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琅是被令狐胤推醒的。

令狐胤揽着他的肩膀将他从床上扶起来, 一只手上端着一碗白粥,“吃点东西再睡。”

周琅全身骨头都是软的, 头也昏昏沉沉的,令狐胤将他扶起来, 他也只能靠在令狐胤的怀里,令狐胤就仿佛对待稚子一般亲自喂他喝粥。

周琅喝了两口热粥,终于有些力气了,撑着床榻想要坐起来,令狐胤却将他锁在怀中。

喂完一碗白粥,令狐胤也没有再折腾周琅,落下床幔就放他休息了。

周琅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 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以为令狐胤离开了,撩开床幔往外看了一眼,见令狐胤点着烛台坐在桌旁翻阅着什么东西。

周琅不敢做声, 放下帘子又缩回了床上。

令狐胤在房里坐了半夜, 到破晓时分,外面有人送来早膳,他才从桌旁起来,端着东西来叫周琅。周琅这一夜醒醒睡睡不知道几个来回,被令狐胤叫醒了,喂了些吃的,就又让他休息。就这么过了几天, 周琅是真的受不住了,他都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虽然令狐胤念着他的身体,没有再像前段日子索需的那么频繁,但日日都困在屋子里,和令狐胤朝夕相对就足够难捱。

令狐胤还总爱抱着他说一些往事。

有令狐沛年幼时教导他——他年幼时如寻常稚子一样,连只鸟雀都舍不得伤害,但他堂堂将军之子,怎么能这么无用。令狐沛就逼着他看刑场里处决的战俘和叛党,头颅滚到他的脚下,滚烫的热血溅了他一身。

他还牵着周琅的手去摸自己的眼睛,说他现在还记得那血从他紧闭的眼前淌下来的感觉。

也有他没有见过面的生母惨死——那死状也是旁人提及的,听说死前受了折磨,十指上都被生生拗断。那是他支撑他从柔弱的幼年咬牙成长起来的全部动力,但他长大后,为君王立下赫赫战功,名扬四海,却也没有完成儿时那个为母报仇的愿望。父亲的闭口不谈,君王的不作为,他到如今竟也麻木。只是午夜梦回时,总会梦到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走在他身前,一手牵着一个稚子,慢慢的在一片渺茫的雪夜里赤脚往前走。

周琅虽然幼时过的也不算太好,但那些叔叔伯伯只是敢趁周雍不在的时候耍些见不得台面的把戏,斩首行刑这样的事离他远得很,但令狐胤年少遭遇就是如此,如果令狐胤与他关系还停留在将军府上,周琅说不定还会生出什么恻隐之心,但如今他与令狐胤,都成了这样的关系,听着这些往事,心里就着实有些复杂了。

令狐胤也只是想将自己的事说给周琅听。他已经长大成人,心冷如铁,儿时的无助惶恐都已经撼动不了现在的他分毫。

那些事本来他已经忘了的,却不知为何又要旧事重提。也许是因为这段日子夜夜被梦魇困顿,不得逃脱,才奢望有个人能尝一尝他内心里的极大苦涩。

令狐胤将周琅抱的更紧一些,周琅这几日下来,也习惯了和他的肌肤相亲,只是他还是不习惯自己整个被令狐胤圈在怀里的感受。

这几天令狐胤在抱着他睡的时候都会给他讲一些从前的事,断断续续,有些事情还是不连贯的。

他昨日讲他幼年,今日又讲他成年,说他在与北狄打仗的时候,误入埋伏,被北狄活捉,他在天擎是威名赫赫的将军,在北狄不就是令他们恨之入骨的仇敌么。他当时当胸被人砍了一刀,又被地方的将军用绳子缠着双臂在地上拖行,他以为将要死去的时候,被云藏认了出来——云藏是他真正的父亲,北狄王的亲信,云藏劝他回北狄无果,只得将他放了回来。

后来几年,云藏一直跟着他,但直到北狄新皇上位,他也没有听从云藏的劝诫,与他一起回北狄。

再后来的故事,就真的仿佛一个故事。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却依然为敌国向自己的故国举起屠刀。

他从前见过北狄的将士屠杀一城的人,后来也见到了天擎的士兵将北狄俘虏的妇孺百般凌辱。两国交战,都有各自屠戮的理由,他却失去了一开始剑指天下的雄心壮志。

从前他杀人,尚可以说为君王,为无辜枉死的天擎百姓,但在知晓这一切之后,每杀一人,他心里的负罪感就重上一分。循环往复,无止无休。

周琅几天前还极力想探寻的秘密,被令狐胤如此轻而易举的揭示出来,他也不知道该唏嘘还是其他。

“我已厌倦了这样的日子。”令狐胤抚着周琅的脊背轻轻的笑,“那些国仇抑或家恨,都与我没有太大的干系,等这一仗打完,皇上想将他给令狐家的封赏拿回去——就都拿回去吧。”

周琅伏在令狐胤的胸口。

令狐胤讲给他听的这些秘辛,与他而言,都离他太远,不是他能评论与否的。

“周儿——”令狐胤抬手去碰触周琅的面颊。

周琅是伏在他身上的,发丝蜿蜒,抬眼看过来时,真的仿佛一只山野精怪,“你不要这样叫我。”

“不喜欢吗?”令狐胤总想要与周琅更亲近一些。

“我是男子,又不是女子。”周琅觉得那周儿两个字从令狐胤口中叫出来,总是带了些情色的纠缠。

“我也从未把你当女子对待。”令狐胤以为周琅是误会了,“你若不喜欢,我以后还是叫你周弟。”

周琅想起头一回被令狐胤压着做那荒唐事的时候,自己还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现在想来好似在这本来就难以言喻的关系上又盖了层更羞耻的纱,“你叫我名字就是了。”

令狐胤叹了一口气,“好。”

周琅忽然皱眉,他感觉到了令狐胤的手从他脊背一路往下滑,他正要挣扎,令狐胤的手却停在了他的后腰上,轻轻揉捏起来。

那一处又酸又疼,稍稍一碰就有些受不了。

令狐胤就贴在他的耳边,“怎么这样娇弱。”

周琅听令狐胤这么说,气的咬牙。他在常人面前,绝对不算柔弱,但他也只是一个常人,哪里比得上令狐胤这样的体魄。

再加上他本来就不是女子,被令狐胤当个女子一样的索需,自然受不了,“还不是你……”

令狐胤的手正按在他的腰侧,轻轻一捏,周琅就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

“从前我在那花林里见到你的时候,还真的以为是个女子。”令狐胤倒是回想起与周琅初次相识的场景来。

周琅也想起来,是令狐柔将他从落英宴抓回来的时候,那时他衣衫不整,狼狈不堪,要是令狐柔当时愿意给他一件蔽体的衣物,他也……

但最后那蔽体的衣裳,也是谢萦怀给的。

令狐胤讲了自己的许多事,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事在回忆里都是灰白的颜色,但与周琅的相识,却满是绯红的艳丽色彩,“那时我还想,这是哪里的姑娘,生的这样白,这样窈窕动人——”

“别说了!”周琅听不下去了。

“嗯。不说了。”

令狐胤的手一直很规矩的替周琅揉捏的腰肢,周琅慢慢也松下警惕来,“当时你让我来随军,也是,也是故意的是不是?”

这件事周琅想了很久,令狐胤让他来随军,虽然口口声声说给他考虑的时日,但若真的要他考虑,直接将他放回周府不就是了,何必如此煞费苦心的将他带来身边。

“是。”令狐胤连遮掩也没有。

周琅听令狐胤如此坦荡,一时都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当时我也觉得鲁莽,现在想来却是最正确不过的决定。”令狐胤垂首看伏在自己怀中的周琅。

“我当你是正人君子,却不知道你是这样的无耻之徒!”周琅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去谴责别人无耻。

令狐胤,“嗯,我无耻。”

一句话被塞回来的周琅,“……”

他也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没早点看清令狐胤这正人君子皮囊下的禽兽本质。

过了半晌,周琅央求着开口,“令狐胤,你放我回临安吧。”

令狐胤按在他腰肢上的手一顿。

“你今日同我说这些,我就知道你是将我当做你交心的朋友。”这几日令狐胤待他的态度都软化了不少,不然他今天也不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你只是想找一个能听你说话的人,所以才……你同我说的话,我绝不会告知第二个人,你放我回临安,我再不提与柔儿和离的事——”

令狐胤忽然翻过身来,将伏在他身上的周琅压在身下。

他五官因为深刻,所以总会有一种咄咄逼人的锐利感。如今他薄唇紧抿,目光阴郁,更显得凌厉十足。

“你不要总是拿令狐柔说事。”令狐胤自然一眼就洞悉了周琅的本意,“令狐柔和我并无什么关系,要是细论起来,她还是我的仇人。”

周琅仰面望着令狐胤,稍稍动了一下,令狐胤就整个压了下来。

“我和你说这些,也不是想找个人说故事。”令狐胤实在厌烦周琅这一而再再而三敷衍搪塞的态度,“我要是想说故事,大可以随便找个人——死人总是会保守秘密的。”

因为挨的太近,周琅感觉到令狐胤的东西抵着他。

“周琅——”

令狐胤忽然叫他的名字。

“我是喜欢你。”令狐胤眼中印着周琅此刻有些慌乱的模样,“才不愿意隐瞒你任何事情。”

周琅知道挣扎也是徒劳,侧过头去躲避令狐胤的视线。

“看着我!”令狐胤不满周琅还是这样的态度。

周琅被逼着转过头来看令狐胤。

“你不要把我逼成了发情了只知道交媾的野兽。”令狐胤眼中翻涌着的黑色情绪几乎要渗透出来,“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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