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坂本刑警的带领下,那个人也被带进了会客室。一对方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叫到这里来,正在不安地东张西望。

美影站在房间正中央,山科站在她的左边,别所则坐在她右侧的沙发上。坂本守在门口,一脸不满地别过头。

别所的嘴抿成一字型,看着那个人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后,先将翘起的二郎腿换了个咨势,才开口问美影:

“御陵小姐,差不多该让我们听听你的推理了吧?”

“好的,我知道了。”

在紧张的气氛之中,美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她的推理。

“我在夏菜遭杀害的事件中看见了两个说不通的地方。一个是神坛底部的焦痕。在神坛底部制造焦痕没有任何意义,也看不出和杀害夏菜的计画有什么关系,换句话说,那个焦痕不在凶手计画之中,可以推测应该是某种意外导致的结果。凶手可能是为了在神坛底部找寻什么,所以才用打火机试图照明。因为夏菜没有打火机,所以可知那是凶手的持有物,也就是说,凶手是吸烟者。在相关人士之中,吸烟者有达紘先生、伸生先生、昌紘先生、久弥先生、美菜子夫人、登先生、源助先生,还有静马,以上八人。到这里刑警先生应该都有掌握到。”

“没错。”别所低声表示同意。

“接下来的才是问题。小社书桌旁的柱子上,挂着一个手电筒。根本不用特地找,一抬头就看得到。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凶手不使用手电筒,却要使用麻烦的打火机呢?这是我看见的第一个说不通的地方。在高度仅十公分的狭小空间里找东西,使用打火机照明是相当不方便的吧,毕竟,光是手的高度就将近十公分了。事实上,也正因如此,才造成柜底两度被烧焦。一般人在第一次烧焦的时候,就该另外找寻代替的照明工具了,凶手却坚持使用打火机。从凶手还有时间切断头颅来看,也绝对不是因为赶时间而慌张。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嘴上虽然问着问题,美影却不等刑警们回答,就迳自说了下去。

“正常情况下一定会看见的手电筒,凶手却没看见。理由是……不,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就是答案了。凶手并没有看见手电筒。”

“意思是凶手看不出那是手电筒吗?”

别所终于找到空档提问。即使美影表示已经说出答案了,看来他还是听不懂。当然,静马也一样。

“某部著名的推理小说中,确实有这样的桥段。不过和那不同。挂在房间里的手电筒是最传统的形状,任谁都可一眼认出那就是手电筒,然而凶手却没有看见手电筒。另一方面,凶手却能顺利勒死夏菜,并切断她的头颅,这表示只有在找东西的时候是看不见的。既然如此,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凶手掉落的东西,同时也是在找的东西,就是眼镜。”

“你说眼镜?那凶手是戴眼镜的人啰!”

守在门口的坂本大声这么叫着。原本刻意装成对美影的推理没兴趣的他,其实注意力早已随着美影的话语一步步被吸引。

“没错。眼镜大概是在勒死夏菜时,因为她手脚挣扎而被拍掉的。掉在地毯上的眼镜,很有可能顺势滑进了神坛底下,所以凶手才会去那边找。这时失去了眼镜的凶手处于裸视状态,因此才没办法发现隔着一段距离的手电筒。”

“为什么掉的不会是隐形眼镜呢?”

老练的别所刑警内心是否激动不得而知,但至少保持着冷静的表情。

“如果是隐形眼镜的话,通常只会掉一只。若只是单眼失去了隐形眼镜,只要闭上那只眼睛,就不会失去视力了。再说,隐形眼镜这种东西又轻又湿,不大可能从地毯上滑到神坛下方。”

“这么说来,凶手就是个既抽烟又戴眼镜的人啰?”

静马脑中浮现众人的脸。琴折家戴眼镜的,只有昌纮、登、菜穗、早苗这四个人。其中吸烟者是……静马脑中还没想出人名,美影已经说出答案了。

“在刚才举出的八位吸烟者当中,戴眼镜的只有昌紘先生和登先生。”

“也就是说,嫌犯可缩小为两人。”

别所看了一眼一直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的那个人。

“可是,这样也还有两个人啊。”

轻声这么说的是山科。他的表情丝毫不为所动,镇定地凝视美影登上这初次的大舞台。

“现在才要开始呢,父亲大人。”

美影脸上瞬间浮现一抹笑意后,再度恢复严肃。

“刚才我提到有两件事是说不通的;其中之一是手电筒的事,另一件事就是通往里间的纸门不知为何是打开的。从飞散的血迹看来,夏菜的头颅被切断时,纸门确实是关上的,然而当尸体被发现时,却又打开着。但我不认为凶手开门查看了里间,因为凶手并没有碰触过电灯开关。到这里为止,上次应该都说明过了。”

“是啊,可是这件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别所带着讶异的表情,将翘起的二郎腿换了一边“是的,只有消除不合理的部分,才能发现真理。”

或许是为了给自己打气,美影“刷”地用力阖起扇子握紧。

“那么,会是凶手犯案后再次造访小社,再次把纸门拉开的吗?不,答案还是一样,不管旦凶手还是其他人,如果拉开纸门的目的是为了查看里间的情形,就应该会打开里间的电灯才是。从开关完全没留下痕迹这点看来,开门的目的是为了明亮的外面房间,而不是昏暗的里间换。话说,那个人是为了从昏暗的里间走到明亮的外间,才把门拉开的。只要无法从里间进入小社,就可以断言当凶案发生时,另外还有一个人躲在昏暗的里间之中。”

“竟然还有一个人在场!”

坂本再次大喊出声,别所也因为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而说不出话来。像是对他们的反应感一满意似地,美影压低嗓音继续说下去:

“没错。那个人一开始应该和夏菜一起待在小社里,但因为来了不速之客,所以便提起自口的鞋子躲进里间。或许是怕被人看见他和夏菜在一起吧!”

“那会是谁,岩仓吗?”

恢复镇定的别所,保持住声音里的威严问道。

“很可惜,这一点我还不清楚。或许是岩仓先生,也可能是其他人。我们就先称其为X吧。当这个X屏气凝神躲在里间时,来到房中的不速之客正在杀害夏菜。我不确定X是否察觉夏菜诚杀,但我认为未察觉的可能性比较高。从房中没有打斗痕迹看来,杀害时可能几乎没有发出越响,加上纸门是完全拉上的,也无法从里面看见外面的情形,不过途中因为外面太安静而感到炫惑是有可能的。而在凶手离开后,听到大门关闭声音的X拉开纸门,发现血迹斑斑的室内和夏菜失去头颅的尸体,这才知道夏菜被杀。之后,X逃回主屋,留在雪上的脚印便是X留下的。”

“既然那个脚印不是凶手的,就表示凶手在下雪前已经结束犯行了吧。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只有X的脚印留在雪地上呢?难道X一直在小社里和夏菜的尸体待在一起,直到下雪才离开?”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X之所以留下,是为了擦拭自己的指纹。就算把发现尸体时的状况通知警方,第一个被怀疑的也会是自己,尤其是必须把夜晚十一点后就进入小社的事说出来,因此,X把所有想得到的指纹都擦掉了;而计算一下他做这件事所需要的时间,大概等他完成一切时,那场短暂的雪也下完了吧。”

“这家伙,真是会给人找麻烦。”

别所小声抱怨了起来。他脑中浮现的X应该是岩仓吧。

“那么,接下来又怎么解释呢?如果犯行是在下雪前就结束的话,那两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啊。”

“不,重要的不是不在场证明。重要的是穿的鞋子。一开始,我以为凶手穿的是放在鞋柜左侧的客用鞋。”

“是啊,不过照你刚才所说,那鞋子不是被凶手,而是被X穿走了。换句话说,脚印变得毫无参考价值了,不是吗?”

听了刑警的质问后,美影缓缓摇了摇头;接着,彷佛难掩自己高亢的情绪般,美影猛然睁大了右眼,开口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在凶手到达前,X已经在小社里了,但是凶手事先并不知道会有人比自己先到。如果凶手打开鞋柜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双客用鞋的话,应该会有所警戒才是。客用鞋只有四双,如果少了一双变成三双,应该一眼就能发现。这时凶手为了以防万一,一定会决定改天再执行杀人计画,就算有非当天杀害夏菜不可的理由,杀害之后也一定会检查里间是否有人,但结果是两者皆非。换言之,凶手没发现客用鞋被穿走一双的事。这是因为凶手没打开过鞋柜左侧的门,反过来说,凶手在取出自己的鞋子时,只打开了右侧的门。”

“原来如此!鞋子放在鞋柜右侧的人就是凶手!”

或许是即将得出结论,别所也不再板着一张脸。

“鞋子放在鞋柜右侧的人有达紘先生、伸生先生、纱菜子小姐、美菜子夫人、登先生、菜穗小姐、早苗小姐、源助先生八位。也就是说,符合两名嫌犯之一的是……”

美影卖关子似的先深呼吸,才将视线转向沙发上的那个人。

“登先生,只有你符合条件了。”

登从黑框眼镜后方凝视美影。无论是从他的眼神,还是表情,都读不出他的想法。

“可是动机是什么?和那个度假村开发案有关吗?”

别所问道。美影先声明这只是推测的答案后,才回答道:

“虽然那件事也包括在内,不过他想要的应该是琴折家的实权吧。说起来可怕,但是如果之后连秋菜和纱菜子小姐都被杀死的话会怎样?只剩下旁支的美菜子夫人或是她的女儿穗小姐能够继承须轻大人了吧。如此一来,身为须轻大人的丈夫,或是父亲,他就能掌握琴折家的实权了。”

“也就是说,他还想再杀两个人吗?”

连虽然年轻但也经历过不少杀人事件的坂本,都克制不住地惊叫起来。

“的确是个规模宏大的计画,因为碍事的有四个人。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立刻被怀疑……如何,登先生。我的推理有说错吗?”

然而登却始终保持缄默。只不过,他的表情虽然维持住了平静,太阳穴旁却不断地有汗水滑落。

“是你干的吗?”

别所起身站在登的面前,以彷佛要将登整个人笼罩住的姿态问着他。刑警的双眼怒视着登,以肢体语言暗示接下来的场面将由他主导。

“是你杀了春菜和夏菜的吧!”

登先是一度闭紧双眼后,才用中指将黑框眼镜推高,深呼一口气说:

“没错,是我干的。杀了春菜和夏菜的人是我。就像那位可爱的侦探小姐说的一样。”

或许是认命了吧,出乎意料地,登很干脆承认了。

“那就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别所从口袋里取出手铐。

“好的。”

登毫不反抗,任由两名刑警左右抓着他的手臂带离了房间。最后的结果令人意外。既没有垂死的挣扎,也没有称赞侦探的话。就这样静静地淡出、落幕。本以为名侦探的破案场景,应该是将所有相关人士齐聚一堂,再从中指出凶手,然而事实上却只悄悄找了登来,这应该是顾虑到美菜子和菜穗的心情吧!

不知不觉中,会客室里只剩下美影和山科、静马三人。海顿有一首交响曲,在接近尾声时,交响乐团的演奏者会接二连三离席,最后只剩下两人,此时静马感觉到的就是,那种象徵一切都将结束的落寞。

山科刻意和美影保持距离,也没对她说任何慰劳的话。这或许是他身为严父的一面。

美影本人则站得直挺挺的,始终望着关上的门。不只右眼,看起来就连翡翠色的左眼都凝视着门扉。

“结束了呢。”

静马靠近她这么一说,就像触动什么似的,美影这才虚脱地整个人跌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是啊。不过,为了证实我的推理正确,还是得找出当时在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只是事到如今,不知对方是否愿意吐实……登先生应该也不知道X是谁吧。”

美影的话说得虽然节制,脸上却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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