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张照片的来源连成一条完整的线索链,那五张照片绝对不是凶手为了干扰警方调查设置的障碍,而是破案的重要证据。

但那个绿色的氧气瓶,金胖子说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状况,它为什么会赫然出现在殷寻死亡现场留下的照片里呢?

一切都想不明白!

还有,到底要不要告知刘静生我新发现的这些线索?还是要再次把这些事都隐瞒起来?

拿不定主意!

当然,这会儿刘静生的电话还是打不通,想告诉他也不行,所以我只能先追寻新的线索。

对了,金胖子提过五年前的那起事故,我父母的死和刀疤小海的出现都是在这起事件的前后发生的,这里边应该有极大的隐情,所以必须去胸科医院摸摸情况。

几日里来回的奔波已经让我十分疲惫,但为了殷寻,当然也是为了哥哥,我必须坚持!我现在甚至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就拥有一辆私家车,因为到处跑没有车真的很不方便!而我之前对车毫无兴趣。我对很多人和事的看法,随着这些日子的调查有了很大的改观。

我之所以很有信心地去胸科医院,是因为那的院长钱宪丰是我妈妈的同窗,跟爸爸也是好朋友,他过去是我家的常客,很喜欢我,以前一直称我做侄女。我今日去就是想能从他那里知道一些五年前的事。

专科医院的门前总是车水马龙,那些在患者身上寻找商机的商贩聚集在医院的旁边,摆着各种商品阻碍着交通。

走入院内,我觉得胸科医院比起第一中心医院来就显得破旧多了。新中国成立前这里曾是S市租界内的一处教会医院,虽然几经修缮,但还依稀保留着原来的模样。因为它被各种被保护的特色民居包围着,根本无处扩张,所以不可能建起像第一中心医院那样现代化的医疗大楼。

我站在院中,先给钱宪丰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就通了。

“喂,是钱院长吗?”

“是啊!是小敏吧?”

“是我,钱叔叔好!”

“你个小丫头,很久没跟我联系,早就把我这个糟老头子忘了吧?”

“哪敢?我今天找钱叔叔有点儿事,不知道您有没有空?”

“有空!你现在在哪?”

“我就在胸科医院的楼下!”

“啊?就在楼下吗?那就别上楼了,我在东边跨院的小平房里呢。”

“哦,好的!”

院子里的墙上爬满了爬山虎,这种植物生命力很强,扯断一根,还有无数根盘根错节地绕在一起。院子的旁边还有不少的小院子,很不起眼,但走近一看却都是医疗重地,比如太平间、医用仓库等。

我顺着院子的围墙绕到了东边,没想到钱院长远远地就冲我招了招手。

我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冲他笑了笑,“钱叔叔好!”

钱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敞着怀穿着白色的医生大褂,样子很普通,但面目却很慈祥,丝毫没有院长的架子,面庞比我印象中稍微显得沧桑了一些,“好!小敏,好久没见了,哪股风把你吹到我这来了?”

“正好走到这里,来看看钱叔叔。”

钱院长对我笑了笑,“你这鬼丫头有这么好心?刚还说找我有事,这会儿又是路过了?小心我打你屁股!”说着他做出了一个扬手的姿势。

我顺势躲闪着。

钱院长并不是真的生气,而是跟晚辈在开玩笑,看我跟他配合便大笑起来,“死丫头,别站在外边了,屋里说话!”

“好!”说着,我便跟钱院长进了屋里。

这是一间极其普通的平房,里边连台电脑都没有,整个布局就像是门卫的值班室,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一张床,唯一的电器是一台老式的空调。

“没有想到我天天就在这里办公吧?”钱院长先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我看了看屋子的四周,很诧异地说道:“是有点儿意外。”

“你不知道,院长室是挺气派,但是三天两头这个找那个找的,那真是叫人没法安生啊。”

“那您也不能整天躲在这里啊!”

“我还有一年半就要退休了,那几个副院长对我的位子虎视眈眈,我可不做那种临死都不放权的傻瓜。那些琐事就都让他们去处理吧,我乐得清闲!”

“能有您这种心态的人还真是不多!”

“哈哈,老顽童的心态!”说完,钱院长大笑起来。

我走过去,坐在屋子一端的单人床上,“这床还挺舒服的。”

“我中午就躺在这上面美美地睡上一觉,不到三点不起来。哈哈!对了,小敏,听说你做了法医,工作很辛苦吧?”

“还行,但最近放假了。”

“放假了?都说你们那很忙的。”

我脸上略显出了些郁闷之色,“是我哥哥出了点儿事,我被迫停职了。”

“张攸?他怎么了?”

“昨天突然被警方带走了。”

钱院长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他马上换上了一副关切的表情,“啊?为什么啊?”

我有些沮丧地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早上我刚刚去了他的公司,得知了一些情况,我怀疑这可能跟五年前胸科医院里发现的一起医疗事故有关!”

钱院长的脸上突然闪现出了一丝忧虑,他想了想说道:“是那起心脏支架手术吧?”

“看来您印象深刻啊。”

“那种事怎么能忘呢?况且……”

“况且什么?”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钱叔叔,现在哥哥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我必须弄清楚当年那起事件的每一个细节!”

“其实,当年发生的事,是件谁也说不清楚的事!”

“听说有个患者因为支架手术失败去世了,是吗?”

钱院长点了点头,“你也是医生,支架手术的原理你清楚的,就是放一根扩张血管的支架进去,打通那根血管,这个手术比起搭桥那种大手术而言,本身并没有什么危险性。使用的支架,一开始是国外进口的支架,但就是价格比较昂贵,五年前一个进口的支架能达到七八千元一个,再加上医生的手术费用,做一次手术最起码要一万元左右。”

“所以,后来医院里就用了便宜的国产支架。”

钱院长点了点头,“国产支架的价格都在两千元左右,大大降低了患者的负担。但是,也曾经有大夫担忧这种支架的质量。不过,都是国家有关部门认可的产品,所以各大医院也就都在使用了。”

“哥哥当时也在做这个生意,他是找到您,才把支架销售到您的医院来的吗?”

“我当初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个事,你哥哥找的是心脏一科的主任王医师。王医师经过了测验后,认为这种国产的支架没有任何问题,便大量引进了这种支架。我事后也查了相关的手续,那次采购完全符合医院的药品或器械的采购流程,没有任何问题。”

“这批支架是怎么出现问题的呢?”

“其实,我到现在都说不好是不是支架的问题。因为原来用进口支架的时候,价格昂贵,而一般只用一个就可以达到效果了,所以每次手术都只用一个支架。而支架在实际应用中,最多也不能超过两个。如果超过两个,多余的支架其实也起不到什么实际的作用。可是自从有了国产支架后,因为比进口支架便宜,很多患者认为反正手术费只花一次,不如多放几个支架,这完全是一种过度医疗的思维。因为我不是心脏外科出身的,而王医生说的多放支架对病人身体有益的论证理由也很充分。可是,某些患者在这样的手术后就出现了不适的反应,这就很难说清楚了,到底是手术的问题,还是支架的问题,又或者是多放了支架产生的副作用。”

“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一开始,患者出现这种不适的时候,医生还能解释这是正常的术后现象,但是一个女患者却在术后突然死亡了,这件事就不能被等闲视之了!”

“患者死亡的状况是怎么样的?”

“术后两天突然出现不适,后抢救无效致死。”

“死因呢?”

“心脏早搏导致心肌梗死!法医最终给出了这么个结论来!”

“但这并不能划清责任啊?!”

“小敏,你也是法医,如果是你做尸检,你就能保证能检测出那个患者真正的死亡原因吗?”

我仔细想了想,因为这种心脏手术是在微小的血管中展开的,真的很难鉴定出是支架出了问题,还是医生的操作上出现了问题,“当时医院是怎么处理的?”

“其实,死者家属倒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我的意思是给家属一些抚恤金,但主持这件事的王医师坚持说,这件事并不是医疗事故,医院并没有责任,既然手术前家属签过死亡责任书,就应该知道手术的危险性,如果这样就给了一笔抚恤金,倒让外界理解成是院方的责任了。”

“后来呢?”

“我认为王医师说得也有道理,这事就一直拖着。可后来,公安机关不知道为什么介入了调查。奇怪的是,他们介入调查后,却没有把矛头指向医院,而是直接转向了你哥哥的公司!”

我恍然大悟,“调查这起案件的负责人是不是叫陈平?”

“对,他是管经济犯罪的,是个很刻薄的家伙!我跟他在这件事之前,也算是打过些交道,因为他的女儿也有先天性心脏病,之前一直是在胸科医院里救治的。”

“啊?他的女儿也有心脏病?”我想起了小洋和张老师说的话,她们说陈平有一次吃饭时哭着说他可能见不到他的女儿结婚了,还听孙玥说过,哥哥要寄一笔钱给陈平的女儿,“这病在您这治好了吗?”

“是个国内很罕见的病例,病人的心脏肌肉因为松弛,心脏变得跳动异常,随时都有停止跳动的可能,是一种先天性的心脏病,必须做一种切除心肌并缝合的手术,才能根除。但这种手术危险性极高,据说只有日本的某些专家能做,还不是每一例都能成功,而且手术费相当高昂。”

难道陈平贪腐的原因就是为了给女儿凑这笔高昂的手术费?但我同样存在着疑问,“他当初为什么会跟哥哥过不去?”

“在医院这方面,无论从采购还是手术的环节,他都不能找到什么突破口,况且这也不是他经济犯罪调查科的职责,但如果是你哥哥那进货出了问题,又或者是你哥哥跟医院的某些医生有过什么猫腻的话,这可就归他管了。”

“最后怎么样了?”

“这事据说闹得很大,但你哥哥的态度也很强硬,说自己这里根本没有问题!后来陈平调查出来,那个王医师竟然是你父母的学生,而且确实收受过不少药品供应商的贿赂,所以他就硬把这些事情联系了起来,找你哥哥的麻烦。当时,这事弄得整个卫生系统里沸沸扬扬的,你父母也因此被停了职。”

“我父母后来出事,难道跟这起事件也有关系吗?”事情正在向我最坏的推论中发展着。

“即便不是有直接关系,也是有间接关系的。你父母停职后一度很郁闷,他们来找我谈心,我就一直宽慰他们,让他们别往坏处想。你父亲当时就说想带你母亲出去散散心的,可是没想到意外就这么发生了,车就这么撞出了高速公路的围栏,两个人当场死亡。我想意外发生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当时心烦意乱。”说这话时,钱院长一直在注视着我的表情,还故意把语速拉得很慢,生怕我会受不了。

我听着钱院长的描述,想起了父母的音容笑貌,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

“你父母出事后,当时甚至还有嘴臭的人说,说两个人是畏罪自杀的!”

“这怎么可能呢?”我抬起头立即反驳道。

“是啊!你我都了解,事情都还没有查清楚,两个人犯不着为了这点儿事自杀!但是人言可畏啊!你父母的葬礼,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去。我也是晚上才在你家里露了一面,因为那个时期实在是太敏感了,所有卫生系统内的人都怕跟这起事件扯上关系。但你父母的死,却为你们兄妹俩赢得了同情,陈平当时的嚣张气焰被压下去了,这个案子也就这样结案了。”

我回想起当年的情景,世态炎凉也真的是让人有些心寒,我叹了口气,“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的隐情,可我当时却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些事也是正常的,当年的网络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这事只在卫生系统内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但系统外包括患者家属还是认为这是一起医患纠纷,患者家属也没有想到这么深的层次,他们只是想要一些赔偿而已。”

“后来呢?”

“最后这事被你哥哥给解决了。”

“我哥哥?”

“是

的,你哥哥的心眼不错,当时他看那个患者的儿子大学毕业还没有工作,干脆就向王医师提出,说可以帮死者的儿子在S市安排个工作。”

“安排在了哪?”

“王医师以院方的名义给他安排在了你哥哥的公司里。”

“您是说,那个患者的儿子进了我哥哥的公司?”

钱院长皱了皱眉头,“那个孩子确实不太好找工作的,因为不但人长得很丑,脸上还有一道明显的疤痕,看上去就很吓人。我想,哪一家公司也不会用这样的人的。”

人很丑?脸上有刀疤?是他!

我的天哪,原来小海是这么来到哥哥身边的,“也就是说死者的儿子一直都不知道那是我哥哥的主意,还认为这是王医师为了解决矛盾而特意安排的。”

钱院长点了点头。

“那个王医师现在还在院里吗?”

“在那次事件后不久,他就因为受到处分,辞职去日本留学了,其实他是个技术很好的心脏外科医生,只不过有些贪财。”钱院长叹气说。

“医生本应是穿着白大褂的正义形象,可现在却像是个穿着灰袍的巫师,真是可悲!”我恨恨地说道。

“悲哀和欢喜都是人造就的,我想这样的事,也应该不会延续太久。”

“希望如此吧!谢谢了,钱叔叔,我还要去别的地方求证一些事情,我就先告辞了。”说着,我便站起来,走出了屋子。

钱院长也跟着走了出来,“你有急事,我也不留你了。你哥哥的事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来找钱叔叔。”

我点了点头,“谢谢您!”

此时,有两个医生模样的人正在钱院长旁边的屋子里装卸着氧气瓶,我突然看到这些氧气瓶都是绿色的。

“请等一等!”

两个医生被我的叫声吓了一跳,放下了手中的活。他们看到我身后的钱院长,有礼貌地打起了招呼:“钱院长。”

“怎么了,小敏?”

“这些医用氧气瓶是不是我哥哥公司的?”

“是啊!我搬到这里来办公,旁边就是氧气的储存站,这个事我倒是很清楚。”

“这个氧气瓶出过什么问题吗?”

钱院长眨了眨眼睛,很奇怪地看着我,回答:“问题?没有!”

站在那里的两个医生也跟着说道:“这个氧气瓶很好用,没有任何的问题。”

我还是有些疑问,对两个医生问道:“你们现在在干什么?”

“新的氧气来了,入库啊!运送的车刚来,我们在卸货。”说着他们指了指院外。

我顺着两个医生的手指看过去,发现了一辆货车正在院里停着,那是带有哥哥公司标志的车。

“这是新的氧气瓶吗?”

“不是,是用完后,又重新灌来的。”

“给氧气瓶重新充入氧气也是这家公司负责?”

钱院长眨了眨眼睛,“这没什么可奇怪的,由氧气瓶的供应商负责氧气的充气,是业内的行规。”

“钱叔叔,我能不能借走您这里的一瓶氧气?”

“可以倒是可以,但这么重的瓶子,你可怎么拿啊?”

“那您能借我个氧气枕头吗?”

“这倒没问题!”钱院长说完便吩咐两个医生,“小张,你给张法医拿个氧气枕头去!”

那个张医生听得一头雾水,但却不敢违抗院长的吩咐,他很快找来了一个氧气枕头交给了我。

我将气嘴插在瓶子上,使劲拧开了一个绿色的氧气瓶的阀门,灌了满满一枕头的氧气,“我用完会马上还回来的,氧气的钱是多少?我付给您。”

“好了,氧气的钱我会付的,你快去忙你的事吧!”钱院长冲我微笑着说道。

我点了点头,刚想走,才觉得还应该做点儿什么,便转头走向了运送氧气瓶的车,对着里边的司机笑了笑,“师傅,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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