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锦州城,萧茗买了匹马,二人共骑一路朝着稠良行去。

与白锦数月交情,却胜过一辈子的来往,陡然间分离,苏袖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萧茗则以为她是被迫与相爱之人分开才会摆出一副郁郁寡欢的表情,自己也十分不爽。二人无话,一时间只有马儿踏地的声音,一路相随。

已近中秋,稠良镇也在眼前。而远远望去,高塔近水波万丈,圆月悬星空无垠。哪怕是隔了数里,也能瞧见燃着灯的高塔,周遭百盏也自明亮,星丸错落,辉煌烛天。抬头看向天空,恍若九霄中下。灯影倒映水面,似长虹摇曳,十分美妙。

正是这等美景,让苏袖一时忘记了前事儿忧郁,心情大佳,很想下马去水边瞧瞧,却又不敢说话,坐在马上拧来拧去。

萧茗停下马,低声说:“去吧。”

苏袖一声娇呼,跳下马朝着水边跑去,当是时桂花已开,珠英琼树,香满空山,若梦境重生。

萧茗牵着马走到苏袖身边,看她蹲下身子在水里抄来抄去,面带憧憬地喃喃着,“若是可以碌碌无为地在江湖归隐,那该多好。”

说到底,她是个没有野心,安于内室的女子,她最怀念的也是在萧茗身旁做侍女的日子,没有纷争没有算计,只有简屋相伴,繁花相随,高山相予。若是没有那前朝公主的身份,其实一定就是这样的结局,一辈子一个人安安生生。

“你的白锦,不是那么安分的人,或者给不了你这些。”

苏袖微微一愣,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萧茗。他伟岸高大目射寒江,仿佛这江湖都是其囊中物一般,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不知为何,她却忽然不想让萧茗误会,笑了笑说:“门主你错了,我与白锦萍水相逢,一见如故。但其实未婚妻只是幌子,她心中也有他人。”

萧茗没有说话,直勾勾地看着苏袖。

苏袖嗔了句,“门主是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就这句话了。”

这一句,当真是万千风情凝于一瞬,连看惯美色的萧茗都有了不一般的感觉。他按捺住心中的躁动,冷然道:“走吧。”

苏袖上了马,顿时被笼罩在萧茗的怀中。她不敢叫他瞧见自己的不安,虽然一路过来总是如此,但刚一接触依旧是这样。

山路崎岖,夜深人静。万家灯火也尽然熄灭,萧茗依旧在赶路。自然他也不知,苏袖的身份云连邀居然已经晓得了。

虽然云连邀在地狱门内栽了个大跟头,却在此回,这一盘棋似乎隐隐有赢的趋势。只因着眼下两组人马,都还被蒙在鼓里。

云连邀饮了口绯夕烟亲手泡的香茶,浮唇轻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呀。”

苏袖实在撑不住了,因为这分外的安全感,让她困到极致。可是一旦微微后靠,就害怕萧茗着恼,往日虽然她一向服侍对方成了习惯,但还不能如此目中无人刻意犯上。她还记得曾经有觊觎门主侍妾的门人,就因为献媚一事儿,逐出门中甚至迫嫁给山下的丑奴儿。一想起此事儿,她打了个激灵,又清醒了些。

萧茗的心里,若是还有那个反叛出地狱门的绯夕烟,她就绝不敢越了那一步界限。所谓爱之深恨之深,恨到极处却铭心刻骨。她懂这种心情,所以也明白萧茗不可能忘记绯夕烟。

苏袖够痴,却绝对不傻。

她早就对杨眉儿说过,若是能被萧茗爱上,将会天地无忧。

那时候的杨眉儿始终不明白自己所谓,但她说,总有一天,世人都会晓得,被萧茗爱上的女子,会有多幸福。

只可惜,晚了不仅仅是一步而已。

脑中想了太多事儿,她真的好困。几乎下意识她砰的一声砸到了萧茗的胸口。萧茗低头,耳听一阵轻微的鼾声,从那睡得十分深沉的女子的鼻息间传出。上一刻还见她精神抖擞,怎么这一刻就睡了过去。果然是强自挣扎了半天,忍耐不住了。

萧茗倒是精神奕奕,对于美人投怀送抱的行径丝毫不介怀,心情良好地策马扬鞭,朝着稠良镇赶去。

稠良客栈。是这稠良镇唯一的客栈。自从来了一帮子江湖好汉后,整个客栈都不再对外营业。刘掌柜也在奇怪,为什么两日之间,这小小的客栈会有这么多江湖行走持刀拿剑的路过。若是他知晓稠良镇是前往武林大会的必经之道,估计就不会如此奇怪了。

这两日那群人正四散坐在客栈之中,当间有两人应该便是带头人,其中一位不苟言笑面色惨白,看着像患了大病一般,身长手长生的得十分怪异,而另一位则是玉貌清颜,挥着扇子谈笑风生,只要街面上走过一个女子,那双眸子都能放出电来,这两人搭在一起怎么瞧都不和谐,却又感情极好的模样。

这两人自然就是地狱门土堂言凉及风堂风子轩。

他二人奉命在这里等候了已有一日,风子轩奇怪地问:“门主向来守时,这番是为什么迟了?”

言凉吞了口瓷杯中的茶水,直勾勾地看着门外,摇头不语。

风子轩叹了口气,“自从上回遇见逃出去的那个侍女苏袖,门主居然就这么放过她了。简直难以理解。”

整个地狱门,除了水运寒,无人知晓苏袖的身份。所以风子轩难以理解萧茗,言凉也是。他们都以为,依着萧茗的性子,苏袖十条命都不会留下来。

所以当眼前出现萧茗抱着睡着的苏袖进门的情景时候,往日最快人快语的风子轩都傻了眼。萧茗径直上了楼,他才摔了手中的扇子,愣愣地冲着言凉说:“为什么呢?”

言凉是不爱说话,忽然心中一动,凑到他耳旁轻声道:“听说这女子不但侍婢还侍寝,是不是因为怀了门主的孩子,才在门主要她嫁给水堂主的时候,寻机逃了。”

杨眉儿没有与风子轩说太多,言凉出乎意料地说的太多。风子轩的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你的意思是……门主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这么兴师动众?”

“那还有其他吗?”

风子轩忽然无奈地笑了。萧茗喜爱的是绯夕烟谁都晓得,若是忽然转为苏袖就有些匪夷所思了,但言凉平时不爱想,一想挺深,很得风子轩的钦佩。他拍了拍言凉的肩膀,“好兄弟,还是你敢想。”

这出戏,若是勾兑几笔,就能成为不亚于宫闱野史的地狱门秘密。

只是主角浑不晓得手下们的讨论,只是颇为疲惫地将苏袖搁在床上,这才将梦里沉浮的小女子惊醒了过来。苏袖慌忙起身,面红耳赤地问:“我方才是睡着了吗?”

见萧茗不以为然的颔首,她颇为紧张地拍着自己的脸,居然睡过去了,让强撑了那么久的努力烟消云散。

“我让人送了热水上来,洗过后就睡吧。”

苏袖看萧茗低头拾掇着自己的衣裳,顿时回归自己的侍女本色,忙上前伸手替他整平了衣襟,双目对视的一刻,心慌意乱地撇开了眼。

“别跑。”萧茗抓住她的胳膊嘱咐了一声,才匆匆下楼去与风子轩言凉会面,将苏袖一人留在房内发愣。

他一没有责罚自己,二没有疏远自己,也就上一回水中相见时候痛打了她一顿,再没有别的动作。这根本不像寻常萧茗的行径,可事实上,他对自己愈加温柔了。苏袖的头狠狠地磕在桌上,想让自己清醒点。却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欣喜若狂,别人都是用美人计一击制胜,萧茗对自己用的美人计,简直死也想生受这一回啊。

不行不行,必须稳住。苏袖待来人将热水送上,才关上门,将自己浸入水中,让滚烫的水烫得自己冷静一点。

算了算目下,天狼崖的残图在萧茗手中,自己手中则有白锦的那张乾卦,岁三寒的残图落空,重楼鸳的残图则一切未知。她是要坦诚?还是替白锦隐瞒?若是他软硬兼施,自己还能不能把持得住,若是放了以前,毫无所依,对于自己来说,无望莫过于尝试。可是现在,自己至少要对白锦负责。

不多时,房外忽然响起了叩门声,“谁?”

“袖儿姑娘,门主唤你去吃饭。”

“好,我马上就来。”

苏袖收拾了众多思绪,起身着衣,她着紧地下了楼,就看风子轩与言凉正陪着萧茗坐在窗边,其余门众都坐与四周,见苏袖下楼,皆都露出了惊艳的眸光。

苏袖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镇定了会,掠到一个相熟的人面上,正是在逍遥峰前放自己离去的明澜,不觉莞尔一笑,三步并作一步地走到萧茗旁,接过小二送上来的菜置于桌上,口中说道:“让袖儿服侍门主与三位大人。”

风子轩嘿嘿一笑,“好久没见啊,袖儿姑娘。”

苏袖腼腆点头,自从听见风子轩在崖上说的那些凉薄的话后,对他的好感差了许多,所以也不多做答理,反倒是言凉,她今日是第一回如此近距离的见面,总觉着此人身上有一股阴恻恻的感觉,更似是来自地狱的鬼魅。

“坐。”萧茗首开金口,吓了苏袖一跳。

她以为他着紧地唤自己下来,是要她的服侍,哪里晓得居然真的是让她一起吃饭。

结果始作俑者的眸间居然滑过一丝笑意,“惜香公子的未婚妻,如何都要给几分薄面。坐。”

风子轩发出“啧啧”的回应,显然是已经知晓这段时间苏袖的去处,也觉很不可思议。

苏袖终于薄面撑不住了,狠狠地剐了眼笑话自己的风子轩,惴惴不安地坐在萧茗身旁的空位上。

“准备妥当了没?”饭间,萧茗不忘问。

苏袖晓得他们在商议的定是门内的重大事宜,想了想也觉自己在这不妥,然则萧茗也没有让她离席,只好装作没听见的埋头吃饭。

风子轩显然有些不满苏袖的在场。风子轩其人一贯风流,即便杨眉儿与苏袖的感情极好,但他对水运寒如此喜爱苏袖却被其转眼抛弃,对苏袖行走江湖居然就钓上了长天坊白锦的诸多事情,抱着不太乐观的态度。

他认为苏袖这样心机深藏的女人,有些可怕。纵有仪态万千,他也不像对待其他女人般的那么轻松。

所以风子轩只是含糊地回答了句:“嗯,差不多了。运寒在逍遥峰上也传来消息,说他那边也准备启程,要你放心。”

听见水运寒的名字,恍若三月春风豁然袭上心头,苏袖持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别,险些咳出声来。

萧茗应了一声,也不忘看了眼仓皇低头的苏袖,“蓬莱台地势险峻,言凉你明日带着十个兄弟先行过去,打探情报,了解那些人的落脚处。”

“是。”

苏袖虽然隐隐觉着这次蓬莱台将会是一场风起云涌的盛会,只是出于自己的身份,也就不敢再想,由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心里只道下回还是尽早避开,以免自己真的坐实了狐媚子这个称号。

这一餐饭苏袖颇有些食不知味,早早先行吃完回了房内,她才抚着心口长舒了口气,坐回床上盘腿打坐,“清心大法”开始吐纳,不多一会儿整个房间内都是她化出的山水净气。这时房门忽然打开,她被惊得险些岔了气,扶着床探头看向屏风抬头。

萧茗走了进来。

咦?他是要审问自己吗?苏袖哪里还敢练功,忙不迭乖巧坐好。却看他绕到屏风后头,当着苏袖的面开始脱了外袍,一副即将就寝的模样。这桩行径把苏袖吓了豁然站起,结结巴巴地问:“这不是我的房间吗?我出去问问……”

腰带被轻巧一拎,整个人瞬间倒回萧茗的腿上。她连番解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这里是我房间。”

萧茗锁住她的腰,倒是不多话,“哪里也别去,这里就是。”

“可是?”苏袖莫名地看着萧茗,突然一下,红晕爬上了额头,“这里?这不是门主你的……”

萧茗勾起一点淡淡的笑,“既然不是惜香公子的未婚妻,又逃了水运寒的婚,也睡过我的床,怕什么?”

左右萧茗肯定怕自己再逃,对自己没有信心,一定要她留在他的身边而已。

这时萧茗伸手将其抱了满怀,“你晓得门人都怎么说?”

“什么?”被这亲密的动作激得浑身发软的苏袖倒抽了口凉气,然后萧茗的手轻轻地探在她的腹部。

若是依着萧茗平日的性格,大可有各种方法迫得苏袖交出他想知道的一切讯息,也可以有更残酷的手段对待这所谓的前朝公主。只要萧茗想,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顶着苏袖的名头存活,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依附于地狱门,为他大行方便之事儿。

只是一来,她毕竟跟了自己五年;二来火焰洞中生死相随的一幕始终荡漾在其心头无法褪去;三来连萧茗也不晓得什么缘故,总是不肯下狠手对待她。

当言凉说出自己的判断的时候,萧茗有一刹那觉着,若是苏袖,倒是件不错的事儿。所以话语间,也有了几分挑逗的意味。

“说你有了我的孩子。”

“什么?我哪点像有喜了的女人!”苏袖不敢置信,豁然拨开萧茗的手,这等瞬间跳脚的反应倒是十分可爱。

四目相对,苏袖手足无措,讷讷地垂下头,用细蚊般的声音低语道:“有孩子这件事儿倒是也不错。”

半晌无言,萧茗忽然长腿一伸,躺在了床上,有孩子啊……恐怕萧茗这辈子也不作想,这种事情与他能有何干系。

苏袖不明白方才还情绪比较高涨的门主,突然间就意兴阑珊,好像与方才所说有关。难道他是想起了绯夕烟?毕竟绯夕烟原本应该是他的未过门的娘子,从小定下的娃娃亲,若是早日成婚,说不定孩子也能跑了,只是世事无常,到最后落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一念起此事儿,连苏袖都不大有精神,怯怯地攀到床边,寻了角落躺下。她偷偷地转身,睨了眼似乎是闭目睡着的萧茗。心里忽然浮起一句话,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前世里这一场千年好修,让她能有此好梦。

就愿这一梦不醒。

“你练的是什么功法?”萧茗没有睁眼,淡淡地问。

“唔……”苏袖哪里敢说是“清心大法”,与“冥心大法”相生相克,不好听的这就是专门克制萧茗的,所以灵机一动便回答说:“白锦身旁有一位江湖人称暮风侠的黑衣男子,常与白锦同进同出的那位。”

见萧茗似乎在听,她也就放下心来缓缓道:“墨昔尘墨师傅,自从与她们相遇后,对我倒是极好的。一面教我武功,一面又教我念书。”

“喔?对你如此好,为何?”萧茗也翻了个身,吓得苏袖险些掉下床去,被一把捞回后,反倒是贴得愈紧,她告诫自己要冷静之后,才决心透露些实际情形,以免自己哪日真的兜不住泄露更多。

“因为长天坊珍宝大会美名在外,我委实想去看看究竟,留给门主的图里也有画,我以为门主你看出端倪来了。”

萧茗挑眉,那劳什子画,让他破解了很长时间,还好意思提。见他不置可否,她才接着道:“就是在长天坊内不小心参加了珍宝大会,不小心与白锦墨师傅相遇,又不小心戳穿了她的真相……”

不了解萧茗对于长天坊的心思,但她了解自己现在所说步履如冰,说错一着就可能会牵累到白锦,只好一闭眼,决心再卖一次白锦。

“真相?”

“对,惜香公子虽然风流在外,其实是有断袖之癖,他与暮风侠墨昔尘才是一对,此事儿被我不小心碰着,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一些境遇。他让我假扮未婚妻,与他同赴送美宴,好让其能与墨师傅在路上,行诸多好事儿。”

这时她的脖子忽然被大掌覆上,萧茗一面摩挲着一面继续问:“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苏袖板上钉钉诚意十足的表情,让她决意将这桩事儿坐实。

“那你父皇的那张图呢?”

苏袖噎了一声,再扯下去,她也不知道如何去解释这一路白锦相随的缘故,眼瞧着那手在脖子上轻轻一收,她的心也上下蹿跳不受控制,“待,待我们去完蓬莱台,想办法取到解药后我再替门主画。”

“懂得与我谈条件了。”

“哪里敢!”苏袖嘴巴一撇,已经快逼出眼泪了,“左右云连邀那厮喂了我毒药,我去寻他拿回解药,他还能将我怎样。”

萧茗收了手不再说话,他取出自己手头唯一的那张残图,细细察看。

苏袖哪敢再多看,赶紧背过身去,生怕自己受不住诱惑就将全部事情透露出来,坏掉白锦一心努力的结果。

简直是天人交战的痛苦。

其时白锦正靠在墨昔尘怀里,叹了口气问:“想什么呢?”

墨昔尘与白锦在一起的时候,话才是很多,他照实说了,“苏袖她会不会被逼着将玄天八卦交给萧茗?”

白锦捂着脸,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这是我最担心的,你徒弟她被逼的可能性不大,我就担心她无事献殷勤,将玄天八卦的内容交给了萧茗。”

“这是为何?”墨昔尘很是不解。

白锦戳了下他的鼻尖,“这你就不晓得了吧?她爱的人就是萧茗。就比如你想知晓我的秘密,我哪一桩不告诉你?”

墨昔尘很是意外,旋即陷入了沉思当中。

“若是如此,让萧茗替她完成心愿便好,你与我就别去掺和这些事情了。”

白锦瞪了他一眼,“说来说去,你就是想置身事外。我问你,萧茗何许人?地狱门门主。他就算是也喜欢苏袖,要替苏袖完成心愿,到最后也一定是为了自己,最要紧的是,若让萧茗颠覆江湖与天下,我宁肯凤以林还活着做那凤帝。”

墨昔尘倒是明白白锦的,萧茗其人,性情阴冷霸道,如何能为天下至尊。

“眼下只能祈祷苏袖别要色迷心窍,幸好我手头还有一张残图,哪怕是她都兜了个遍,也是不怕的。”白锦笑言。

“你还真是担心你的好姐妹。”

白锦反咬一口,“你是太不担心你的好徒儿。”

只是第二日,当一句轻飘飘的言论闯入白锦耳里时候,她也有了交友不慎的冲动。

这句话如是说:惜香公子白锦的未婚妻亲口透露,就说那名满江湖风流倜傥的惜香公子,原来真的是个断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苏袖总算是稳住了萧茗的心思,至少萧茗护着她,风子轩哪怕是再有意见,也只好忍气吞声不再多言。

清晨她习惯性地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外面打水伺候萧茗起床。回到了地狱门,她自己很快地调整回了侍婢的习惯,只觉这样做自己也很快乐,哼着歌打开了门,却看门口正守着两人,其中一人便是那一笑就是口白牙还十分可爱的明澜。

这明澜毕竟算是熟人,忙慌打招呼道:“苏袖姐,起了呀?”

现在谁不晓得苏袖才是最有可能的门主夫人,见他与苏袖关系不错,甚是艳羡。

苏袖见是明澜,心情也是大好,这明澜当初冒死帮自己的忙她如何能忘,“早啊,其他人都起了吗?”

“回苏袖姐的话,大部分都起了。”

“嗯,那好,我去打些水。”对明澜,苏袖也只能有些明面上的话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点了点头后,她端着盆走下楼去。

这时已经有一些惯常早起的地狱门门人聚众坐在一起,桌子上放着像小山一样的馒头包子。她笑了笑,刻意避开远些,到客栈后院打完水,又去灶房烧些热水,正站在原处时候,外面大堂里居然传来了几人的低语。

“你知道不知道这次武林大会都有谁去参加?”

或者正是修习“清心大法”之后她对于外界的观感格外的敏锐,听见武林大会四字后,立刻放出动中取静的心法,让自己处于静中之境,而外物纷扰纷纷清晰可见的入了耳朵。

“听说今年的武林大会格外热闹,正派盟九天门为首、少林武当掌门悉数应邀前来,最耀眼的莫过于江湖第一美人清夜仙子秋夜卿,思慕侯司徒空山、武林双玉郎的西九公子惜香公子、江南墨门、百花宫百花上人花韵绵等会尽数到场。可惜我们异类教派总是不能团结一心,无法结成盟约与九天抗衡。”

听见惜香公子的名头时候,苏袖的心微微一颤,白锦要来蓬莱台参加武林大会的吗?她记得没错的话,原先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

“那今年我们既然没有收到邀约,如何能上山?”

“说到底还是今年的组织者厉害,除了正道盟的盟主大选,蓬莱山庄的庄主任天煌特请到了铸剑大师莫青霜,为今年的武林大会铸得一把好剑名曰沧溟。”

“沧溟剑?这名字听来甚是诱人啊。”

“何止,任天煌待剑出之日便对外宣称,赏剑日亦是剑主出现时,所以这一场盛会不需邀约都可上山,能者得之。”

那人倒吸一口凉气,“所以我们的门主便是借此机会得以上山,布下埋伏。”

“嘘,这后话就别说了。沧溟剑门主一定是想得到,其他的,我们便自求多福。”

苏袖听到这里已是大概有了眉目,原本武林大会是不允许外门邪派参与,然则今年的蓬莱山庄行事作风不与往日相似,也给了地狱门可乘之机。

忽然明澜在旁边喊了声:“苏袖姐姐,水早已烧开了,为何还傻站着?”

苏袖一惊,连忙回道:“想事情想得有些走神,都是我的不好。”

见无外人,明澜偷偷地靠了过去,轻声问:“苏袖姐,听说你怀了……”

“莫要胡说。”苏袖薄嗔,面上有些挂不住,顿时绯红上脸,让明澜亦有些走神,“切莫人云亦云。我与门主清白得很。”

明澜眸子闪亮,“我就说苏袖姐为人正直得很,才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什么。否则当初那么危险的时候不会救了这么多人的命。”

苏袖自然知晓那什么是什么,她也不往心里去,将热水倒入盆中,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并非我能抉择的。”

也不再与明澜多话,后来看他一脸失落的样子,顿时心软,又退回几步道:“练了几年功了?”

明澜咧开白牙,“三年。”

“伸手来我看看。”苏袖摊开掌,一副大姐姐的模样,让明澜揪着袖子好半晌才伸出手来。

苏袖切过他的手腕,垂眸不语。忽然松了他的手,“底子还是不错。若是你愿意跟着水堂主,我倒是能与运寒大哥说说看,其他的堂主我却是没什么作用的。”

再不多言,她端着热水走出灶房朝着二楼走去。心底却又是一声叹息。

言凉早已带着一批人先行离去,除了风子轩,剩下的门人就仅有十余人而已。不过依着武林大会赏剑会的规矩,每个门派只允许五人入内,苏袖算计了下,除却萧茗风子轩言凉,副堂主的武功也都没有自己高,所以或者萧茗也会带自己过去。

每当她回头时候,那小明澜总是对苏袖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极其灿烂,叫她无奈摇头。

是夜,因为没赶得及到达下一个城镇,众人只能在野外凑合一夜。不过这反倒让粗野汉子们十分开心,找柴打野味忙得不亦乐乎。

萧茗正与风子轩坐在一起商量事宜,只是萧茗不允许苏袖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不能出外帮忙,她很聪明地离得远远的。风子轩不信任自己她是看出来了,当然她也不喜欢风子轩,所以也不在意。

不过这时候才觉着有几分孤单,尤其惦念白锦与墨昔尘,虽然在地狱门生活了十年之久,出得门来相识的人还是几乎没有,除了那个正抱着一堆柴放在自己面前的明澜。

“袖儿姐姐一会儿帮忙烤下兄弟们打来的野味?”

这小子又将自己的名字叫得亲热了些,不过苏袖也没往心里去,微笑着点点头,“也好。”

见她似乎有些郁郁寡欢,明澜的眸子微微一黯,蹲了下来轻声说:“袖儿姐姐是否不开心?”

苏袖忙摇头,也压低了嗓子回答:“不用管我了。去点火吧。”

明澜微微一愣,还是转到柴火前侍弄着,苏袖抱胸看着眼前这个小兄弟,还是升起了一种想要保护他的想法。虽然不知道他心思为何,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和灿烂的笑就教她生不起恶感,想了想她握了握拳,偏头看了眼萧茗,其似乎正也往这边瞧来,四目一对便自挪开。

苏袖借故上前帮忙,用自己独家心法的声音低语着:“不知道明澜你从何而来,为何而入门。只不过还是别对萧茗行违逆大事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见明澜怔住,她接着道:“这些年来地狱门的细作都被以不同的方式残忍地杀害,我实在是不忍心你也被揪出来,如果有机会还是尽早离开吧。”

明澜恐怕没想到,明明已经收敛了内功居然还是被苏袖发现。他收了笑容,轻声回道:“其实我是为了‘冥心大法’来的。”

苏袖舒了口气又瞪了他一眼,“你看看门主的脸,便晓得这功法并非人人可练。自己的武功也不算低,何苦讨那便宜。”

“哎,袖儿姐姐你不懂这渊源。”明澜苦笑,见苏袖的脸凑得如此近,还是红着脸撇过去,又低身将柴火摆好,“好吧,算我怕了你,明日我就寻机会离开。”

“这就对了。若是有机缘,是你的就是你的。”苏袖想起自己的“清心大法”,补充了一句。

“咳。”树下忽然传来萧茗清晰的咳嗽声。

苏袖苦着脸道:“门主唤我了,我这就过去,记住你的承诺。”

她爬起身,绕过已经生好火的诸火堆,走到萧茗身旁蹲下,风子轩借机告退去了别处,只留他二人于这处。

萧茗的手轻轻一勾,便在苏袖的轻呼声中将她控在了自己的怀中。这算是第一回在众人面前的行径,让苏袖面红耳赤又不敢推却,她很明显看见明澜眼中的惊讶,更是不安,“门主……好多人在,还是……”

“怕什么?左右你勾搭人的能耐,倒是越来越高深了。”萧茗看向明澜的眸子里显出丝危险的意味。

“什么?我没有!”苏袖眼睛圆睁,慌张摆手。

萧茗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她渐渐没了底气,若是能选,此刻真想慌不择路地逃跑,偏生又贪恋怀中滋味,良久无言,拿着双静如止水澄澈见底的眸子望着对方,直到萧茗轻轻地叹了口气,松开了苏袖。

天上一轮弧光,静谧的树林内,有一人渐渐脱离大队,几个纵跃便消失在黑夜当中。

萧茗倏然睁开眼,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单手紧扣,正靠在树旁酣睡中的苏袖被手臂上的疼痛惊醒,惺忪地望了他一眼。

“他走了。”

苏袖的心里突地一跳,再看向众人之间,的确已经没有了明澜。

“你倒是聪明,劝他早些走。”萧茗冷哼了声,“幸好他不是曹新。”

苏袖垂首,“我也不是圣主子……”

萧茗忽然起身,拽着她的胳膊朝后山走去,风子轩被这动静吵醒,好奇地看着两人,萧茗冷冷地落下一句“看好他们”便自消失。

风子轩哧笑了声,这家事儿当真麻烦。他也没多想,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去。

苏袖不敢多话,一直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终于二人站在一处山岩上,可以俯瞰到幽深夜里的崇山峻岭,若无数头沉睡中的巨兽,四野宁静。

萧茗说:“山下有地狱门影卫十二人,你明白他的下场吗?”

苏袖恰如五雷轰顶,呆在原地,“他没有做过什么对本门不利的事情,门主你便放过他吧。”

萧茗狠狠地拽着她的胳膊到自己面前,“你自己好生看。”

黑影掠过,十余人将那少年包抄在当中。

苏袖一时紧张,也不知自己揪住的便是萧茗的大掌,只是闷不吭声地盯着山下的战斗。她当然希望明澜可以成功脱围,毕竟虽然只见过几面,却对这少年浑身散发出的正气颇有好感。

影卫乃是地狱门行使江湖暗杀的小组织,连苏袖这般亲近的人也不晓得谁是影卫们的头。但见他们一个个身手迅疾,只要明澜脱出缺口,便马上有一人拦在了他的面前。连环反复,终于缩小了包围圈,以合围之势将明澜控在了中心。

一人力斗十个高手,这是武学大宗师来了才有的信心吧。苏袖自问没有底气,所以看着明澜如此年轻更是如此。

忽然,明澜似乎不再选择逃避,而是稳稳站于原处,手中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剑,比影卫们手中的武器相比更像软鞭,迅雷不及掩耳地朝着西南方的一人冲去。

软剑似游鱼一般,缠上一人利剑时候,他的身子忽然大开大合,一掌推向随后而来的两人。苏袖只感觉眼前云烟顿起,那掌法居然有如源源不断层层叠叠的天际风云,将围上来的数人排于掌外。

同时间,一声惨叫响起在夜空当中,西南方的那影卫终于不敌明澜手中软剑,口喷鲜血,向后跌在了地上。

苏袖捂着唇,愣是让自己别喊出声来。却看萧茗丝毫不为所动,负手站于山岩之上,山风渐起,血气扑鼻,她与那场厮杀居然那般的近。

明澜又改掌为拳,右手软剑灵活如蛇,左右开弓,片刻间就杀出一条血路。

苏袖紧紧抓着萧茗的手,不忍再看,她晓得此刻哪怕自己求一万遍让明澜走,他也不会同意的。所以焦虑之余,心中只能不断祈祷明澜能够突破重围。

明澜忽然就地一滚,软剑扫与地面,绊住两人之后又赫然腾空,肩头之上鲜血直冒,但他毫无畏惧,一双明眸朝着天空扫了眼,大声笑道:“袖儿姐姐,后会有期,明澜走啦。”

只见他不知用了什么步法,豁然比影卫追击的速度要快上数倍,整个人瞬间不见了踪影。

从头至尾萧茗都没有动,也没有自己亲去追杀明澜的意思。他只是淡淡地看了眼苏袖,道:“看出他的武功路数了吗?”

苏袖手心已然出汗,但依旧黯然地摇了摇头。

“从他出现我便关注过此人。因为他的确并非正道盟的细作,否则今日他一定会没命离开。江湖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的单纯可以尽早收收,否则来日不知道会被谁坑害于何处。”萧茗挥了挥手,示意影卫们可以自行离去,也不过顷刻,连地上受伤或者死去的人,都被带走,山道之上再次陷入了寂静当中,若非留了满地鲜血,恐怕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争斗都无人可知。

“这小子心机之深,武功之高,堪称匪夷所思。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武林中的对手。今日一逃,不出十年,他一定会来对付我们。还有,正也是因为他的离开,我原先的计划全数打乱要重新布置,如果你是我,会如何做?”

苏袖知晓他在与自己解说武林中的往来因果,面色一沉,“袖儿知错了。”

“还记得刚入地狱门时候我问过你什么吗?”

苏袖轻颤,“来地狱门,便是做鬼。”

“善良是什么?”萧茗低身,深邃的眸子逼视着她,“莫要以为天下人都会对你好。”

“啊!”苏袖捂住耳朵不想再听,萧茗要她看见的便是人心不良,但她不想看不想听不愿领会,两行珠泪顺着眼角不断滚落,宛如花间朝露,“我只晓得在门内,运寒大哥对我好,门主待我好,在江湖上,白锦待我好,墨师傅待我好,足够了。”

“我待你好?”四个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萧茗的眼里显然是不可置信,他忽然伸手,将其面庞强制对上自己,又问了一遍,“我待你好?”

苏袖泪眼蒙蒙,再也抑制不住长久以来的念想,猛地挥开萧茗的手,返身朝着来路跑去。

萧茗倒是有一刻失神,却没有担心她会落跑,山上山下都是自己的人,明澜能逃得出去,不代表谁都可以逃走。

苏袖揉着眼睛,压制住不由自主的抽泣,缓缓回到原来的位置,颓然坐下。

风子轩戏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被门主伤了心?”

苏袖抹掉脸上多余的泪,生硬地回答:“不劳风堂主挂心。”

“喔,你倒是误会了,我挂心的不会是你。”

苏袖对此人原本就没太大好感,于是淡淡地道,“嗯,既然如此,那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风子轩这回倒是很潇洒地笑了声,说道:“说到底我倒是真小看你了。”

“什么意思?”苏袖颇为紧张地看向他。

“让运寒为你死心塌地,跑下了山勾上武林双玉郎的惜香公子,转过头却又居然能扰乱门主的心湖,真是让风子轩刮目相看啊……”

苏袖忽略了他话中的诸多讽刺,重点全在那句“扰乱了门主的心湖”,咀嚼了好几遍也没有回过神来。心底反倒是泛起了涟漪阵阵。

风子轩凑上前,轻声道:“不过你放心,门主吗,大概就是那块撬不动的石头,你好自为之吧。”

苏袖淡然地道:“我晓得风堂主对我有偏见,然则我也不打算解释。若说门主,我也从未有过幻想,您多虑了。”

风子轩浮唇笑了下,“恐怕只有我们几个人晓得,修了‘冥心大法’的人身内有剧毒,不可能会有子嗣。可笑言凉居然还那般揣测,也可怜圣主子选了那条路,最可悲……”

他话未说完,但是苏袖却知道他要说的是萧茗。

“闭嘴,他一点都不可悲。”苏袖低叱道,“只有他自己晓得得失,谁也评断不了。”

她懒得再与风子轩争辩,看他脸色几变,才咬牙转身靠在树上,难以入眠。

不过这番谈话,却让她明白风子轩的确是忠诚于地狱门的,更让她知道了萧茗的苦楚。“冥心大法”害他那般,却为何始终不悔。得失之间的权衡,果然不是她这小小女子可以明白的。

自那日后,苏袖与萧茗之间的气氛愈加微妙,只是两人都没有察觉。

正像苏袖自己说的,她不需要晓得太多江湖上的恩怨情仇,也不需要知道更多人心的鬼神莫测,如果可以,她最希望的是能够离开这纷争地方,回归平静。只是若果如此,便会对不起白锦,对不起自己的这颗心。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她叹了口气,浑没发觉自己的马已经快了许多,冲上前去。

萧茗的马随后跟上,他的一双鹰目勾在苏袖的婀娜体态上,即便是不瞧见她,也能在心里描绘出这个美貌女子的容颜,秀目澈似秋水,娇靥白如凝脂,楚楚可怜的眉眼最是招人怜爱。直到此时此刻,萧茗仍能感觉得到那两行泪珠的余温,似在指尖。

“只有他自己晓得得失,谁也评断不了。”

得失?他暗自挑眉,好像很多年他都没有计较过此问题了。一念之下,策马快了几步,跟到苏袖身边,冷然地问:“想逃吗?”

苏袖从失神中缓过来,一抹嫣红缓缓爬上双颊,灿若明霞,“谁,谁要逃?方才我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儿?”

“堂堂大门主这般对小侍女追根究底,不害羞!”最大的变化大概来自于风子轩的那句“扰乱了门主的心湖”,让她不想再胆小怕事儿,既然已经扰乱,她十分想继续扰乱,没有了原先的紧张,还了些在白锦身边的浪漫自在。

萧茗挑眉,倏然间出手,将她扯到自己的马上。她因着手腕突如其来的撕裂感发出一声痛呼,面红耳赤地道:“那么多人在,那么多人在,门主……你……”

身后传来众人的嬉笑声,让她更加臊红了脸,再不敢动弹。

“想什么事儿?”萧茗不为所动,坚持地问。

“我在想啊,为何我画了那么奇怪的图,门主你居然能追上来。”苏袖灵机一动,拐了个弯,抛出了其他的问题。

萧茗挑眉,“你也晓得那幅图很奇怪?”

苏袖托腮,“那是因为我不识字,笔都握不好,如何能画出好画来,所以门主你才是英才,居然能从我这幅东西里看出端倪。”

“不是我。”萧茗回答。

“咦?”苏袖一呆,却看萧茗淡淡地说,“是运寒。”

运寒大哥!当时他一定以为自己还在沈娘那里,所以才替门主解开图的涵义的。她颓丧地自言自语,“将自己的路线全数画出来然后再逃的人,恐怕我是第一个。当时也就是一时脑热,结果果然逃不出门主的五指山。”

见她那么可爱,萧茗居然笑了。

苏袖一愣,顿时傻在了原地。谁见过萧茗笑?恐怕只有此刻的自己。谁能知道此刻苏袖的心情?简直要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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