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紧张时刻,大鼓声响,任亦白这位山庄少庄主在任天煌的示意下,缓缓走到场中主持大局,玉树临风的挺拔身姿,令人颇有好感。骤然间他内力勃发,声音缓缓吐出,令场中人为之一震,对蓬莱山庄这位少庄主也肃然起敬不敢小窥。

“赏剑会,正式开始。在下提前告知各位,既然是赏剑会,希望点到为止,莫以生死相搏。”

果不其然如萧茗所料,无论场中如何变化,云连邀也不会改变初衷。先让场中的人斗个鱼死网破,再由九天门收拾残局,一锤定音。

只是目前,多了地狱门如此强敌,他也没有了最初的完全胜算。反倒是苏袖,看见他的眸光落在了任亦白身上,意识到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才微微舒了口气。

一时静谧,因为这明显将会是九天门与地狱门之争,旁人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大凡聪明的人都十分谨慎,绝不轻易做这出头鸟。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便是崀山五雄。这五人都来自崀山大漠,对眼下局势并未了解那么清晰,所以率先站出。

见此情形,灵山派忽然骤然飘出五名娇滴滴的女弟子。一边是五个庞大身躯的男人,另一边则是五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这让在场的粗野汉子们忽然笑出了声。

反倒是白锦看了眼对桌,说道:“云连邀果然十分厉害。”

“为何这么说?”苏袖好奇地看向他。

白锦低声解释,“这云连邀乃是正道盟盟主,替凤帝统管武林正道,自然会有不少门派对他言听计从。这次一旦有外人想要争夺沧溟剑,自有其手底门派为其扫平障碍,直到能将大局转给九天门。”

“他就那么笃定天下人没有能敌得过八大门派的吗?”

“那自然不会。”白锦一笑,下巴点点指向萧茗,“不是有你的萧门主吗?”

苏袖睨了眼岿然不动的萧茗,绯红了脸。

萧茗此刻正处于养精蓄锐的时候,一切外物皆入不了心。整个人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甚至也没有听见白锦与苏袖的对话。这就是真正的斗者,对于每一场战斗都全力以赴,对于每一个未知都毫不畏惧。若非如此,云连邀也绝对不会将萧茗当做此生最大的一个敌人去看待。

这时,听见一声叱喝,灵山派的女子已然率先发起攻击。崀山五雄威猛不羁,灵山弟子剑意轻灵,刚柔相撞,煞是好看。

白锦道:“正是因为灵山派的武功是克制崀山五雄的路子,所以灵山才决意出战。”

她也深思地看了眼云连邀,心道此人的可怕,绝对超出自己的想象。

苏袖无暇顾及崀山五雄,因为灵山派的灵剑十三式,与她所学清心大法的轻灵若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甚至在那灵剑十三式里,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镜花水月、风雨雷电、金木水火土的十三种变化,可谓是种种精彩,令苏袖感悟良多。

见苏袖目不转睛地盯着灵山派的女子,白锦凑过去问:“是不是对你修习心法有点帮助?”

“对,虽然心法有成,但是却毫无招式章法。这灵剑十三式的确有些玄妙。”苏袖坦诚地回答。

“你墨师傅没白收你这徒儿,果然相当有悟性。”

苏袖微微一笑,再看向场中时候,崀山五雄已然连输三场,败退下来。果真如白锦所谓,灵山派的这灵剑十三式招招克制着对方,即便是占尽力气上的优势,也毫无反制之力。

灵山派赢得一局后,大约只过了片刻,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响起,“云门主这般费尽心思,棉儿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棉儿?难道是那百花宫的百花上人花韵棉?早年间苏袖即便是在地狱门,也晓得这个只收女子入宫的“百花魔头”花韵棉。她素来与正道盟泾渭分明,却也与萧茗明争暗抢。苏袖却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当初若没有地狱门,花韵棉应该是这江湖中最厉害的邪门之首。可恨当萧茗带领的地狱门日成气候后,花韵棉的百花宫便声势大减。

花韵棉去寻灵山派晦气,完全是因为对正道盟的不满,与相助萧茗毫无瓜葛。然则就算如此苏袖倒还是十分好奇花韵棉此人。

花韵棉纤腰一摆,已然落在了那灵山派女子面前。

银纹绣百蝶五彩度花裙曳地,头上挽着朝云髻,缀着朱红淡紫色的芙蓉花饰,一支彩金金簪末端垂着一只振翅彩蝶,单是看背影就已经销魂勾魄。但见她两条玉臂轻轻一展,顿闻一股花香漫布全场。

这时任亦白走到花韵棉面前,十分恭敬地说:“久仰百花上人威名,今日一见,亦白心中也是十分歆慕。只是这比斗,以五五为数,不知百花宫还有哪几位要出战?”

花韵棉懒懒地转身,露出那张芙蓉面来。她与占轻绡的气质当是更像,只是占轻绡周身自有一种雍容华贵的美艳,而花韵棉则流露着邪孽的气息,尤其是那张微微下垂的樱唇,鲜红欲滴,见到任亦白时候微微上扬,“与这五个弟子还需用到我百花宫其他人出阵,未免有些欺负人,不若她五人同时上场,以免浪费时间。”

任亦白面有难色,“这……”

灵山派掌门洛鹫冷哼了一声,“妖女,休得猖狂,待老夫来会一会你。”

任亦白立刻转身拱手,“前辈不可。五人既已在场,绝不能肆意更换,以免旁人说我蓬莱山庄不公。花前辈点好四位助阵同僚,便可独自挑战灵剑五姝。”

原来那五人是灵剑五姝,只见五人面上皆是愤愤不已。而花韵棉美目流转,落在任亦白的面上,妩媚一笑,“任亦白……吗?我喜欢你。”

任亦白无奈苦笑,伸掌恭让,自己退后几步,又立于场侧。

任天煌派出自己的儿子,显然是信任有加,而事实上这位年轻有为的少庄主,的确因其不偏不倚的态度,夺得了在场不论正邪所有武林同道的好感。

灵剑五姝极为不满地上前,当中身着红衣的女子叱了一声:“妖女,莫怪我们手下无情。”

花韵棉骤然沉下脸来,“你们那老不羞师傅唤我个妖女我纵能忍,你们这几个小娃娃,真是找死!”

灵剑五姝瞬间结成个漂亮的剑阵,将花韵棉围在了正中。五剑挽出剑花,同时攻向花韵棉。

而花韵棉仅仅是身子轻拧,便飞跃上天,踏足于其中一柄剑上。灵剑五姝又同时很有默契地后撤,“灵雨飞泻”从下而上绞向当中的女子。

花韵棉嗤笑一声,袖中飞出条紫色飞链,链尾是一朵雕着精致的莲花。广袖翻卷,若繁花绽放。

苏袖一时看得目眩神迷,连白锦在旁说什么话她都没有听清,直到她掐了自己一把,才醒觉过来,问:“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感悟?”

苏袖点头,着迷地看向花韵棉手中的飞链,“我是从没想到,有剑招让我看出了风雨雷电,却也有掌法让我看见了繁花朵朵。你看花韵棉的掌法配合着那条飞链,当真是美妙无比。”

“我还能告诉你,若是西九公子出手,你会看见无上禅意。”白锦笑她的天真。

苏袖的手随着花韵棉的动作,也化出个漂亮的流线。

“那若是以后苏袖出手,我会看见什么?”白锦问。

“水。”苏袖闭眼,脑中是当初永乐洞上的水滴,是目见中的大江横练,是来自九霄的天水,是蓬莱的静谧幽海,越发清透,越发清明。

萧茗忽然睁眼,低头看向一旁的苏袖。

仅仅是在这场比斗中,她似乎也有进阶,所习心法当真是匪夷所思,而当她说出此话时候,萧茗终于低声回了一句话,“那我一会儿得看看。”

苏袖这才回过神来,吐出一口清气,这时候场中已是斗得酣畅,花韵棉的长链忽然画了个漂亮的圆弧,莲花过处,就听见一声娇呼,灵剑五姝纷纷倒在了地上。

花韵棉则落于白玉地面上,谁也不瞧,斜眼看向云连邀,“云门主,这回你打算派谁来对付我呀?棉儿也想晓得,云门主寻常是用谁来克制我百花宫的呢?”

云连邀轻声一笑,长身而起,拂衣轻跃落在了花韵棉面前。

“既然棉姨……”他刻意停了停,教花韵棉脸色微变,“如此问,那云连邀只好亲自出马,否则也应对不得是吧?”

花韵棉瞪着云连邀,只见其伸展了下修长的身子,轻笑道:“方才棉姨那般善待灵山派的弟子们,云连邀也不吝如此善待下百花宫。只云某一人,与你方五人。”

很少人见过云连邀出手。

也很少人见过云连邀的真容。

云连邀九天门下九重阁阁主个个皆是江湖一等一的好手,无人相信云连邀的身手会比他们更差。因为据传说,这九重阁的阁主皆是云连邀亲手击败并揽回他的九天门的。

所以当云连邀很有信心地说出此话时候,不但掷地有声,而且也满座皆惊。

百花宫的花韵棉方才已经一出手技压全场,一人独斗五人而立于不败之地,所以云连邀出手应对她也是上上之选,但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也要以一敌五,正是以正道盟盟主之姿狠狠地还击了下百花宫。

花韵棉微微一呆,忽然薄面微红突然看向任亦白。

“任亦白你过来。”

任亦白连忙步到场中,恭敬地道:“不知百花上人有何见教?”

花韵棉风情万种地睨了眼云连邀,又转头去问任亦白,“我问你,此战非打不可吗?”

“呃,上人也可以选择自行认输,算作九天门赢。”任亦白连忙回答。

花韵棉捂唇一笑,毫不芥蒂地大声道:“既然如此,我才不愿意以五敌一折损云门主的面子呢,就当我输了好了,萧茗,你的老冤家还是交给你去料理吧。”

她一扭身,回到了自己的坐席处。

而大多数人都不敢相信,仅仅凭一个百花宫花韵棉,就让结局来得如此快,最引人注目的一战,便要开始。

白锦拍了下苏袖的手,轻声道:“原来你的萧门主也并非什么安排也没有。”

什么?花韵棉是他安排的?他与百花宫不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吗?颇有深意的目光投到了萧茗身上,自己细想了下方才细节,也觉方才花韵棉要求以一敌五时候,便是立斩所有人的念想而逼云连邀出阵的事情确实应该有些内情。

白锦扇了扇鼻子,“我似乎闻到了些醋味。”

苏袖捶了下她的胳膊,“这番事儿即便是门主安排,也是风堂主去说服的,我才不会吃醋呢。”

萧茗豁然睁开眼,目光如炬,只微微一动便已经移到了云连邀面前,此等轻功更是令所有人惊为天人,试想若能做到毫无起势便已至达场中的轻功,在这场中已是寥寥几人可以达到。只有萧茗明白,方才自己的一番养神,已经让自己的战力提升至此生最高。除了往日的尔虞我诈,今日与云连邀的对决是他寄望已久的,单就是那种生死之战的来临,已经让他的血液喧嚣起了十足的兴奋。

这两个武林中年轻一辈里顶尖的人物,虽都覆着面甲,但江湖中人十分明白,萧茗是为了挡住自己被毁的半张脸,而云连邀则是为了遮住自己绝世的容貌。虽有差池,却无碍他们面对面时候暗涌的波涛。众人不会小窥多年前的云连邀以一个非常云淡风轻的姿态,轻松傲然地站在了正道盟盟主的位置之上;也不敢小窥萧茗的地狱门纵横江湖无人匹敌的霸道与雄心。

单只是这一个会面,便已经让场中很多人开始隐隐激动。江湖,就是寻找自己的棋逢对手,而恰恰是这两人,已经明争暗斗数年之久,人人都知晓他们的争锋此起彼伏,从未停止,更不会因为这场比拼而有所结束,但这场一定会是最辉煌最引人注目的。

众人皆是屏住呼吸,此时已经无人说话。就听云连邀一声轻笑,说道:“如此说来,这么快就要与你对峙,有些紧张啊。”

萧茗直视着此人,十年,这十年来与地狱门针锋相对,云连邀的目的何止是整个正道盟,其心更在替朝廷统领整个武林。只是自己的存在便如同一块挡路山,在他傲然前进的路上封死了通往九天的大道。

“来吧。”萧茗话更不多,瞥了眼静候很久的任亦白。

任亦白连忙上前,拱手道:“既然是地狱门挑战九天门,不知两方出战的人都有谁?首位迎战的又是谁?”

萧茗又岂是肆意狂妄的人,他清明地转头,只见苏袖眼底流露出几分惴惴不安,显然是怕他当众许下独自出战的承诺,而云连邀也是赌着他这颗自尊心,不允其借助外力。

云连邀好整以暇地看着萧茗,口中念道:“我方由紫霄阁阁主方紫霄,太霄阁阁主龙太霄,地狱门圣主绯夕烟,执法掌事傅柏清,以及我出战。”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一片惊讶之声。其一是所有人都知晓最近云连邀身边有一个红衣的美艳女子,但没料得居然是地狱门中的圣主。其二则是九天门以九天命名,其组织一向严密,神霄、青霄、碧霄、丹霄、玉霄、琅霄、紫霄、太霄九霄阁,依武功大小排位,而能自当上九霄阁的阁主,都会抛弃本身名姓,以九霄命名,至此就能看出此番云连邀带来的是九霄阁中武功最高的两位阁主。

而很显然,当云连邀说出地狱门圣主五个字的时候,萧茗虽面无表情,却也眸光微动。

他身后的绯夕烟微微一抖,触及到萧茗目光的那一刻,居然不敢再看,默默地垂下头去。

萧茗面目更冷,“地狱门早无圣主一说,你所谓的绯夕烟我并不认得。”

这一对话,更让江湖中人明白了,在圣主一事上,两个素来争斗的门派定是又交战了一回,只是并非所有人都知道。

终于在气氛僵持的时候,任亦白被白锦连番眼色示意,出来打了圆场,拱手道:“既然九天门派出这五位,不知地狱门萧门主意欲哪五位出战?”

苏袖忽然揪住白锦的手,生怕萧茗一时脑热说了自己一人即可,那简直是打肿了脸充胖子逞匹夫之勇的行径。

白锦忽然在后说道:“不知任兄可否由白某说几句话?”

苏袖吓了一跳,却看白锦笑眯眯地看着任亦白,而任亦白自然不可能不卖长天坊惜香公子的账,即便是脚底下如此巨大的天然汉白玉都是由长天坊提供的,可见自己父亲任天煌向来与长天坊交往甚密,斟酌片刻他回答:“若是与这场比斗相关,请白公子不吝提出意见。”

这小子说话十分缜密,白锦暗赞了一句才冲着萧茗笑了笑,悠然回答:“既然九天门云大门主以绯姑娘这位原圣主出来话事儿,那自然需要如今地狱门的新圣主苏袖来定夺此番出战人选才算公道,否则不是亏待了我们这位新圣主子,教她徒受委屈。”

苏袖傻了眼,她怔怔地看着悠然自得的白锦,而坐在对面的绯夕烟忽然站起,大声叱喝了句,“什么圣主子,不过是萧茗身边暖床的一个婢女而已!”

白锦沉了脸,“绯姑娘此话差矣,昨日非今日,今日非明日,正像你如今不是地狱门的圣主一般,如何能断定我惜香公子的未婚妻不可以是地狱门的新任圣主,我说得没错吧,萧门主?初初你我就如此协定的,否则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与你并肩。”

绯夕烟顿时娇颜挣红,恼羞成怒,幸好身边的一个颇为成熟的男子扯了扯她的衣袖,才叫她缓缓坐下。

余人皆在窃窃私语,而苏袖的心中已然将白锦揍了十遍八遍,但是她也的确没错,若是强自要萧茗选出其余四人,他定会明知是匹夫之勇也不能由外人相助,所以白锦此着不过是将自己放在了比较麻烦的位置,而让萧茗有台阶可下。

萧茗只触了一眼忐忑不安的苏袖,便颔首道:“的确。一切由圣主安排。”

谁都明了,地狱门的圣主是凌驾于五堂一门主之上存在的,而当只有苏袖陪着萧茗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们都在猜测她的身份。一来初初已经因惜香公子未婚妻的身份,让众人十分惊奇,而当心高气傲的萧茗也承认其为圣主时候,就更加证实此女子的非同一般。事实上,当这几件事儿迭起时候,那坐与原处的美丽女子,始终处于宁静以自守的状态下,教人摸不清其心内波澜。

幸好有清心大法,再不用那般出丑。苏袖心中叹了口气,明白此时白锦虽然解了萧茗的围,却还是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鼓起心中十足勇气,她柔声道:“既然如此,苏袖自当全力以赴,不负门主重托。”

萧茗与云连邀对视了一眼,便各自返回座上。一方稳如泰山,一方轻灵如云,都让人隐隐觉着,这暴风骤雨,将至!

任亦白照规矩,依旧是由九天门先派出应阵人选,白锦则在苏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这方紫霄与龙太霄,擅长的便是九天门紫霄神功与太霄掌法。”

苏袖刚要问话,却看首先飞出场内的居然是龙太宵,其对着这个方向拱了拱手,高声道:“在下九天门龙太宵,请赐教。”

原来此人是当初长天坊只看见衣角、与云连邀同时参加珍宝大会的灰衣人,就从寥寥几句话也可看出此人与云连邀的关系最好,而他又是九天门武功最高的阁主,想来云连邀让他上场正是要先拔头筹。

苏袖心道,这第一场,只能赢不可输。而楚明澜与思慕侯她毕竟还不甚了解,如此只能拜托白锦出阵了,她朗声回答:“烦请惜香公子出阵。”

白锦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料得自己开始便被苏袖给支上场了,她转头瞧了瞧苏袖,其眸光之中掠过几丝狡猾,不觉失笑,抬脚便以极为潇洒的姿势落在了龙太宵面前,此举让好些女子都芳心大动,也包括那对白锦又爱又恨的占轻绡。

白锦软声一叹,“若非有未婚妻在地狱门中,在下实不想与九天门对阵。云虚门白锦,请。”

她此时报上了门派名称而非长天坊,正是要以武林中的身份与之对战,而不会顾及彼此其他往来。

正如白锦所说,龙太霄双目一凛,非常不满白锦此刻与九天门的对敌。他哼了一声后,便自振臂而出,直直地探向白锦的咽喉。

其走的是刚猛路子,势若破竹,一照脸就毫不留情。白锦很明白,龙太霄上手便使上了自己的成名招数“力拔山河”。一股倒旋着的气劲顺着他的掌风,朝着她卷来。大有战场飞将一柄长刀斩断敌首的勇猛及果决,不可小窥。

白锦则倏然踩着诡异的步法晃过其探首的一招,转身就抛出自己的那把随身软剑,白光一闪,反是迅雷不及掩耳抽向龙太霄。

苏袖却知晓自己此番是选择以柔克刚,不知成效如何。此时的白锦正施展了云虚门的轻灵步法,游走于龙太霄层层叠叠的掌影之间,而手中软剑,却又抛出万千云光,仿若一团软烟罗,将那风起云涌的掌力包裹在其中,让对手被缠得无力发挥。

见白锦基本掌控住眼前比斗,苏袖心中不由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有些微时间偷空看了眼萧茗,他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地收敛气力,不为外物所动,也就在苏袖偷偷睨来的时候微微颔首,显然是应许了由其随意安排之事儿。

若非有苏袖相随,惜香公子、楚明澜、思慕侯又如何会相助外人?原本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必输之局,有了此转变,萧茗自然不会不领情。

苏袖这才安了些心,将目光调到场内激斗中的二人。白锦的步法使其像一团白云,手中软剑挥舞得密不透风,一层一层的剑影罩住了龙太霄,若不细看,也会认为是白锦占尽优势。苏袖这回静下心来,暗动清心大法,赫然只觉眼前战在一起的二人,动作都慢了下来,余人都消失在旁,只有这两人,在演示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白锦接下来是连续三剑,疾如电,闪如风,银白色的软剑仿若灵蛇一般,吐着蛇信张着獠牙缚住龙太霄的太霄掌法。而龙太霄却面无异色,始终守着自己的那一分寸之地,纹丝不动,当有剑至则赫然出掌截住来势,可谓是分秒不差,似乎能意料到白锦下一步的动作一般。苏袖很明白,这一刻就看龙太霄能否移动他的步子,一旦其动了脚,便是龙太霄输阵之时。

而白锦也不焦急,毕竟高手过招,就看谁更能守住那一分清明。龙太霄虽然是九天门内数一数二的高手,但白锦也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名士,二人都非浪得虚名之辈。

苏袖还记得自己唯一一次看见白锦出手,还是在她愤怒之下勒马回转,杀入地狱门中的情景。手起刀落,便化白衣修罗。而今她的洒脱自在,依旧在这人山人海的蓬莱台,熠熠生辉。

龙太霄亦然。连中座的三位见证,皆都频频点头称许,这二人的一番武斗即便是不分胜负,亦让现场的人感受到至尊武道的追求。

白锦忽然浮唇,这一幕寻常人都是看不清楚的,因为那只是转瞬即逝,就在下一刻,她手中的软剑从右手换到了左手,而以一个非常巧妙的侧身错过龙太霄直取腰间的一掌,软剑顺势抽向龙太霄的耳旁。

龙太霄以为这是诱敌之招,其心在右手空处。所以全心戒备她右手的来袭,另一掌顺势切向软剑,以掌气挡开。却在下一刻豁然变了脸色,因为软剑居然在白锦的内力下豁然直若锋利的利剑,以斩破千钧之力携着剑风直直地朝着他的脑袋划去。

这哪里还是软剑,简直比鼎炉上的沧溟剑还要刚硬。龙太霄的掌法根本拦不住剑锋侵袭,不得以下只好选择了连番后退,避过剑气袭击,一个纵跃落在了三个见证的正前方。

白锦微微一笑,不理会整场忽然爆发的喝彩声,剑尖只是轻颤便自被她抽手缠回了自己的腕处。

龙太霄拱手,“汗颜,白公子的一手化柔为刚的内力,简直是匪夷所思,在下佩服。”

“太霄阁主一手媲美刀剑的肉掌,更是令人歆慕。”白锦叹气,“若非往日有个很好的对手日日练习,白锦恐怕也难与太霄阁主对阵。承让。”

苏袖自然知道此人是谁,面冷心热的墨昔尘师傅,若是真有他做对手,的确会有一日千里的变化。

白锦不再多话,径直步回坐席前,含笑看向苏袖,“怎样,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吧。”

苏袖嗔了她一眼,看向任亦白。

任亦白步出边侧,站在场内说道:“诸位英雄也看见,亦白也不用再重复方才战况,如今是地狱门小胜一筹,第二轮则由地狱门派出先应阵之人。”

苏袖思索片刻,不意恰好触及到云连邀的双眸,可谓是高深莫测难以捉摸,道理上他应该生气、应该作恼、应该恨极,但这些情绪却一概皆无,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想法。方才白锦险胜一局,此番不论是楚明澜还是思慕侯,都有可能在场上吃亏,因为她笃定对方一定会派出更厉害的傅柏清。正因为输了一阵,若再输一阵,九天门自此江湖声望也会跌落,而她明白,目下除了萧茗,她也不敢作保,剩下的人能赢这位九天门长老级的人物。

所有人都盯着苏袖,看她双唇微启,“既然如此,小女子也斗胆请天乙宗宗主楚明澜替我方应阵,不知可否?”

又是一阵哗然,楚明澜正与思慕侯坐在一起,显然是关系良好,并非无名之辈,但偏偏天乙宗是什么门派?无人听过。

正在大家竞相猜测的时候,形容可爱的楚明澜咧着虎牙冲苏袖笑了笑,舒展双臂道:“姐姐有命,做弟弟的如何能不答应。”

楚明澜没有炫技,只是步到了场中,十分认真地看着九天门那方。

苏袖却是想起自己与此人的几番交流,其实不多,只有三回,第一回是在她要逃离地狱门时候,被这小子因为感恩而放走了,第二回则就是在路上被萧茗截回之后没料得他居然是隐匿在地狱门内的高手;第三回就是方才,他大大咧咧地进来,摆明了是来相助自己,这番行径倒也堪得赤子之心四字评价。

果不其然,傅柏清长身而起,身子微微前倾就冲入了场中,显然走的也是刚猛路数。苏袖能感觉到当傅柏清走到场中的时候,坐与一旁的占轻绡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果然此女在锦州时候与傅柏清的确有所勾连,否则以白锦所谓,傅柏清这等门内长老平日很少入世,现在这般长时间的逗留,恐怕也与占轻绡有关。

楚明澜上下打量了眼能做自己父亲的傅柏清,舒了口气回头对苏袖道:“姐姐,我好像遇见了个棘手的家伙,要是输了可别怪我。”

苏袖含笑点头,“尽力而为。”

楚明澜这才表现出很放心的感觉,认真地对傅柏清说:“在下行走江湖前曾经认真研究过江湖名士的绝招,晓得这位前辈你擅用左手,通习九天门内各阁秘法,在门内尊崇已久。如今小子斗胆,只会家门一掌,来与前辈讨教。”

真是好大的胆子,听者都倒吸一口凉气,只用一掌就敢与九天门的长老对峙,这不是厚颜无耻之徒就定是有些真功夫。

楚明澜合掌,“在下来也,前辈小心!”

他抢占先机,一掌先朝着傅柏清击去。看似平白无奇的一招,却只有站在他对面的傅柏清晓得这小子的机灵与聪慧。先在人前示弱,让自己不会抢先出手,而占得先机便是此子的第一个小机心。第二个机心则来自于他所谓的那句一掌以应对,若是作为尊者长者的傅柏清,用千百种方法与其抗衡,就更会显出傅柏清的欺负弱小。

所以傅柏清长笑一声,“如此,傅某便以玉霄掌与小子切磋一二。”

这时候,白锦才慨叹一声,说道:“原来他便是前玉霄阁阁主傅玉霄。”

苏袖好奇地眨眼,“不是说九天门成立时间尚短,还不入地狱门吗?”

白锦轻声解释着,“这九天门并非空穴来风忽然成立,而是有一位道家尊者名唤无上道人,武功盖世,却性情缥缈,所创武功天马行空,信手拈来,乃是不世出的一位高人。此人收了九个徒儿,将自己的武功传于这几人,傅柏清便是他的第四个弟子。只是无上道人虽心不在江湖,却是个悲天悯人之人。有个说法是云连邀力挑无上道人九个门徒,大获全胜,请回九天门;也有说法是十年前,当朝凤帝派了云连邀与其一夜长谈,他便将自己的九个徒儿送与了云连邀,创立九天门。傅柏清一众直接晋升为长老,依照九天门的规矩还回自己的俗家名字,收了相应弟子,选能人居之。”

苏袖张口结舌,虽十分不明凤以林缘何能撼动那位无上道人,单就听白锦所谓,九天门已经拥有了令江湖众派无法抗衡的如云高手,也难怪云连邀能一举夺下正道盟盟主之位。

她再看向场中时候,此时楚明澜已经与傅柏清过的十招左右。

而能与无上道人的亲传弟子坚持十招,楚明澜尚有余伤在身,果然也是江湖中不世出的一位奇才。

楚明澜也渐渐收了面上嬉笑怒骂的无常本色,逐渐认真起来,一招一式都带着大开大合的气魄。口中喊道“云海无涯”,手掌向上又向下,狠狠推出。若有云海在前,定会被一层层的推出,若水浪滔天,气力重重叠叠。

傅柏清也逐渐凝重起来,只感觉到面前的掌气若海中大浪,一重高过一重,非是常人掌法,若不是内力深厚,根本使不住这等高深掌法。心中暗暗叫苦,若非大言必须以玉霄掌对敌,这等掌法其实还是太霄掌这等刚猛劲力合适克制。

正如同大浪滔天,也需以山崖抗之。而玉霄掌则是轻灵若风,试问,即便是狂风大作,也不能阻挡海浪的侵袭。眼瞧着随之而来的掌力越来越厚,傅柏清的面目越来越严肃,只听当的一声,楚明澜好似遇见了一道铁门,自己的掌不论如何的推,也是穿不透此门,将对方成功击倒。

对方袍袖随风振起,左手仅仅是侧掌切在中央,便挡住了自己的重重掌力。楚明澜讶然,“玉霄掌好生厉害!”

还未待傅柏清有所回应,楚明澜已然自行撤掌,挠头对着苏袖笑道:“姐姐,弟弟我连看家的本领都使出来了,也破不了前辈的玉霄掌呢。这一局算我认输。”

场上一片寂静,不似方才那般为白锦叫好,着实是眼前这个看着很小的男孩,居然有如此深的功力,但凡是有点眼力的人从此都不敢小窥楚明澜。傅柏清更不会,他一言未发,转身回到了席内,藏在袖中的左手居然在微微发抖,方才他急中生智,以玉霄掌的掌法送出,实则却用了太霄掌的刚猛心法。

若论规则,此场本应是傅柏清输阵,因为他用了第二种掌法。然则傅柏清却明白,这一场比斗自己绝对不能输,不论是为了九天门还是为了他自己。

苏袖完全不会责怪楚明澜,一来他年纪尚幼不敌对方江湖老道自是正常,二来上一回被地狱门影卫围攻显然是旧伤未愈,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非常厉害了。至此一赢一输算是打了平局,那么接下来,对方应该会派出紫宵阁阁主方紫宵。

正在思索间,却看一个红衣影子倏然落在场内,长鞭轻扯,却在汉白玉的地板上击打出巨大的声响,那娇俏的女子不掩其面上的蔑视,傲然抬首,“绯夕烟,要领教一下新任地狱门圣主的功夫。”

苏袖抬眸迎向对方,她已经似乎能在自己宁静若水的状态中,捕捉到对方心乱如麻的感觉。绯夕烟背叛萧茗投向九天门云连邀,与曹新的死固然有着必然关系,但也有云连邀夺去了她的心扉有关。

但显然,云连邀对待绯夕烟,不会像萧茗对待她那般尽心尽力。萧茗虽然面上冷酷,却在感情一事上,十分着紧对方。而云连邀,总归有些利用的意思,也一定有敷衍的感觉。恐怕至今绯夕烟也没有瞧见过云连邀的真容。所以在今日直面相对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来自于绯夕烟那一方的悔意,也有醋意。

心中也是百般不是滋味,她的确是因为绯夕烟的离开,才有了接近萧茗的机缘。只是如今,若是绯夕烟回归,萧茗会不会还像上一回火焰洞大典那般,将自己置于脑后。侍婢……侍妾……自己始终不过是这样的身份而已。不知为何,想起这些,她的心中就涌起了无上的勇气,要与绯夕烟一争高下,至少此刻,绝对不能认输。

她豁然站起,朗声道:“好,这一局由我应阵。”

苏袖侧头看了眼萧茗,不觉露出几分幽怨,低声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问:“门主,你究竟想要谁赢?”

恐怕没有人知晓萧茗此刻的感觉,正如苏袖那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掷地有声,重重地敲醒了他。

也没有人知晓绯夕烟现在的心情,五味杂陈,怎么会晓得当年那一个小小侍女如今能有这般能耐。尤其是看见她与萧茗那般亲热的时候,即便是愚钝如她,也知晓这二人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往事若烟。

三十三座高塔,三十三生涅槃,三十三个愿望,三十三日守望。

原本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的。

现在即便是在九天门,她也会听见时常有人在私底下称呼她为妖女。这让她会愈加怀念地狱门内行事肆意时候的快感。

眸光落在盈盈站在面前的苏袖,那个一直卑躬屈膝的女子,直起身子露出那张面庞的时候,绯夕烟才真正品味到什么叫嫉妒。她有多美,有多楚楚可怜,有多令人心醉,尤其是一套红珊瑚首饰,配在白衣翩翩上,更是凝出几分艳光。盈盈若水,纤纤如柳,这一切都在告诉绯夕烟,不仅仅是对萧茗,这个叫苏袖的,对任何男人都有着致命的魔力。

她一狠心,决定就在这里,对苏袖痛下杀手,不论如何,都不可以让她活着。她就不信,数月之前与其交手过一回,她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展神速。

苏袖见其目中杀机闪过,便明白对方对自己绝对不会留手,但她也不会害怕,自己毕竟不是吴下阿蒙,而“清心大法”最忌心烦意乱,连忙收摄心神,还回静若止水的状态。

此刻她便是一波流水,任对方鞭法神奇也无法截断水流。

她微微合目,再睁开眼时,精光一闪,自信地含笑说道:“绯姑娘请。”

与场中两个妙人静静对峙时候的气氛一般微妙,白锦难得地坐近了几分,口中问道:“袖儿问得对,你究竟想要谁赢?”

萧茗心中一凛,不自觉地看向绯夕烟与苏袖。也明白白锦在问的问题并非只是一个谁赢谁输的问题,否则他一定只希望是苏袖赢而非绯夕烟。

然则一个人的感情,若是随时可抛,那萧茗的冷血无情,早已能够制霸江湖。实则他正是因为这些不可抛却的东西,使得地狱门不过是声名鹊起,而无法得到他自己心中所要。他正是因为对绯夕烟有情,才可以眼睁睁地放任云连邀将其救走而不追究,却也正是因为被伤害至深,才只能与苏袖在表面游走不肯投入感情。

可实际上,这几年来,他对苏袖或者是他对绯夕烟,即便是在完全不等的天平上,却也在慢慢地倾斜。

想谁赢,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更是一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绯夕烟的做法,让其无法再爱;苏袖的身份,让他不能去爱。

他冷冷地回答,“与你无关。”

白锦一笑,心中却在怆然,自己的小袖儿,当真是可怜至极。

绯夕烟已然身子微动,手中索命鞭毫不留情地凌空抽去。

苏袖的“清心大法”缓缓展开,整个场内尽是她释放出的清新之气,而不管是江湖名宿还是玄先生潘世正,铸剑师莫青霜,东海隐者梁博暖这三人,都诧异着今日果真是奇才辈出,不论是方才楚明澜的排云掌,还是眼下这女子施展的心法,都是江湖中闻所未闻的。绯西楼这位不世出的天才自创的“清心大法”,终于在今日,得见天日。

而当苏袖进入静中至静的状态时候,她反倒是闭上眼,也能感知到眼前鞭影重重忽然变成了缓慢的来势,让她轻松地抓到了那凌厉鞭法的空当。在他人眼里,苏袖不过是微微转身,便险险地避开了鞭子的攻击,就算是白锦明白她是进入了“清心大法”的境界中,也为方才那一鞭贴着鼻尖而过,而捏了一把汗。

此刻的绯夕烟也尽展其母落卿的身法,若凤舞九天曼妙无比。

而苏袖却是以不变应万变,含笑闭眼,若那落入凡尘的仙子。她们的每一招一式都十分耐看,却也惊险无比。因着绯夕烟所放长鞭已然杀招尽出,而苏袖的挡挪不过是险险将过。

就在一招了却后,苏袖蹙眉,明白若不反攻迟早会被其缠到无法应对,这时展开流水身法,若风拂柳摆过对方的一鞭,单手拈花,似莲花盛开,不但挡开了下一鞭的来袭,还顺势推还回去。

这一招令百花上人花韵棉惊奇的“咦”了一声,她分明是瞧见那一招与自己方才使出的掌法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

而苏袖的下一招攻击则让灵剑五姝十分诧异,那掌法就恰似她们的剑法,左手如风,右手若电,前后相错,却又各有千秋。白锦观此慨然,水,只有水才可以呈世间万物,而正是她若水灵动,才可以演化他人的掌法。

这肆意妄为、天马行空的招式顿时让绯夕烟捉襟见肘起来,眼瞧着掌风扑面,她慌忙向后急退,近身搏击并非其所长,而苏袖很明显,借着这连环攻击已然是靠近自己,让她防不胜防。

苏袖因为进入的忘我状态,浑然不知自己已然创出了让场上所有人都意外的效果,即便是来日,江湖中又多了一位若水仙子的称号,亦是与这场争斗有关。

恰在胜券在握的时候,苏袖忽然停在了原处,感觉到腹部一阵绞痛,而她忽然捂住自己的疼痛处,不意朝着云连邀瞧去,只见其正把玩着那控制着自己腹中蛊毒的瓷瓶,一瞬间就仿佛要捏碎那瓷瓶一般。

苏袖捂住唇,一股血丝滑下唇角,头晕眼花地伏倒在地。这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变故,因为明明苏袖已经快要赢了。绯夕烟只是微微一顿,手中的索命鞭就如同毒蛇一般张着獠牙朝着萎靡于地的苏袖咬去。

云连邀与萧茗同时腾跃而出,扯住了绯夕烟手中的长鞭。

白锦已然纵到苏袖身旁,将面如金纸的苏袖搂在怀中轻声问:“怎么回事儿?”

苏袖摆了摆手,明白此刻不能大动军心,而保持了沉默,任由白锦先将其抱回坐席。

云连邀放下锁着长鞭的那只手,轻声笑道:“既然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即便是云连邀如此说,余人也觉此场他们赢得十分蹊跷。就看苏袖坐在原处捂着心口不断喘息的模样,也觉怜爱不已。而萧茗自然是明白为什么,云连邀不想让苏袖赢,就可以发动他那种在苏袖腹中的毒。现在两人的手都扯着绯夕烟的长鞭,这曾经在心中留下不可磨灭印记的女子正双眸凝泪,大声喊道:“你们都偏心她!我恨你们!”

狠狠地扯回长鞭,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蓬莱台,根本不管此刻自己是赢是输。

龙太霄想要起身去追,被云连邀按下,他低声说:“这一去甚好,方便别的计划。”

任亦白咳了一声后站出来将萧茗请了回去,才缓缓说道:“这三场当真是非常好看的比斗,而如今九天门赢得两场,地狱门赢得一场。不知这第四场,将由谁出阵。”

第四场,必须赢。

若是本场派出的是思慕侯,很有可能云连邀自己上阵,那么不论思慕侯武功如何高,都及不上正道盟的盟主云连邀。这样最后一场萧茗根本不用上阵,就会输却。

好毒的心机。苏袖算是对云连邀彻底有了改观,只觉此人的邪气比任何一个她认识的邪道中人还要可怕。

她靠在白锦怀中,一面回转体力,一面虚弱地道:“第四场,由门主应阵。”

这时思慕侯司徒空山都赞了一句,“楚明澜你这姐姐果然十分聪明。”

楚明澜脑中还未转过弯来,但是听见他这般说,自然十分欣喜,“那是自然,否则我为何要如此帮她。”

司徒空山忽然柔声道:“只可惜啊,无法与云连邀一战,我这箜隆剑始终只能与方紫霄拼个高下。”

话虽温和却透着无比的惆怅,教楚明澜不自觉地问:“这是为何?”

“自然是因为能与萧茗斗出伯仲的,只有云连邀啊。”

果不其然,云连邀拂开衣袂,踏入场中,令所有人陡然提起十二分精神,这场最受瞩目的比斗居然会提前到来,显然又大出诸人意外。

萧茗冷冷地道:“这蓬莱台倒是十分和当我与云门主分个高下。”

“云某等这一场,已经等了好些年,眼下也十分兴奋。”

“哼。来吧。”

萧茗陡然若大雁飞起,整个身体腾空而起,两掌之间热浪滔天,朝着云连邀所在不断攻去。

纵然是两个见证的武林名宿都不敢作保,若是此刻萧茗攻出这等逆天的掌法,他们能否承接得住,而最可怕的是,萧茗每一掌都比方才那一掌更加难以预料,就仿佛地狱业海,瞬间就能将人吞没在他万千掌影当中去。

而云连邀只是微微后撤一步,便抽出了他惯用武器,一柄东海乌龙丝所做的折扇,扇面金黄,折射白光,飒然打开后,本人仍是一副潇洒随意的模样,蓦地脚下运劲,所在处的白玉居然裂出了一条细纹,而自己则一扇举重若轻地回了过去,就像是萧茗的掌法切在了虚无处,但听蓬的一声,萧茗终于拍在扇面之上,劲气交击。

二人都是在一阵静谧后陡然分开,很显然,两人都为对方那深厚的内力而感到惊异。而萧茗很明白,此刻两人都在调息,谁先调息完毕谁便能抢占先机。

几乎就在同时,云连邀与萧茗又同时迅疾地冲向彼此。

苏袖因身体还未完全,轻咳了声说道:“云连邀居然如此厉害。”

“举重若轻,举重若轻。”白锦喃喃了两声,然后顺着她的背部轻拍着道,“怕什么,若是此战输了,你的门主便是再没机会拿到沧溟剑,就看他求剑之心有多深了。”

为了沧溟剑中的“冥心大法”,他也要全力以赴啊。

这时二人越分越远,只因为气劲激发也越来越蓬勃,使得他们的袍袖同时鼓起,在空中翻飞而下。

这一刻,四野气流似乎再度因他们的罢手而停止了下来。

一个若潜龙出水,一个如谪仙下凡。这两个武林最顶尖的人物面对面的时候,不仅仅斗的是武功,也有坚持,还有心机。

云连邀此人在萧茗面前,似乎神秘颇多。

然则萧茗在云连邀处,却把握了最要紧的两个女人,他爱的如今在九天门,他要的如今被下了毒。

看着似乎云连邀处于上风,只是还未触及萧茗着紧的部分。其实从一开始绯夕烟坐在这对面,至第三回合苏袖因毒伤发作倒地,就已经是萧茗与云连邀的斗争开始。至此,云连邀的心神守防,比萧茗更加严锁。

他启唇说道:“我听说自从绯小姐离开,萧门主就立刻移情别恋,只是对方如今是惜香公子的未婚妻,你待如何?”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再度集合到苏袖身上,即便是她明知道对方所谓是假,心口也在怦怦直跳,满面红晕。

萧茗双目一沉,词不达意地回答:“就告诉你的主子,他想要的人和东西我早已经得到了。”

云连邀的心神终于有了一分动荡,正是这一刻的迟缓,萧茗化掌为拳,一道如天神降临的重拳狠狠地砸向伫立对面的人,拳风瞬间笼罩全场,无人不感受到那一股扑面的压力,使得他们更加晓得此刻云连邀的压力更加大。

如他所在已经是避无可避。

如他此刻回击已然没有萧茗蓄力一击来得凶猛。

云连邀只好借力上腾,萧茗的拳风直直地朝着三位见证人而去,这时东海隐者梁博暖豁然站出,大袖乾坤如云章八卦,将那拳风层层化解于其袖中。

萧茗见此便也收了拳立于原处,梁博暖化去拳风后冷哼了声看向后方的云连邀,“尔等继续吧。”

云连邀潇洒耸肩道:“方才是在下不好,若是在别处已会连累他人,这一局,算作我输。”

话刚出口,所有人都没料得,明明是梁博暖刻意给他机会,而其居然主动放弃,当然苏袖也不相信,他居然如此光明磊落。

白锦凑到她耳边,“自然是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正道盟的形象呐。”

苏袖诺然。

如今又打了平手,但是萧茗似乎并不开心,他回到坐席,面色森冷。苏袖不敢触了逆鳞,先放其自己琢磨,抬头看向任亦白。

还剩思慕侯,思慕侯司徒空山江湖名望都高于方紫宵,可见此场若无意外,也定是问题不大。而实际情况却又的确如此,司徒空山的箜隆剑大巧不工、古朴自然,比之方紫霄的紫宵剑,更上一筹。其人虽苏袖因气力不济有些没看清楚,却也能感受到当司徒空山迈出场时傲视群雄的那股霸气,单就这份独行江湖的能耐,就已经压了方紫霄一头,几乎是没有什么悬念,他便凭借着其成名招数“剑啸九天”将方紫霄的剑挑飞场下。

至此,再无悬念。

苏袖舒了口气,绷得紧紧的神经总算是松弛了下来。

任亦白露出颇为可惜的神色,毕竟沧溟剑若是能给九天门,自然是最合适的选择,因为九天门代表了正道之气,只是今日似乎老天一直在帮地狱门,从原本的单薄两人到最后的高手相助,思及今日之战,自己也觉收获良多,于是转回笑意,在锣鼓上重重一锤,唱喏:“赏剑会结束,沧溟剑得主——地狱门萧茗。”

任天煌此时命下人将鼎炉上的沧溟剑取下,交到莫青霜手中,而其只是淡淡地看了眼萧茗,居然转身离开。

看多热闹的人也皆都散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云连邀等人也离开了蓬莱台,只余了楚明澜的天乙宗、司徒空山、秋夜卿、林清苑还在台上等候。

白锦因为躲避占轻绡,早不见了踪影。苏袖无奈地看着占轻绡拎着手中长剑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任天煌道:“日前莫大师已经嘱咐过,不论由谁夺得沧溟剑,都需要去我们山庄内与其密谈一回。”

苏袖揣测,恐怕是要将这沧溟剑如何取出秘籍之事儿告知得剑人。

任天煌看了眼苏袖,虽然明知今日若没有这个女子,萧茗也得不到这柄剑,却还是低声道:“只许一人,十分抱歉。”

苏袖转头朝向萧茗说道:“那我在此等候门主便好。”

萧茗与任天煌示意了下,拉着苏袖走到一旁,“你便替我请方才相助的几人,在仙府楼定下一桌。”

苏袖小心翼翼地问:“可是……我不是不能离开你的身周?”

“跑得了吗?”

萧茗一句自信满满的话将苏袖顿时打回原形,她自然晓得,只要自己这颗心还在萧茗身上,定然是跑不了。

“明日不需回来,我有事儿要办。”萧茗将一锭银子搁在苏袖手中,叮嘱完后才转身离去。

或许正是苏袖与白锦的一句“希望谁赢”,将他敲醒了过来,即便是做不到真情以对,也至少公平一些。明日的事情,若是往常他不会让绯夕烟犯险,就一定要保护好苏袖。萧茗承认,对苏袖,他的确是动了情,所以才会在刹那,不愿意让她为自己行危险之事,即便是原先她是这环节中重要的部分,却就在那一刻,彻底放弃。

莫名地看着萧茗转去了山庄,苏袖先是走到楚明澜与司徒空山面前,喜悦地看着颇为神奇的楚明澜,才转过头来打量清楚司徒空山的容貌。

思慕侯,听这名字本就多情而又贵气。其人亦是如此,凤目含情,唇角浮笑,最让苏袖过目而不忘的,是司徒空山的这张颜貌,竟然能比女人还要美。或者用沉鱼落雁四字来形容亦不为过。难怪方才司徒空山持着一柄大剑走出来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秋夜卿与林清苑居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刚要与司徒空山道谢,却听身后响起女子的温婉说话:“原来这位就是江湖传闻中的思慕侯。‘众人难见思慕侯,一见便知百花羞。’当年乔才子的一句话道破天机,世人还以为在开玩笑,却原来是真的。”

司徒空山或者不太喜欢别人着重自己的美色,但又无法与江湖第一美人秋夜卿说此重话,只好诺诺道:“也是因为我的旧友楚明澜相约,否则在下对此会并未有太大兴趣。”

这时林清苑也走了过来。

苏袖好奇地问:“真是想不到思慕侯您与明澜居然是旧日好友。”

楚明澜继续露着小酒窝笑眯眯地说:“这可说来话长,姐姐我肚子饿了,方才听门主说了要你请客,可千万别耍我!”

苏袖笑得前仰后合,“就知道吃,我们现在去仙府楼吧。”

林清苑拉了拉秋夜卿,颇为羞赧地低声道:“我们是否要先行回去?”

见二位美人似乎也有相随之意,只是不太好意思,苏袖十分友善地道:“二位姐姐与我们也是许久未见,不若一起吧,只是不要嫌弃苏袖招待不好。”

仙府楼。

这正是蓬莱城内最大的酒楼,处在最繁华的地带,当五个人出现在酒楼下的时候,男人皆俊朗不凡,女子也美艳无双,这让酒楼的小二皆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终于白锦也从占轻绡的追踪中逃了回来,才有人慌张地将几人迎了上去。

坐定之后,苏袖才赫然发现,居然呈三男三女的态势,不觉赧然一笑,施施然地坐在了白锦身旁。有意无意,她发现林清苑居然坐在了楚明澜旁边,愕然之后突然莞尔,扯了扯白锦的衣裳,让他明智一些。

白锦连忙会意,“既然今日如此有缘,又是三男三女,不若分开来坐,来,秋姑娘到我旁边来。”

其实此话一说,便是让秋夜卿与司徒空山二人坐在一起,也教林清苑能够自然一些。

秋夜卿哪里会多想,欣然换座之后,忽然问白锦:“之前江湖之中甚有传闻,也是此番我相随的缘故之一。”

苏袖没明白,招呼来小二点上菜肴之后就看见白锦的面色甚是尴尬,自己还好奇地问:“什么传闻?”

“难道苏姑娘竟然不知吗?江湖中说此传闻便是由你亲口说出的,说……说公子与你在一起只是虚情假意,实则行的是断袖……”

苏袖呛了口口水,险些被白锦瞪死,哪里还敢胡说,“一定是别人瞎说的,公子哪里像是断袖。”

楚明澜接话说道:“可以理解,江湖之中甚多歪说,原先还有说司徒是断袖的呢。”

司徒空山隔空去揍这小子。

楚明澜连番闪避,笑意连连,“我小时候真以为司徒是个小妹子,一度宣下大誓,说定要娶司徒家的小姐为妻,可惜后来家道中落,险些就江湖再见了。”

司徒空山听他说到伤心处,才歇了手,“谁让你爹那么强硬,不与我家借钱渡过难关,定要远走他乡。”

苏袖觉着这个故事十分的熟悉,忽然恍悟,这不是自己编的与白锦相识相知相遇的全套故事的翻版吗?幸好秋夜卿和林清苑没听出破绽来,只是像听故事一般听得津津有味。

白锦问道:“难怪在下行走江湖这么长的时间,居然没有听过天乙宗。”

“天乙宗并非是靠武艺闯荡江湖的宗门,主要是做生意,极北之地的药材生意。”楚明澜挠挠头,“只是后来有几个术士定要与爹爹说,我们所在的地方将来会给我们带来大祸,爹爹又信以为真,就这么弃了住了十余年的好地方,让与他人。”

“什么地方?”白锦忽然追问了句。

楚明澜托着下巴,看了眼司徒空山,“得陇朝龙岭。”

朝龙岭!又是这个地方。

这三个字唤起了苏袖与白锦不算太长远的一个记忆,自然就是来自于前朝谋者秦竹几人的留言,若找齐残图,便可去朝龙岭寻找他们。

苏袖现在已经可以断定,玄天八卦定然与朝龙岭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白锦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她不露痕迹仿佛很感兴趣地追问了句:“朝龙岭?那地方能有什么危险,居然还让你爹爹选择了背井离乡。”

楚明澜不疑有他,做了个可怕的表情,“不能多说,时间太久了,都是前朝的事情了,当时还是与朝廷有些干系。”

苏袖与白锦二人交换了一个非常兴奋的眼神。

这时候,仙府楼已经源源不断地将各色佳肴送了上来,楚明澜很不顾形象地开始大快朵颐,而司徒空山只挑些素菜进食。林清苑与秋夜卿自然是因为大家闺秀的缘故,虽是江湖女子,吃起饭来十分斯文。

林清苑果然似乎十分着紧楚明澜,偶尔见他吃得太急,还会替他夹上几筷子菜。

后来不仅仅是秋夜卿发现了,连司徒空山都有所察觉,直直地朝着二人看来,直到将林清苑那薄面皮给看得赤红,在那清冷的外表上增了几分旖旎。

只有楚明澜毫无发现,还好奇地停下筷子,问道:“你们怎么不吃?只有我一个人这么饿吗?”

司徒空山替他解释了几句,“明澜这些年有些苦,多吃些吧,看你瘦的。”

难得的是林清苑居然问道:“我一直好奇思慕侯这思慕二字的由来,不知是哪位姑娘如此有幸,会得到司徒兄的思慕。”

楚明澜忽然被刚咽进喉中的饭呛住,很是惨烈地咳了起来。

这次轮到司徒空山十分苦恼,他放下手中茶盏,叹道:“这事儿也是个乌龙!在下与楚明澜这浑小子分开后,耗几年寻找都没有寻到他,还以为他故去了。所以每当别人问到在下婚配时候,在下都认为年龄未到也没有遇见心仪女子,更觉即便是有了心仪的女子,也需要有楚明澜在场才可成亲。所以始终都说,故人未见,不可为家。”

“难道这句话被十传百百传千,最后……变成你思慕某家女子,不肯为家?”苏袖瞠目结舌地问。

“是!”司徒空山无奈以对,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笑了出来,只有楚明澜嚷嚷着,“当年就是因为这小子的这句话,让我吓得有好几年不敢来见他,一直躲啊!生怕他当真有个什么断袖之癖哟!”

司徒空山顿足,“胡闹,我一生孤高的形象,就被你毁个干净!”

一顿饭在极其愉快的气氛下结束。

之后苏袖很有用心的让楚明澜与司徒空山二人送两位美人回客栈,也算给他们建立下单独相处的机缘,司徒空山心中明了自然欣然答应,他答允后楚明澜不敢不从,所以六人再叙了会话后,才欣然告别。

白锦这时候才偷空问了,“以你家门主对你着紧的劲儿,居然会放你一个人出来?就不怕我单独带你跑了?”

苏袖无奈摊手,“他还说要我明晚再回去。”

白锦苦笑,“这人还真是有胆气,一来我今日已经与九天门叫板了,很明白我不可能再肆意带你离开,同时得罪九天门和地狱门的事情,白锦自问还不太办得到。”

苏袖上前揽住白锦的胳膊,二人亲密地在街上行走着。蓬莱的所有主街道均明如白昼,万头攒动,显然此刻还未到休息时候,源自武林大会所惹来的人群都在街上游玩行走。天际烟花绽放,使得整个城市在月光之下沸腾着炽烈的气氛。

苏袖张望了片刻问:“往来都是墨师傅与你同进同出的,怎么今日一天都没见踪影。”

白锦皱眉道:“正是因为在来时候觉着此次武林大会颇有些玄机,也感觉到有那么点不对劲,所以才让墨昔尘出外打探去了。”

苏袖懊恼地说:“那岂非今夜是瞧不见墨师傅了。”

白锦快意地笑了声,“他不到探查出结果绝对不会回来,这死脾气一向如此。”

忽然白锦停住脚步,扭头看她,“萧茗让你明晚回去?”

“嗯。”苏袖轻点了下头,也忽然觉着事情有些不对。

白锦抬头看着朗朗夜空,首次面色凝重了起来,“看来明天一定有事儿发生。”

苏袖转头就要朝着邵府去,被白锦拉了回来,教训了一顿,“若是萧茗想让你知道此事,不会瞒到明天。尤其是今晚他一定蓄势待发,不容有误。”

苏袖心底一颤,“不,今晚他一定会苦修‘冥心大法’。”

“为何?”白锦自是不知这柄沧浪剑中的玄奥,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我们回长天坊说。”苏袖见这里毕竟鱼龙混杂,保不齐就有别派的人马窥伺,所以留了个心眼,拽着白锦往回路快速走着。

二人房中坐定后,白锦特意遣走了长天坊蓬莱堂派来此后自己的婢女,这才舒了口气倒上杯茶,示意苏袖继续。

苏袖轻声道:“这沧溟剑里有‘冥心大法’的下卷。”

“难怪……”白锦呆愣了下,“也便是说若能修成‘冥心大法’的下卷,那萧茗不但会突破此刻境界,甚至有可能会把那半张脸治好。”

“这我就不知道了。”苏袖叹了口气,“门主的确不像以前那般信任我,所以往常的堂主会议我是不能参与的。只知道如今的四堂堂主都已经来到蓬莱。”

“四堂都在,而全部未到蓬莱台上参加。可见对于明天的事情,实际上比今日的赏剑会沧溟剑还要重要。”白锦嘟囔了句,旋即问,“那他们今次都是如何安排你可知晓?”

苏袖苦思冥想,最后才灵光一现,“我记得了,只有水堂主与我提过,他在连玉山。”

“连玉山?”白锦按桌,“连玉山是九天门这次的大本营啊。”

苏袖面色倏然变得惨白,“难道说这次门主蓄意要把正道盟全部铲除?才会下次血本?”

白锦将茶盏中的水一口饮尽,“若只是如此,便大可不必担心,你要知道我们不可能出面帮谁。虽说九天门与你有怨,但其余八大门派中还是大多良家子弟,说到底,这桩事儿萧茗有点过狠。”

“我……”苏袖攥着茶盏,心思游离不定。

“你别告诉我你想去救正道盟。”白锦摇头,“当然,你也别妄想去帮萧茗,你一出现很有可能牵累别人。”

苏袖自然知道,尤其是云连邀手上还有能让自己立刻毙命的母蛊,所以她只能如坐针毡地等着,心中更是焦虑,若明日正道盟大会便是地狱门生事儿之时,那么最后的结果不论如何,都足以让其牵肠挂肚。

白锦见其面色不定,知道她一定是担心至极。只是白锦也没什么办法,作为她的私心,若非苏袖的心上人是萧茗这个王八蛋,她当然希望是正道盟能赢。

而实际上她也不太担心眼下的局面,武林争斗自来就有,若入了这片大好山河,亦是要有随时为其付出生命的可能。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袖儿你还是太天真,这等事儿即便是你信我,也要考虑我的立场。虽然说我对归附朝廷的九天门一向是十分讨厌,但长天坊毕竟隶属江湖正派。哎,思来想去,在找你的这段时间,我命赵管家依着你那八卦,做了个假的,以备不时之需。”

在苏袖兀自发愣的时候,她从那文着妖异花纹的脖颈上取下一个做得十分相仿的八卦搁在桌面上,与苏袖脖子上那个唯一不同的就是新制的这个中心处的宝珠正红色不足。

苏袖依言立刻取下了与自己挂了很多年的这个玄天八卦,与假的这个放在一起,不明就里的人一看还是很难区分开的。苏袖暗叹了声长天坊的神奇,凑了过去问:“这两个放在一起的确是难分伯仲啊……”

“更要紧的是,我在这里头还放了个假图。”白锦点了点假的八卦,然后取起来后亲自替苏袖挂在脖子上,“另外一个还是放在别处或者是藏起来为好。若是哪日一不小心你全盘兜给萧茗听了,也好过真的被他拿在手上了。”

苏袖心中一暖,她明白白锦是担心萧茗其人心术不正。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她将真的那八卦以及手头上长天坊的残图,都放在了白锦手中。

“你这是……”

“现在我已觉自己的身份是一个大问题,教谁拿着我都后患无穷。所以我将它们放在你这里,一来是你武功高强足以保护它,二来他们都不会想到我们的关系会如此密切。”这也是苏袖在萧茗身边想了很久的答案,与其放在自己这里,不如转到白锦身上更安全,“三来也只有你,与我的目标是完全一致的……”

白锦心知苏袖对自己的信任,她只是目光闪烁了下,便藏去眼中的感动,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干净。

“夜了,先睡吧。”

苏袖摇了摇头,“你先睡,我在外面坐着待会儿。”

白锦深看了她一眼,也不强迫,自己一人转进右进的厢房里去。

苏袖独自起身,走到了木雕花的围栏旁,倚在上头看向不算太远的邵府。蓬莱城地处西南,晚风渐凉,被这股与自己的“清心大法”相辅相成的凉意侵袭,一天的事情在脑中来回波荡,逐渐清晰。

虽是明知日里将又会是一场自己不可参与的震动武林的大事件,但萧茗不让她去,她自不会去。心中一面希望正道盟能早些离开是非之地,也希望萧茗等众人能安然从山下下来。心中十分矛盾。

再想到绯夕烟,心中微微酸楚。险些再度流下泪去。其实自己比不过绯夕烟在他心中的地位又如何,怕就怕绯夕烟临时反意,又想回到他的身边。

苏袖自认,若一辈子侍奉萧茗,无所谓。但若是绯夕烟回到他的身旁,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出现。她从蓬莱台离开前那嫉恨的一眼,教苏袖至今难忘。

哎,已经尽力了。她与萧茗的那一场博弈,自己已经煞费苦心,只是不晓得到底撼动了他那难以入侵的心没有。

“明天……”轻喃了句,目光投向远方的群山,苏袖深吸了口气,做了个决心。

刚一转身,就看白锦居然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的背后,吓了她一大跳,若是放了个刺客在后,自己早就死了八百次也不止了。

白锦睨了她一眼,“心神受扰至此,你真是太着紧萧茗了。”

“哪里是着紧。我是在想,若是明日事了,他就会将寻找残图的事情提上日程,这要如何办。”苏袖蹙眉。

“山人自有妙计。”白锦拍了拍她的肩,“若论地狱门,当真不是铜墙铁壁,水运寒能放你走,楚明澜能逃走,自然我也能有办法让你离开。”

她一指指向苏袖的鼻子,“唯独是你,别不舍得走。”

二人笑做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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