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袖将马车停在了蓬莱城外,有些疲累,方才策马狂奔,简直是不顾一切,自己的精神及身体都已近临界点。

忽然,她听见身后的门人喊道:“门主,门主你怎么了?”

苏袖慌忙回头,跳进车内,将萧茗搂在怀中,只觉他体温灼热,仿佛要冒出火来,若非自己是修习了清心大法,恐怕也与其他人一样,避得远远的。恐怕这与他练错了功法走火入魔有关,方才一直在强撑着,眼下到了安全的地段反倒是坚持不住了。

她看了眼其他人,只见一个一个都拿着救命的眼光看着自己,不觉嘶哑着嗓子说道:“你们几个,身体如何?”

“回圣主的话,并无大碍。”其中一人恭谨地道,自从那夜助萧茗夺得沧溟剑后,新圣主之名已经由当时的蓬莱台传遍整个地狱门门人当中。而当她如天仙下凡一般将所有人拯救回来的时候,再没有不相信,她不是地狱门的圣主了。

“那好。你们几个,拿着这个信物先去长天坊蓬莱堂寻惜香公子,就说我即将前往晏雪山,然后让他给你们足够的盘缠立刻返回逍遥峰。”

苏袖蹙眉,整理思路之后,继续说道:“还有,让白锦联系天乙宗宗主楚明澜随你们回逍遥峰,就说我拜托的,如今地狱门群龙无首,短时间内各堂堂主也不一定能回归,收拾残局的事情就拜托他们了。”

苏袖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还是没舍得将那根红珊瑚的簪子拔下,反倒是留下了那根戴了十年的玉簪,递给了伤势最轻的那人。

“若我能将门主救回,他定会回去主持大局。但在此之前,切莫轻举妄动,必须按我说的去做,听见没?”

苏袖补充了句,“时间无多,我必须马上上路。”

四人立刻跳下车,苏袖用力地点了点头,策马上路。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白锦没有墨昔尘,甚至是没有萧茗、没有水运寒的帮助下,自己做的决定。正因为如此,她涌起了从来都没有过的斗志,终于再度支撑着她朝着神医晏雪的所在地奔去。

她明白,这个时候,只有晏雪能救回萧茗。

不眠不休地走了一天一夜,萧茗的身体热度越来越高,苏袖看了眼天色,眼瞧着就要下雨,不觉心中大骂老天爷实在是太残忍。就在她骂出的那一刻,老天很应景地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盘山路十分狭窄,可以说有时候要过去一辆马车难上加难。

苏袖原本就累得够呛,全凭一股毅力在支持着自己,大雨倾盆的时候,显然是没有浇醒她的大脑,反倒是更加的辛苦。

这时一块大石头挡在了车下,整个马车忽然猛地颠起,就听见一声闷哼,苏袖赶紧回头,却看萧茗居然整个人都抛了出去,顺着崖下斜坡滚去。

急中生智下,苏袖整个人都跃了出去,手腕中的铁钩狠狠地砸出,在地上钉牢,截住了萧茗下滑的趋势,而她也乘着这一刻的滞留,扑了过去,才将萧茗紧紧地抱在怀中,单手卡住铁钩,强自站住了脚。

然后她吸了口气,一手卡着铁钩,一手紧紧地搂着萧茗庞大的身躯,用尽全力地朝着山崖之上走去。

连日奔波,已经快油尽灯枯了。

萧茗的身子微微一坠,她打了个激灵,又咬牙朝上,只是抓着铁钩的手越来越没力气,勉力拔出再迅速投往前方,仅仅几下就已经逼出了她剩余的力气。

再这么下去……没在连玉山完蛋,也要坠崖死去。

她低头看了眼虽然不算陡峭,但也离地丈许高的山崖,倒吸一口凉气。仓皇间,似乎看见左边不远处有落脚点,隐隐还有个山洞,心下大喜,直唤天无绝人之路。

丈量了下落脚点的距离,左手与右手都好似快要断了一样,单凭手中的铁钩也根本无法到达那处山洞,她睨了眼兀自昏迷已经快成个泥人的萧茗,心中念了个得罪,便借着铁钩之力荡了几荡,用尽全身力量将萧茗抛了过去。

自己也借势一跃,刚刚踏在实地,却看萧茗的身子已经因为天湿地滑而朝着下方坠去。她猛地前扑拽住了萧茗的衣角,生生地扼住了他的下滑,此刻已经是汗湿浃背,额冒冷汗。

大难不死之后,即便是大雨淋在脸上,她亦是再没有力气拖萧茗进去,转了个身与其并肩躺在山洞外头,任天水将二人浇个透湿,洗去了方才滚了一地的泥泞。

好累……真的好累……

待她力气回转之后,她才将萧茗拖进了洞中。

至少有干草、有避雨的地方,在这黑暗的山野之中,对于累到极致的苏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从白锦曾经为自己准备好的油纸包里翻出了没有湿的火折子,只能谢天谢地。

认识了贤惠的白锦是苏袖此生最大的幸运。

上前触碰了下萧茗的额头,似乎经过一场冷雨的袭击,身上的热度也减轻了不少,不像刚出发的时候那么滚烫了。渐渐安了点心,苏袖这才勉力去张罗点火好烤干自己的衣裳。

这时刚要转身,却觉腿脚一紧,原来是萧茗无意识中抓住了自己的腿。苏袖只好又坐了回去,疲劳至极的她终于忍受不住地倚在萧茗的怀里睡了过去。

“袖儿。”

灼灼桃花,那棵树下站着的温文尔雅的白衣男子,不是水运寒是谁?十岁那年,正是他乘船在海上经过的时候,救起了几欲死去的自己,而也正是他,将她带回了地狱门,给了她能够栖息的地方,让她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每一年寿辰到了,别人都不记得,但少年时分的水运寒一定记得。不论他在哪里,都会从远处赶回来,给苏袖带一两件小礼物。

十三岁的年头,她做了地狱门门主萧茗的侍女。

十五岁的时候,他说他喜欢的人是她。

十八岁,他们都已经到了最和当的婚配年龄,他却惦记着,说……他要娶她。

“运寒大哥……运寒大哥……”

为何要对自己那么残忍,他完全可以不让自己看见那瓷瓶的,他完全可以也让她以为,水运寒已经死在了连玉山上。

当那温柔的人与那覆着银甲的云连邀重合在一起的时候,她忽然尖叫一声,坐起身来,才发觉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身上的雨水还未干透,简直难受极了。但是最要命的并非如此,而是萧茗显然又开始浑身发热,她扑了过去,焦急万分地看着洞外,至此刻,若是她还没有办法带着萧茗离开这里,萧茗依旧是凶多吉少。

她想了想,决定死马全当活马医,先用自己的真气探究下他体内究竟是如何好了。

执起他的腕处,她缓缓释放了一缕“清心大法”的清气,开始游走在萧茗的体内,这时候才发现其体内如今正像是一团火炉,四处都在着火,却没有疏导的地方,而自己的那股清气冲了进去后,瞬间就淹没在火炉当中,被包裹在其中兀自挣扎。

咬牙又灌入了一些清气,想办法借自己的这股寒意,降低萧茗身上的热度。哪里晓得当第二股清气注入其丹田的时候,腕处忽然一震,她骤然睁开眼,却看萧茗面露痛苦地睁开眼,眸中的精光闪过,将苏袖狠狠地抛在壁上,用力地点住自己周身几个要穴,却似乎毫无作用,发狂地跪在地上强自忍受。

苏袖以为自己办了坏事儿,自己这相生相克的清气,很有可能是让萧茗走火入魔的导火索,不觉吓得冲了过去,大声喊道:“门主门主,我们都到这里了,坚持住。”

萧茗额上已经青筋冒出,体内的烈火正在与那两股清气做搏击,这般打斗若是在体内的话,自然难以忍受。他推开苏袖,泄愤似的连续击掌,一股股的热浪扑出,轰在墙上顿时印出一个又一个的手印,碎石崩裂,砸在丝毫不敢动弹的苏袖头顶,才将她再度砸清醒,咬紧牙关冲上前去拦腰抱住萧茗的腰。

“冷静!冷静一些!”

“离……远一些……”萧茗委实担心自己狂性大发,伤了这个女人。

苏袖摇头,都走到这一步了,她绝对不允许萧茗真个发生这种事儿。顷刻间周身的“清心大法”居然不受控制地再度渗出,令她花容失色,顿时手忙脚乱地收回功法。

萧茗一把回抱住她,“别动,就这样,别动。”

方才她的清心大法竟然与他体内的那股清气起了反应,似乎有前后夹攻压低体内火焰的趋向,所以他绝对不能让苏袖离开导致前功尽弃。渐渐的因为凉意渗透,他体内升腾的邪火总算是压了回去,舒了口气,萧茗才放下心来,与苏袖抵额相对。

大概这辈子萧茗都没有此刻如此狼狈,往常他即便是被仇家追杀,也能与关键时候逃离生天,今日这浑身如浸了泥汤一般全无形象的,还是周遭第一回。

坚持了这么久,终于似乎有了起色,苏袖始终绷紧的那根弦瞬间松弛,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地软了过去。萧茗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强撑着道:“我撑不了多久,现在是去哪里?”

“晏雪山,寻神医晏雪,替你医治。”苏袖被一语惊醒,立刻简明扼要地回答。

萧茗想起那整整五年的爱意,心中不觉一荡,只是眼下他自己重伤在身,根本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勉力起身,抱着苏袖提气踏回了山崖。

只是载着二人的马车已经不见踪影,萧茗停在原处身子似乎又有些倾斜,但一旦看见苏袖,就又挺直了回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来路上正骑着马飞驰而来的商贾。

苏袖忽然明白,他是要杀人劫马,心中一颤轻声道:“不……不要杀人。”

就在下一刻,萧茗果断收掌,起身凌空而起,将那商贾踢下了马,冷冷地道:“借你马一用。”

眼看着此人身上到处都是鲜血泥水,不似是正常人样,将那商贾吓得屁滚尿流,口中连声道:“您用、您用!”

话音刚落,他们已经绝尘而去,不知去向,山道之上,只留了余烟滚滚。

“强盗啊!!!”

当苏袖带着再度昏迷过去的萧茗赶到晏雪山的时候,险些没有寻到晏雪的小屋住处,幸好她向来记忆甚好,勉强依着记忆,只走错了一条路,便安然到了晏雪神医那门外。

她与晏雪还没有那么熟,不过好歹也有几面之缘,此刻与那日不同,正是日出正午时分,当马蹄声“哒、哒、哒”的出现在晏雪那小院的时候,那神医已然在屋内说道:“不知是哪路朋友?”

苏袖喘了口气,高声道:“是苏袖,龙子你还记得我吗?”

她刻意提这件“龙子晏雪”的传说,便是想让晏雪能快速地记起,果不其然,那晏雪拔腿就出了门口中嚷嚷,“虽然你肯定是来给我找事儿的,但我实在是想念你做的饭啊。”

结果二人一对面,晏雪愣住,“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要说苏袖这刻,风尘仆仆不说,浑身泥泞,又臭又脏,若非说话声音没变,晏雪险些都没认出她来。

苏袖无奈苦笑,“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今日是央你救救他。”

她下了马,露出伏在马背上的萧茗。

晏雪大感头疼。

但是他又没办法不管这送上门的病人,挠了挠头叹口气道:“索性他还没死呢,你二人先弄干净点。”

苏袖连忙应许,借了晏雪的那灶房煮水沐浴,为了赶时间也不像往常那般细致地洗,除去一身泥污后,便穿着晏雪的书生装走了出来。

晏雪正手忙脚乱地摆弄着萧茗的上身,显然是想帮其擦拭下身子,但又明显其对这种事情十分没有经验,苏袖只好叹了口气上去帮忙,只是由晏雪架住萧茗。若说晏雪这人,当真对朋友推心置腹得很,也不问此人来历,只要是朋友带来的,绝对不推辞,这等好心肠,难怪被称为当世神医。

只是看她很习以为常地替萧茗擦完背部,由晏雪拖到床上后,他终于压抑不住地问:

“你不是白锦未婚小娘子吗,怎么与这男人如此不避嫌?”

“别听白锦胡说,我与她是好友,他……他才是……”

苏袖服侍了萧茗这么多年,哪里没见过,当然能面不改色,但她实在认为不该瞒着晏雪,当其知心良友一般指了指躺在简陋客房的床上的萧茗,顿时娇颜羞红,若出水芙蓉,一时间让晏雪看得都有些呆愣。

“那我还必须治好他,以免你连夫君都没了。”晏雪寻处坐下,替萧茗开始把脉。

苏袖将萧茗弄干净后,替他盖上厚被,却想起绯夕烟,心情顿差。那个如斯反复的女子,真要是回来,萧茗是会继续接受她的吧。毕竟绯家对其的养育之恩在那,萧茗是不可能能对绯夕烟狠心的人。

不过也好,自己也坦明了爱意,就再没遗憾了。

“不会是夫君的……因为他根本不要我……”苏袖黯然地垂下头,她已经尽力了。

“什么?他居然敢不要你?”晏雪的声音都提高了几倍。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心中如何想的,摸不透这人。”苏袖忽然觉着累得够呛,精神的疲惫至极、身体的疲惫至极、心的疲惫至极,让她很想立刻趴下,若非很想知道他的现况,她真的早就坚持不住了,“不过他心里,原先一直有个喜欢的人,爱了很多年很多年。”

“这样……那你真的有点苦。”晏雪慨叹,“真是爱的话,能包容对方所有的错。你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一句话点透了苏袖心中所有不解。她终于明白了。

晏雪说得对。真是爱的话,萧茗就根本没恨过绯夕烟。他有他的江湖事业,所以绯夕烟的小打小闹他可以完全容忍,甚至是无视。只是因为绯夕烟想毁掉她父亲一手建立的地狱门,他才真的生气。

正是因为有爱,所以可以包容。

她苏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可以包容眼前男人的一切缺陷,甘之如殆。

正是将心比心,她才恍悟,自己真的很难撼动绯夕烟的位置。萧茗把爱给了绯夕烟,怎么还能分给自己,或者是怜爱,或者是同情,但这不是……爱。

在邵府的那些时日,她其实真的觉得门主能分出一些心给自己,因为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她很明显地收到了。只是绯夕烟的再度出现,将这份难得的悸动再度藏了回去。输、输得无能为力了。

晏雪看她这样,也不再追问,而是低头细细检索着,包括除下了他面上的黑甲。忽然说道:“他这是中了毒啊。”

“中毒?”苏袖回过神,收了眼里的失望,将思绪放回了现实。想起自己体内的毒,刚想要出口问,就听晏雪继续说:“而且中了不止一年,显然是陈毒未去,又加上练功功法问题。”

苏袖的心赫然沉下,她想起了水运寒那一直自称神医,替萧茗医脸的事情,云连邀……你……。

急怒攻心,她一口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去。

晏雪吓了一跳,连忙搁下萧茗的手,抓住苏袖的腕部,不多会儿更加讶然,“怎么连你也中了毒?”

“我无妨,先看看他。”苏袖知道自己的蛊毒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治好,所以又将晏雪的注意力转到了萧茗身上。

晏雪点头,沉吟片刻道:“若非他体内有一股清气支撑,恐怕很难坚持到现在。”

苏袖张大眼睛,回答道:“当日门主忽然狂性大发,我为了压住他体内邪火,就将自己的真力度了过去,结果效果并非那么好,还以为自己办错了。”

“对,应该如此,误打误撞也不算太错,容我想想,你的这门功法似乎与他有些相生相克,或者正是解去他体内陈毒的一个机缘。唔……我出去走走,你先好好休息。”

苏袖终于笑了,若是这次能将萧茗脸上的毒伤一并解去,自是最妙。送走了兀自沉思的晏雪,苏袖终于累得躺了下去,一觉睡了整整两日。

待苏袖醒来的时候,床上除了她一人,萧茗居然也不见了。

她大惊之余立刻奔下了床,豁然推开门,却看萧茗正与晏雪站在院子当中不知攀谈着什么。顿时喜出望外,想不到晏雪如此神奇,只是一日光景,便将昏迷中的萧茗给救醒了。

晏雪回身,似乎想起苏袖前日里那段可怜的话,耸了耸肩道:“御针十二法,昨日扎了几针就醒了,一直坐你旁边瞧你也没醒,果然是太累了吧。”

苏袖面上微微一红,“我好像睡得太沉了些。”

“啊啊,你们两个自己聊,我去继续想破解之法。”晏雪打着呵欠,对苏袖眨了眨眼,将院子独独留给了萧茗与苏袖二人。

苏袖心里惴惴,那日表白完全是一时冲动,结果此刻他清醒了、自己也想通了,反倒不知如何是好,搓了搓袖子后,声如细蚊地说道:“我去做饭……”

转身就要走,却被萧茗倏然拦住,二人终于四目相对,萧茗前进一步,她便后退一步,前进一步、后退一步,直到萧茗问了一句:“为什么?”

对,这是萧茗沉睡不醒的时候一直在想的问题,为什么?

他对苏袖,不算好。

那些年基本上连正眼也不瞧一眼,自己的心思都在绯夕烟身上。若非知晓了她的身份,才渐渐地将其搁在了比较重要的位置,但是对于萧茗而言,他利用她更多于喜爱她。只有在邵府的日夜相处生出了几分情愫,到蓬莱台上,直到见到绯夕烟,才笃定了自己的一些情感。但是正因为那日的表白,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要将其嫁给水运寒,会让她那么伤心。

若说他不欢喜,那是假的。

他太欢喜,欢喜得简直想马上就吃了这个尤物。

因为他自己也动了情,就在赏剑会后,他是决意要待她再好一些的。结果还没有这个机会,反倒是被这个小女子救了回来。

铁臂一把捞住苏袖,让他二人紧紧相贴,萧茗看着她那姣好的容颜,哪怕憔悴不堪也依旧是不染尘俗的美艳,看着她被自己盯得渐渐垂下眼睑,终于抑制不住地再次吻上苏袖那软软的红唇,不再那么粗暴,温柔地撬开了那洁白的牙齿,一点点地将自己所能回应的,全部通过这个温情至极的动作体现了出来。

一吻结束,苏袖呆滞了半晌,被萧茗拍了拍脸才回转了过来。

“傻了?”萧茗难得地调笑一句。

苏袖当然是被这温柔如水的行径挑逗得无法自拔,呆呆地回了句,“是。”

然后她又慌忙摇头,“不是不是!”

只是越发温柔,如果真有一天让她离开,她会舍不得吧。或者她又会像前些日子那样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与绯夕烟争个长短。现在只要一闭上眼,不是水运寒的背叛,便是绯夕烟那双余情未了的眼神。

念起水运寒,心中一滞,不知要如何与萧茗说。

“不知道风堂主他们怎样了……”

“哼,我定会让云连邀血债血偿!”萧茗想起了连玉山上连绵的血,心头涌起了怒火重重,一拳狠狠砸在了墙壁上。

“那沧溟剑是假的,‘冥心大法’也是假的,否则门主你怎么会走火入魔,以至于含恨连玉山。”苏袖对云连邀,同样的恨之入骨,只是所谓的复仇计划,她从未想,也不愿想,正与她本性善良,素爱清静,原想若是能与萧茗在此山中度过一生,便是最美,然则他定是不会,也是不肯。

所以她将水运寒便是云连邀此事儿,埋回了心中。自己一人知道就好,便让水运寒在整个地狱门中,成为不幸一名战死连玉山的堂主罢了。

二人一路漫步,在小院旁的湖边缓缓行着。

“你当真把那东西给了云连邀吗?”萧茗忽然蹙眉问。

“当然不是。”苏袖吐了吐舌,“自然是假的。”

所以云连邀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放过自己,此人诡计多端,她最怕的便是防不胜防。

萧茗转头朝向小湖,认真地道:“这制胜关键,就在玄天八卦了。”

苏袖心猛地一跳,不敢告诉萧茗东西已经都在白锦处,收拾了些微慌乱,她淡淡地道:“在我看,先趁这些日子好好养伤,拔除身上的陈毒最为重要。这样门主才可有必胜的把握出山。”

“嗯。”萧茗缓缓走到她的身旁,替她摘去头上的一片花瓣,意外地发现只有一根红珊瑚的簪子,“那根玉簪呢?”

“我将其做信物,让剩余的门人拿着找明澜,明澜至少在地狱门待了那么久,他至少能帮我们收拾下残局。”

萧茗定定地看着苏袖,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明白苏袖的聪明,但是她的顾全大局,却是萧茗始终没有意料到的。

苏袖垂下头,明知道自己不该问,却还是忍不住,“那……那天晚上,绯夕烟去找过门主对吗?”

就是蓬莱台赏剑会之后,绯夕烟愤而离开,萧茗让苏袖不要回去。正是那晚上,苏袖明白,依着绯夕烟的冲动性格,她一定会去找萧茗。只是自己一直没机会问,如今问了出来,看见萧茗眸中闪烁的目光,便全数明白。

她的嗓子都有点哑了,“那天她是否想帮你,门主你却当做她骗你。”

绯夕烟是何许人,她太了解。正是将心比心,她甚至都能想象出绯夕烟那天夜里被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她大喊着说你尽管去死好了,然后扭头就走。

苏袖颓然,自己终究永远地迟了那一步。

叹了口气,萧茗微微后退了一步,挪向了湖口的大石前。

正如苏袖所说,那天夜里绯夕烟的确摸进了邵府,但她并非说的那么完全,只是让他们不要去连玉山。萧茗何许人,怎么会因为一个女子的肆意妄为而改变自己的想法。但是绯夕烟痛哭离开的场景,始终在他心里,难以忘记。

正是被绯夕烟伤得太深,他对苏袖,甚至是吝啬给出那一点。

“我去做饭。”颇为哀怨地吐了一口怨气,她转身朝着灶房走去。

萧茗负手站在原处没有动弹,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何,明明已经动了情,明明已经水到渠成,明明已经可以顺势而至。他若是因为眼下的局面,而将苏袖彻底掌控在手中,反倒因为那一份情,教他无法这样做。

苏袖她不懂萧茗,正是因为不懂,所以他们的这种似在有情无情之间的暧昧,反倒让她自己很痛苦。

要么爱,要么绝情。

没有第二种选择。

但事实上他们在尝试的,正是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与他二人所修行的心法一般,要么如烈火燃烧,要么清心寡欲,可偏生两种碰撞在一起,演化成了别样的存在。

苏袖做完饭后,唤另外二人来吃。

这颇为顽皮的神医拍手大笑,“终于可以吃到好吃的饭菜哩!”

晏雪在后院里种了一小块菜地,配上山里土货,味道别有口感。难得三人一桌,却看苏袖与萧茗沉默着不说话,晏雪心中就明白了这两个人之间肯定尚有别扭。

“我已经找到了如何治萧门主的病的方法了。”晏雪成功地用一句话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是什么?”苏袖抢先问道。

“这个吗……”晏雪卖了个关子,“饭后我要与苏袖你单独说话。”

苏袖愕然,此事儿与自己还有什么关系吗?她狐疑地看了眼萧茗,对方不动如山,她也不好说什么。

萧茗饭后沉默地先行离开,留了苏袖与晏雪单独相对,苏袖支支吾吾地问:“你是不是说,这次治病需要我在旁相助?我与门主没有吵架,自然没问题的,不用单独与我说。”

晏雪又添了一碗饭,很是尴尬地说道:“我在与萧门主对了其‘冥心大法’的法门之后,我愈加发现,他所练的下卷绝对是编造的,而你练的这套功法,才是真正的下卷。”

“什么?”苏袖傻了眼。

“对,若我没有猜错,你所练的,才是当年真正的下卷。”

“所以……绯南楼才会四处寻找绯西楼,其实就是要找这部下卷……可是……可是那颗白色药丸已经被我吃了。”苏袖这才明白,若只是绯西楼自创的“清心大法”,绯南楼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兄弟逼到无路可走,唯一的可能就是绯西楼其实偷了“冥心大法”的下卷清心大法,致使绯南楼的功法难以为继。

“问题就在这里,那白色药丸应该是解毒关键。所以若你的‘清心大法’恰恰是与‘冥心大法’相生相克,那么你便是彻底治疗萧茗病症的介体,我才要与你单独叙话。”

苏袖张口结舌,“介……介体是什么意思……”

“我这套治疗必须遵从三步,同心、导引、化解。”

“这三步……有什么问题?”

晏雪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若非你说过你爱的是这人,这套方法我也不会说,因为有些违背本人的治疗初衷。同心自然是需要你二人在这段期间内,没有二心;导引则是需要你渡出一半的内力传于萧门主,同时将其体内业火吸入自己的体内进行;最后一步……”

晏雪站起,凑到她耳畔轻声道:“则要行房。”

苏袖顿时脸红到了耳根。

“所以这需要你做出太大的牺牲,我需要提前与你说明。”

苏袖目光凄迷,有些不知所措。她的手微微一颤,起身冷静地说道:“我没问题,其实……关键在他……”

“我要不是知道此人心高气傲得很,要么就与他说了。若是让他晓得你要付出如此,他肯定不能答应。”晏雪耸了耸肩,显然是凭几句话就判断出萧茗这个人的性格。

苏袖缓缓的坐回原处,“你说的这些……一定没有问题对么……”

“或者再让我想想。”晏雪苦闷地继续挠挠头。

“不用了,我知道了。”苏袖侧头看向远处萧茗低身喂马的迷人背影,苦笑了下,或者这是自己最后与其亲近的一个契机,老天总算也待她不薄,如何能拒绝得了。

夜里休息的时候,苏袖坐在木凳上,从怀中掏出清心大法的心法,送到萧茗手上。

“这是?”

苏袖嘟着嘴,“当初是我的错,没说明白。我从山崖上掉下去的时候,不小心进了一个山洞,捡到这个心法。依晏雪的说法,其实这才是‘冥心大法’的下卷。”

“什么!”萧茗身子一震,翻开这个帛书,一行一行地看下去,难得眸中闪现喜色的说道,“这的确是那下卷,可以化解‘冥心大法’业火的最好法门。”

苏袖凑了过去,挨近了坐,轻轻地在他耳畔吹了口气,又将清心大法收回了掌中。

见萧茗眼中尽是疑惑,她笑得十分暧昧,“门主你想,我为了这个东西,差点就死了一回,怎么也该要奖励下袖儿吧。”

“又开始谈条件?”当真小妖精。

“那是自然。”苏袖将“清心大法”放在萧茗手上,软声道:“袖儿没有别的意思,在这山谷当中……”

她的手搁在萧茗的心口,一字一句地说:“这里,只能有我。我唯一的要求。”

不是演戏,她多么希望他的心里能永远都是自己,不过这近乎奢望。就比若自己的心里一直都装不下水运寒一般,正是因为明白,所以她只能提出这一点点小小的要求,在这四方天地,小小山水间,那双眼里只有自己,足够她铭感此生。

说话间,她便开始替萧茗宽衣,眼里流着魅光,与她往日的羞涩大相径庭。

“袖……”

香舌蹿入口中,苏袖当是第一回如此主动,但因为一起住的时间不短,她十分了解如何掀起萧茗的冲动。就在她的手轻掩其上之时,终于感觉到那勃然的跳动。苏袖的面色微微一红,看他眼中疑惑万千,还是软软地趴了过去,覆在他的身上轻声道:“我想了想,袖儿什么都输了一阵,只有在这上面,能拔个头筹。”

萧茗不喜欢被操控的感觉,当被撩拨得差不多的时候,翻了个身,反守为攻,任清香扑鼻,任温香满怀。

“你明知……”

苏袖深吸了口气,依着晏雪所说,按在萧茗丹田之上。

她眸放幽怨,终于看着萧茗冷静地吸了口气,显然他习惯性的又在压抑。

萧茗起身套上外袍,想要出去走走冷静冷静。往日苏袖都很乖巧,今日变得这般主动又魅惑,他怕自己一个冲动就取了她的初红。

“萧茗!”

萧茗微微一僵,这是苏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好不好?”苏袖坐在床上,泪眼迷离,“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我也不介意孩子,更不介意你以后会与谁在一起……我只想要你……连这点成全,你也不给我吗?”

萧茗不动。

“我的萧大门主,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

正因为她已经不是萧茗愿意肆意伤害的人……萧茗转身,月光投进窗格,那光洁的身躯,仿佛蒙上了圣光,美得无法直视。

萧茗甚至感觉到,若是今日他出了这门,从此后,他与苏袖就真的完了。

缓缓挪回床边,他将苏袖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地摩挲着。

苏袖却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

她豁然起身,将自己洁白无瑕的身子彻底投入到萧茗的怀中,引发了烈火熊熊,燃烧了最后的理智。

四方世界,万千风情。惊涛骇浪中,不再只是一个人的天地。

初红点点,她甚至因此痛得冷汗直冒、手足冰冷、娥眉紧蹙、红唇泛白,只有她自己一人明白,当身心尽付的时候,她是如何的心酸、痛楚与幸福。

我爱你,才会如此决绝;我爱你,才愿牺牲至此。只是希望在你爱着他人的时候,还能念得我的好。

最让苏袖痛楚的,却还是要在波涛汹涌的轮轮攻击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的源源清气渗入到萧茗体内,同时偷天换日地将其体内的毒火进行置换。

而当一切进行完毕的时候,苏袖已经气若游丝,毫无气力。她瘫软在床畔,就如同自己死了一回般,再无动弹的能耐。

萧茗用那结实的臂膀将其搂在怀中,看着那张因为自己而近乎昏迷的睡颜,心中一阵满足。哪怕是很多年很多年后,萧茗也还能记得这山谷间的日子里,他们相拥而眠,他们抵死缠绵,他们就在这床榻之上,感受着属于彼此的温馨时光。没有他人的干扰,没有江湖的纷争。

她恬静的侧面,娇小的身躯,惹人怜爱的气息,无不让萧茗在此时感到万分的珍惜。

或许,就在那一刻,萧茗是真的想要将她留在身边。

也就像她所说的那样,整颗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她。

明光初起,照进小屋的时候,反倒是苏袖先醒。

她绯红着脸看着床褥上染上的朱红梅花印,颇有些依依不舍地下了床,揉着浑身酸痛的筋骨走了出去。

晏雪顶着黑眼圈正在捣药,看见她的时候冷哼了声,“可怜我老人家睡都没睡好。”

苏袖面皮没那么厚,十分不好意思。却又生怕他吵醒萧茗,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着紧地走到院中去收洗好的衣裳。

“放心,若是你一切进展顺利,此刻他应该在闭气养息。”

“何为闭气养息?”

“便是消化你那些内力,融为一体。短时间内醒不过来。”晏雪明显睡眠不足地打了个呵欠,想起萧茗暂时醒不过来,他撑着腰骂了句:“越想越觉着有些不值,你为他牺牲那么多,你到底哪里不好……”

苏袖自己上前软言安慰着,“好啦。我就是比她迟了一步而已。”

迟了一步,是否就会错过。

她摇了摇头,手放在已经干透的衣裳上,“好歹拥有过,也不会后悔。”

晏雪呆了一呆,清秀的面上忽然挂出些微哀伤,旋即转身,将药钵中的草药用力捣碎,然后用力踹开客房的门。

苏袖跟了上去,“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你不想治好你情郎的脸吗?”晏雪没好气地说。

苏袖谄媚地笑,“大概需要几日呀,晏大神医?”

晏雪毫不客气地道:“你再陪他睡五个晚上,保证第六日还你个十全十美的男人,就是这夜夜笙歌,老人家我很寂寞啊。”

看她喜出望外的模样,晏雪也与她十分熟悉了,还不忘记刻薄几句,“偏就是要送给她人的,亏你放得了手。”

苏袖心口一疼,促狭道:“晏大神医你不是济世救人吗?怎么这么喜爱替我伤上加伤。”

晏雪将捣碎的药涂在沉睡中的萧茗脸上,才悟起来道:“待会儿我要细看下你体内的毒。”

晏雪其人,与凤以林关系匪浅。白锦也说过。但他正是忍受不了隆恩浩荡,才离开了皇宫隐居在这山林当中。幸好他并非当真是朝廷那派的人,否则苏袖与萧茗哪里还会有命离开此地。

当晏雪的手从苏袖腕处离开的时候,他当真是忧心忡忡了。

“你这蛊……恰恰是很多年前与我不太对付的另一位宫廷蛊医司南凤的手段,司南凤的行径我一向不齿,便是其并非有济世救人的想法,而是借医人不断求手段高明、武道至上。”他睨了眼苏袖,“你何时竟能惹到司南凤?”

苏袖明白对于晏雪这般清静无为的人,最好不要再将江湖纷乱带给他,所以她收了手,轻声道:“并非司南凤,而是九天门云连邀。”

“九天门为何要对你行这等狠烈做法?”晏雪更是惊讶。

想起水运寒,苏袖的心中又是针扎地疼。

“九天门与地狱门向来鼎立江湖,争斗不断。云连邀希望借此能控制我来害门主而已。”苏袖简明扼要,没有细究其中更多因缘。

晏雪点了点头。

“司南凤最骄傲的,便是他太过喜爱的蛊毒。我一生破过他三百六十余种蛊毒,想不到今日居然还是牵连而来。”

听他如此说,苏袖连忙起身,斩钉截铁地道:“我的毒不需要治,更不需要你与其博弈,我不喜欢将你再牵累出来。”

“可是这子母蛊若是不除,你便只有一年的命数。”

“那又如何?”苏袖挑眉,“生生死死总有时,梦醒黄粱都是空。”

见其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苏袖反倒是软言安慰着晏雪,“是我不让你出手,正如同你本已归隐山林,我不想让司南凤发现你的踪影对你纠缠不休。何况九天门云连邀始终是正道盟盟主,行事不会这般不顾道德,所以他一定会给我解药的,你放心。”

她的运寒大哥……一定不会不管她;但是云连邀,呵,说这般话的时候,自己都没底气。

晏雪这才作罢,不再纠结于这与司南凤的宿命渊源,为何到此还不结束。

正在此时,萧茗已经赫然起身,盘腿之后真力运转,只觉内力比之以前,不减反增,而与原先时时刻刻火烧火燎的感觉大相径庭的,便是这热气已经变得温暖,与另一股清气,结成两股自然之力,不再是横冲直撞,而是自由舒畅地运行着。

这一着哪里是萧茗能够预料到的,他赫然像是明白了一样,跳下床冲了出去,只见晏雪正蹲在他自己种的那小畖菜地上拔着杂草,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娘子在做饭。”

明明是他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萧茗的心头却流出了几分暖意,转过身去,不远处的灶房里,苏袖正垂头切菜,不施粉黛的面庞上尽是细汗,因灶火升腾而微微染红的颊上仿若涂了不染自红的胭脂,何等的清丽可人。正是这等若小家安满的情形,让萧茗心中方才勃然的怒火,尽数消弭。

他如何能怪她。

哪怕是骗他入瓮的计策,却也是要替他疗伤的方法。大丈夫大英雄又怎能偏执一时,而不着眼于当下。当下便是:站在那里的女子为了他萧茗付了心、付了身、付了半生功法、付了一切,是他萧茗的女人。

想到这里,他再不能生出对她发怒的缘由,而是大步走进灶房,立在门旁。

苏袖正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哪里注意到萧茗,等到阳光尽数挡去,才瞬间反应过来,抬眼看去,突然噗的一声娇笑了出来。

显然此刻萧茗的状态并非太好,昨日他赤裸着上身站在院中与晏雪话事,然则今日面上却覆着绿油油的药,身上还穿着晏雪那不够身量的衣裳,怎么看都有点损这地狱门门主的威风。

萧茗才不管这些,上前就搂住苏袖的柳腰,沉声道:“我值得吗?”

在萧茗自己看来,他并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更不是个会有女人倾慕的人。全在乎自己的外貌丑陋、行事乖张,但偏偏如此,面前站着的却是他再也不会怀疑的女子。

苏袖挣扎了下就软软地靠了过去,柔声道:“值得不值得,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没有什么可以公断这种值得。”

他一点都不可悲。只有他自己晓得得失,谁也评断不了。

萧茗忽然想起林中她与风子轩的那句触动人心的对话,再不多言,紧紧地抱着这个属于自己的珍宝,心底更是矛盾、错乱,她想要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给不给得了,只有当下,便是永远。

“啊!菜糊了!”鼻内忽然闻见一股焦味,苏袖大喊了声,手忙脚乱地冲向灶台。

而晏雪也闻言赶到,捶胸顿足,“我老人家种了那么久的菜啊!”

在这山间小谷,分明是时光如流水。

苏袖与萧茗二人,再没有比在这里更一心一意的了。极尽缱绻,分外浪漫。

五日之后,苏袖甚是紧张地站在萧茗端坐着的木凳面前,看着晏雪用一个颇粗的针挑起覆在他面上的药,一点一点地去除之后,萧茗忽然抓住晏雪的手,柔声对苏袖说:“你先出去。”

苏袖不应,甩手撒娇。

晏雪被这两人闹得毫无办法,索性瞪眼道:“你夫君明显是不好意思,想洗干净脸再让你看一张完美无缺的面相,亏你聪明一世,快出去!”

苏袖顿时娇颜羞红,薄嗔地看了眼晏雪,这一眼当真是万千风情,连晏雪这看惯后宫美色的神医也为之一荡。

待苏袖出去后,晏雪状似无意又似无聊地问:“你们何时准备大婚?别忘了给我送份请柬,老人家虽然多年未出江湖,这一趟也还是要见证下的。”

萧茗半晌无话,终于在晏雪快要没耐心的时候应了一句,“会的,待门内元气恢复。”

晏雪总算是安下心来,至少虽然苏袖口中说的萧茗爱的是别人,但此人好歹是个很负责任的男人。

剔除掉萧茗面上多余的药膏,他很满意地打量了眼自己的杰作,然后说道:“可以了,洗把脸去见你的小娘子吧。”

门吱呀打开。

苏袖紧张又慌乱地回过头,顿时控制不住地泪如雨下。

眼前的这人,自然再不是那江湖中人人惧怕的半面阎罗,他抱憾十余年的残缺终于补了圆满。半边阎罗面,半边玉郎颜。江湖人称就可知若还得真貌的萧茗,究竟有多完美。目若寒星,颜若刀刻,虽只余半阶“清心大法”的苏袖亦是感知,那有若高山峻岭般的森然,有万夫难敌之威风,似撼天雄狮下云端。

一时间再度芳心大乱,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朝自己越走越近。

“怎么?”萧茗状若好笑地看着她。

苏袖被瞧得脖颈也跟着羞红一片,跺着脚说:“太好看了,袖儿只怕愈加舍不得了。”

回到武林,回到逍遥峰,她便还是她,他却再不是他。什么表象白骨,皆是虚幻,全是废话。若让如今的萧茗站在武林当中,将会有多少曾经嗤之以鼻的女子愿意示好倒贴,苏袖都可以想象得出来,恨不能只在这山川之间,留下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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