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詹姆士在下午四点被刺耳的闹钟惊醒。

宿醉的脑袋嗡嗡作响。他立刻按掉闹钟看着四周。杂志和酒瓶散落一地,房间乱成一团,玛利欧·罗德事件之后,酗酒再度找上他。看到那种恶心的景象,不喝酒根本无法在夜间巡逻。詹姆士想着,慢吞吞起身走向卫浴兼具的浴室,他得洗个澡再上班。他接着打开浴室门,瞬间一阵毛骨悚然的恐惧感袭向他,因为眼前出现骷髅。

——不,不对,不是站在眼前,是映在镜中。

吓一大跳的詹姆士才发现脸上紧贴着某样东西。他用手摸脸,那是冰冷得像吸附住肌肤的塑胶触感,同时镜中的骷髅头也触碰自己的脸。是面具,是玩具店常有的廉价塑胶面具。詹姆士气愤地扯下面具。那张有着混浊双眼和杂乱胡须的脸从镜子里苏醒过来。

詹姆士凝视手中的面具。自己何时戴上面具的?完全没印象,而且家里没有面具。工作到早上回到公寓就一直喝酒。直到失去意识为止不知道喝了多少。在记忆丧失的期间到玩具店买骷髅面具吗?

“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

詹姆士将面具扔到床上。这时他脑海浮出一名男人的身影。没错,做出这种事的一定是那男人。那家伙一定只是装死,这是那个变态会干的事。接下来一定是威胁、戏弄他到束手无策。混帐,居然抓住人的痛脚不放。

“他是趁我睡觉时从哪里溜进来的吧?”

詹姆士急忙检察门窗是否忘记上锁。但全都上锁了。他内心极度恐慌。那男人果然是恶魔的化身,一想到这,他就难以平静下来。那个男人就这样进到全都上锁的密室,给自己戴上骷髅面具就离开,这比被捅一刀还可怕。那家伙想命令我再干些什么吗?

詹姆士因为难以诉诸言语的焦躁冲出家门打开信箱。那男的说不定在信箱里放了什么。与其被这种连个影子都不见的威胁吓得魂飞魄散,倒不如直截了当地面对还比较轻松。信箱掉出一叠信件,露出来的边缘看来全是请款单。“王八蛋!”詹姆士将请款单拿到阳台,接着用打火机点燃,令人郁闷的信件熊熊燃烧,黑色的灰烬飞舞。

这时,邻居阳台门打开,一名中年妇女出来瞪着詹姆士。

“你这样很危险啊,竟然在这种地方烧东西,会被房东念的!”

“吵死了老太婆!我在我阳台想做什么是我家的事,不用你多嘴,你这只欲求不满的猪!”他恶言相向后进到屋里,不理会女人的叫喊,用力关上门。每件事都让他火冒三丈。詹姆士冲进浴室把水开到最大,水龙头很快流出温度适中的热水。等浴缸放满水的期间,他到处找寻残余酒的酒瓶,嘴里则反复呢喃:欲求不满的猪,欲求不满的猪,欲求不满的猪。最后终于找到瓶底还剩两公分左右的威士忌酒瓶,詹姆士仰头一口饮尽酒,胃顿时燃烧起来,酒精在血管中奔驰。烦躁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但远远不够。

找回冷静的詹姆士,深深憎恨自己。

可恶,又来了,自己又莫名其妙闹事。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是那家伙的错。都是那家伙。詹姆士将喝完的威士忌酒瓶贪婪舔到最后一滴,一想到自己如此难看的模样,他就郁郁寡欢。自己又重蹈覆辙。好不容易回到正常生活却一错再错。

詹姆士大力敲着自己的头。

没多久,他听见热水满出浴缸的声响,连忙冲进浴室关掉水龙头。溢出来的热水淋湿鞋子。詹姆士脱下鞋袜盯着映照在浴室镜子的脸,看着自己说话:

“不要自暴自弃了,你会发酒疯是因为喝酒。没事,没什么大不了。带点吃的到隔壁道歉,尽责工作就能一点一点还掉贷款,别有放弃这份工作的蠢念头,那家伙的事也别这么神经质,自己的把柄虽然被抓住了,但我手上也有他的把柄啊。我们立场是对等的,有什么好怕,万一事情暴露,那家伙干的事我怎么可能佯装不晓得。不用这么怕东怕西,比起烦恼这些事,稍微减少喝酒的习惯比较重要。”

詹姆士看着镜子露出勇敢的笑容,然后脱掉衣服,同时安慰自己根本没遇到危机。他整个人浸到热水,哗啦啦地洗脸后吸口气,浴缸渗出来的水慢慢流进排水口。此时,他突然听见类似电话铃声的声响。

詹姆士白天睡觉时常有电话打来,但大部分都是催缴迟交的公费、借款或赔偿金。失业近半年的男人身上当然没钱,世人对这理所当然的事没有丝毫同情。电话一响,他心脏就跳得很剧烈。不久电话就会转成语音留言,但在此之前的两、三声电话又刺激着他的神经。干脆拔掉电话线好了,可是无法这么做,因为一旦被认为刻意搞失踪,律师会找上门,这更麻烦。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电话如今还在响。是幻听……别在意。詹姆士想,离开浴缸冲澡,接着洗起头。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声愈来愈大且无比清晰。洗头时,经常会发生这种事。他起先会紧张地冲出浴室,现在觉得八成是心理作用。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脑中全是电话铃声。虽然是心理作用,却愈来愈难以忍受这道声响,詹姆士顶着洗发精的泡泡冲出浴室。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耳中仍残留铃声回音,但电话此时却没在响。也许是响到刚刚才挂断。不,说不定电话另一头有人在等我接起来。他忽然觉得电话像是诡异的生物。詹姆士走近安静无声的电话,将话筒拿到耳边,“喂。”他说。

话筒传来了声音:

“你说谁是欲求不满的猪?”詹姆士倒抽口气,是那家伙,“欲求不满的是你吧?我很清楚你被威胁却默不吭声。你自己也很开心吧?幻想着那种事,每天都在自慰。”

“喂,你在说什么!我……”

詹姆士满脸通红地反驳时,耳边响起刺耳尖锐的声响——嘟嘟嘟。他没发现说到一半,电话就被挂断。还是其实没有任何声响?可是脑中明明响起那男人的声音。还是电话恐惧症的症状变严重了,造成奇怪的幻听吗?不对,不是这样!是那家伙紧盯我不放,故意在整我。

詹姆士满腔怒火,放下话筒走回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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