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布回到汽车旅馆,一眼便发现他一直使用的停车位上多了一块油渍。他警觉起来。可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虽说车位正对韦布的房间,其他住客还是可以在这儿停车。开门前他假装摸索钥匙,趁机检查了门把。不幸的是,就连韦布也看不出门锁是否被撬过。锁上没有被强行撞开的痕迹,可这种简单的门锁,懂行的人打个喷嚏的时间就能打开,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韦布打开门,另一只手放在枪把上。十秒钟时间便查清小小的房间里没人。所有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上,连他从母亲阁楼上拿回来的那个盒子也在老地方,每份文件的摆放位置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不过,韦布在房间各处埋设了五种不同的暗记,其中三种已经被人碰过。这么些年来,韦布只要在路上跑,都会使用这种手段。哼,搜查房子的人是个好手,可还没到无懈可击的地步。马马虎虎算是件让人宽心的好消息吧,就像知道你要与之搏斗的四百磅重的大怪兽长了个不堪一击的脆下巴。时不时还尿床一样。

他收拾行装,五分钟后便上了路。他来到亚历山德里亚老城区附近一家餐馆,把车停在从餐馆窗户看得见的地方,一边吃午饭,一边探索哈里·沙利文的一生。

贝茨没开玩笑,韦布的老爹曾是这个国家一连串最牢靠的管制机构的住客。这些机构大多在南方,韦布知道那儿有些牢房建得非常出色。父亲犯的罪多得数不清,罪案主题一致:典型的低级财务犯罪,商业欺诈、挪用资金、诈骗。

档案里还有他父亲的一些照片,各不相同:正面照、右侧照、左侧照,底下小小一行囚犯编号。哈里·沙利文在他所有被捕档案照里都是笑嘻嘻的。这混蛋,满面春风,倒像占了警察上风似的,虽说被逮住的人是他。他父亲衰老得很厉害,再也不是阁楼盒子里那些照片上的那个英俊男人了。拍摄时间最近的几张照片上出现的已经是个年迈老人,虽然还在笑,牙齿已经缺了不少。韦布没有任何理由同情他,可看了柯达胶片的客观记录,眼见这个人日渐衰老,心里还是十分难受。

读着父亲在法庭上的陈述,韦布时时忍不住大笑出来。这个精明的骗子与决心将他投人大牢的检察官唇枪舌剑,一行行记录里活脱画出了一个狡黠的滑头。

将父亲投入监狱的最后一桩案子判了他二十年,在历次罪案中刑期最长。到今天他已经在南卡罗来纳一所监狱里服了十四年刑。韦布知道那所监狱。一座苦狱,距地狱只有一步之遥,而他还要再熬六个年头,除非获得假释,或者更可能的,死在铁窗里面。

哈里·沙利文当时刚刚被安顿在南卡罗来纳监狱的小牢房里安度余生。他极力向做背景调查的特工们吹嘘他的儿子韦布·伦敦。

“我儿子”。这个短语他用了三十七次,韦布不怕麻烦地数过。

哈里·沙利文极力举荐“我儿子”,任何人推荐他人时都不会给出那么高的评价,尽管他只知道韦布生活里的最初六年。可哈里·沙利文声称,一个正正经经的爱尔兰人,不等“我儿子”摘下尿片就能看出他有没有必要的素质。他儿子具备必要的素质,完全能够成为空前绝后的最好的美国联邦调查局特工。信他的话没错。如果他们需要他上华盛顿去,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告诉那些大官们,他非常乐意。

韦布继续读着,头越垂越低。读到哈里·沙利文最后手书的声明时,他的头低得都快碰到了桌面。

“恳请好心的特工,了不起的好人们”,他写道,告诉“我儿子”,这些年来,他父亲一直惦记着他,没有一天不挂念他。尽管他们今后不大可能碰面,可哈里·沙利文还是希望“我儿子”知道,他爱他,希望他万事顺遂。别因为老爹成了这个样子就把他想得太坏。恳请好心的特工把这些话说给“我儿子”听,他会感恩戴德。有机会的话,一定非常乐意给他们买上一杯两杯的。虽说照他现在这个样子看,这么干的机会不大,可谁又说得准呢。

他们从没告诉韦布一句,就连这份报告也是现在才看到。该死的调查局!这些规定就不能变通变通吗?什么事都得古板拘泥,不照他们的办就滚你的蛋?可话又说回来,如果韦布真想的话,几年前他就能发掘出这些材料。他就是不愿意罢了。

下一个念头让韦布的脸阴沉下来。如果局里把他的档案交给了克莱尔·丹尼尔斯,她不是早就窥见有关哈里·沙利文的全部或部分材料了吗?真要是这样,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韦布收拾好文件,付账,出门上了维多利亚车。他把车开到调查局的一处后备车辆储备点,掉换了一辆新型号的福特大侯爵,从进门那边街上看不见的一道出口驶走。调查局的局车并不是要什么有什么,有求必应。可这辆大侯爵已经跑了一万英里,韦布又劝说管车的人,说局里派给他的车已经有二十年车龄,他实在应该换辆好一点的。如果有谁想找麻烦,韦布补充道,尽管去问巴克·温特斯好了,他是我的铁哥们。

第一时间更新《独自生还》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