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全身被缠满了绷带,一动也不能动!谢小婷正忙前忙后地照顾我。我问她表哥怎么样,她流着眼泪没有回答。我顿时明白了高原的境况,心里不禁一阵战栗,那种感觉强烈过以前任何时候,并像电流一般传导至全身,牵扯着绷带里的每一块肌肉,搅起一阵一阵的剧烈疼痛!

谢小婷见我不住地颤抖,吓了一跳,急着去叫医生。我制止了她,说自己没事,只是有点冷。她从旁边的病床上拽过来一床棉被,盖在我的身上。我问她自己昏迷了多久,她说已经半个多月了!

我被她说的时间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已经在医院躺了这么久。

“伤在什么地方了?”我无从判断自己的情况,只有问她。

“肋骨和右手小臂骨折,头部受到碰撞,颅内出血,已经做了手术!”她说,“幸好摔在了悬崖半腰的岩石上,这样的伤已算是万幸了!”

“阎王爷还不想收我,怎么说我也算是他半个帮手!”我解嘲地笑了笑。

“半个帮手?”谢小婷有些好笑,“你帮阎王爷做什么了?”

“阎王爷只负责把人的灵魂带走,却把附着冤屈的躯壳和安魂定魄的工作留给了我们法医!”

“你倒会自我安慰!”谢小婷白了我一眼,说完动作娴熟地托起我的下身,从下面取出一个尿壶来。让一个女孩子做这些事,我有点不好意思!但谢小婷毫不在意,端着尿壶就往厕所里走。

醒来后的第三天,潘云到医院看我。我问他专案的进展情况怎么样。他说还没有理出头绪来,几起案件的线索似有似无,感觉近在眼里却怎么也抓不住!我认为调查的重点还是应该在王晓兰身上,相对来说,她的案子刚发不久,比较容易获得证据,而且与其他案子也存在着关联,只要以此为突破口,侦破其他案件自然会水到渠成!潘云苦笑着说,王晓兰在北江的活动情况仍然没有调查清楚,调查工作再次陷入了僵局。

接着,他又谈到了林显著的事。林副局长基本洗脱了自己的嫌疑,自从他知道了自己被调查的事,就主动向领导进行了澄清。关于那个陈林秀,他坦陈自己确实跟她好过,但那是空虚寂寞,郁郁不得志时所做的荒唐事,回局里上班后就再没跟她联系过,所以并不了解她后来发生的事!至于王秀珍,他还是坚称自己跟她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经过多方查证,他所说的情况基本属实!”潘云说,“那个陈林秀来北江找过他,但他找借口避而不见,后来就再没有来往过。而王秀珍遭到自己丈夫的误解,原来却是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

“我们正面接触了张德生。据他反映,王秀珍的情人并不是林显著,而是另有其人。她当时把林显著抬出来,只是想借他的警察身份,来误导张宝山,同时也警告他别轻举妄动!”

“那么她的情人是谁?”

潘云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该说的,立马住了口:“总之你安心养伤吧,这些事暂时就不用管了!”

接下来,他又询问了出车祸的经过。我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并把那名超车的可疑男子说了出来,希望潘云能找到那个人。潘云带着有些怪异的眼神问道:“高原跟谁有仇吗?”

“应该没有,我很了解他!”

“就是嘛!”潘云看了看谢小婷,“经过调查,高原酒后驾驶,完全是他自己的责任!”

我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虽然觉得那个男子有些可疑,但还真是无凭无据!

想了想,我回忆起那辆车的车牌,让潘云帮忙查一下。

潘云给刑警队打了电话,信息很快便反馈了回来:车主是外地的,出事的那天根本就不在北江。这样说来,想必是那名男子是套用车牌有备而来!我又把高原出事前的种种表现告诉了他。——高原应该是预料到了自己会出事!

听到这些情况,潘云也有些意外,他答应回去后着即安排人手调查。

“邓哥,你是说那名男子有意制造了这起车祸吗?”潘云走后,谢小婷问我。

“现在还没有证据,这只是我的直觉!”

“如果真是这样,应该有个理由吧!你们又没得罪过谁!”

我没有出声,仔细回忆着出事前高原的反常表现,试图找到这样的理由。

在医院的那些天,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平静,以前迷失了的记忆也渐渐清晰起来,让那些串联不上的片断终于拼接在了一起。

很多事情找不到答案,是因为我们遗忘了产生答案的前因!我始终相信,一件事情的结束,只是另一件事的开始,没有人能做到“既然过去就让它过去”!因此,我们都需要以前的记忆,它至少能让我们的人生连贯起来。伤势稍好,我就让谢小婷帮着买了一本笔记本,迫不及待地要把脑袋里的事记录了下来。从此,我迷上了笔记,空闲时便翻翻自己所记下的。——我害怕又找不着自己!

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谢小婷因为要上班,为了方便照顾,把我接回了家。

白天我就静静地躺在沙发上,没开电视,关着手机,一个人看着天花板发呆。客厅开着窗户,外面的风似乎比平常大了许多,吹得玻璃“呜呜”作响。

于是家里显得特别安静,一阵从没有过的空虚感涌上心头,让人惊慌!

有一次迷迷糊糊睡着了,居然看到了高原。他正在路上走着,迷迷蒙蒙,看不清前面的目标物。

“还好吗?高原!”我问他。

“还好啦!”他笑着说,“我在赶路。……都不知道自己去哪里!你去哪里?”

我去哪里?我心想:“我也不知道啊!”

“看你过得不是很好的样子,我回去烧点冥纸给你吧!”我对他说。

“不用不用!”高原边推辞边笑着说,“呵呵,老邓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些东西了?!”

……

醒来时,谢小婷已经回来了,正拿纸巾帮我擦头上的汗。我把这个梦告诉了她。

她的眼睛泛起了泪光。

“他看起来很落魄!”我有些揪心。

“是你想得太多了,才会做这样的梦。老人们说,白天做的梦一定是相反的!”谢小婷说。

“不管怎样,我得去看看他!”我说。

谢小婷点点头:“等你身体好点吧!”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走到高原的卧室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我说道:“这是我在清理表哥的遗物时发现的。”

我接过一看,上面写着高原的笔迹:给邓哲。

打开一看,是一本小说,封面上赫然写着书名:《怨海》,作者:问天,出版时间是三年前。

我一下子记起高原生前曾经推荐过这本书,按照所知的情况,这本书的作者应该是张贵生!

小说的序言是作者自己写的,只有短短几句话:土地必因为你的缘故受咒诅,给你长出荆棘和蒺黎,直至你归了土。因为你本生于尘土,尘归尘,土归土。

这是来自圣经《创世纪》上的句子,经作者稍加删改,字行里间透出一股逼人的寒气!

翻开小说,有些段落被人标上了红色线条。

这是一本侦探推理题材的小说,讲叙了一个含冤入狱的心理咨询师如何设计报仇的故事。果然如高原所说,小说的情节设计得很巧妙,以一位心理咨询师的第一人称讲述为线索,步步为营,丝丝入扣,难以看出生造硬套的痕迹!我不由得细细阅读了起来。

心理咨询师原本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妻子是一家工厂的职员。因为潜心工作,心理咨询师冷落了妻子,使得她的同事见缝插针,与妻子发展成情人关系!心理咨询师得知之后,愤怒万分,与妻子经常吵架并动手打了她。为了避开妻子的情人,心理咨询师全家搬回了妻子的老家。但是多年后,在那个新地方妻子又遇到了昔日的情人,俩人旧情复燃。心理咨询师气愤不过,动手暴打了妻子,致使她受伤并将血粘在了墙面上,这成为了日后指证自己杀人的证据!因为心理咨询师不愿意离婚,使得妻子跟情人开始商量如何摆脱他,而此时,心理咨询师的弟弟却无意中得知了嫂子对不起哥哥的事,决意替哥哥出这口气。在一次争执中,弟弟故意激怒嫂子,将其掐死并毁尸灭迹,将尸体埋在一丛彼岸花下。

而因为杀妻嫌疑最大,心理咨询师却被警察抓了起来,最后以杀人罪被判入狱!

这有点像斯蒂芬·金《肖申克的救赎》中的主人翁安迪的遭遇。不过对于真正的凶手——心理咨询师的弟弟来说,从那时开始背负上了沉重的良心债,既想穷尽一切方法让哥哥洗脱罪名,又不愿意暴露自己,内心时时处于痛苦的矛盾煎熬中!

故事发展到最后,心理咨询师因受尽磨难,产生了仇恨心态,趁保外就医的机会杀死了妻子曾经的情人——一个医生以及他的老婆小孩,同时也杀掉了自己的弟弟!

随着情节的深入,一种强烈的不安渐渐涌上了我的心头。那些设计的情节,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心理咨询师的杀人手段隐蔽多样,杀妻子情人时伪装成就诊病人,误导警方,杀弟弟时手段残忍,毫不留情!

如果真是张贵生所写,这意味着什么?不正与他自己所经历的相似吗?只不过,现实中他是弟弟,而不是心理咨询师!但如果这样的故事太贴近于真实,往往会引起他人,特别是警察的怀疑,所以写这部小说的时候,作者应该预感到了这一点,他的情节设置并没有与张宝山的案子完全吻合,也是可以解释得通的!

我开始意识到,高原留下这本书有着非同寻常的用意,或许是他想告诉我些什么!而他的死,是否和这件事有关?

正躺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忽然间脑袋里灵光一现,就想起了张德生。这有些像正拿着一块拼图不知往什么地方放,突然看到一个形状相近的图案!同样是心理咨询师,本人“恐龙”的外号也在杀人案中被用到过,张德生与案件到底存在什么关系呢?难道他就是张宝山?但高原不是说张宝山刚被放出来吗?

伤势还没完全好,我便带着满腹疑问,去了一趟张德生的心理咨询所。

张德生看到我打着绷带,很是吃惊,问我出了什么事。我笑笑说,出了交通事故。他也没追问究竟,就开门见山地问我有什么事。我也没有客套,细说了一遍张宝山的案子,然后盯着他的表情,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我无法解释这些事情,作为心理咨询师,你能告诉我原因吗?”我最后问道。

张德生听完,呆了半晌,终于说出了埋藏了多年的秘密。

说来也巧,张德生当年随家里迁移到外地,考上了当地一座大学的心理学专业,张宝山就是张德生的大学师兄,因为俩人又同姓张,所以平常都以兄弟相称。二十年前,张德生曾去过张宝山家里探望师兄,竟意外地认出了阔别多年的王秀珍。张德生说自己其实并没有把以前的爱慕之情当回事,那毕竟是自己年少不懂事时产生的懵懂好感,因此俩人并没感到别扭。在张宝山家里的那几天,张德生倒是察觉到了他弟弟张贵生的异常:对嫂子表现出强烈的妒恨!

“他们家中的感情很复杂,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张德生说,“所有人之间,都有着错综复杂的怨恨。我那时正在研究关于家庭成员之间的心理课题,准备完成一篇论文,见到这样难以遇到的案例,就找借口在他们家住了一段时间。在与他们的交流中,我可以感觉到张宝山对弟弟的疼爱和放纵!作为一名学心理学的,他显然也能感觉到弟弟的异常,但他对我说,弟弟是父亲拾回来的孤儿,从小很命苦,父亲很疼爱他,临终前了交待自己一定要待他好!但张贵生与嫂子王秀珍之间的对立,也使得张宝山对弟弟的爱,引起了王秀珍的妒恨!我发现,她对张宝山有了报复式的移情别恋,与自己单位的一名医生好上了,俩人来往密切。对于这一点,我相信张宝山也是知道的!”

我听得很是吃惊。

“关于王秀珍的事,是张贵生告诉我的!他因为对心理学很感兴趣,多次向我请教心理学上的有关问题,所以跟我关系很好。他也知道我的外号,叫我恐龙大哥,其中问得最多的,就是关于心理暗示上的一些问题,对此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和过人的天赋!他甚至能根据我跟王秀珍微妙的神态举动,敏锐地感觉到我们曾经有过不一般的关系!”

我没有打断他。

“我住在他们家的那段时间,那里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辆救护车去附近的中心血库取血时,侧翻在了水沟里。出事时王秀珍也在车里,我们闻讯赶到那里参与了抢救。去的时候,张贵生已经在了现场,车辆下面一共压着四个大人和一个小孩,我不知道王秀珍为什么也会在车里,只记得当张宝山看到车里的情况时

脸色大变,开始以为他担心自己的妻子,但后来才知道,里面的一个人正是王秀珍的相好!”

他是第三个向我提到这起交通事故的人!

“当时车子里面全是鲜红的液体,已经分不清是从血库里泼洒出来的血液,还是车里的人流出来的!而王秀珍已经晕迷,她的脸部就刚好浸在了血泊中,如果不及时救出会有窒息的危险,但是她的腿部刚好卡在了座位之间,一时无法抬出车外。张宝山就一直趴在车下,把王秀珍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直到事故救援人员赶到,用电锯锯开座位,才把王秀珍救了出来。……所以后来听说张宝山杀害了自己的妻子,我一直不愿相信!我甚至后来找到林显著,把自己的疑虑说给了他听,但他没听我的,还同我吵了起来!”

“你后来还见过王秀珍吗?”我问。

“我在他们家住了两个星期才离开,之后很长时间没再见过王秀珍,听说他们从那地方搬走了,我想也有可能是为了避开王秀珍的情人!没想到十年后,我又在北江见到了她,她告诉我自己搬回了北江,我也特意去她家拜访过师兄。对于以前的话题,因为比较尴尬,我们都没有提及!但是后来,我发现他们家的矛盾虽然隐藏得很深,却并没有得到有效解决,而且似乎越来越严重,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于是就找到了林显著,试着让他来想想办法。让我没想到的是,林显著居然一口就回绝了,说不想参与王秀珍的事,丝毫没有旧时的情义,这让我很是生气,当场就跟他吵了几句!后来,王秀珍果然就出了事,所以每次跟林显著见面,我们都会为这事争吵!”

“你认识王秀珍的情人吗?”

“不认识,那次翻车,我并没有注意车里的人,只知道有两男两女,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大家的脸上都是血。王秀珍的情人是其中的一个,还是张贵生后来跟我说的,至于是其中的哪一个,我根本就没弄清楚!”

末了,张德生加了一句:“我始终不相信是张宝山杀害了自己的妻子!说到嫌疑程度,他弟弟张贵生的嫌疑还大过他!”

从张德生那里出来,我长吁了一口气,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他所讲的是否属实,但我的心里稍许轻松了点。——看来,我的内心并不希望他跟这件事有什么牵扯!

虽然跟自己预料的不一样,但不管怎么样,还是从他那里掏出了点意外收获。我想我大概知道谁是凶手了!我拨通了潘云的手机,把张德生所说的连同张贵生的小说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一遍。潘云沉默了半晌,然后说他会着手调查的。

三天后,城郊分局的彭帅到家里看我,他还戴着以前的那副眼镜。虽然我们都是联合专案组的成员,但因为他负责的是城郊陈林秀案件的那条线,所以平日很少见面。他说因为王秀珍被杀案有了线索,这段时间基本上都在市区跟着潘云调查这件事。

“今天怎么有空?”我问。

“再没空,可也得来探望一下你呀!”他笑着说,“怕你骂我无情无义!”

“我有这么小肚鸡肠吗?”

“谁知道呢?”他笑道,“人心隔肚皮!谁敢说就了解谁呀!”

“你这话说的,似乎没了真诚可言!”

“对不起,我看的是证据!”他笑着说,“先说说案子吧!你都一点不好奇,王秀珍被杀案有了什么样的线索?”

“等你说出来呢!”

“这事还得从救护车翻车那件事说起。你上次把情况跟潘云说了之后,我们就进行了调查,还找到了王秀珍的情人,也就是她原来单位里的医生。”

这是我又一次听到关于二十年前救护车的翻车事故,看来跟这事躲不开了!潘云他们显然没有明白我说出这件事的意思,并不在于事故的本身,而是与事故有关联的人!

彭帅没注意到我不耐烦的表情,继续在说他们调查到的情况:跟王秀珍好上的那个医生与自己的老婆长期分居,寂寞难耐便出了轨,跟王秀珍发生了婚外情!那次,医生的妻子去血站取血时,俩人见了一面,结果双方不欢而散,护士把自己的儿子准备带回北江。在返回的途中,护士刚好发现丈夫和王秀珍在一起,于是拦住了他们,双方发生了争吵。护士的丈夫怕被人看到,于是和王秀珍上了车,几个人在车上理论。争吵过程中,丈夫推了护士一把,导致护士摔在了方向盘上。车辆原本正在行驶过程中,被这一摔,改变方向朝路边的一个老人便冲了过去。司机急中出错,猛打方向,致使车子冲出路面,侧翻在了水沟里!

“所以回过头来看,本案没有抓住重点!”彭帅说。

“你想说什么?”我问。

“车子上的每一个人,都有杀害王秀珍的动机!”

“我看你是疑心病又犯了!”我笑道,“如果其他人因恨杀人倒说得过去,但是那个司机呢?他有什么理由杀人?”

“在被充分的证据排除之前,在场的都有嫌疑!”

“张贵生的情况调查得怎么样?”我不想同他讨论空穴来风的问题,于是转移话题问道。

“早给你准备好了!”他变戏法似地从身上取出一叠材料。

“看样子,你今天不光是来看我这么简单!”

“就喜欢跟你共事,用不着半句废话!”他笑了。

我仔细阅看了他交给我的材料,上面详细记明了张贵生的个人简历,甚至包括了身高、家庭和身世情况。

“来的时候,潘云让我带给你,他说这也许正是你想要的!”彭帅说。

“他怎么没来?”我问。

彭帅没有回答,好一阵才问:“说到救护车翻车的那件事,你不想知道车上那个小孩现在怎么样了吗?”

“怎么样了?”我被他一问,反而好奇起来。

“他现在正跟你共事,也在公安局上班!”

“谁?”

“潘云!”

“怎么可能?”我有些奇怪,虽然自己这样问,内心却没有丝毫意料之外的感觉!

“为什么不可能?”彭帅笑着问道,“你仔细想想,他是不是曾经跟你说起过这件事,而后来却又对不上?”

他说的没错,的确是这样的!

“潘云一直给别人说,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出的车祸,而从不肯说是因为父母的原因!而他的父亲——也就是那个医生,后来被工厂辞退,到了北江寻找王秀珍,俩人又好上了!那次跟王显著参加完同学聚会后,王秀珍其实是跟他在一起的!潘云一直对此羞于启齿!”

“你有没有证据?”我正色道,“好像谁在你眼里都是不清不白的!以前说林显著可疑,现在又把潘云扯了进来!”

“我已经找他谈过一次,他把什么都说了出来。整个过程都摄了像的!”

“摄像?”我有些吃惊。

他把眼镜取了下来:“这是一个微型密拍摄像机,上面有我的调查录像!这是领导交待下来要这么做的!”

“你原来使了这一招!”我笑道,“这么说里面也有我了!”

“那当然,你是男主角嘛!”他笑着说,“不过请放心,我一定会妥善保管,不让你的艳照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不放心又能怎样?”我开玩笑道,“不过麻烦你把我拍得帅一点!”

“一定一定!”他笑了一声,然后又迅速恢复了严肃,“好吧,言归正传。这次来,也是准备和你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调查计划该怎么进行!”

“为什么不找潘云商量?”

“我想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我没有回答。我当然知道为什么,只不过这种理由让我有些难受。

“你认为张贵生跟案件有关吗?”

“当然!”我笑着说,“我认为真相大白的时候快到了!”

“真相大白?你是指王秀珍的案子,还是指其他案子?”

“所以的案子!”

“是不是真的?”他将信将疑。

“走着瞧吧,但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把张贵生的照片拿给一个老司机看。如果他能够认出来,所有的事情就水落石出了!”

“那没问题,快跟我说说你的推断!”

“我们还是先说一说,事情确定之后应该怎么做吧。”我买了一个关子。

……

几天后,市电视台和报纸报道了张宝山案件的再审情况。

那天晚上,我和谢小婷正坐在家里看着电视时,看到了以下新闻报道。

“……这次推翻原审判决,可以说是法制健全的一大表现。据了解,原犯罪嫌疑人张宝山已经被判无罪,司法机关承诺将会按照法律规定进行国家赔偿。”市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在电视上说,“警方透露,根据目前的线索,已经掌握了真正凶手的一些情况,并呼吁所有市民,如果您发现下面提到的特征的人,请尽快与北江市公安局联系。同时,也敦促凶手赶快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下面请公安局的警官通报一下嫌犯的详细情况。”

画面上出现了我的头像。

“哥你上电视了!”谢小婷在旁边喊,“什么时候拍的,怎么把纱布绷带都解掉了?!”

“没出事之前拍的。”我怕她生气,于是撒了谎。

其实那段视频是我趁她不在家时,忍痛到医院解掉绷带,穿戴整齐后让彭帅拍下来的。彭帅当时开玩笑问,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拍进去,是不是怕别人抢了风头。我说,拍别人达不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我在电视里说道:“我们通过再次检验分析,认为凶手为男性,年龄四十五至五十岁,精通心理学、植物方面科学,做事严谨,孤儿出身。……如果您身边有这样的人,请与我们联络!”

“这样特征的人太多了吧?”谢小婷问,“是不是没什么特定性?”

我没有回答。

是的,对于其他人来说确实没有什么特定性,而对于凶手来说,感觉到的就不一样了!

当我提出这样的建议时,彭帅犹豫了好几天。他后来对我说,虽然最后还是同意了我的建议,但向局领导进行汇报时,他还是忐忑不安!按他的话说:“如果把事情张扬出去,又没有达到目的,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但他最后还是支持了我的提议。

当局领导听完彭帅的详细计划后,也疑虑摇摆不定,反复问他有多大把握。

“不知道!”彭帅实话实说。但他随后加了一句,让领导无话可说:“但我认为相对于破案来说,其他的都无关紧要!没有什么是怕别人知道的,要么我们把伤口捂住任其溃烂,要么就把伤口露出来,让它在阳光下愈合!”

然而对于我来说,对结果却是胸有成竹。——因为我太了解那个人了,他一定会憋不住蹦出来的!

果然,在报道播出后的第三天,我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打过来的是一个座机号码。

接通后,没有人讲话。但我听到了对方沉重的呼吸声,也感觉到了对方的气息!

“我知道你是谁!”我说,“为什么你不能站出来卸掉身上的包袱呢?有些事情应该有个了断!这对你对别人都好!”

“别在我面前说教!也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你只不过是个法医!”对方压着声音说。

“法医见过逝去的生命比你多,所以有一些你无法获得的感悟,这一点你不能否认!”

“是麻木吧!”对方冷笑了两声。

“我已经看过《怨海》这本书。其中的情节,正是你所经历的吧?”

“怎么样,很精彩吧?结局是不是更精彩!”

“为什么要给出这样的结局呢?”

“这是书中主角自己选择的,不是任何其他人给的!”

“你可以给他们更好的选择!”

“不可能,回不了头的!我们的生命是二元的,也是公正的,只给每个人一次机会,不管你高贵或低贱,富有或贫穷,选择了就无法后退!”

“长时间以来,我在看心理医生。”我说,“医生说我有些事放不开,郁积的心结太甚。他和你说的一样,生命是二元的,但他要我向前看,不能老往后看!我想你也需要人帮助!为什么不站出来接受别人的帮助呢?”

“我不需要人帮助。有心理问题的是你们,不是我!”

“为什么要让书里心理医生的弟弟死去呢?”

“他该死!”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对不起自己的哥哥!”

“哥哥爱弟弟是人之天性,他替弟弟坐牢也是为了让弟弟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弟弟欠哥哥太多,唯有一死!”

“那样只会让哥哥更伤心!”

“可没有人知道弟弟有多么伤心!”

“那是因为弟弟

不肯放下心结,走出阴影。”

“做了这么多,已经不能回头!弟弟只求哥哥能理解他原谅他,他当年要那样做都是为了哥哥!”

“弟弟当年的行为不是为了他哥哥!”我静静地说,“是为了他自己。”

“你凭什么这么说?!”对方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

虽然仍压抑着,但我已经听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凭我对那个弟弟的了解!”我平静地说,“他不是那个家庭里的孩子,是父亲从医院捡回去的,看他可怜,于是决心把他养大。弟弟长大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他很自卑很内向,不愿意与人交往!一个人的时候,他总喜欢蹲在树林里,研究那些花草树木,把它们当成自己的朋友。……”

电话那头静寂了下来。

“父亲年纪大了,把扶养的责任交给了自己的儿子,从此哥哥成了弟弟实际意义上的父亲。哥哥放弃了自己上学的机会,让给了弟弟,供他上完大学。——顺便说一句,因为小时候的原因,他学的是植物学。”我继续说道,“从此哥哥成了弟弟最亲的人!这种爱延伸到弟弟的各种神经。以至于,当他看看哥哥娶妻结婚后,心里产生了强烈的失落和忌妒。他不能容忍自己的爱被别人分享!……”对于那个人的一切,我已经了如指掌。

“别说了!”电话那头大叫了一声。

“尤其看到哥哥和嫂子亲亲热热过二人世界时,这种忌恨热烧了他!他认为整个世界抛弃了他!”我继续拔弄着对方的神经,“如果说他这时还能忍受,那么当嫂子认为哥哥无能终日咒骂时,他再也忍无可忍了!于是他处心积虑,捏造出嫂子有情人的假象,在一天晚上趁哥哥不在时杀了嫂子,并且埋在了一棵他经常去玩的一蔟乔木下,之后他摹仿嫂子的笔迹,写了一封出走的书信。从此以后,他嫂子杳无音讯,再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

“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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