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学校,我打了一个电话,接了两个电话。

电话是打给宋阳的——也就是那个冒充罗莉,现在和我同居的女士。我问她今天要不要过来,她说好。我心里不是滋味,因为我打算向她摊牌。关于刘紫建在同学会上要挟别人的可能,现在一步一步得到验证。唯一的漏洞是,我至今还没向宋阳核实。我一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件事,可她不是罗莉,她是宋阳,我们早晚要面对这个谎言,我决心摊牌。

我接的那个电话,是段哥打来的,他说默涵非常抵触去医院。她坚持自己没有病,父亲母亲拗不过她,只好勉强开了点药,混在食物里给她吃了。

“所以我们废了半天劲,也就只是掺进去半片药而已,”段哥如是说,“可就是这半片药,就让她昏睡了大半天。我想,咱们可不可以不去医院呢?吃药带来的伤害太大了吧?”

我哑然。

勉强算做心理医生的我,本人是不主张吃药的。但是,我并不完全排斥药剂。因为我知道,二十年的精神分析疗法都没能治好的躁狂——抑郁症,用一剂锂疗法就可以轻松治愈。

1995年,有位妇女状告她的心理医生,因为这位医生给她进行了三年多的心理治疗,可没有什么疗效。结果,她服用了三个星期的百忧解之后就痊愈了。这个具有讽刺意义的事件说明,任何理论都不可能永远生效,任何治疗手段也不见得包治百病。

我很清楚,李默涵得的是非常复杂的幻觉症,大概不是我光耍嘴皮子就能解决的,她很难和我正常沟通。

我本希望默涵可以通过吃药改变自己的状况,现在她和她的家人又表示拒绝。我因此夹在中间非常为难。

好在医院的医生朋友给我打来电话,对此表示理解:“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直说好了。”

他的大度,令我感到欣慰。

“好吧,”我说,“段哥你也不要着急,我会继续帮默涵寻找治疗机会的。”

挂上电话,我开始往家走,路上进了一家超市,买了许多的东西,打算亲自下厨。

现在想想,这大概是源于我的愧疚感,我早就知道她在作假,现在却想要摊牌。

这一天的晚上,宋阳来了,她看到我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显得特别兴奋:“哎呀,你居然会做饭,我居然能吃到你做的东西!”

平常我会很得意,不过今天我只是苦笑了事。

我该怎么说呢?这有点太难了。

我不可能继续装作不知道,但是……我说完了,她会不会离开?我会不会从此继续孑然一身?

我不知道。

做饭的时候,我没开口。

吃饭的时候,我没开口。

洗澡的时候,我没开口。

她洗完了,我去洗澡,等我洗完了,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咦咦咦!小猴猴!”她开始拿我的床宝宝耍来耍去。

呃,接下来还有小熊熊,小兔兔,还有另外的小猴猴,小熊熊……她把我的床宝宝耍了一遍,然后说:“快来吧,咱们陪着床宝宝睡觉。”

我甩掉浴巾,赤条条地钻进被窝,压在她的身上。

“宋……”我想叫她宋阳。

可我说出来的却是:“送……送你什么礼物好呢?快到情人节了。”

“啊!”她兴奋地小声叫了一下,“你还知道过情人节呢,好意外啊!”

“呵呵,我为什么不能过。”

“不是说你不能过啊,而是你太笨啦,送礼物有问的吗?”

有吧……好吧,我承认在这问题上,我比较驽钝。

“你想要什么?”她反问我。

“我……”我想要一颗真心,但我不能那么说,“我什么都不要。”

“真没劲!”她不高兴地把小猴子甩到一边,忽然很狡猾地冲我笑笑,“你的笔记本里有什么?”

什么有什么?

见我不开窍,她继续挑逗着:“你的笔记本电脑里,有没有比较那个的东西。”

“哪个?”

“那个,就是那个那个啦……”

哦!你说毛片啊!直说呗。

“没有,因为我是个很和谐的青年人。”

“骗人!”她光溜溜地跳下床,把笔记本搬过来,“肯定有!”

她于是翻找了半天,“你设隐藏文件夹了?”

我有病!设那玩意儿干啥!我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一个绝对、极端的糙人,绝不喜欢任何形式的道貌岸然。

末了,她查遍了蛛丝马迹,宣告失败了。

“真没劲!”她哼哼着趴在我身上。

看来,女人的眼里,男人总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哎?等一等,我忽然想起件事来!

听刘紫建妈妈的口气,对于罗莉是不是在和紫建交朋友,大概可以打上问号。罗莉好像没在家里过夜,刘紫建也没有带别的女孩回来。他每晚在家睡觉,这就很奇怪啦。

三十岁一个大老爷们,没点正常需要?我的电脑里空空如也,为啥刘紫建的电脑里也空空如也?

是不是个强奸犯先不说,正常男性都有这个需要吧?为什么连一个色情文档都找不到?

这事变得奇怪了!不过奇怪之余,却也有合理性。

莫非说,刘紫建并非正常男性,他有某种问题?

这样解释就合理多了。这十五年间,他的确无法站出来!对这个世界宣布,自己那玩意儿不行?而且他似乎也没有必要站出来,学校里发生的强奸案,虽然他可能背了个黑锅,但是这事并没有闹大,只是小范围地被人知道。他既没有坐牢,又没有在警方备案。所以他也就无须站出来宣布自己的无辜,免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更何况警方也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那么,为什么他对校方也默默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呢。这很奇怪,我问过校长,刘紫建当时有没有提及其他的男同学,校长说没有。这又说不通了,为什么会没有呢?

校长大概不会撒谎,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需要袒护什么人。

不,不,情况也许并不那么简单。刘紫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性无能,因此他宁愿独立承担强奸宋丹的罪过,也不愿意被人笑话。哦,这忽然是可以理解的,他一直在被人笑话,从小到大,他的存在就是被人不断地取乐。他不愿意自己再为别人提供一个新的乐趣。

所以,他默认了。但这也并不能证明他就是清白的,否则,他大晚上的,出现在小树林里干嘛?是为了解救宋丹吗?不,这不大现实。这事一定与他有关系。

只是,由于他独立承担了所有的罪过,并未预料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可悲。没有学校愿意接收他,没有学历,所以也没有任何单位愿意接收他,他变成了社会的弃卒。随着这些年悲惨的生活,他的怨恨越来越重,既不能为自己翻案,又得不到任何补偿——直到,他等到了同学会这个机会。

原来同学会就是最恰当的机会。他不需要对社会宣布什么!不需要向警方证实什么!班里的同学都知道是他强奸了宋丹,他只需要扭转这一切就可以了,至少,把那个同谋咬下水!

原来如此,我慢慢理清了之前的困惑。

当然,在一切都未得到证明之前,这一切,还都仅仅算是合理的推测。

“你在想什么?”看到我长时间走神,宋阳问我。

“没有,我今天太累了,接触了好几个病人。”我习惯反射地扯谎。

“那我们,不那个了?”

“今天不那个了,早点睡吧。”

她嘟着嘴,很不情愿,无奈我一时间没了情绪。

搂着她,睡了。

半夜,我被自己的噩梦惊醒,意外地发现,宋阳也醒着,正用她那亮闪闪的大眼睛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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