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相信自己了。你是杰瑞·格雷,你不是凶手,除非真的是你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还有花店老板。而且现在你也想起来了六年前你的猫是怎么死的。

今天是搞砸婚礼后的某一天,桑德拉死后的第一天。你昨晚并没有打电话报警。你只是坐在地板上,桑德拉的血泊环绕着你。你握着她的手,她的身体越来越凉。鲜血浸透了你的衣衫,你再也受不了了,只得去洗澡换衣。回来时,你看到她就躺在你刚刚离去的地方。你希望——好吧,这就是你所希望的。

整整一晚上,你守候着桑德拉,满脑子想着你如何玷污了你们所有的美好时光,你们一生中所有精彩的时刻,你深爱着她的那份感情。你剥夺了她的未来,毁掉了所有。你不知道没有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答案很简单,没有桑德拉,未来只是虚无空洞的。还有伊娃呢,这个消息会毁了她。新婚燕尔之际,她就要去参加自己母亲的葬礼了。她永远不会和你说话了。你希望她对你的愤怒不会影响她看待世界的方式,不会使她的音乐变得颓废。

你对汉斯心存疑虑,对梅护士也心怀疑虑。为什么他们告诉你关于桑德拉的话天差地别?你需要答案,但你甚至连怎么提出正确的问题都不知道了,还怎么能去质疑他们呢?

你要打电话报警,但暂时还没有。你握着桑德拉的手,阅读日记。有许多事情你根本不记得,不光是你处于大脑关机状态时发生的事情,比如为什么会现身在老房子或花店里,比如你弄丢了枪,比如问古德斯特里医生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桑德拉遇害之前,她曾问你是否和汉斯说过话,你告诉她说没有,但你已经和他说过话了。你在婚礼后的第二天打过电话给他。他曾说,担心你不知道的事情没有丝毫意义。等你了解了详情,那才值得担忧。但在那之前,就试着一切如常吧。

你甚至忘记了心理咨询师贝弗莉,她跟你说过忧郁症的几个阶段的问题。

但你没有忘记婚礼上的讲话。

你对你偷偷翻到窗外出去游荡的那个夜晚已经印象全无,在那之前的几篇日记中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东西,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意义。

刀从何处而来?

你的衬衫上有血迹,是梅护士没有发现呢,还是汉斯弄错了?任何人都不可能视而不见,更不用说汉斯了。要么就是在你走出梅护士家门和上汉斯的车之间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么就是……

现在,问题还远不止这些。你为什么要枪杀桑德拉呢?你不记得开枪把她打死,是不是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你干的?你不记得用油漆在史密斯太太的房子上喷上污言秽语,但很明显你这样做了。所以,是你做了那些事情,只是忘记了,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这都是阿尔茨海默病的症状之一。

电话响了,你让对方留言,是伊娃打来的:“你好,妈妈,希望你过得很好。我们明天要去塔希提岛,打电话来问候一下。我们尽量早上过去道别。”

她听起来很快乐,就像她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她明天要和瑞克去度蜜月了,你不能让他们知道所发生的一切,至少现在不能。希望他们这一星期玩得开心。

这意味着你不可以报警。

你可以这样做,这是为了伊娃。

你今晚会打电话给她,说你们明天很忙,桑德拉要带你去看几所疗养院,你让她等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后再打电话过来。

好消息:总会有好消息的。

坏消息:桑德拉死了。再怎么重写也无法改变。

嗅盐这招果真管用。艾瑞克睁开眼睛,咳嗽了一声,但因为嘴上粘着胶带发不出声音。他一脸茫然,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光源,接着扭扭头避开手机的光亮。他想挣脱绑在手上的胶带,在地上打起滚来。

汉斯一拳打在他的腹部,用力很猛,艾瑞克猛地吸一口气。杰瑞一直知道他的朋友擅长此类事情,但亲眼见到还是感到自己的胃一阵阵地紧缩。

“冷静下来。”汉斯说,轻轻地拍打艾瑞克,“冷静下来。”

艾瑞克冷静不下来,他想忍住不再咳嗽,不再挣扎,眼睛死死盯着两个人,毫不掩盖脸上的恐惧。

“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汉斯说,“首先我们应该让你开开眼。”

他们让艾瑞克站了起来,艾瑞克想挣扎,但绑着的胶带只能将他的挣扎限制在最小幅度之内。他们让他靠窗站着,面朝窗外,杰瑞想到艾瑞克可能看不清楚,就从他的口袋里拿出眼镜,给他戴上。

“你真是个聪明人。”汉斯说,“每次杀人之后都能逃离警察的追捕。正因为你聪明,所以你一定很清楚如果我们把你丢到窗外,你会怎么样,我们会这么做的,除非你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杀死那些女人的。首先,跟你说下现在的情况:我们在两层楼高的地方,从这个高度头朝下着地你还能活吗?你知道你不会的;其次,我们会把你嘴上的胶带撕开,你可能会尖叫,但我建议你不要。在这个小区里,人们对尖叫声早已习以为常。可能会有人报警,也可能不会。有人会冲过来救你吗?这一点值得怀疑。在你从窗户掉到院子里的这一会儿工夫里,警察会及时赶到吗?这一点也值得怀疑。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艾瑞克点点头。

他们把他转了个身,所以现在他背对窗外。他的眼睛自始至终瞪得大大的。杰瑞心想,要是亨利心情很好,他可能会这样描述他:他的眼睛瞪得简直像要从脑袋上爆出来;要是亨利想偷懒,他会这样描述:他的眼睛瞪得像只茶碟。

“我们知道你杀了那些女孩。”汉斯说。

艾瑞克仍旧一脸茫然,或至少是在装疯卖傻。杰瑞端详着他的脸,审视着他的表情,想寻找他的认可和理解,但他所看到的只是恐惧和迷茫。

“我们知道你给我的朋友注射镇静剂了。”汉斯说着,用手机照了照杰瑞。现在的艾瑞克看起来越发茫然了。汉斯继续说:“我们知道你曾把他从疗养院里弄出去。现在,我要把胶带从你嘴上撕下来,你得回答我——要是你不告诉我们我们想知道的,我们就把你推下去,知道吗?”

艾瑞克一直在摇头,听到汉斯的最后一句话,他拼命地点头。

汉斯撕下胶带,艾瑞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咳嗽起来。几秒钟后,他稍稍控制住了自己。

“我不……”他说,咳嗽了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确定吗?”汉斯问。

“我确定。”

“我的意思是你确定你想这样玩游戏吗?我们知道你对杰瑞做了手脚。”

“你给我注射镇静剂。”杰瑞说。

“当然,我给你打了镇静剂!你失控了,我们得让你镇静下来!”

“你不止一次地给我注射镇静剂。”杰瑞说。

“我们不得不经常给你打镇静剂。”

“那么,如果你们给他打了镇静剂,他怎么还能溜出去呢?”汉斯问。

“我不知道。”艾瑞克说,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了,“没人知道。但他溜出去的那些日子里,没有打过镇静剂,至于昨晚,嗯,一定是药效减弱了。”

“你听到了吗?”汉斯问。

“听到什么?”艾瑞克和杰瑞同时说道。

“一个把你扔出窗外的理由。”汉斯说着,把艾瑞克扭转过去,让他再次面向窗外。

“但是——”

艾瑞克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汉斯朝他脸上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拳,那一拳迅猛有力,艾瑞克的脑袋偏向一边,眼镜也掉了,拳击声在房间里回响,让杰瑞感到恍如梦中。他不敢相信,但一切又太过真实了。鲜血从艾瑞克的鼻子里流了出来。杰瑞想说点什么,但无话可说。他想让他的朋友收敛一些,但事情就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能从恶徒那里得到真相,不痛下狠手的人只能得到谎言而已。他蹲下来,捡起艾瑞克的眼镜,重新给他戴上。

汉斯用胶带封住艾瑞克的嘴,把他的头推过开着的窗户。艾瑞克起先拼命挣扎,但随着身体被逐渐推出窗外,他放松下来,此时挣扎没有半点儿好处,只能给他自己造成更大的伤害。他们推他时,他的脸一直撞向墙壁,他的身体在窗台上拖曳,身体不同部位经过窗台时不断摩擦碰撞。此时,他整个上半身都被推了出来。汉斯抓着一条腿,杰瑞抓着另一条,两个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劲。

“妈的,他的方向不对。”汉斯说。

“我想,他已经明白了。”杰瑞说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我们应该把他转过来。”

“怎么转?”

“这样——”汉斯说,但用不着考虑怎么转了,因为杰瑞失去了对艾瑞克的控制,接着汉斯这边的重量骤然增加了一倍,他不得不松了手,艾瑞克向下落去,还没等杰瑞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就已经摔在了混凝土地面上。艾瑞克突然摔了下去,杰瑞已经僵住了,他心想是否应该将艾瑞克之死写进他的遗忘清单上,明天他是否会否认今天发生的事情,或者,他还会以同样的方式否认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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