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潘云把我叫到办公室,向我了解姗姗的具体情况。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对于那个女孩我居然一无所知!

我很希望姗姗没出什么事,矿洞里的白骨与她没有任何关系,那个打火机不过是她遗失后被别人捡了去,或者那样的打火机根本就不止她一个人有!因此那几天,我心里火急火燎的,恨不得马上找到有关她的消息,以证实我的猜想!

我们找到“月亮岛”夜总会的老板,询问了姗姗的一些情况。老板说姗姗已经半年多不在那里上班了,听说另找了一份工作,但具体地点不清楚。老板不是很了解姗姗的情况,他之前是通过人才交流中心找到她的,那里有她的个人资料。

经过一番周折,我们在人才交流中心里找到了姗姗的资料,按照上面的地址,终于找到了她的家。那是南山市的一个乡下村落,村里的公路还是泥沙铺就的,两旁矗立着几栋没刷好墙的楼房,而公路无法延及的地方,则是一些破旧的瓦房,显得有些不堪!

我们在公路旁向路过的村民打听了一下,他们对于“姗姗”这个名字很陌生。只到我们说出杨月珍这个名字时,他们才明白过来,并表现出很熟知的神态。

通过村民的讲述,我们才知道这里是姗姗外婆的家。姗姗很小的时候父母去世了,后来被人抱养到八岁,又把她送回到外婆家。从那以后,外婆抚养着她,但她外婆几年前已经去世了,现在只有一个舅舅。

我们问了一下姗姗在家时的一些情况。村民对她印象很好,都说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读书时成绩也很不错。只是外婆去世后,她就外出打工了,一直没有回来过。

经过村民指点,我们去了姗姗的舅舅家。她舅舅刚好在家里。

潘云直接把白骨案的情况告诉了他,并说那很可能就是姗姗。他沉默良久,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孩子……可惜了!”

潘云说想了解一下姗姗的情况。他带着愧疚的神情说道:“你们说要了解孩子的情况,我还真是不太了解她!在我这里的那段时间,她是不开心的,无父无母谁能开心得起来呢?这样的孩子最难抚养。倒不是说要给她多少吃多少穿,是你无法抚平她心里受过的伤!月珍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为了减轻我这一家子的负担,自己要求辍学不读书。她外婆拦都拦不住!不上学后,她跟我们村的乐鼓队学唱歌,四处卖唱,受了不少委屈。旁人还以为是我们亏待了孩子,可谁知道我们的苦衷呢?我也有一大家子,也有小孩要养!当时想,这样也好,能培养孩子的独立能力,也就没有去过问她。这孩子的韧劲很足,虽然知道她迟早会出去的,但硬是等到了她外婆过世。老人家去世后,她说要外出看看,我也没有拦她,毕竟那么大的人了。没想到她一出去就是几年,最终会是这样!”停了停,他叹了口气,“说来终究还是我没尽到责任,对不起我的姐姐!”

“你是说,她无父无母吗?”潘云问。

“是这样,在她两岁时父母出了事故,由我们扶养着,后来邻村有一对夫妻没小孩,男的叫杨什么忘记了,女的叫陈林秀,是城里下来的知青,他们把月珍要了去,扶养到八岁。后来因为男的出车祸死了,女的回了城,就把她送了回来。”

听到陈林秀的名字时,又让我吃了一惊,一下便想到城郊分局彭帅他们的那件案子,难道会有如此凑巧的一件事?

“姗姗给你们打过电话或者写过信没有?”潘云问。

“打过两次电话。”姗姗的舅舅说,“一次打电话说找到工作了,要我们别担心。一次是清明节的时候叫我替她给外婆上上坟。”

“打电话的时候还提到什么事吗?”

“没有。”

“她回来过没有?”

“一年前回来过一次。那是差不多过年的时候,她买了些年货,说回来看看我们!”

“她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谈过自己在外面的情况?”

“她平常跟我们没有什么话说。那次回来也就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走了,说有朋友在城里等她。年都没在家里过!”

“知道是她朋友是谁吗?”

“我没有问,看她不好意思的样子应该是男朋友吧!我一当舅舅的,有些话不好问!”

“姗姗在家里留下什么东西没有?”潘云继续问道。

“只有一些衣服,是出去之前留下来的。还有那次回家,她送给我一部手机。”他说着从身上取出一部手机。

“手机的发票还在不在?”潘云将手机拿在手里看了看。

“在。她交待我保管好,有毛病可以送去修理!”姗姗舅舅走到房间里,取出一个手机盒打开,里面放着手机资料和发票。

潘云把发票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取出一支笔记录起来。

“姗姗欠了别人很多钱吗?”我问姗姗的舅舅。

“这我不清楚!”她舅舅惊讶地看着我,“没听她说跟谁借过钱。也许在外面会借!”

“姗姗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家?”潘云扭过头来问。

“找她的养母。——虽然她没说,但对于这一点,我们心里都很清楚!”姗姗的舅舅说。

“知道她养母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一直没有她的消息。”顿了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那次月珍回来,提到过她养母!她好像说快要找到妈妈了!我当时问她妈妈在哪里?她说自己只是感觉快找到了,还没有见到面!”

“她不知道陈林秀是自己的养母?”

“不知道,为了不让她伤心,我们一直没告诉她,所以她一直认为那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从姗姗的舅舅家回来后,潘云通过从手机发票上抄下的地址,找到了姗姗在北江市的出租房。——步云街43号。

这是一栋老房子,陈旧破烂。姗姗住的地方是四楼,当我们把她的照片给老房东太太看时,她一下就认出那个女孩子。

“很久没见她了!”房东老太太说,“房租还欠了我两个月呢!”

“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没看见她了吗?”潘云问。

“有半年多了!”

“可以看看她住的地方么?”

“现在是别人住在那里,我已经把房子租给了其他人。”老太太说,“她的东西都放在客厅里,你们自己看吧!”

两床铺盖、一大包衣服、一些做饭的灶具,这是姗姗的所有东西,此刻被房东堆放在客厅的角落里。我上前翻了翻,衣服里面掉出几本书,有音乐教材,也有人生处世哲理的书籍。

“或成或败,或生或死!”在一本书的里面,我看到了姗姗写下这样一句话。

书籍里面还有一些信件。我看了看,都是一些退件。

“这些信退回很久了,一直放在我这里。”房东老太太说。

“拿回去分析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潘云拿起信件看了一下,然后递给了我。

“你们警察找她干嘛!”房东老太太问,“姗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姗姗平常和谁住在一起?”潘云没有回答老太太的问题。

“以前是她一个人住。后来,有一个男的找过她,两人经常住在一起。”

“那个男的你认识吗?”

“不认识,只听到姗姗叫过他什么恩,我当时觉着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就记住了!”

……

我回到办公室,将姗姗的信件一一打开来看,这些信的封面邮戳日期从半年前一直延续到半年前。都是写给同一个叫“陈林秀”的人,这个名字又让我想到城郊分局那起母子被杀案。拆开信封,让我吃惊的是,所有的函头没有称呼!写信者展开信纸,就开门见山地叙述开来,似乎根本无视收信人的存在。

“我无法称呼你,因为我无法知道你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从第一次遇到你开始,我就确定你有了很大的变化,变化得连我也认不出来了!——当然,你眼角的痣没有变,这才让我确认那个女人就是你。看见你一家人在一起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自己从此真的孤独一人了!那唯一慰籍我走到今天的借口也没了!从此,我不用再在寻找中生活,我时刻在想自己活着的意义。你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又无情地摧毁了我的生活。那么,你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这封信也没有落上写信人的名字。但上面的日期,已经是一年前了!

读到最后,我终于发现这原来是写给妈妈的信!接下来的几封信都是如此。

“我谈恋爱了。你还有兴趣问那个男的是谁吗?即使你问,我也不会告诉你,因为你没有资格知道!从你离开,让我放任自流的那一天开始,我再也不是谁的谁!我只属于我自己!我想让你知道,这样的生活让我很刺激。……”

“别问我为什么要写信给你,我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也别奢望我能原谅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没有你我同样也能活着!”

时间在前的信件,字行里间满含着负气、怨恨、自暴自弃。

“这样给你写信,其实知道你也许收不到!你的名字肯定早不是陈林秀了,你也没胆量承认自己就是陈林秀,没胆量收下这样的信,如果被你现在的老公看见,你会怎样呢?说实话,我还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当他知道你还有这么大的女儿时会是怎样的愤怒!

“不要觉得惶恐不安,否则,真让我遂了心愿!我也知道你一定有方法让自己的心坚如磐石,否则你也不会这么多年当没生下我这个女儿似的!我和你不一样,我问心无愧,我可以为自己钟爱的男人付出一切,这一点你怎么也做不到!……”

她的笔墨里,极尽挖苦、讥讽、炫耀。

“……他终究还是离开了我!也许对他来说,我不过是一个随叫随到的取款机而已,取完款可以随时甩手走人。他用所有能用的手段骗走了我所有的钱,还动员我从外面借了高利贷!虽然我对这些毫不在乎,只在乎他能否为我留下,最终却还是没能挽留住他的心!……”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找不到更适合倾诉的人。我想你有义务知道我现在的状况,看看你生下来人的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而你自己丰衣足食、高枕无忧,你的良心是否过得去呢?……

“我真傻,告诉你这些干什么呢?让你幸灾乐祸地躲在一旁窃笑?你怎么会关心我的一切,怎么会有良心上的谴责?!从你离开家的那一天,就已经切底地和我没有了关系。——因此,哪怕有一天我被高利贷的人逼死,你也不会有所触动吧!……”

我想起向姗姗追债的那个“刀疤”,应该就是她提到的借高利贷的人了!

“我认识了一个很奇怪的人,从未给予别人什么,也不索取什么,只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出现,没有喋喋不休的评述,却能让人归于平静,这样的朋友让人心里踏实!……”

她说的那个人是谁?我心想。

“自从遇到他之后,我的心平静了许多,我时时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不过是与自己平行的虚无!……如果不是他的心里装着人,我会和他在一起!我跟他约好了,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唱歌给他听,这种愿望越来越强烈,我想我爱上他了!……”

时间延续到半年前时,一切都戛然而止!

我握着信笺纸,足足呆了有十分钟!我记得,自己曾经跟姗姗有一个约定的,按照那个约定,安静听她唱歌的人应该是我!——我想我知道她说的人是谁了!

在一本书的后页,姗姗习惯性地写了这样一句话:“我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快要兑现自己的愿望了!但是想想,你竟然很久没跟我联系了。我想对你说,谢谢你没有联系我,这让我有一个独自思考的空间,来静静冥想关于我们的以后。——我没说未来,是因为未来对我来说太奢侈!……”

从那以后,我欠下的不只是两条人命,还有在姗姗身上欠下的,不比命债轻松!因此,当高原再次调侃我对女人不负责任时,我无法再争辩什么。

潘云在分析姗姗的失踪时认为,她放在出租屋里的东西都还在,一切都是来不及整理,匆匆离开的样子,所以遭受意外的可能性最大!其他人也赞同他的观点,认为矿洞里的女尸应该就是姗姗。

他们的推断并没有什么不妥,侦查破案需要大胆假设,而且很多时候,案件的突破还来自于灵感一现!当然这些假设结论的真实与否,还需要小心求证。

对此,我没敢轻易给出自己的结论。这让他们有些疑惑不解。——当初把注意力放到姗姗身上,可是我提出来的!

其实就矿洞白骨案而言,留下的唯一线索就是刻着“恩”的打火机,其他还真没有什么证据证实死者就是姗姗。除此之外,也许还有内心极不情愿下这样结论的缘故。——那个女孩,曾经那么美好!

从姗姗的舅舅家提取的血样已经送到实验室了,DNA鉴定结果暂时还没有出来。与矿洞里的白骨有没有血源关系,要看检验结果怎样,这将是确定死者是不是姗姗的关键。对此,我有些紧张!

与此同时,董建国带着另一组人,正在寻找姗姗失踪前上班的地方。这很费了他们一番周折,专案组拿着姗姗的照片,走访了全市一百多家带有歌唱演绎节目的歌厅,询问了几百人,最后终于在一家幽静的商务会所里有了收获。

会所的经理说,姗姗半年前曾在那里上过班,是会所里的驻场歌手,但也只在那里做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然后就不知了去向。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的事?”董建国问。

“是半年前。”经理说,“自从她和一个顾客发生冲突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怎么回事?”

“有一天晚上,姗姗在台上演唱时,跟一个顾客发生了口角。那个顾客骂她是卖唱的。这时有个年轻人,上去就给了那个顾客一酒瓶,砸得他头破血流!……之后那个年轻人拉着姗姗走了,一直没有再回来过!”

“拉她走的年轻人是谁?”

“我不认识他。以前来过几次,总是坐在台下听姗姗唱歌!”

“知道姗姗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

“你们没联系过她吗?姗姗的电话是多少?”

“她没有留下电话号码,说是怕别人骚扰。因为每天她都会按时来上班,因此我们也没有非向她要联系号码。”

“姗姗怎么跟那个顾客发生冲突的?”

“她来这里没做多久,就被那个顾客看中了,每次都被叫过去陪酒!那个顾客几次想把她灌醉,但都没有得逞。发生冲突的那天,那个顾客喝醉了酒,走上前去强行搂抱她,姗姗就生了气!……”

“姗姗平常还跟哪些人来往?”

“没见跟其他人有什么来往!”

……

会所经理所说的时间,与出租房老太太最后见到姗姗的时间是一致的,看来,姗姗是从她租住的房子里失踪的!

我们再一次把目光转回到出租房,试图找到带姗姗走的那名男子的有关信息,这也将是我们当前的工作重点。

但有价值的线索太少,我们始终确定不了那个男子的身份!

在此过程中,我从头至尾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潘云有些不解:“师兄怎么不表态?”

“怕说出来你会笑我太唯心!”我笑笑说道,“自到这里开始,我一直没有找到感觉,兴奋不起来!脑袋像被抽空了似的,又像是被填得太满的缘故!”

“这可不太像你呀!”他笑着说,“如果有这样的感受,说明是怎样一种情况?”

“按照以前的经验,如果兴奋不起来,说明这里没死过人!”

“有些玄乎了吧?”董建国说道,“难道你能跟死人对话?!”

“这只是我以前的感受,没什么依据的,你们可以不信!”我说,“也可能是与这里的人太熟悉,无法把握现场不同寻常之处!我不敢确定!”

我认为应该找到与姗姗发生冲突的那个顾客,向他了解当时的情况,也许通过他能有所收获。董建国不以为然,他认为如果我们无法找到一个人,别人就更不能了!

“知道‘六度分割’吗?”我问道,“这种理论称,要想找到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中间不超过六个人。……”

“可是我们找过的已经不下于两百人了!”董建国质疑道,“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六度分割’的前提,是把所有人置于一个熟人交际的环境中,通过最可能的朋友去联系要寻找的对象,而我们只是利用职权在陌生人中开展的调查工作,当然很难找到那个人了!这也是为什么要求我们跟群众打成一片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只要那个被打的顾客去找打人者,必定会通过熟人找到?”

“我想也一定不超过六个人!”

后来,董建国在会所里等候,把那个与姗姗发生冲突的顾客找到了。如我所预料的那样,那个男人说出了一些我们正想了解的情况。

拉走姗姗的那个年轻男子叫韦天恩,是姗姗以前的男朋友,居无定所,没有正当职业。

正当我们期待有所收获时,彭帅带领他们的专案组赶了过来。

之前,因为发现姗姗写给陈林秀的信,我们把案情通报给了他们。通过笔迹鉴定,彭帅他们所办的案子中,陈林秀收到的信件正是姗姗所写的。而姗姗也正是彭帅他们要找的“杨月珍”之一!就这样,我们用一种谁也预料不到的方式,找到了两件案子的共同点!为了加强侦查破案的力量,彭帅亲自带队跟我们组成了联合专案组,共同调查这两起案件。

此前,作案者是陌生人的推断,使彭帅他们放弃了对死者社会关系人的查找。而如果放弃了这一条途径,一切线索都得推倒重来,这对于一个三年前的案件来说,其中的困难程度不言而喻!加之吕局长在这件事上跟得很紧,会不时询问案件的进展情况,让彭帅心里很是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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