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布已经好几天没看过一份报纸,总算买了份《华盛顿邮报》,边喝咖啡边看。他坐的地方就在雷斯顿城市中心广场,靠近那个大喷泉。

他先看体育版、城市版、时尚版,从后往前翻到头版。看到头版第六页,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消失了。他摩挲伤脸,一个指头挨个按压着每一个弹孔。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难道又不得不重新面对这一切?

他按下手机快拨键,贝茨不在。韦布给他打了个传呼,几分钟后他便回了电话。韦布把那篇文章的事告诉他。

“路易斯·利德贝特,里士满‘自由社团’一案的主审法官,被枪杀;沃特金斯,这个案子的起诉检察官,走进家门时房子爆炸。两件事发生在同一天。加上应里士满外勤办公室请求赶到的C小队。那一回我干掉两个自由崽子,脸烧煳了,身上添了两个洞。还有欧内斯特·B·‘自由’本人,越狱潜逃,这是多久?三个月前?有个看守被买通了,把他弄进一辆通勤面包车,得到的报答是划开脖子,就此了账。”

贝茨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

“我们知道,韦布。这些材料已经让计算机咀嚼过了,后来又出了那两起死亡,谋杀。另外,还有些别的事。”

“什么?”

“你最好来一趟。”

韦布来到华盛顿外勤办公室,在警卫陪同下走进战略行动室。

韦布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朝几位在这个大房间里匆匆来去的人打个招呼。挂在墙上的布告板上钉着电脑生成的图表,描绘着那个院子及其周遭环境。

韦布看着图表,上面各处别着大头针,韦布知道那是表示证物及线索。房子里充斥着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刻不停的电脑击键声、电话铃声、翻动纸页的哗啦声,再加上急剧上升的人体温度,这一切告诉韦布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房间里的这种战役策划活动,他从前也曾是其中一分子。

贝茨把一张剪报推给韦布。韦布低头看着。

“斯科特·温戈……这可是个名人。”

“对了,他替我们的朋友欧内斯特·B·‘自由’辩护。庭审时我不在场,还躺在医院呢。当时在场的人说起过温戈。”

“狡猾又精明,给他的客户谈成了一笔好交易。现在死了。”

“谋杀?”

“他的电话听筒上涂了阿托品。拿起电话,你自然把它压在脸上,靠近鼻孔。阿托品通过鼻腔膜吸收比通过血液循环快得多,导致心跳大大加快、呼吸困难,还能引起幻觉。一个小时就能生效。如果你的肾不好,或是有其他新陈代谢方面的毛病,身体就不能迅速把这种东西排出去,那样的话,毒剂生效还会更快。温戈有糖尿病,心脏也不好,又坐在轮椅里行动不便,这种情况下阿托品是最佳选择。星期六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等他感觉到阿托品的毒效时,附近没人帮他。而且大家都知道他习惯在星期六回好些电话,这是里士满那些人告诉我们的。”

“这么说,杀他的人知道他的病史,也知道他的工作习惯?”

贝茨点头。

“利德贝特被枪杀时正打开灯准备读一篇文章,据称是另一位法官向他提起的。接电话的执法官说打电话的是麦凯法官。当然不是。”

“又是电话。”

“还没完呢。沃特金斯进家门时,他的邻居正好开出车道,她告诉警察她看见沃特金斯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电话。那人听不见电话铃响,可她说沃特金斯看上去正准备接电话。屋里全是煤气,一按通话键,轰。”

韦布道:“等等,手机不像电灯开关,型号不对,也产生不了足够的电火花点燃煤气。”

“我们检查了电话,嗯,电话的残留部分。搞法医检查的人只好把它从沃特金斯的手掌上刮下来。有人在他手机里安了一截螺线管,能触发适当类型的电火花,足够引燃煤气。”

“这么说得有人把他的手机偷走,可能是乘他睡觉时,或者找一段他没带上手机的时间。装进螺线管,引爆时还必须盯着他,才能算准时间。”

“对。我们查了沃特金斯和那个执法官的电话记录,两个电话都是用那种花现钱买、用完扔掉的电话卡打的。没记录。”

“跟我们的卧底特工用的一样。我猜你那位还没露面?”

“别提我们的卧底。”

“不,等会儿我还得说说他。‘自由’有什么新消息吗?”

“什么都没有。这家伙好像跑到别的星球上去了。”

“他那个组织还在活动?”

“很不幸,是的。你可能还记得,他们不承认参与了对里士满那所学校的袭击。欧尼也不肯招出他的知心朋友,他说他自己策划了袭击,组织里的人都不知道,案子于是就这样了。另外那几个枪手全死了,其中两个还得谢谢你呢。组织里其他成员我们也没撬开嘴,让他们出庭作证。自由社团根本没被起诉。有了那些负面宣传,一段时间里他们保持低调。可有消息说他们又回来了,还多了些新鲜血液。”

“目前他们在什么地方?”

“弗吉尼亚南部,靠近丹维尔。相信我的话,我们把那个地方全监视起来了。原先估计老欧尼越狱后会往那个地方去,可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出了这么多事,就不能申请搜查令,搜搜他们的大本营吗?”

“什么?上地方法官那儿去,说我们手上有三宗谋杀案,算上沃特金斯家人的话死了六个人。我们觉得背后主谋可能是这个自由社团,却没有一点证据,能把他们跟营救队被袭案或者其他任何案子联系起来。美国公民自由协会准保高兴得要死,他们会在这上头得个高分的。”贝茨停了停,“这些情况说得通:检察官、法官,最好的复仇目标。”

“可为什么还有辩护律师?他救了欧尼一命,没让他挨一毒针被处决,为什么要干掉他?”

“话是不错,可这儿说的不是个理智的人,韦布。我们只知道,那伙人,哪怕他们的疯子伙伴在牢里呆上一天,他们也会怒气冲冲的。要不然就是欧尼和他闹翻了,出来后决心把他们一个不剩全干掉。”

“嗯,至少不会再出杀人的事,有关的人已经全死光了。”

贝茨拿过一份档案,抽出一张纸,还有一张照片。

“全死光还说不上。你记得吧,学校里还有两名教师被枪杀。”

痛苦的回忆潮水般涌上心头,韦布深深吸了口气。

“还有个男孩,大卫·坎菲尔德。”

“对,两个被害的教师中有一位结过婚。你猜怎么着?她丈夫三天前死在马里兰州西部。当时他下班晚了,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

“他杀?”

“拿不准,是场车祸。警察还在调查,看上去像一桩撞车逃逸案。”

“也牵涉到电话?”

“车里有一部电话。我们跟警察接触过,他们说会查查电话记录,看看撞车前一瞬间他是不是接到过电话。”

“另外那位教师的家人呢?”

“丈夫和孩子迁到了俄勒冈。我们已经和他们取得联系,现在正处于二十四小时监视下。事还没完,你记得大卫·坎菲尔德的父母吗?比尔和格温?”

韦布点点头。

“我当时在医院里接受临床监视,比利·坎菲尔德来探望过几次。是个好人,失去儿子对他打击太大了,谁不是这样?他妻子我没见过,那以后我也没再见过比利。”

“他们搬了,目前住在福基尔县,经营一个马场。”

“出什么不寻常的事没有?”

“这几件事一牵扯上我们就和他们联系了,他们说没出什么不寻常的事。他们知道‘自由’越狱,用比尔·坎菲尔德的话说,他不需要我们帮助,就盼着那个狗杂种去找他,他正巴不得用霰弹枪轰掉他脑袋呢。”

“比利·坎菲尔德可不是朵娇滴滴的紫罗兰,从他上医院看我那会儿我就瞧出来了,粗暴、强悍、固执己见。我的几个队友庭审时作过证,他们告诉我,他在法庭上粗声大气的可真是个人物,几次差点被判藐视法庭罪。”

“他过去开卡车公司,孩子死后把公司卖了。”

“如果里士满几起杀人案的背后主使真是自由社团的话,他们离福基尔县可比俄勒冈近得多。坎菲尔德一家真的很危险。”

“我知道,我一直想开车上那儿去跟他谈谈,让他脑子清醒些。”

“我跟你一块儿去。”

“你真的想去?我觉得,里士满学校那件事,你最好别再想它。”

韦布摇摇头。

“这种事永远别想真正忘掉,珀斯,无论过去多久。那两位教师我们到那儿之前就死了,我无能为力。可大卫·坎菲尔德就死在我眼皮底下。”

“你所做的一切,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更多了。还差点送了命,脸上也永远挂了块徽记,你没什么可内疚的。”

“这样看来你可真不了解我。”

贝茨仔细打量韦布一番。

“别忘了还有一个你,韦布。如果那伙‘自由’是想彻底消灭C小队的话,他们的活儿还没做完呢。你是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行尸走肉罢了,韦布想。

“别担心,过马路前我两头都看。”

“我是当真的,韦布。他们干过一次,就会有下一次。这些人都是些疯子。”

“行了,我知道。不记得啦,我不是‘脸上永远挂了块徽记’吗?”

“还有一件事,那次审判后温戈以滥杀罪反诉营救队和联邦调查局。”

“彻头彻尾的屁话。”

“没错,可这给了他们一次机会,对营救队做过一番调查。自由社团很可能知道一些你们的方法、程序,诸如此类的。可能对他们设下埋伏有帮助。”

韦布从来没想过,说得有道理。

“我向你保证,要是接到稀奇古怪的电话,一定第一个通知你,我还会检查听筒上是不是涂了阿托品。好了,现在说说这位卧底。自由社团也许跟整件事有联系,可他们还是需要内线。我知道他是个黑人,也很难相信‘自由’们会跟有色人种共事,可目前我们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你说科夫一个人工作,有关他你还知道些什么?”科夫的消息韦布至今还没得到安·莱尔的回话,所以他决定直截了当从源头查起。

“哦,知道得不少,就在那边那份档案上,上面写着‘美国联邦调查局卧底特工,你想了解的全在里头’。”

“珀斯,这人可能是关键所在。”

“他不是!信我的话没错。”

韦布坐下来,心里掂量着要不要打出他的王牌。

“好,这样:我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东西,很重要,你怎么说?”

“我会说该死的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刚刚想通。”

“得了吧。”

“你到底想不想听?”

“什么条件?”

“我给你有关这个案子的情报,你也给我同样的东西。”

“我要是硬逼你说出来,屁都不给你呢?”

“别这样,看在老交情分上。”

贝茨轻轻敲打着摆在面前的那份档案。

“我怎么知道你的情报对我有没有用处?”

“要没用处,算你什么都不欠我的。我信得过你的判断力。”

贝茨盯了他一阵子。

“说。”

韦布把凯文·韦斯特布鲁克被调包的事告诉了他。他越往下说,贝茨的脸涨得越红。韦布敢说此人现在心跳远不止每分钟六十四下,说不定两位数早打不住了。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想通这个的?给我精确到分钟。”

“我跟罗马诺一块儿喝啤酒时。我说起我见过的凯文·韦斯特布鲁克脸上有枪伤留下的弹痕,他说他见到的孩子没有。科尔特斯也这么说。别找他俩的麻烦,我告诉他们我立即向你汇报。”

“你做得可真好啊。谁会调换孩子?为什么?”

“连猜都没法猜。我只能告诉你,我在巷子里救下的孩子,罗马诺交给‘自称’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特工的孩子,这是两个不同的男孩。”他敲敲桌子,“现在,你的判断如何?值不值?”

贝茨没回答,只打开一份档案,单靠记忆便把其中的内容背诵出来。

“兰德尔·科夫,年龄四十四,整个职业生涯都在调查局。参加过全美橄榄球联赛,是俄克拉荷马队的后卫,可是在职业球员选拔前摔坏了膝盖。这是近期照片。”贝茨把照片推过桌面,韦布盯着上面的脸。壮得能跟灰熊干仗,没准儿还能赢。韦布向前躬起身子,假装更仔细地看照片,其实正从贝茨摊开的档案里尽可能多地偷看些材料。做美国联邦调查局特工那些年里他学到不少窍门

,有本事短时间里强记下大量东西,过一会儿再笔录出来。另外,倒过来读东西他也能读得相当快。

贝茨道:“他能照看好自己,街上那一套他比大多数黑帮头目懂得都多,压力下也能保持冷静。”

“是呀,白人,名叫威廉或者杰弗里,普林斯顿这种名校出身,一看长相就混不进美利坚合众国的毒品中心,有什么好奇怪的。”韦布道,“你以前说过他没老婆孩子,没结过婚吗?”

“结过,妻子死了。”

“有孩子吗?”

“有过。”

“孩子出了什么事?”

贝茨在座位上不自在地扭来扭去。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听着呢。”

贝茨长长叹了口气,好像不打算说下去了。

“我整个小队都送了命,珀斯,要能一五一十全说出来,我感激不尽。”

贝茨向前倾过身子,两手在身前握在一起。

“当时他在加利福尼亚执行一次任务。隐蔽得很好,那可是俄国帮,哪怕你朝他们打个喷嚏,他们都会朝你屁股上发射一颗导弹。跟他们一比,黑手党简直像幼儿园的小娃娃。”贝茨又不说了。

“后来呢?”

“后来他暴露了,他们查到了他家。”

“把他们都杀了?”

“更准确地说,残杀了。”贝茨清了清喉咙,“我看过那些照片。”

“科夫当时干什么去了?”

“他们有意把他引开,这样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们没去找他?”

“后来找过。直等到他埋葬了家人,他们可真是些好心人。找到他时,科夫正等着他们。”

“把他们杀了?”

贝茨的眼睛很快地眨巴了几下,韦布注意到他左眼有点抽搐。

“残杀了。那些照片我也见过。”

“调查局还让他继续工作?家人遭屠杀的特工,他们不是都让提前退休的吗?”

贝茨两手无奈地一摊。

“局里试过让他退休,可他不愿意。他想工作。实话告诉你,自从家里出了事,那个人比我们有过的所有卧底工作时间都更长、更努力。他们把他调离加州,调到华盛顿外勤办公室。我跟你说,我们以前从来进不去的地方,他打进去了。我们在全国给一大批大规模犯罪组织成员定了罪,全靠兰德尔·科夫。”

“听上去像个英雄嘛。”

贝茨的眼皮总算不抽搐了。

“他做事不按常规,常常自行其是。上头的人可受不了这些,哪怕他是卧底特工,哪怕他的家人遭屠杀。可他们再怎么也奈何不了科夫。不是说他的前程没受影响,我意思是,如果不让他干卧底,局里也没什么位置容得下他。我肯定这一点他也清楚。调查局那一套把戏他玩得精熟,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对他你只能把好的坏的一起接受下来。以前他总能传出情报,直到这一次。”

“他的家庭被俄国人查出来,会不会是局里把事办砸了?”

贝茨耸耸肩。

“科夫好像没这么想,从那以后他也想开了。”

“你知道人家怎么说报仇的吗?只有这盘菜凉透了吃最好。”

贝茨又耸耸肩。

“可能吧。”

韦布越想越激动。

“这样的人还能继续留在局里,说不定为了给他的老婆孩子报仇,引诱我的小队沿着鲜花盛开的小道一直走向全军覆灭。你知道吗?一想起这个我就浑身暖洋洋的。你们这些人对这种混账事儿就没点像样的控制吗?”

“跟你直说吧,韦布,卧底特工和平常人不同。他们始终生活在谎言中,有时候在坏人堆里钻得太深,被策反了,或者干脆自己就发了疯。这就是为什么局里要他们轮换着进去出来,另外分配任务,让他们充充电。”

“他们让科夫这么做过吗?把他换出来,让他充充电?埋葬了他家里人后给他做过心理危机辅导吗?”贝茨沉默着一言不发,“不然就是他的活儿干得太棒,于是他们只管让他自个儿蹦踺,直到最后他终于冲着我的小队来了个火山喷发?”

“我不会跟你讨论这些,也不能和你讨论。”

“告诉你,你这些胡说八道我不接受。”

“告诉你,你做得太过分,快出圈儿了。”

两人怒视着对方,直到怒火慢慢降了温。

“他的告密者呢?都是行家吗?”韦布问。

“科夫工作时很注意保密,只有他才知道他们,其他人全不知道。这不太符合局里的程序,可我说过,他成绩出色,所以跟他争不得。他有他自己的规矩。”

“关于这个目标,我们还知道些什么?你说这是一个贩毒组织的财务部门,哪个贩毒组织?”

“这个嘛,还有些争议。”

“哦,太妙了,珀斯。两头都摸不着门,我太喜欢了。”

“这类事情不完全是精密科学,韦布。你们执行任务的那个地段基本上由一个帮派控制,大F,这我跟你说过。”

“就是说房子里是他的财务部门?”

“科夫觉得不是。”

“但他不能肯定。”

“哦,你以为坏蛋们都别着工会卡、身份牌,上面写着‘我是某某帮的成员’?”

“好吧,科夫有什么想法?”

“财务活动是个大玩家的,比大F大得多,可能是向华盛顿特区提供一种叫奥施康定的毒品的组织。听说过吗?”

韦布点点头。

“在匡蒂科时药物管制署的人一直在说这种毒品,用不着在实验室提炼,也不用操心过海关。只要把它弄到手就成,而弄到手的办法又多的是,接下来就开始印钞票。”

“罪犯的天堂,”贝茨干巴巴地补充道,“目前这种药是市面上最有效的止痛药,医生开得也最多。它能阻止疼痛信号上传至大脑,给人造成一种欣快感。正常情况下,这是一种十二小时延时的缓释剂,可如果研磨成粉吸进去,会引起大脑高度兴奋,有人说比海洛因的效果差不了多少。这样做很容易引起滥用者窒息,已经出过不少例了。”

“小小的副作用。你是说他的告密者是谁你一点儿概念都没有吗?”

贝茨叩着面前的档案。

“概念倒是有一些,嗯,咱们这会儿完全是非正式的。”

“这会儿我什么都愿听一听,流言也好,谎言也好。”

“科夫能把手伸得这么深,我们猜他的告密者只能是最里头的小圈子里的人,非常小的一个圈子。碰上奥施康定的事时他正朝韦斯特布鲁克下手,我只能推测,不管他依靠谁渗透韦斯特布鲁克的贩毒活动,也正是这同一个人帮他发现了这种新毒品。安托万·皮布尔斯,韦斯特布鲁克的首席营运官,没别的词儿形容,只好这么说了。毒品交易由他全面控制,主要是因为他,我们才碰不了韦斯特布鲁克。这就是韦斯特布鲁克,另一个是皮布尔斯。”

他推过来两张照片。

韦布看着这两人。韦斯特布鲁克是头巨兽,甚至比科夫的块头都大得多。这人好像打过仗,两眼从平面的照片里朝外瞪视,眼神犀利敏锐,只有从战场的枪林弹雨中逃生的人眼里才能发现这种眼神。

皮布尔斯则完全是另一类人。

“韦斯特布鲁克是匹老战马,皮布尔斯像是从斯坦福毕业的那种类型。”

“说得对。他还年轻,据我们分析,皮布尔斯是新型的毒品大亨,不那么暴力,更精通生意经,也更野心勃勃。街上有消息说,有人想把本地所有经销商绑到一块儿,做生意效率更高,与毒品供应链上游讨价还价的能力也更强,规模经济,真正做生意的手法。”

“听起来像老伙计皮布尔斯想当执行总裁,不安心光当个首席营运官。”

“有可能。情况是这样,韦斯特布鲁克是从街头一路拼上来的,这个行当里他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做过。可我们听说他可能在找一条退路,退出贩毒这一行。”

“哼,如果在背后重组本地帮派的是皮布尔斯,他的日程安排肯定和韦斯特布鲁克不一样。可话说回来,把重要情报透给科夫,这可跟宝座的确定继承人对不上号呀。如果你破获了毒品交易,皮布尔斯还有什么可经营的?”

“这是个问题。”贝茨承认。

“场子里还有谁?”

“韦斯特布鲁克的头号打手,克莱德·梅西。”

贝茨将梅西的照片递给韦布。客气点说,这一位的形象一看就活该在什么地方等着被处决。梅西脸色惨白,像得了贫血症。剃个光头,目光镇定,冷漠无情。韦布不禁想起他遇见过的最凶残的几个连环杀手。

“撞见这么一位,就算耶稣基督也会大喊警察救命。”

“看得出来,韦斯特布鲁克只跟最厉害的角色共事。”贝茨评论道。

“梅西怎么会跟一帮黑人兄弟打成一片?他那模样像个白人至上主义分子。”

“不知道。瞧这光头,显然他不喜欢怒发冲冠。这个人来华盛顿之前的经历我们知道得不多,我们相信他跟着几个黑帮头头混过,那几位现在正在乔利埃特那儿的联邦政府香格里拉坐大牢。不过这些都还没得到证实。此后他来到华盛顿,参加了韦斯特布鲁克一伙。他在街头挣出了名声:忠心耿耿,极度暴力,是个地地道道的疯子。不过就他的角度来看,很够专业水准。”

“出色的犯罪分子。”

“第一次重大蓄意伤害罪,拿一把切肉刀剁进他奶奶的脑袋里,他说因为她晚饭做少了。”

“怎么他犯了谋杀罪还自由自在的?”

“当时他只有十一岁,在一个少年管教中心蹲了一段时间。从那以后,他的全部罪名只有三张超速罚单。”

“好人哪。我能留着这些照片吗?”

“请便。如果哪一天你跟梅西碰面,不管是在黑胡同里还是灯火通明的大街上,我建议你撒丫子就跑。”

“珀斯,我可是个营救队员。他那样的我能当早点吃下去。”

“行啊,尽管吹吧。”

“还有什么别的我不需要知道的情况?”

贝茨从一大摞文件里抽出个厚厚的卷宗,从里面拿出一个马尼拉纸文件夹,打开。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哈里·沙利文是你老爹?”

韦布忽地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他并不真需要多来点咖啡因,只是多争取些时间想个办法或是撒个谎。他坐下来,贝茨还在看着文件。他抬起眼睛扫了韦布一眼,显然,问题没得到回答前他是不会交出材料的。

“我从没真把他当成父亲,六岁时我们就分开了。对我来说他只是个平常人。”他停了片刻,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他是我父亲的?”

贝茨手指翻动文件。

“我调来你的全部背景考察档案时才发现。老实说,看着这么多逮捕和定罪记录,我真奇怪,他居然还能抽空让你母亲怀孕。东西可真是不少啊。”他又吊人胃口地添了一句。

韦布真想从贝茨手里一把夺过文件,拔腿跑出房间。可他坐着没动,盯着面前倒放的文件,等着。他只觉得房间里忙乱的喧嚣渐渐沉寂下去,只有他、贝茨,还有文件里的,父亲。

“那,你怎么会突然对,用你的话说,一个‘平常人’这么有兴趣?”

“大概到了一定岁数,自然就会关心起这类事儿了。”

贝茨合上文件夹,把整份档案从对面朝韦布推过去。

“祝你读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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