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六,太阳很早地从东方升了起来,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

白天的光线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于是我赖在床上,一直睡到10点钟。起床时感觉到胃空空的,才记起昨天光顾喝酒,没吃其他什么东西。于是走到楼下的那家早餐店,买了一碗豆腐花,要了两个包子,坐在店里吃了起来。

春天的空气湿润了起来,让人寂寞的心也跟着湿润起来,发了腻,于是感觉一切显得那样的粘乎。

闲来无事时,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我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失去嗅觉!

发觉这个问题是一次走到实验室,李智林正戴着口罩做一个人的肺部硅藻实验,来判断是生前落水还是死后入的水。我问他肺是从哪里来的。他说是之前从河边无名男尸身上提取那份肺组织。

我当时觉得很奇怪:“那不是一具腐败得很严重的尸体吗?怎么闻不到臭味!”

李智林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师父觉得不够臭?”

我特意走近了些,闻了闻,却仍然感觉不到臭味,于是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即从口袋掏出一支烟来,放在鼻子下面时,那股熟悉的烟草香味也消失不见了。

李智林也被吓了一跳:“是不是患了鼻炎,要去医院看看才行!”

后来我去了医院,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来。我让医生开了一些消炎药,回家当鼻炎治。第二天起床时,掏出一支香烟闻了闻,果然感觉似有好转,但这种情况还是时好时坏。

近两天,这种情况复又出现了,而且连锁反应似的影响到了味觉,明明见到某种色味俱佳的东西,却怎么也感觉不出来。比如碗里的豆腐花,本应温滑爽口,芬香扑鼻,但此时却淡而无味,形同嚼蜡,因此吃得索然无味!

“老板,来碗豆腐花。”一个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即一阵诱人的幽香迎面扑了过来。还没有抬头,我就感觉出这是女人身上的味道。这是很奇怪的事,我的鼻子对女性的气息却有着从来没有过的灵敏!高原之前笑过我的鼻子很流氓。

我抬头看了一下。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走了进来,坐在了我的桌子旁边。定眼一看,居然是张贝贝!

张贝贝本来就有着姣好的脸蛋,不知什么时候把长发烫成了卷发,穿着一身时髦的短皮装,火辣的身材将衣裤撑得绷紧。此时手上换了一个时髦的高档提包。

我看着她,咽了一下喉咙,嘴里的包子进了食道,发出“咕噜”一声响。

张贝贝看我一眼,呵呵地笑了:“怎么?不认识了?”

我也笑了:“说实话,不敢认了!”

“上次请你吃饭,没想到你有事!”

“我们的工作是这样的,没办法。”

“下次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吧,我请你和高原。”

“要女士请客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请我啊!”张贝贝笑了。

“好呀。没问题!”我说。

这时的张贝贝显得韵味十足。对于这样的女子,男人永远满了占有的欲望,是最原始的那种,用高原的话来说是“男人喜好的那一口”。

“今天怎么来这里吃早餐?”我问她。

“找高原有事。”她回答,“走到这里就看到你了!”

“打官司的事吧!”

“你怎么知道的?”

“高原说的。”

“看来你们的关系真的不一般!”张贝贝笑道。

“那当然。”我说。

老板把一碗豆腐花端上来放在桌子上。

张贝贝吃了起来。

“说实在的老邓,你这么帅,干嘛留着胡子?”她边吃边笑着问。

“留着留着就觉得亲切了,没舍得剪。”

“不过留胡子有留胡子的韵味!”她看着我。

我笑了笑。

“吃完早餐去哪里?”张贝贝问。

“晒晒太阳。”我说,“忙了几天,难得今天空闲,还有这么好的天气!”

“本来想让你一起帮我拿拿主意呢!听你这样说倒不好意思开口了。行了,你玩你的吧!”

“拿什么主意?官司上的事?那你得问高律师,他才是内行。”我笑着说。

“高原说,有些事得请你帮帮忙。”

“看看吧,先要我帮得上才行!”

“忘记问你上次的事了,是怎么一回事?看到了什么样的尸体?”张贝贝突然想起那天的事,于是有些好奇地问了起来。

“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我笑着对她说,“一般人吃东西时是不问这些的!”

“那有什么!又不会吃到嘴里去!”

“是具没头的尸体。自杀!”我一般不愿意把别人的事掏根掏底地说出来,于是简单对她说了一下。

“这些人怎么这么想不开!”

“也许是我们理解不了他的想法吧!”

“我有个朋友。我告诉她自己认识了一个法医。她眼睛睁着大大的,好像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张贝贝捂着嘴笑。

“她的反应很正常!”我说,“像你这样的才不正常!”

我们边吃边聊着。说实话,我并不擅长跟女孩子聊天,因此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高原说你没有女朋友,我相信!”张贝贝笑着说,“像你这样,女朋友非得变成哑巴不可。——想要你说一句话,必须得准备两句话才行!”

我笑了笑:“我们所说的话,两句中有一句是毫无意义的。”

“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就是这样的吗?所以才叫‘聊天’呀!几个人能像哲人一样,句句说得像至理名言?”

“有道理!”我笑着说。

“我问你一句话……”她最后有些神秘地问道,“高原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嗯……”我猜想高原一定对她施展了什么路数,才让她提出这样的问题,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也许现在没有吧!……以他说的为准!……”

“‘现在’没有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时间段里没有。”

“不用替他圆谎了!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真相!”张贝贝毫不在意地笑了。

吃完早餐,张贝贝去了高原那里。我在街上走了走,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

有人将象棋摆到了人行道上,两人对坐着厮杀正酣。我站在旁边观了一阵战。对战双方用的都是以攻代防的战术,出子咄咄逼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看得我心惊肉跳。于是没有心情再看。

一个人走到江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试图能感觉一下大自然的气息。青草、江水、细柳……,每一种事物似乎都在呼吸,让我沉溺其中不能自拔!每每这样,才能让自己真实起来。但因为嗅觉迟钝了许多,那种曾经让我踏实得像石头的清香细如游丝,似有似无,如同刘嫣的影子。正在此时,突然就听到一句天籁般的吟唱:“啦……我是自由行走的花!”我顿时湿了眼睛,内心被酸楚的味道充斥着!

啦……我是自由行走的花

啦……我是自由行走的花

可曾在梦中遇见彼此熟悉的脸

人儿为美丽的缘求佛了太多年

冰山上有一朵雪莲端坐群山之巅

他们说她已生千年有她就得到了永远

……

不知道我心中的花儿,此时行走到了何方!

刘嫣对于缘分,可以用痴迷来形容!她喜欢用因果来分析一件事情,比如她外出时,必不会跟我说去了哪里,她会特别在意我们重逢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度测出很隐晦的含义,稍不如意,便郁郁不乐!

“你看看,我们居然会在这棵树下碰面,上面的树叶都枯萎发黄了呢!真是个不好的兆头!为什么不在一棵挂满果实的树下见面呢?”

“为什么天气这样阴沉沉的呢?一点也不开心!”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能再相遇,你也不用找我了,那说明我们的缘分只能如此!”

……

那时候,刘嫣迷上了佛教。她说正在看佛教方面的书,里面有一个叫“还情”故事,她把那个故事讲给我听了。

传说有一书生,与未婚妻约好某日结婚,未曾想到了那天,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受此打击,书生一病不起,生命垂危。一僧人云游至此,决定点化一下他。僧人拿出一面镜子,让书生往镜子里看。书生看到茫茫大海,一名遇害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个,看了一眼摇摇头走了……又路过一个,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走了……再路过一个,走过去,挖了个坑,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掩埋了……僧人对迷惑不解的书生说,你看到的那具海滩女尸,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而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她一件衣服。她今生与你相恋,是为还你一个情,但是她要报答一生一世的,却是那个掩埋她尸体的人,那人就是她现在的丈夫。给予了多大的恩惠,才有多大的收获呀!书生大悟,从此病愈。

“你算是我的第几个男人呢?”刘嫣问,“是盖过衣服的人,还是掩埋我尸体的人?”

她毫不隐讳地告诉过我,她之前有过“盖衣服”的人,她深爱过他,但后来不在一起了。她没有说原因,我也就没问。她说,她其实最希望第一次就碰到“掩埋她尸体”的人!

“那样对谁都不会有伤害!”她说,“这一辈子,我不会让自己欠下这样的情!就连死,也要找一个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这样到了下辈子,再也不用还谁的情了!”

想到这些,我的头又痛了起来!

随后,我去了一趟心理咨询所。这是跟张德生约好了的。

最近我头痛的毛病越来越严重,还健忘得很厉害,做什么事总是丢三落四的,比如说从家里出门时,常常会忘了带公文包!更有甚者,好几次回去取包时,又会把钥匙忘在房间里!于是又不得不去找高原要钥匙。如此一来,弄得神经很紧张,每去一个地方之前,都要反复检查是否忘了带齐了东西,以致于感觉很累!

除此之外,还老感觉有什么事情没做好,心里总挂牵着,可努力回忆时又记不起来了,于是总觉得脑海里有个怪物在跟自己捉迷藏,弄得人心烦意乱。

去心理咨询所的时候,张德生一个人在那里等着。这个心理咨询所是他开办的,医生不多,平常来咨询的人更少,所以周末一般不用上班。因为那天是我同他约好的,所以他就一直在办公室里等我。

自从孙其的案子后,我们又打了几次交道,才真正熟悉起来的。而打交道的过程,还是与精神病人有关。我后来跟他讨论过这个问题。我说,世界似乎越来越病态了!他说,不能这样说,你所说的病态,只不过是另一种进化,这种进化与以前的常态有些差异罢了,之所以你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我们总一厢情愿地想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那么你的意思是,这种病态也是正常的?”从一个心理医生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让我有些惊奇。

“人们判断正不正常,总喜欢用过去的标准来衡量!我们所认为的病态,是排斥过去的进化!而每个人最留恋的,永远是过去。我们每天会不少于三次地想,过去多么美好,现在多么艰难,以后多么迷茫!而很少有人会想到,现在和以后,只不过是未到的过去!”他说。

我被他说得有些迷糊,花了好一阵时间才理清他的思维。

“如果面对的是心理疾病患者,你不可能这样说吧?”我笑着问。

“恰恰相反,我就是这样说的!”他也笑着说,“是怎样就是怎样,每个人都应该放开自己。强迫自己回到所谓的正常状态,本身就是一种心理疾病!”

“按你的意思,放任自流就行了?照这样说来,你们心理医生可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我揶揄道。

“对于病人来说,心理医生不过只是一剂镇静药,治不了本。能够治本的,只有他们自己!”他认真地说。

他那种“挤疮排脓”式的对待心理病人的方法,让我觉得很新颖,更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虽然有些另类,让常人难以理解!

自那以后,我对他就有了一种依赖感,可能如他所说的,我缺的就是他这样的镇静剂!

真正和他打上交道后,才发觉这是一个怪怪的人,多热的天也不解开衬衣纽扣,跟人说话时喜欢抚弄自己的后脑勺,把目光盯在别人的鼻尖上。奇怪的还有心理咨询所的名称:彼岸花!

“喂,老张,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的咨询所为什么叫彼岸花?”有一次我问他。

张德生笑了笑,说道:“西方神学认为,精神出现问题是因为人受到魔鬼的迷惑,这样的人将成为撒旦的门徒。而彼岸花是开在地狱里,给那些迷失方向

的灵魂指明方向!”

在他的办公室里,我把自己近来的情况对他说了。

“你的这种情况属于强迫症的一种表现。”在听了我自己的叙述后,张德生对我说,“强迫症全称为强迫性神经症,是一种神经官能症,有这种心理疾病的人往往处于无休无止的思考当中,对一件事物穷思竭虑,虽知毫无必要却又无法自制,最后弄得自己心烦意乱,严重时候会产生焦虑情绪,导致精神无法集中、记忆力下降,身体其他机能降低。你刚才说自己偶尔会失去嗅觉,应该也是这种原因!”

说话时,张德生的右手在不停地抖动。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但从没有问这件事,只是盯着他的手看。

“你是说我患了精神病?”我笑了笑问道,心里却很不以为然。

他笑了:“还没达到精神病那么严重,准确地讲只是心理问题。”

“我一直自我感觉良好的。工作或生活似乎没有什么能让我焦虑的。”

“强迫症不仅仅是因为工作或生活的压力,还有很多的其他因素。”张德生看着我说,“比如说心里放不下一件事、一个人,长此以往,都有可能让人焦虑!”

我看着他抖动的手,没有出声。

关于刘嫣的事,我已经对张德生说了。——我认为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严格来说,我对张德生有着惺惺相惜的敬重,这份敬重从他利用心理学,戳穿了一个伪装精神病的犯罪嫌疑人的鬼把戏时就产生了!

那个犯罪嫌疑人外号叫“鬼旺”,是一个故意伤害案中的凶手,一天因为吸毒产生幻觉,用刀砍了别人几刀。

被抓后,鬼旺时而一言不发,时而做出一些让人莫名其妙的举动。潘云觉得有些异常,于是把我叫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法医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与身体或精神有关的职业,只要有什么这方面的问题,必然会叫上我。

我们都清楚,如果鬼旺是精神病人,那么他是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法律责任的,如果不是,等待他的就是牢狱之灾了!

潘云说,鬼旺有时像“文癫子”,有时像“武癫子”。——这是我们对精神病人的称呼。

在街道上,小巷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些衣衫褴褛的人,或躺,或坐,还会不时在垃圾桶里翻找一些可以吃的东西。我们平常带点玩笑的意味,把他们分为“文癫子”和“武癫子”,文癫子就是没有暴力倾向,或整天神神叨叨,或沉默不语,不会向别人发动攻击的精神病人,武癫子会无缘无故痛下杀手,让人防不胜防!我所见过的最凶残的武癫子,把别人砍成了十多块,用塑料袋装着扔到了河里。

这二者,是截然不同的,按说绝不会发生换位,由文癫子变成武癫子,或武癫子变成文癫子!也就是说,鬼旺表现出来的精神状况,是相互矛盾的!

我去审讯室的时候,鬼旺被戴着铁镣,固定在一张审讯专用的铁椅上。董建国他们已经问得很不耐烦,声音很大,几乎是在责斥!鬼旺却仍然不为所动,依然保持着沉默。偶尔被问得急了,他会喃喃低语,发出一些谁也无法听清的声音。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董建国被他的神态激怒了,几近咆哮地大声说道,“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我每年要和成百上千个像你这样的人打交道,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那这警察我们还用不用干了?”

鬼旺举起手上的铐子,抬到眼前端祥着,不知在看那上面的什么东西。

“喂,听到我的话了没有!”董建国冲他喊。

鬼旺把手铐抖了抖,拨弄到手碗的最细处,这样就不会被箍得很痛了。

“我在问你话呢!”董建国快气炸了,“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鬼旺把手铐放了下去,搭在了铁椅上面,然后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混蛋!”董建国终于忍不住暴怒起来,将笔录纸揉成一团,朝他扔了过去。

鬼旺似有偏头躲闪的意思,但最后还是没有动,微眯着眼睛让那团纸砸在了自己头上。他也许料想不到,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能把静态事物看成运动的人,不论他如何特意掩饰这些细微动作,其实早已被我看在了眼里!

董建国见他不为所动,气得连笔也扔了过去。

这时,鬼旺突然表现得很狂燥,试图从审讯椅上站起来,弄得手铐与铁椅相碰,发出“咣咣”的声音。审讯的警察急忙上前把他按住,他又用头去撞椅子的铁架,还胡言乱语地说一些让人莫名其妙的话。

审讯无法继续进行下去,董建国只得叫人把他关到一个监室里,然后向潘云汇报情况,商量对策。我们无法确定鬼旺的真实精神状况,就把握不了他的内心世界,和这样的人进行语言交锋,有用牛头去对马嘴的感觉!这是很被动的!——很多时候,审讯就是一场攻心和反攻心的斗争!

“看出什么破绽没有?”潘云问我:“鬼旺到底有没有精神病?没搞清这件事,我们的心里就无法踏实下来!”

“我觉得不像。”我回想起鬼旺的神情,心里浮起很多疑问,“但要问哪地方不像,我说不出来!……可能是眼睛吧,他的眼睛能透出常人的灵光来,不像是精神病人!”末了我问了一句:“以前有没有精神病史?”

“他自称是精神病人,到精神病院里治疗过。但我们没有找到他治疗的记录。”潘云说。

“那怎么办?总不能这样耗着!”董建国有些着急。

“光这样问着不行!没被戳中软肋,他就会一直这样装疯卖傻!”我说。

“看那小子‘熬不烂煮不熟’的样子,我就想揍他!”董建国刚才的气还没有消。

潘云朝他摇了摇手,示意没必要那么冲动。

董建国的脾气我们都是知道的,一触就响,一点就着,天不怕地不怕,道上的人送了他一个“董雷公”的绰号。他的这个绰号,是一个长着胡子的老大叫出来的,董建国与这个老大之间有一个故事,让公安局的同事津津乐道。

一次,董建国外出办案时,在大街上碰到两伙人斗殴,双方都亮出了家伙对峙着。董建国站到两伙人中间,说我是警察,如果你们准备在一个警察的面前违法犯罪,那就得踏过他的身体。

斗殴的双方盯着他看了一阵,终于没敢打起来。其中一方的老大是个大胡子,光着头,五大三粗的,不太甘心在别人面前示弱,他用手去推董建国,说:“我们有我们的规矩,你还是别掺和的好!”

“你们的规矩有我们的大吗?”董建国拍开他伸过来的手,使得他踉跄了一下。

大胡子看了看自己的手下,脸红了起来。为了挽回面子,他竟然没把同样五大三粗的董建国放在眼里,伸手打了他一拳。

董建国毫不犹豫地抓起他的衣领,把那具壮躯拎得几乎离了地。

大胡子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于是涨红了脸,扭头对那几个年轻的马仔吼道:“还在看!没看到老大被人搞?帮忙!”

几个手下围了上来,其中一个长头发看了看董建国,一拳打了过来!

董建国闪了一下,没有放手。

大胡子的其他几个手下一齐动了手,对着他拳打脚踢。董建国没有闪开,身上挨了几下。他反倒不躲了,只扭住那人大胡子,朝他脸上就是几拳。

那大胡子捂住脸蹲在了地上。

董建国勒住他的脖子。大胡子手下打得越凶,董建国勒得越紧,完全不顾身上所挨的拳脚。那大胡子被勒得脸色发紫!

大胡子的手下从来没见过董建国这种不要命的架势,吓得住了手,呆呆地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董建国这时才松开手。

那大胡子蹲在地上不停地喘粗气。

“告诉你们,我开始打架的时候,你们这些小子还躲在妈妈的怀里撒娇!”董建国对那些马仔说道,“力气足打不过经验足!”

“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你这样不要命的!”大胡子心有余悸,带着些敬畏胡乱地比喻道,“像个雷公一样!”

从此,“董雷公”的名号就在道上传开了,听说过董雷公的人,没有不对他敬而远之的!就连我们自己的同事,都很少有人敢去招惹他。当然我是个例外,只有我敢毫不谦让地同他争论,甚至相互冷嘲热讽,但董建国并没有把这种表面上的矛盾放在心上,这让其他的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看到董建国被鬼旺气得冒烟的样子,我心理忍不住暗笑了一下。也只有鬼旺这种人,才能让他这样地“抓狂”!

“上次不是有一个心理医生来过这里么?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潘云思虑了一下,然后问我道,“找他来看一下!让他对鬼旺的精神状态做一下分析。”

“我有他的名片。”我想起张德生给我的名片。

接到我的电话后,张德生很快就到了。他没有急着去会鬼旺,而是站在实时拍摄监室内情况的监控器旁,观察着屏幕里鬼旺的一举一动。

鬼旺坐在监室的地上,面对着墙一动不动。张德生似乎并不着急,一边注意着他的动静一边问着案件的基本情况。我搬来椅子,让他坐着,俩人在那里聊了起来。

“这段时间很累吗?”他看了看我的脸问道。

“还好。”我回答,“工作上的事并不多!”

“那就是心里累了!”他说。

“你挺神的!”我笑了。

“看得出呀,瞧你满脸憔悴,胡须不理的邋遢样!”他笑着说。

“这个样子是不是比较像你的病人?”我开玩笑问。

“当然不像!”他认真地说道。

……

一个小时过后,鬼旺终于有些动作,他抬头看了一下坐在旁边的警察,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说。

“有些熬不住了!”张德生笑着说。

“看出什么了?”我问。

“伪装缄默症!”张德生指指屏幕里的鬼旺,“但他不知道,真正的缄默症不会石化了一般,其实还会试图用动作来与自己交流的。如果伪装,是很难长时间保持缄默的!”

果然,监视器里的鬼旺开始说话了:“喂,你们把我关在这里干什么?快出大事了,我得出去!联合国的人叫我去开会,讨论世界末日的事呢!”

“精神错乱!”张德生说了一句。

“你们听,他们在叫我!我得马上去了!”鬼旺对监视他的警察说。

“幻听幻觉!”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鬼旺用头撞着墙面,吓得旁边监视的警察忙上前按住。

“狂燥!”

鬼旺每做出一次动作,张德生就评价一句。

“都装得挺像的!”张德生笑着对我说。

“那么你也认为他是伪装的?”我问。

“我先不下结论。等我问他几个问题,他如果能正常回答,你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审讯他了!”

“现在问吗?”

“不,还没到时候!”张德生说。

随后,他没有再理会鬼旺,只是和我谈起孙其那起案子,问杀害孙其妻子的那个凶手会不会被判死刑!我说应该会。我问他后来见过孙其没有。他说没有见过。

聊着天的时候,鬼旺终天撑不住,在监室里打起了盹。

“时间到了!”张德生说,“我们开始吧!”

我陪着他去了监室。

“喂,醒醒!”张德生摇摇鬼旺。

鬼旺惊醒过来,有点发懵地抬头看着他。

“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吗?”张德生问。

“不记得!”鬼旺回答。

“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里?”

“不知道!”鬼旺想了一下,“放我出去,耽误了大事,你们谁也承担不了责任!”

“联合国叫你什么时候去开会?”

“今天下午!”

“你的精神上有没有问题?”

“神经病!”鬼旺盯着天花板,不知是说张德生还是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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