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雷特也听到了警笛声。他简直无法相信,这么快,他的一切就全见鬼去了。真是他一生的缩影啊。他用枪顶住克莱尔的脑袋,掏出堵住她嘴的东西。刚才他已经给她松了绑,让自己不用老扛着她。

“恐怕你得当我从这儿逃走的门票了,女士,光凭你说不定还不够。可就算这样,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要是他们看上去想搞掉我,我会先打死你。”

“为什么?”克莱尔无望地哀号一声。

“我气坏了,这就是为什么。操劳个半死一无所获,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给我走。”他拽着她走向马场,那里还有些卡车,他可能,仅仅是可能,开车逃出去。他们从东边走向马场中心,看到那个大草仓的尖顶时,斯特雷特竟然笑了。牧场很大,地形复杂。警察肯定会从前门进来,而斯特雷特则从后面溜走。

他们爬上一个缓坡,下坡朝马厩走去。黑影里闪出一个人来。斯特雷特先还以为是梅西,可云层散去,月光下照着的是比利·坎菲尔德,手里一枝霰弹枪。斯特雷特一把将克莱尔拉到身前,枪顶着她的太阳穴。

“让开路,老头,我没功夫跟你耗。”

“为什么?因为警察来了?你没错,他们来了,我报的警。”

斯特雷特摇着头,一脸凶狠。

“你干吗这么做?”

“我不知道你到底一直在我的牧场搞什么名堂,可我的确知道你一直在跟我妻子睡觉。你肯定觉得我脑子不好使还是怎的。”

“这个吗,总得有人搞她,比利,你又不肯干。”

“这是我的事,”坎菲尔德吼道,“关你屁事。”

“哦,真成了我的事,好吧,告诉你,滋味还蛮不错,你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好东西。”

坎菲尔德端起霰弹枪。

“好啊,来呀,开枪吧,比利。就凭那把猎枪,你非把这位女士一块打死不可。”

两个男人默默瞪着对方,斯特雷特终于完全意识到自己的优势。

他仍将克莱尔当做盾牌,手枪瞄准比利,准备开枪。

“比利!”

斯特雷特及时回头,正好看见格温骑着男爵朝他直踏过来。他尖叫起来,推开克莱尔,飞快开了两枪。紧接着一颗子弹打中他的头部,当即将他打倒在地。

韦布冲出树林时当即认清局势,立即开枪,打死了斯特雷特。男爵直立起来,落地时前蹄正踏在斯特雷特尸体上。

韦布冲到克莱尔身旁。用不着检查斯特雷特,他知道那人已经死了。

“你还好吗?”他问克莱尔。

她点点头,突地坐到地上,哭了起来。韦布拥抱了她一下,抬头看去,见比利·坎菲尔德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一堆黑色前,跪了下来。韦布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看着倒在地上的格温,她胸口上一摊血。斯特雷特的子弹,至少有一颗打中了目标。她抬头看着他们俩,呼吸变成了一阵阵痛苦的喘息。韦布跪下,扯开她的衬衣检查伤势,又重新遮好她的胸膛,望着她。他的表情已经向她说明了事实。

她抓紧他的手。

“我害怕,韦布。”

他跪得离她近了点,比利只蹲在那里,凝望着他垂死的妻子。

“你不会孤单的,格温。”他只能想起这一句话。他希望自己能恨这个女人,因为她对自己所做的事,对泰迪·赖纳,还有其他所有人。可他做不到。不单是因为她救了他的命,还有克莱尔和凯文的命。还因为韦布不知道,换了他是格温,仇恨在胸中郁积多年,他会做出些什么。也许会做出同样的事。他只能希望自己不会这么做。

“我不是怕死,韦布。我怕再也见不到大卫。”血从她嘴里滴下,她的声音也有些模糊了。可韦布懂得她的话。

或是上天堂,或是下地狱,是这样吗?再没有别的选择了,也许连二者之间的炼狱都不可能。

她的眼神渐渐涣散,韦布感觉到她的手慢慢松开。

“大卫,”她微弱地说,“大卫。”她望着天空,“原谅我,我们的父,我有罪……”声音渐渐消失,她抽泣起来。

韦布知道,如果她还有力量,爬也会爬到那个小礼拜室去。他疯狂地四下搜寻,想找到什么,什么都行,结果在僵直着腿朝他们走来的罗马诺身上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他是开着游泳池旁那辆挂在牵引拖车上的卡车来的,车胎被打爆了,都是韦布干的好事。

韦布冲向他,看看他血糊糊的腿。

“你还好吗?”

“擦破点皮,谢谢关心。”

“保利,你能主持格温的临终忏悔吗?”

“什么?”

韦布一指躺在草地上的格温。

“格温快死了,我要你去听她的临终忏悔。”

罗马诺后退一步。

“你疯了不成?瞧我的模样,像个神父吗?”

“她快死了呀,保利。她不会知道的,她觉得她会下地狱,再也见不到她儿子了。”

“就是这个女人策划消灭了C小队,你却要我跟你一样,原谅她干的这些事?”

“对,这很重要。”

“让我做没门。”

“别这样,罗马诺,你这么做又死不了。”

罗马诺抬眼望了望天。

“你怎么知道我死不了?”

“保利,求你了,我知道我没权利要求你,可求你了,时间不多了。这么做是对的。”他绝望地补充了一句,“上帝会理解的。”

两人对视了很长时间,罗马诺摇摇头,一瘸一拐走过去,跪在格温身旁,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朝她画了个十字,问她是否愿做临终忏悔。她用微弱的声音说愿意。

临终忏悔完成了。罗马诺站起身来,走到一边。

韦布重又跪到格温身边。她的眼睛开始渐渐失去光泽,可有短短的一刻,她的眼睛又能凝视着他,甚至还给了他一个虚弱的微笑,可同时,随着每一次呼吸,更多鲜血涌出她的身体,她的伤口与她儿子惊人地相似。

她忽地涌出一股力量,紧紧抓住韦布的手,说出一句话来:“我真抱歉,韦布,你能原谅我吗?”

韦布望着那双美丽的眼睛,随着每一秒钟过去,它们越来越黯淡无神。从这双眼睛和这个女人的五官里,他看见了另一个人的面容,那个信赖韦布却被辜负的小男孩。

“我原谅你。”他对这个垂死的女人说,他希望冥冥之中,通过某种方式,大卫也正对他说出同样的话。

说完这句话,韦布退后一步,将她的手交给比利。比利握住这只手,跪在妻子身边。韦布看着她的胸膛起伏越来越快,然后,终于,停止了,手也无力地垂下来。比利在妻子身边无声地啜泣,韦布扶起克莱尔,一只手伸到罗马诺胳膊下搀扶着他,三人走开了。

霰弹枪的轰鸣吓得三个人都跳起来,他们转过身时,正看到比利从斯特雷特尸体旁走开,枪口还缭绕着一缕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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