烧阿兰的时候,他也正好在场呢,还当了排头兵,先遣将。

“对对,汪半仙说得对。当时田村长让民兵把阿兰的尸体放入棺材的时候,李阳曾提出要再看阿兰一眼,就在李阳站在棺材旁的时候,阿兰突然坐起来咬了李阳胳膊一口,可把我们吓坏了。不过卫生所医生说咬一口没咋滴,又不是猫狗畜生,感染啥的病菌,包扎几圈也就完事了。”刘大少一旁插嘴道,当时的事情,刘大少在场是一件都没落下,现在回想起来,刘大少还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呢。

“阿兰?老泥匠捡来的那个姑娘,她怎么又死了?”范婆婆一听阿兰这个名字,不禁皱眉道,这么一来二去的,她倒是有点糊涂了,这之间盘根纠错的关系,还真是复杂的紧。

“这,最先发现阿兰死的,是村书记李阳啊。”汪半仙忍不住惊呼道。这么说来,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阿兰这寡妇有关系了。

“难怪,兴许是这李阳对阿兰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真是报应啊!”范婆婆忍不住叹息道。

“也许真是这样呢。听村里那些三姑六婆说,阿兰跟县施工队里的一个男人有什么瓜葛,但是和这李阳,貌似也不清不楚的。”刘大少一听这僵尸跟阿兰有关系,立马就想起村里流出的绯闻。

“那么那个男的呢?我想见见。”范婆婆问刘大少道。

“别,您可见不着了,估摸着就在这水坝附近埋着呢。”刘大少抓了抓头回答道。

“啥?死了?”范婆婆不禁一愣道,这可乱了,咋全死了?

“据说是吓死的,当时施工队在修水坝。好多机器家什都不方便来回运送,就必须有一个人守着。这水坝离乱葬岗很近,是不是那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正好让那个小伙子撞见了?这事我也听说过,他被吓死的样子蛮骇人的。”汪半仙听刘大少这么一说,也想起了些什么事来。

“不干净的东西?我在的时候它怎么不出现?”范婆婆有些不大相信,她虽然住在镇上,但这秀水村她也是熟悉的掉渣了。没听说过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嘿嘿,那是师姐你神通广大,那些个游魂孤鬼,哪敢来造次啊!”汪半仙趁机拍起范婆婆的马屁来。

“行了,别弄这套说辞跟我套近乎,我不吃这套!”

“嘿嘿,师姐,您这说的……”汪半仙双手插在袖子里,嬉皮笑脸的凑了过来,用肩膀怂了怂范婆婆:“三十年前是我不对,平日里见啥说啥,可遇到关键场合,这话憋在嘴里就硬是挤不出来了,结果惹恼了你,我以为你也就是一时生气,也没去撵,结果,唉!你这一去,就嫁给邻村的汉子了,我这话,也就再没机会说了。”

“什么话?”范婆婆其实知道这汪半仙的意思,做师徒的时候,两人处得时间久了,确实有那么一点。当时汪半仙倒是人模人样的,范婆婆也挺中意,但这汪半仙不知为啥,却就是不主动出手,范婆婆家里也逼着粹着有媒人来求亲。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范婆婆把汪半仙约到了村子的小池塘,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要是表示了,就跟他走,不表示,就一拍两散,结果汪半仙还就是鬼使神差的避开话题不说,于是范婆婆便心灰意冷的回去了,草草的结了婚,生了娃。一晃三十年,范婆婆的老伴死了,汪半仙却是挺执着的,一辈子没娶老婆,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等范婆婆。今个一见到范婆婆,几十年压制的感情一夕爆发,倒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深了。

“俺稀罕你!”汪半仙说道。

“啥?”范婆婆眼珠子瞪的跟电灯泡似地,呆了半晌。

“没听清吗?那俺再说一遍,大声说。”汪半仙这话一出口,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也是全无顾虑了。

“俺稀罕你!”

“俺中意你!”

“我奈——死你了!”

“噗嗤……”刘大少一个控制不住,直接从山坡子上栽了下去,还好下面是软草,没摔着。范婆婆骇的赶忙上去掩住了汪半仙的嘴,一副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骂道:“你个死不要脸的,说啥子哩,这话要是给嚼舌头的人听见了,你叫我以后这张老脸往哪搁?”

“我不管,这话憋了三十年了,不说不痛快,现在也不迟,你回去跟儿女说说,改嫁当我媳妇吧!我不亏待你,好好疼你!”汪半仙继续说道。

刘大少从地上爬起来,心想这汪半仙还真是一个妙不可言的人物。于是远远地对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我草,汪半仙,你厉害,我刘大少这辈子没服过人,你他娘的是第一个!”

“你……你别起哄!”范婆婆羞红了脸,都埋到了衣服里,而汪半仙傻呵呵的直笑。只对着比划着两颗大拇指的刘大少挤眉弄眼。

这番甜言蜜语揭过不提,却说这三人回了村子,准备从长计议。便在刘大少的盛情邀请了,去了他家。刘老实夫妇看范婆婆来了,自然是热心接待。正好马晓燕也来了,于是几人便围着火炉,一边吃着瓜子,一边闹着磕,刘老实对马晓燕这未来的儿媳妇很是满意,便去外面打谷子去了。约莫一个时辰,几人正聊得开心,刘老实突然跑了进来:“范婆婆,魏富国来了,开口闭口都问你在不在……”他这话还没说完,却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哎哟,范婆婆,您老还真在这啊,快点去看哈我家秀莲吧!出事啦!”

范婆婆大惊,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出么子事了?”

汪半仙和刘大少也很好奇,这人是村子里的老熟人,唤作魏富国,平日里人还算谦和,在生产队里干起活来也是生龙活虎的,一个顶俩,所以刘大少对他印象颇深。这魏富国的老婆叫吕金莲,是四乡里有名的母老虎,老辣椒。跟女的吵架打架是专扯头发,说要日人家男人,跟男的吵架打架,是专踢人家下面,说要日人家爹。端的是狠辣异常,一般人见了她都发虚。

魏富国早急得一身汗,“她……她……今天下午突然疯了!”

闻声过来的刘老实也大吃一惊。你要说别人疯还好信,你要说这么强的娘们疯了,那还真是难信!

范婆婆连忙给他个椅子坐下说话,说:“你别着急,越急越乱。先下来歇歇气,把话给说清楚了,我们帮你看哈有没办法。”

那魏富国定了定神,要了碗水道:“她前天插队干活时还好好的,昨天就有点烧,今天硬是没起床。”

“我本来想请婆婆过去看哈的,一琢磨您上次好像坐拖拉机回镇子里了,这汪老先生也正为李书记出殡的事儿出力,于是,我也就不好来找麻烦了,心说是不是累着了,修养下看看能好转不。可谁知道,她睡到下午,人突然起来了。我去老人坟包子上烧了纸回来,看见她站在门口,我还蛮高兴,就想过去说个话。”说到这,魏富国的眼中满是慌乱,颤动的目光中夹杂着一星半点的恐惧,稍停了一下,才开口道:“结果还没开口,她就拿了把菜刀砍了出来,把老子吓得差点没跑脱,腿都软了。不过她也没追上来,就提着个菜刀在稻堆子里骂。我来的时候,她还在稻冲里骂哩!还好我的两个娃早送去他伯伯那去了,要不俺们老魏家的两个娃儿指定给剁成孙二娘的包子馅。”

范婆婆一皱眉:“那她都骂些什么啊?”

魏富国脸一红:“就是骂些什么不孝顺啊,眼里没得祖宗什么的。”

“哦,这样啊!”范婆婆眼睛眯了眯,似乎抓到了一些眉目。正待要再问,汪半仙却在一旁抢先插上了口:“那你们这几天没碰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吧?”

魏富国想了想,说:“奇事是有一件,但也不古怪。”

“那你说哈,越清楚越好!”

“嗯!”魏富国点了点头。

原来前天队里还在劳动,魏富国和吕金莲在五队,他们今年有块荒地,说要改出来明年开春时候当旱田。刚好那天就剩了一小点,一队的人就都上了。这地以前是吕家一片祖坟。虽说现在红旗飘飘,文青下放。大家也不再迷信这些了,但多少也有些忌讳。于是在开挖的时候,都先清理了这些坟包子,里面的几把烂骨头也给重新埋到了乱葬岗,又是烧香又是磕头的,搞得还蛮正式的。大家一齐劳动时,有个和吕金莲关系还不错的妇女就开玩笑说:“要是你那些祖宗没搬干净的话,这田还没人敢种哩,你看你们那些祖宗都是些凶的很的人啊!”

吕金莲一挥锄头,“凶个屁,这人一死还凶个么子鬼?谁敢阻挡我们的革命工作,我们就砸烂它!”

这时正好五队的小队长在旁边,一听到这话,十分高兴。也是想拍拍这个凶女人的马屁,方便以后搞好工作。他就大声吆喝起来:“大家听到没得啊?吕金莲同志的这种精神啊,这种热情啊,值得我们大家学习。啊,大家鼓鼓掌啊!”吕金莲十分高兴,直起身来准备接受大家的掌声。

谁知道就五队队长鼓了那么几下,其他人一个也没理睬。她气得哼了一声,抡起锄头,狠锄了下去,听到咚的一声闷想,像是碰到什么东西了,她把锄头一别,土一拨开,发现一个圆圆的白色的东西。“咦,这是么鬼玩意?”她脱口而出。

旁边那妇女伸头一看,脸都白了:“哎哟我的妈,这像是个人脑壳盖子哟!”几个人围了过来,用铁锹仔细的把它挖了出来,一看,果然是个人头骷髅。五队长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又出这么个玩意,不是说清干净了吗?“来,来,把这边上都细细挖一哈,看哈还有没得别的骨头。”这几个人又挖了一下,没再发现别的,就这么一个骷髅头。

话说那吕金莲一见挖出这么个东西,心里早就毛急火辣。为什么,因为这家伙一出来,又要烧香烧纸又要弄到乱葬岗去埋,这样下去,今天天黑了,这块地也搞不完。老娘我屋里还有一大堆事哩!

果然,那队长就在喊:“那个,魏富国,你去大队办公室去看一哈,还有没得点纸香,我记得今年还剩了些。”魏富国正要去。吕金莲走了上来:“不要拿了,一个死人头,搞什么这么多东西?”

说完,她提着那个骷髅头,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走到几十米外的山脚下,这山脚上还有很多以前说植树结果没用上的坑。她一把把个骷髅头丢到坑里,高声冲这边喊了起来:“你们继续挖啊,好早点放工!我先把这破死人脑壳埋了!”

众人都看呆了,这都知道吕金莲凶,可凶到这样子,还是让大家开了眼界了!

吕金莲一边从边上扒土下来,一边看着这骷髅头,越看越气,“你个死脑壳,不在脖子上呆着,到处乱跑,耽误我这多时间!”一时上了火气,一下抡圆了锄头砸了下去。

吕金莲敲碎了骷髅头,把它草草一埋,马上又回来锄地。五队长看得是心服口服,暗道:人家这才是领导的料,做事这么利落果断!不由得颇有些自惭形秽。

吕金莲回家当天晚上就发烧,花生米还没剥完就想着睡觉。魏富国就让她先去睡。谁知道这一睡就睡了两天,好容易人起来了,又成了个疯子!怎么不叫魏富国急哩?

范婆婆一听这事,和汪半仙对视一瞥,眼神交流之余,心里就各自有了底。回头就对魏富国说:“我看是阴魂冲了身哩!”

汪半仙高兴了,收拾了下自己随身带着的家伙包裹,对范婆婆道:“师姐,您歇着,俺去去就来!”

刘大少忙问:“这事范婆婆不去啊?”

汪半仙白了他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体贴人呢,师姐她一女儿身子骨,跑动跑西的,嘴里不说,其实腿脚早累着了,让她躺床上歇歇成不?杀鸡焉用牛刀,我这个阴阳先生对付就搓搓有余的。”

那魏富国情知众人拾材火焰高,一看就汪半仙一人跟自己回去,还是担心的不得了,说:“先生啊,这事有把握吧?”

汪半仙哼了一下,“这点小事,没得怕的!”

马晓燕一听说没什么好怕的,就鼓动着刘大少带她一块去看看,说是有什么要出力的活,大家可以帮帮忙!要说这女孩子家这几天也是闷得慌,听说有这么个热闹可看,就愿意去看一下,也胜过在家里干耗着。

要说这汪半仙平时被这群小年轻的说的可不少,说什么神棍骗人啦,说我这什么是什么人民的鸦片啊。心里也有那么点不平。这回就答应他们去帮一下忙,心说:“这次得让你们见识一下我是不是骗人!”

当下,这汪半仙拿了几张符纸,又找马晓燕借了钢笔,在符纸上浓浓的画了几道。刘大少看得直愣:“老爷子,从小我也见过这一套的,不过这用钢笔画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哩!”马晓燕这才知道汪半仙是在画符,失声道:“这就是符啊?我还以为汪伯伯写了条子要我们去传消息呢,难怪这字我怎么不认识哩!”

汪半仙狗屁的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小山羊须,得意洋洋的道:“只要人有神,符就有神!这画符画的就是精神!”

刘大少说:“那您这么说,只要人有神,画只乌龟也成,这话是对的?”

汪半仙也不见怪,笑嘻嘻的说:“这话也不全对!就像毛主席他老人家的选集,印在书本上,是他的选集,读了让人进步。印在报纸上,那也是他老人家的选集。读了,咱们也能进步!但你要是改里面的字,那可就不是他老人家的意思了!”

几个人连连点头,说这么一打比方就好明白了。都没想到他这样比喻是不是恰当,能不能比。

这木剑和符纸拿着碍眼,汪半仙找了个袋子一把装了,风风火火的就上了路。魏富国走在前面,刘大少则牵着马晓燕,不慌不忙的走在后面。

这刘家离魏家足有百来米,走得几人是一身汗。到了魏家一看,这没人啊。想着一个疯子还拿着菜刀,众人都提着个心。几人看了下,稻堆里确实没人。

魏富国颤声说道:“莫不是跑了吧……还是进屋了?”刘大少将李晓燕护在身子后面,他经历了这么多事儿,现在倒是不怕鬼了,但人家小姑娘怕呀!再说对于这个拿着菜刀的疯子,多少还是有点顾忌的。他虽然当过兵,身上有点功夫,可是没过实战,这要真动起手来,他确实没个底。

汪半仙安慰说:“要是冲身的话,她跑不了,也就在这屋左右跑一跑。现在稻堆没人,怕是躲屋里了。”

汪半仙带着三人小心翼翼来到那稻堆下沿,离那大门口足有二十来米,稻堆下面一个陡坡下去就是魏家的水塘。三人过去的时候,汪半仙就交待说:“这地儿泥泞,待会你们跑的时候要小心脚滑。别回头跑,下面是水塘,要往来路上跑!”看着几个人都有点紧张,不由一笑说:“这是个小事啦!不怕,安全第一,小心点好。要是有事,我也不敢托大带你们俩个娃来,要是出事了,咱怎么跟大小姐交待?”说完,对刘大少别有意思的眨了眨眼。他这话,算是露骨得很,要是给范婆婆听见了,指定羞红了脸,捶他一拳头,啐一声老不要脸。

大家一听这话,纷纷笑出声来。四个人就在那稻堆下边站着,汪半仙说:“富国兄弟,喊一下你媳妇!”那魏富国清清嗓子,喊了一声:“那个,莲哎……”这一嗓子出来,刘大少没差点一下摔到地上去的。马晓燕直接捂着肚子叫疼,这四十多的人了,喊成这样,这也太……别说,这魏富国和汪唯真两个,却是一对活宝。

汪半仙有袖子擦了擦汗:“我是要你喊名字,你这样喊,那东西听不懂的!”魏富国忙问:“么子东西啊,么子叫那东西,我说大哥,我胆小的很,哝不要吓我哦!”汪半仙不耐烦的说:“叫你喊就喊嘛,哥哥姐姐这么多话干吗?”

那魏富国壮着胆,大叫一声:“吕金莲!”这声够大的,汪半仙连忙对刘大少二人说:“看住点门口,一出来要是她冲过来的话,你们就跑,不冲的话,就在这看着我耍哈真本事给你们瞧!那个,富国兄弟,再喊一声!”

“吕金莲!”魏富国又大喊了一声。门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四下里只听到风吹稻穗子的声音。汪半仙正奇怪哩,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响动,回头一看。那吕金莲举着个大菜刀,凶神恶煞的从那个水塘子的陡坡上冲了上来。那魏家菜刀也真是大,都他娘的快赶上关公爷的大刀了!这一愣神,那吕金莲离大家不到三米了。

“跑哇!”刘大少惊天动地的发一声喊,俩人差点没被震聋了耳朵,这一回头,魏富国腿就一软,好在范婆婆和汪半仙扶助了他。却说咱刘大少吓得是魂不附体,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这一下发劲跑起来,真的是头脑一片空白。范婆婆急中生智,叫道:“往屋里跑,关门!”这时候魏富国也清醒过来,发劲就往前冲,眼看四人就要跑到门口了,号称牛币哄哄的刘大少扑一下摔了个狗啃屎。

这刘大少还算清醒,直叫:“不要管我,先进门!”这抬身一看,人家三人早进门了,那魏富国都在关大门了,谁来管他?刘大少大怒:这帮王八羔子,逃起命来比我还快!这还没细想。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来的这位是耍大刀的吕金莲啦。刘大少一急之下,冒出点急智,也不回头,直接就一脚向后喘去。卟的一下,那吕金莲被踹得脚下一滑,那柄特大菜刀裹着一股寒风结结实实从刘大少头边砸了过去。这下直把个刘大少唬得身子一软,这一下要是砍实了,还不把我这脑壳当猪头给剁了啊!

刘大少借机一下窜起,直跃进门口。还好魏富国还没把门关上。等刘大少进去了,这魏富国连忙把门栓上了。刘大少进门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魏富国,你的门倒是关的快啊!”

魏富国不好意思的说:“我这也不是担心吗?”

“范婆婆,这里你做主,现在该怎么办?”

范婆婆镇定下来,说:“你们都在屋里看到,不要出来,我自有办法!”

魏富国忙问:“有办法怎么还让赶进屋了,就在外面解决不好吗?”

汪半仙一瞪眼,“我这不是好久没摆弄这个玩意了吗,一时大意了,没提前把剑拿出来!”

说着,把个袋子往地上一放,从里面拨出木剑来。恰在这时,门上一声巨响,那吕金莲就一刀砍在门上。众人连忙齐退,汪半仙退得急一下让魏富国踩着鞋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刘大少这会哭的心都有了,这个说什么都有办法的人,看样子是什么办法也没有啊!再一看他裤子都尿湿了,不由更没了信心。

众人从门缝里看过去,只见吕金莲血红的两个眼珠子正滴溜溜的转着,嘴角全是泥巴。这下才明白,她先前在塘子边上是捞泥吃。

汪半仙咳了一声,走上前去,把个木剑伸到胸前,大喝一声:“你是何人,报上名来!”说也奇怪,这一下,吕金莲脸上突然露出惧怕的神情,往后退了一小步。汪半仙看这招靠谱,赶忙左手捏了一个法决,往前一推。吕金莲怪叫一声,退到五米开外。三人这才觉得这汪半仙是有点本事的。

汪半仙回头交待一声,“我等会一出去,你们马上就关上门,不管外面怎么样,都不要出来!”

马晓燕小声说:“汪伯伯,会不会有危险!要不,我们都不出去,等有人来吧!”

汪半仙说:“这怎么行?这下子我都准备好了,对付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角色,还不是小菜!”

说完,把门一开,一下跃了出去。这一下跃的足有近四米,看得门内三人舌桥不下。当真是好功夫,好漂亮!汪半仙一跃出去,魏富国就把门关上了。这关门与汪半仙出去几乎是同一时间。这门关的当真也是好功夫,好漂亮!

汪半仙一下跳到离吕金莲不到两米的地方,正自高兴自己这两年虽然没怎么动,可这一身的功夫可没荒下。虽知一落地,马上在谷子地上打了个滑,身子直向后倒去。

好个汪半仙,腰身一挺,用木剑往后一撑,人立刻就站稳了。恰在这时,只听得啪的一声,木剑给撑断了。门内三人一阵惊呼!汪半仙浑身冒了一层粟子汗,几欲大喊:快点开门放我进去!

却见那吕金莲并没有借机扑来,不由松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心里直叫屈:“早就琢磨着把这破鞋底换掉了,可就是舍不得,寻思着明年再换,这下倒好了,差点把小命给送了!”他横着那把断剑,这才有空仔细看那吕金莲,只见她两眼斜着看首自己,眼珠上下翻个不停。嘴边又是泥渣子,又是口水,跟个傻币似地。

汪半仙把个架子拿足了,大喝一声:“你是哪路游魂?报上你名来,免得被我劈散了,还不晓得你是谁!”

吕金莲阴阴的一笑,“嘿嘿……你……死……个人……”声音低沉含混,却听清楚是个男子声音。汪半仙心里想了会,这才明白,它在问自己是谁哩。这下可把汪半仙惹毛了,心想自己就是个几年没出手,现在这些小游魂完全是看不起自己啊!

“嘿,你还跟我抬杠,看我今天收了你!”右手持剑,左手使个退魔决,一下逼了过去。吕金莲似乎对汪半仙有点畏惧,连退了好几步。汪半仙见机又上前几步。谁知道那吕金莲突然一声吼,一大菜刀就砍了下来。这一下用力过猛,身子稍稍打了个转。

汪半仙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情知这游魂新占了身子,动作不够灵敏。心里宽了很多。见她身子一晃,自己向左一闪,躲开了刀锋,趁机用脚在她脚下一揣。她吕金莲速度快,可是反应慢。这下吃了个亏,一下往前一蹿。刀子脱手,直飞到一米开外。这人也一下扑在谷子地里。

汪半仙大喜,没想到一招见效。当真是大涨了威风,要是老情人在这,还不得抱着咱啵一下呀。不禁打了十二分精神,剑刃在北风中摆弄的猎猎作响。那吕金莲刚翻过身子,汪半仙一脚就踩了上去。一把断剑威风凛凛的指在吕金莲双眼间。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哪路的游魂,有仇说仇,有苦说苦。你是为何占了这吕金莲的身子?”

那吕金莲低吼一阵,“你这个……老家伙……也配问我名字!”

汪半仙大怒,断剑点在吕金莲额间。那吕金莲一碰这木剑,突然狂号起来,眼珠一翻,嘴角大口吐着白沫。汪半仙又道:“若是她有什么得罪了你,我帮你做主,让她好生跟你陪个礼,如何?”

吕金莲扭着身体:“哎哟……她……这个不孝……的,猪狗不……如的……自己……先人也打……哎哟……我要整死她……”

汪半仙这才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吕金莲行事太狠了,一锄头打破了自己先人的脑壳。虽然不知道这是她什么人,但估计也是个老前辈。忙把剑拿开了些,说道:“这事,她做的是狠了点。不过,您老也把她整惨了,就算了,出来吧。我叫她屋里人帮忙给您老重新找个地方啊!你要是逼起我用符来。我估计您老有点挺不住啊!”

吕金莲喘着粗气,骂道:“我死的时候,我几个儿子就棺材板子也没给我买块……现在连头都打没了……”说着,两眼竟然冒出泪来。汪半仙连忙说:“这回给您好好埋,我再给您老做个法事,也算个风光啊。您老现在就出来吧!”

吕金莲一翻白眼,“你把那个剑拿开些,我有些怕!”

汪半仙一喜,这事总算成了,连符都没有用。看着躲在门后的三个人,心中突然有了高瞻远瞩,指点三军的感觉。他一招手:“你们都出来!”

魏富国小心翼翼的开了条缝,问道:“半仙,没事了?”汪半仙道:“没事了,出来吧。”

刘大少先开门跑了出来:“哎哟,我说老爷子,刚才可吓死了!”

“奶奶个嘴,还敢怀疑你汪伯伯的本事?咱可说好了,待会范师姐来了,你这兔崽子必需得给我说两句好话,要不真跟你没完!咱下半辈子的幸福,就靠你这娃子的伶牙俐齿了。”

这话刘大少听着不乐意了:“我说姓范的,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又不是电线杆上绑着的大喇叭,给你传话。”

“嘿嘿,俺还不知道你。放心,说的好使了,我汪唯真赏你几包外国烟抽抽。”汪半仙猥琐的眯着小眼,打着包票道,刚才那派刻意装出来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

这汪半仙一分神,可就大事不妙了,只见躺在地上的吕金莲突然一把抓住汪半仙的脚,一个翻扭,汪半仙一声哼,一下被扭翻在地。这一下事出突然,他还没反应过来,扭头就看见吕金莲抱着自己一条腿,一张大嘴就咬了下来。

“哎哟,我的个妈啊!”汪半仙不假思索,另一只活动的脚一下蹬在吕金莲脸上,只听得吕金莲脖子嘎嘎作响,这一口却是没能咬下来。

这冲身的人都有一股子蛮力,汪半仙只觉得那腿上受的力越来越大,一抬头,那两人早又躲到门后去了。

汪半仙心里暗骂一声,大叫起来:“快点把我装符的袋子拿出来!老子今天跟他没得好讲了!”

“魏叔叔,你拿出去吧!”

“晓燕啊,你魏叔叔刚腿都吓软了,怎么拿吗?你虽然是女娃,但是胆子大,我们革命就要你这种胆大的女娃哩!”

“我们燕子是女的,怎么也不能让她拿,魏叔叔,你一大男人,还是你拿出去吧!”

“哎,刘家大小子,你这说话就不对了,范婆婆跟你最好,汪老爷子也跟你有关系,现在人家有危险,你再说不去就不好了!”

汪半仙在外面吃奶的劲都快用上了,只觉腿都快断了,听到门后三人竟然开起会来商量谁给送袋子出来,一下气出了两滴眼泪。

“魏富国,你个王八羔子,你再不拿出来,老子今天啥也不管了,等你娃回来,让这老鬼一刀一个切了算了,老子也分口包子馅吃吃!”

一听这话,魏富国可呆不住了,浑身打着哆嗦提着个袋子走了出来,那腿抖的,汪半仙看了都难受。

“快点拿过来,没出息的家伙……”汪半仙一声吼。

魏富国看那吕金莲好像一门心思的要咬汪半仙,还没要爬起来和自己算帐的意思。不由心一宽,把袋子拿到汪半仙这头。汪半仙心中一安,伸手就去掏,这一掏,脑门上就是一头汗。

魏富国一看汪半仙脸色不对,忙后退几步:“大哥,怎么了?”

汪半仙绝望的大喊:“狗日的,不见了!”魏富国马上都溜到门边上了:“不是吧,大哥,我看见你装袋子里了啊!”汪半仙用力在袋子底一掏,终于死心了,这袋子下面开了一条缝。

脚那边吕金莲似乎对汪半仙的腿特感兴趣。一门心思的抱着他一条腿,要啃上一口。汪半仙趴在地上,腿受着力,翻不起身子,手上断剑又不够长,用不上,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阴沟里翻了航母,饭桌上噎死张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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