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下在雪菜葬礼的隔天夜晚。户外激烈的风雪,让前一天为止的大晴天显得有如一场荒谬剧。静马被打在窗户上的风声吵醒。

当他手忙脚乱地拉开纸窗时,窗外已经积了一整面雪。

然而,看见这片银白世界,静马却无法感受到一丝美感,只有过往不祥的记忆在脑中复苏。

十八年前初雪降落的早晨,夏菜的遗体被人发现了。

内心一阵骚动不安,静马连忙去敲了隔壁美影的门。美影早已起床了。

“下初雪了呢。静马先生该不会也想到一样的事……”

美影似乎和自己有同样的念头。静马忙着点头说:

“可是,和上一次不一样,这次月菜和花菜一起睡在主屋里。”

“是啊。只要不是两人一起被杀的话……”

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美影赶紧噤声。“我想应该没事的,不过我们还是去看看情况吧。”

或许静马的话反而让美影感到不安,于是她如此提议。

到了主屋,只见和生坐在月菜她们房门口。似乎和过去一样,大家交替着在这里守门。“有什么事吗?”

看到静马他们出现,和生慌忙起身,以为出了什么事。

“不,只是因为下起了初雪……”

“喔,原来是这样。”

理解了静马话中之意,和生的脸显得紧张起来。

“当年夏菜就是在初雪那天被杀的。”

从静马开始的紧张也传染到和生身上,他赶紧转过身,对着屋里呼唤女孩们。

不久,花菜从房里探出头来。刚起床的眼皮浮肿,睡衣领口的钮扣也扣错了,就连平常整理得漂漂亮亮的头发,也变得乱蓬篷一团。

“月菜呢?”

“还在睡啦。”花菜不甚愉快地回答。

“嗯,没事就好。不好意思吵醒你们了。”

“不会。”

一边说着一边揉眼睛,花菜这时才看到静马身后的美影。

“为什么你也一起来了?”

清醒是清醒了,但她的表情也更加不高兴。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是吗?我看你该不会是希望最好有人死了,场面才够呛吧!”

“住口,花菜!不要胡说八道!”

但花菜却对和生的斥责马耳东风,用力把门关上。

“不好意思……”

和生搔着头道歉。“不过应该是没出什么事才对。”

“我是不是操心过度了啊?”静马苦笑着说。

和生露出微妙的表情反省着说:“不,或许这样才是适度的。我虽然发现下雪了,却完全没联想到夏菜那件事。看来我得更加强注意力才行。”

“不过,今晚开始她俩就会分房睡了吧?”

雪菜的葬礼结束后,从今天起月菜就要离开这里,搬进雪菜隔壁的房间开始修行。当然,起床的时候也会是一个人。唯一庆幸的是她不用住进雪菜的房间。

“是啊。”

和生担心地点头。“我觉得应该再观察一下状况,但只有这件事我也无从置喙。不过窗外有警方的人守着,我们也……”

“真是辛苦了。我也想帮忙,不过一定无法获得许可吧。”

“您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幸好我现在身体比起以前也结实多了。”

就在和生礼貌道谢时、昌紘正好从转角处走了过来。昌紘也已经快五十岁了,但直到现在还是单身。听说一直有人想为他安排相亲,只是好像都被他拒绝了。

“咦,怎么了吗?难道是月菜她们……”

昌紘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副睡眼惺忪,只有眼睛睁得老大。

“不,只是过来关心一下情况而已。而且,我们瞎操心的跑来,好像反而引起大家不安了,真是不好意思,还是赶紧告退比较好。”

美影催促着静马离开,背后传来昌紘与和生正在讨论关于今天帮月菜搬房间的事。

“凶手什么都没做。这件事静马先生怎么看?”

在回别馆的路上,美影这么问。

“我?吗……戒备这么森严,儿手也不敢出手吧?”

警察也不希望旧事重演,因此不敢怠忽警戒。

“或许吧。可是雪菜那时候,凶手刻意要布置得和春菜那次雷同,那么这次凶手为何又什么都不做呢?这当中可能有什么理由也说不定,例如昨天晚上凶手不在宅邸里之类的。”

“原来如此……可是所有人应该都在吧。”

前天是雪菜的葬礼。一如菜穗所说,办得非常隆重盛大,甚至超越春菜那时候。静马不禁深深感到尽管村民已开始失去向心力,但现在的琴折家对整个县、不、甚至在全国来说,都还是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而昨天,家里所有人都因葬礼刚结束而忙得不可开交,应该没有人外宿才对。

“对啊……大概是我刚睡醒脑袋还不清楚吧。因为刚睡醒就推理不好,可见我还是个不够格的侦探呢。”

美影有些难为情地苦笑了。

到了下午风停了,阳光也开始露出脸来。静马望着屋外,正好看见旬一与须轻带着女儿们,在一片雪白的庭院里一起散步的身影。月菜她们似乎觉得在雪地上留下脚印很有趣,像小狗一般追逐着,旬一夫妻则温暖地守护着她们。

家人之间缺一不可的羁绊,似乎又重新加深了。这是十八年前在这座庭院里未曾见过的,令人哀伤却也温馨的光景。

过去静马待在琴折家那段期间,庭院里总是空无一人。就算没有发生杀人事件,恐怕也是一样。谨守着惯例不与家人一起用餐的须轻,更别说和三个女儿亲密地散步了。

似乎有人来电,旬一接起了行动电话。其他三人好像为了不打扰他,改到池边看鲤鱼。应该是工作上的电话吧。明知事件还没解决仍急着来电,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可能是在葬礼期间累积了太多公务没有处理吧?

旬一这通电话讲了很久,难得一家团圆,姊妹俩却只能闲在一旁望着父亲。须轻则忙着对女儿们说话,想将她们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如果能让村民看见眼前这番光景,事态应该能再好转些吧……自己这样想或许太乐观了点,然而只要能提高村民的好感,静马仍是如此希望的。

静马不经意地将视线往下移,在隔开别馆与主屋的矮墙内侧边,可以看见刑警的身影。那是位没见过的刑警。琴折宅邸毕竟占地宽广,警方一定也派出不少人手吧。这位应该就是和生口中负责看守月菜窗户的刑警了。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后,不知是否察觉静马的视线,刑警抬起头,露出老鹰般锐利的目光。一惊之下,静马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这样简直就像个心虚的犯罪者嘛!静马这么反省着,再次靠近窗边,不过刑警已经面向一楼回去执行原本的勤务了。看来他根本没怀疑自己嘛,静马不禁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再次望向庭院,旬一已经挂断电话,四人正和睦地绕着池子散步。

这就是家人啊……静马忽然想起自己的孩提时代,也曾和父母一起像这样在下雪的公园里散步。当时的他脖子上团团围着围巾,右手牵着母亲,左手牵着父亲,走在冷冰冰的公园小径上。不知道双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戴上假面具的,因此这段回忆究竟是真是假,如今也无从得知了。

对静马来说,已经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

到了傍晚,天气再度变坏,下起雨来。好不容易积起的雪,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气象预报说雨可能会一直下到明天早上。风也愈来愈大了。

静马有种暴风雨即将来袭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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