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山穷水尽,但是我还有一个线索。艾包伯在我走后打过一个WA九—八七六五的电话。

昨天晚上追踪我的汽车,登记证登记的是罗三缪,力平路,九六八号。

这两件事,会不会是一件事呢?机会不多,但是很容易证明。

我在电话簿里找罗姓的部份。没有罗三缪。我试打WA九-八七六五,是一个公寓的公用电话。地址力平路,九六八号。

我去力平路。这是不是对我有帮助还不能说。时间已经所余不多了。这两位照相的小姐一睡醒,用早餐的时候随便看一下报纸,她们一定会想起给我的地址。到那个时候宓善楼会发出一个通缉令,我的自由时间也就完了。

力平路的地址是一个不能称为公寓的公寓房子。住户牌子说罗三缪住在二楼。

我按门铃。

相当久,没有回音,然后是一个男人声音,自二楼楼梯口问道:“什么人?”

“有信给你。”我叫道。

电锁把门打开。我进门,走上楼梯。

站在二楼楼梯口的男人,体格非常好,宽肩、粗膀,二十八九岁。看起来任何情况他都自己可以应付。他脖子很粗,像是职业拳手或摔角手。他的深色头发蓬松,没有梳理。他穿长裤、拖鞋,上身穿睡衣。他的鼻子曾经破裂过,后来痊愈过程中,连脸都有点扁了。有点像东方人了。他懒洋洋笑道:“怎么回事。”

我把身后的大门关上。说道:“要是吵醒了你,我抱歉。”

“喔,没关系。反正这时候也应该起来了。什么事那么要紧?谁让你送信来?”

“信是我自己要送的。”我说。

他嘴角上的笑容消失。把两只脚分开站在那里,恶狗挡路的姿态。敌意地说:“老兄,我不喜欢这样。”

“名字是赖唐诺。”我纠正他说。

他皱起前额,猛想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我提醒他说:“昨天晚上我们还玩过捉迷藏。”

突然他想到了。他笑了,残忍的笑容看到左上侧的牙齿被人敲掉了两个,没有补起。“好呀,好呀,”他说:“原来是这样的,进来,我让你坐一会。”

他站向一侧,伸出一只手来。

我握他的手。勉强忍受他不是太用力的一握。“你车弄回来了吗?”他问我。

“很好。”我说。

他说:“我们给你的破铜烂铁加了点油,居然还能走到你平时停车的地方。我只好把钥匙留在车上。好在我不相信会有人偷你那玩意。”

“不要紧,没有丢掉。”

“我的车怎么样了?”他问。

“停在一个电车站附近。我想你已经报失窃了。”

他皱皱眉说:“你一定以为我是个低级打手。老天!别怕,我绝不会对付你的。”

他带头,把我带进他公寓。

我说:“我一直在打电话告诉你。但是没有人接电话。我有你电话WA九—八七六五。”

“怎么会,你怎么知道的。”

“喔,我有办法得到这一类消息的。”

他笑着说:“那是走廊底上一个公用电话的号码。通常除非正好有人在边上,否则打进来也没有用。不过房东太太人很好,正好又住在电话旁的公寓里,她要是还没睡,多半会出来接听,是什么人的就叫什么人。她要是睡了,谁也不会管了。”

“昨天晚上,你要是捉到了我,你要干什么?”我问。

他笑着说:“我要用这双铁拳打扁你的脸。也许打开你的头。完全看你是不是肯服贴。”

“那末,今天早上,你准备怎样呢?”我问。

“今天,我请你喝杯咖啡。你认为如何?我在床上已经看过报纸了。我现在饿了。”

“我今天已吃过三次早餐,外加超额的两杯咖啡了。”

“那就陪我吃好了。随便坐,不必客气。我还得问一个人,能不能放你走。你看起来是好人。”

“昨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我问。

“你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我告诉他。

“你该知道的。”

他轻松,态度优雅地开始工作。他把咖啡放进咖啡壶,开始煮咖啡。把头伸进卧室门缝说:“早,宝贝。”

一个女人睡态声音说:“外面什么人?”

“你猜不到的,”罗三缪说:“穿上衣服自己出来看。”

我听到脚落地的声音。卧室的门打开了。一个漂亮小巧的红头发站在门口。她穿了一件睡袍,明显是三缪的。她把袖子卷起了六到八寸。睡袍在身上包了一圈半。长袍有一半拖在地上。更使她看来长得小。

“看看这位先生。”三缪说:“他就是昨天出我们洋相的那个人。从拖车场里跑掉的人。”

“真想不到。”红头发说:“他今天早上自己来的?”

“没错。”

“要什么?”

“鬼才知道,你去梳洗梳洗。我们一面吃早餐,一面聊。”

她说:“好。”把门关上。过了一阵,我听到浴室水响。

“很漂亮的孩子。”罗三缪说。

“真是的,很漂亮。”

“你还没见到她身材呢,像魔鬼一样。上帝也真造得出这种人。等一下出来你仔细看看。漂亮的小魔鬼。你蛋要怎么吃?”

“我今天用了三次早餐了,谢谢。”

“喔,是的。你说过了。我早餐一定好好吃。我须要能量。她长得漂亮,不会煮饭。”

“为什么不教她?”

“过几天也许,但我不在乎。”

他拿出几块切好片的腌肉,放在一只平底锅里,把平底锅放在瓦斯炉上,说道:“我一定要承认,你脑子很快。”

“倒不是脑子快。只是运气好而已。”

“是我自己笨,”他说:“我等于把车子放在那里协助你脱逃。你到底躲在那里,石头底下?”

“是在拖车架那里。”

“无论如何,你总是聪明的。汽油没有了,能想到有人要害你,脑子很快是真的。再说,恐怕汽油快要完了,你已经知道了。车一停下,你就躲起来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问。

“老天,你知道我要什么。我要那些照片。我也要揍你一顿。教训你一下,以后不关你自己的事你少管。”

“为什么。”

“因为,”他一面说,一面把炉上火焰调整到正好的程度:“这是职业道德。你应该多问问别人。”

“我就喜欢和你玩。为什么艾包伯要叫你对付我?”

“少玩聪明,老兄。今天还太早,我也还没用早餐。我不太喜欢空了肚子工作。”

我说:“我无所谓。要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我也认为你已经一切都明白了,否则你不会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你不是笨人,事实上,你是聪明人。那玩意儿你要来有什么用?”

“我在调查一件保险案子。”

“两个骗子的照片和保险案子有什么关系?”

“也许很有关系。”

“等一下我一面吃,你一面说给我听。”

腌肉已经煎得滋滋发声。他用叉子把它翻过一个面。卧室门打开,红头发走出来,她穿了紧身裤和毛线衫。

“看到没有。”罗三缪自夸地说:“我告诉过你。”

我点点头。

“宝贝,你来煎肉。”三缪说:“我把卧房整一下。”

她走向瓦斯炉,向我笑一下,转过身,把炉火重新调整一下。

罗三缪转头自肩上向后说:“不要调那个火,我调好了的,刚刚好。”

她没有理会他,只是弯身低头看一看炉子里的火。

“看到我告诉你的了吗?”三缪自房间里叫喊着说:“美妙的曲线。你看她弯下来的样子。”

“喔!你浑蛋。”她说。语调里一点不高兴的表情也没有。

罗三缪把卧室门关上。

她把火调到她喜欢的程度,转身向我笑笑道:“你挺能干的。”

“我希望如此而已。”我告诉她。

她说:“还好昨天晚上没有捉到你。有的时候阿三喜欢动粗。他就忘了他自己多壮,别人吃得消,吃不消。”

“我看得出来。”我告诉她。

她用两只手掌把紧身的毛线衣向下摸摸平,嘴里问道:“外面气候怎么样?”

“很好。”

“有太阳?”

“一点云也没有。”

“会热起来?”

“我看不见得。”

“看看那只桌子。”她指着一只浅色,漆得非常光亮,和室中其它家具无法相配的桌子给我看。说道:“好看吗?”

“真漂亮。”

“阿三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俄勒冈的桃木做的。我相信你没见过那么有光泽的东西。”

“这到是真话。”

她拿过一块厚布垫放在桌上,再铺一块桌布。“你是贵宾。我们要在这张桌子上请你用早餐。”她说。

“你真好,只是我已经……”

“我知道,但是至少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喝杯咖啡。”

我看着她走来走去。她外型非常美,她自己也知道。她喜欢有人注视她。

她说:“听说,你要的已经知道了。”

“嗯哼。”

“我说过你很能干。阿三知道了你耍了他一下,反而大笑了。”

她又把腌肉翻了一个身。“你真的不想来只蛋?”

“真的不要,谢谢,我什么也不吃。”

红头发说:“要不要来点新闻?”

我说:“我可以把报纸递给你……”

“不要!自己看多麻烦。我喜欢听。”

她走过去,把收音机打开。转到一个正在播新闻的电台,我们听到的显然是播到一半的后半段。红头发说:“我把他开响一点,阿三在里面也可以听得到。”她把收音机的声音转高。

播音员把国外新闻做了一个终结的评论。又报告了国内劳工纠纷的新闻,然后转到了当地消息。

收音机有一点杂音,但是播音的人口齿清晰,他说的时候声音很响,有条不紊。他说:“昨晚被一个色情狂,用丝袜勒死在卧室里的哈雪俪谋杀案,对本市警察局,凶杀组的宓善楼,是一件大胆的挑战。

“宓警官目前有一个线索,正在找一个替哈小姐在办案的一个私家侦探。

“才不久之前,警方已经宣布,杀死哈雪俪的,确实是一个叫赖唐诺的私家侦探。赖唐诺和他的女性合伙人,柯白莎是本市的有照私家侦探。两个人合开一个叫做柯顿二民私家侦探社。不但死者的妹妹已经清楚地从赖唐诺的照片,指证赖唐诺就是昨天等在她卧室,准备再杀她的人,而且警方已经在她卧房的一本小说书上找到了赖唐诺的全套指纹。这本小说书是死者妹妹哈芍灵心爱的读物,所以她给它包了一个透明的书皮。没有想到竟成了最有力的谋杀案证据。哈芍灵回到她自己卧房的时候,凶手已经杀死了她的姐姐,残忍,但好整以暇在她卧房看小说等待第二个牺牲者。

“另外一家市郊汽车旅馆的经理,已经从照片证实,赖唐诺和死者哈雪俪,曾在先一天,星期六晚上,到他旅馆里,赖唐诺用傅东佛夫妇的名义登记租了一间平房。

“对调查谋杀案非常有经验的宓善楼警官,今天很谦虚地告诉记者,凶杀案才发现没有多久,但是警方已经有那么多证据,能确知凶手是什么人,对一般民众言来,是不可想象的事。但是,宓警官从被谋杀女郎的特征,立即想起另外一件案子在调查的时候,一个汽车旅馆经理人所形容一个女郎的特征十分吻合。宓警官把汽车旅馆的女经理请到停尸的地方,一看那尸体,案子就明朗了一半,余下的只是常规工作了。

“汽车旅馆女经理知道死者曾在星期六晚上,以傅东佛夫妇名义和一个年轻男人住店。宓警官知道这位年轻男人是私家侦探赖唐诺。所以宓警官把赖唐诺照片拿去给死者妹妹指认。死者妹妹因为和凶手说过话,一度相信是她姐姐的朋友,所以对他看得很清楚。对照片认为没有问题,就是这个男人。

“至于谋杀的动机,宓警官表示:赖唐诺这个人是个绝顶聪明人,但是有的时候宓警官认为他有点不正常。赖唐诺的合伙人,柯白莎,也说到只要有女人稍稍向他表示好感,赖唐诺就会灵魂出窍,一切表现失常。

“警方有把握可以找到凶手,为了免得引起骚乱,现在还没有发布凶手的特征,请全市民众协助逮捕到案。但是预期在本台每一小时前五分钟的新闻快报中,下一次的新闻报导,可能会发布他的特征。目前警

方已经封锁全市凶手可能潜逃的出路。宓警官相信在两个小时内可以找到赖唐诺。宓警官警告全市的巡逻车,这是一个绝望的逃犯,在捕捉的时候要十分小心,除非是突然,出乎意外的出手,或是火力强大的情况之下,否则还是有危险性的。知道他行踪的人请和警方或本台联络,不要私自出手。”

广播员开始其它的新闻报导。红头发镇静地走过去,把收音机关上。

罗三缪自卧室出来。用湿毛巾把脸上洗一洗。“嘿。”他说:“真是有意思。”

我点上一支烟。

“我们怎么办,阿三?”红头发问。

“你有枪吗?”三缪问我。

“没有。”我说。

“女人是你杀的?”

“不是。”我说。

“你指纹怎么会留下的呢?”

“时间合宜的时候,我会解释给合宜的人听的。”

“我看现在就是个合宜的时间。”三缪说。

他走到我和门的中间。

“罗三缪,不要把我留在枪口前面!你……有把你枪带在身上吗?”女的说。

“我根本不需要枪。”罗三缪说。

我继续抽我的香烟。

“我去报警。”女人说。

“等一下,等一下。”罗三缪说:“做人要聪明一点。”

“怎么啦?”

三缪说:“到明天早上要是他们还找不到他,警方就会在他头上挂一点悬赏。假如他就这样完全不见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警方干跳脚,市府就拿奖金出来。”

红头发看看我,勉强地说:“你看起来非常正常。你怎么对这样一个女人下得了手?做这种事你又得到什么满足呢?”

“闭嘴!”三缪说:“我,有主意了。赖,站起来。”

他用脚跟慢慢向我推进,双肩向两面摆着:“不要乱动,老兄。”他说:“千万别转什么歪脑筋。只是站起来,把身子转过去。”

我站起来,把背转向他。他用手检查我身上,说道:“宝贝,这老兄没有说谎。他真的没带枪。”

我又坐回椅子去。

女的说:“我一秒钟也不敢单独和他在一起!”

罗三缪点点头。用他高颧骨上面,因为以前拳击生涯受伤,现在永远肿着的眼睛,鉴定地看着我。

我说:“我没有杀她。”

“我知道。”他笑笑说:“她盼你。突然她发了神经病,抓起自己的丝袜,圈在自己脖子上,把自己勒死。你怕得要命,但束手无策,没有能力阻止她。我最清楚这种事,老兄。”

红头发说:“阿三,你要让这个人走近我一步,我就杀了你。”

“别忙,宝贝。”三缪说:“他不敢靠近你半步的。你煎你的腌肉。你已经把它煎焦……”

“你自己来做早餐。”她说:“我已经……”

“你做早餐,”他告诉她:“我要用一只眼看住这家伙,你要不做早餐,我就出去吃,把你们两个留在这里。”

这威胁很见效,她抓起铲子把腌肉从平锅铲起。

“再倒点水,倒点牛奶,玉米粉,香料,替腌肉做些浓汁。”三缪说。

“我知道怎样做,不必教我。”

“好,不和你争,只要快点就行。”

女人做浓汁。三缪舔舔自己厚厚的嘴唇,说道:“我想我可以从你身上弄一票。”

我说:“你留住我,总有一天你把我交给警方,我就把你供出来,说你为钱强迫窝藏我。”

他大笑道:“你的话现在一分不值。你急着要去分辩你没有杀死那女人,急着分辩为什么你的指纹会留在言情小说的封面上。口红又怎么会在你手帕上。你对警方讲的话没有人会相信。我保证弄点钞票是没问题的。”

“千万别想把他放在这里。”女的说:“我……”

“闭嘴,宝贝。我要好好想一想。”他说:“赖,你要这些照片干什么?”

“我在办一件案子。”

“什么样的案子?”

“喔。一件爱情悲剧!又是谋杀,又是自杀。”

“那件汽车旅馆里的案子?”女的问。

我点点头。

她用睁得大大圆圆的眼睛看着我说:“那个女人和你一起去的旅馆,你们登记成夫妇,是吗?”

“警察是这样说的。”

“你要她跟你去那里,为的是……”她说:“你要接近她,可以把一只袜子套到她脖子去,可以……”

“闭嘴!宝贝。把浓汁倒进来,把锅子洗干净。开始做蛋吧。赖,你真的不想来点蛋?”

我摇摇头。

“好吧,就四个蛋,宝贝。”

“我已经不饿了。没有胃口了。”

“给我好好做蛋。”三缪命令着,向她走上一步。

她闭上嘴,开始弄早餐。

三缪思索地说:“是该用点脑筋。”

“假如你想把他放在这里,自己走出这里一步。你回来的时候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就是这个关系伤脑筋。”三缪说:“我不要他跑掉,我又要找到包伯,但……我又不要包伯知道你在我这里。”

静寂了一阵子,罗三缪说:“我可以给你一支枪,宝贝。你可以指着他。你就坐这里,只要……”

“我告诉过你,只要你不在房里,我一秒钟也不敢和他在一起,不管你给我多少支枪。”

罗三缪又把这情况研究了一下。

我说:“你可以到东到西跟着我,照样可以弄点钱。”

“怎么会?”

我说:“你怎么长不大?你难道一辈子只想做个夜总会打手?”

“你认为这世界上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呀?”他问:“不做这个又做什么?”

“也许你我可以连手一下。”

女的把早餐放到桌上,罗三缪开始吃他的早饭。

“你给我小心了,”红头发愤慎地说:“这家伙诡计多端,你只要答应跟他合作,我马上离开你,一阵风一样。”

“条件怎么样?”罗三缪问我。

我说:“这里面有八万元保险金赌注。保险公司准备把差不多一年内付的保险金退还了事。他们会叫死……假如有人能叫他们把八万元吐出来。”

“什么人能?”罗三缪说,一面凑着碟子把腌肉刮进嘴巴。

我说:“我正在试。我在调查这件案子的这个角度。我去看这个女人,她正在换衣服。她要我去她妹妹房里等她。有人跟了我过去,我相信是你。”

“不是他。”她的声明:“你不能往我们头上推。自从你把我们车子偷走后,我每一分钟都和他在一起。我们找了一辆过路车,给你车弄了油,开进城,停在你停车场,乘出租车回这里。”

我说:“另外还有人知道那地址。”

“什么地址?”

“那女人的地址……被谋杀女人的地址。”

三缪笑着说:“你的故事挺不错的。我们来看一下。你去那女孩房里的时候,她正准备换衣服,是吗?”

“是的。”

“她没穿好衣服就在吻你?”

我点点头。“然后你很害羞,所以到她妹妹房里等她换衣服。她也不好意思当了你面换衣服,所以叫你到她妹妹房里等。”

“信不信由你,但这是事实。”我说。

他大笑道:“宝贝,你觉得那女孩如何?”

“这些事与我无关。”她宣称说:“别把我拖进去。我想起那可怜的女人,心里就不是味道。”

我说:“我改变主意了。我也想来两个蛋。不要麻烦你们。我自己会弄的。”

我开始自椅中站起。

“你坐在那里别动。”罗三缪说:“不要想站起来。你真要吃蛋,我们请宝贝给你做两个。”

她喊道:“我不要替这个色情狂凶手弄东西吃。你为什么不让他自己弄。”

“他饿得太突然了。”三缪眼睛转来转去地说:“他突然要煮东西。给他手里拿一锅的热油,你看有什么结果。他会一股脑儿倒在我眼睛上。再来对付你。”

“喔,喔!”她说。

我说:“疑心很多,嗯?”

“我当然疑心很多,”三缪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和你对手,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你小子很能干的。”

红头发站起来,替我做早餐,放了两只蛋进平锅,我看着蛋在平锅里受罪。她没有把锅子洗净,黑黑的油渣沿了蛋的周围在冒泡。

“把胡椒瓶拿开,不要放在桌子上,宝贝。”三缪说。

“我还要用呀!我吃蛋要胡椒。”我说。

“你的蛋上由我来给你撒胡椒。”三缪说:“把胡椒瓶给你,说不定你把盖子打开撒我一脸的胡椒……你也不要去动那咖啡。”他看见我伸手向那咖啡壶,说道:“要什么东西只能开口。我来给你倒咖啡。不,我也不倒,由宝贝来倒。宝贝,给他倒杯咖啡。”

罗三缪把椅子退后一二尺,说道:“赖,你不要动。不要想点子,我马上回来。”

他跨进卧房,把门开着不关,才一下下拿了支枪出来。“好了。”他说:“至少可以减少你一点歪脑筋。”

我把油腻腻的蛋,吞下肚去。又吃了两片吐司和一杯咖啡。咖啡倒是相当好的。这些食物差了点劲。

罗三缪看着我吃东西,自得其乐地说:“我看得出你每一口都要吞两下才吞下去。”

“什么意思?”我问:“你是在指责宝贝烹饪技术太烂。我好像做什么事都不能做了,是吗?”

我开始喝我第二杯咖啡,他还是盯住我一步不放松。

他说:“你就坐在这椅子上,不论发生什么事,不可以站起来。懂了吗?”

我打个呵欠,说道:“我不在乎。我本来想帮你的太太洗碟子的。”

“他的太太!”红头发说。大笑起来。

“没关系,宝贝,就算这样好了。”罗三缪说。

我说:“三缪,你认为今天早上我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不知道。”

“我和艾包伯有一个约定。目的就是那八万元。我们只能拿到其中一角,不过是很大的一角。我想艾包伯现在快要到这里来……除非他想把你除外了。他不会干这种事吧。会不会?”

罗三缪两眼眨眨,满是疑心地问:“什么意思把我除外?”

“我只是问一下。”

“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

我们坐着不说话。红头发把水放进洗槽。我们两个坐着看女郎柔软的手在水糟里把洗干净的碟子,一只只放上碟架等干。

我看看手表,说道:“奇怪,包伯还没有给你消息。我以为他一定会来这里的。”

“他说了要来这里?”

我说:“我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了他。我告诉他我要替他找一个好手,万一该他办的事有棘手时好用。我告诉他事成后他得多少。他把你的姓名、地址给了我。我告诉他你曾经和我有过过节。他笑着说什么不是冤家不聚首。反正是差不多的话,我忘了。我告诉他我立即来看你。我当然认为他即使不马上跟来至少也该和我联络一下。”

又是一段时间的寂静。我说:“他不会想把我们两个都骗进吧,会不会?”

“我又不是他的合伙人。”罗三缪说:“我只是他的打手。”

“这件事里,你应该算是有一份的。”

“一起有多少钱?”

“八万只大洋。”

“怎么会?”

我说:“把昨天的报纸拿出来。你自己看一下。傅东佛是死掉了。假如他是自杀的,因为投保未到一年,所以保险公司不付保险金。他的遗孀只能取回所付的保险金费。假如他不是自杀的。保险公司对意外死亡是双倍给付的。这次保险是四万元。它的一倍就是八万元。”

“八万元。”三缪自己轻轻说着,又舔舔厚嘴唇。

我说:“其中我们的大概是两万元左右。你的好处可以使你自己创业,另外为红头发买些衣服穿。她要背景好一点,我看她有明星希望。”

“你真认为有希望?”女的问。

罗三缪生气地对我说:“你只要对我一个人说话就可以了。不必代我担心怎样花钱。我会花得很……假如我有钞票。”

红头发说:“我相信你想把我除外了。假如……”

“闭嘴,宝贝。”他命令道:“我要静一静,想一想。”

接下来一段静寂,房间里可以听到廉价闹钟在他房里滴答响。红头发已洗完脏碟,把洗碟毛巾挂在冰箱旁边。

我把咖啡杯拿起,她替我倒入壶底黑浓的香

咖啡。

“该替他热一下,宝贝。”罗三缪说。

“没关系,”我说:“这样很好。”

我坐着,把咖啡握在手里。

突然罗三缪作个决定:“宝贝,我一定要给艾包伯打个电话。”

“不可以把他留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来,这样。我把枪交给你。你坐在房间这一头。离他远远的。他要乱动,轰他一家伙。你绝对不会有罪的,他是个杀人凶手。警察正在找他。他是逃犯。他闯进来,我去报警。”

“我就是不要和他单独在一起。”

“没有其它方法呀,”罗三缪说:“我一定要打电话。”

“我去打电话。”

“包伯知道你在这里,会怎么说?”

“万一他真来,你怎么办?”

“你就该后门溜走。”

“我现在先走。”

“一定得等我打完电话再走。需要你来看住他。”

“我说过,我不要单独和他在一起。”

“这样好了。你搬张椅子坐门口。假如他乱动,你开枪。我在外面会听到的。老天,你大叫我也听得到。我会立刻赶到的。你要开枪,不必犹豫,肚子和胸部目标大,对着轰就可以。”

“我很想轰他一家伙是真的。”她说:“想到那女人,她也有很好的身材。告诉你……他令我反胃。”

我对罗三缪说:“当然,包伯可能本来没有把你计算在内,而是我以为如此,瞎起劲的。”

“他应该把我算进去的。”三缪说。

我说:“按我看,包伯对汽车旅馆里到底发生什么事知道得相当多。他知道什么人出来……”

“等一下,等一下。”三缪说:“你不要把包伯看错了。他主持的那个夜总会是规规矩矩的。他不要我们这批混混在那里出入的。偶而一二个女的在那里占一点小便宜,但这已经是夜总会的大事了。夜总会是干净的。”

我说:“至少他自己有这意思,他对这件事是清楚的。他说你和我可以把这件事证明出来。也许是我告诉他太多了。”

“宝贝,你拿着这支枪。”三缪说:“我一定要打电话给包伯。”

“你没有理由给他打电话。”女的说:“你的依据只是他讲的话而已。”

我看得出他对这句话认为很对。他又靠上椅背,说道:“也有道理,这家伙诡得很,多半在说谎。”

我说:“你想看到什么?变戏法、电视,还是包伯的话登在报上。能告诉你,已经不错了。”

“既然你想告诉我们,就告诉得清楚一点。”她说:“我们也可以知道你的目的。”

我说:“好的,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艾包伯和邓默斯有一笔交易。我没兴趣过问他们搞什么鬼。邓默斯在星期六晚上那件所谓双双自杀案中搞了什么鬼,我也不了解。但是我知道他们两个人和这件案子脱不了关系。我有一个机会,可以要回八万元保险金。傅东佛的遗孀会很高兴分我们两万元或更多一点。艾包伯很有兴趣。他叫我到这里来……不过,我不知道,他可能是把我们三个都骗了。我真不高兴坐在这里当傀儡。”

“你会一直坐在这里当傀儡很久。”三缪说。

“倒不是我不愿意离开。我也暂时不想离开。我早晚会拿到傅太太给我的奖金,而且姓哈的女人死亡的真相也会出现。我可以安安心心用赚来的钱。”

“你是在说,女人不是你杀的?”

“当然不是我杀的。”

三缪说:“我决定打电话给包伯,这是最后决定,不再改变了。宝贝,你拿这支枪去。”

罗三缪把手枪交给女郎。她选中门和我中间的位置。

“我把门开着。”三缪说。

他又把四周情况看一下,向女郎点点头,很快地走出门去。

女郎坐在那里,门半开着,枪指向我。我看到她扣住枪机的指节,皮肤上一道白痕。“不要想动。”她说:“我就想找机会扣一下板机,你这只野兽!外表看起来蛮象样的。”

我说:“我告诉过你我和那凶杀案毫无关系。事实上,根本不是一件色情谋杀案。”

“你手帕上有口红。”

“她吻了我。”

“你在卧室干什么?”

“和她聊天。”

“她没穿衣服?”

“是她邀请我进去的。”

“这样说不通。”

我把嘴凑向咖啡杯,让自己的手一滑,咖啡倒翻,都倒在她桌巾上。

她的立即反应过份激烈。她像子弹一样离开椅子。“你笨手笨脚!”她说:“不要让它浸到桌子了。”

我拿出一块手帕,无效地试着把脏水从桌布上吸起来。

“不行,不行!”她说:“放桌布下面!快!”

她三步经过房间,当她站到桌子对面时,我把桌布一掀,桌上所有未拿走的都翻向她脸上。

我伸手经过倾侧的桌面,捉住她持枪的手腕,扭了一下,把枪拿过来,说道:“不准开口,我们后门走,快!”

她吓得脸色转白,红色的化妆看起来变成橘黄。

“走后面,”我重复,又穷凶极恶加上一句:“你总不要我在你漂亮的脖子上套上一只袜子吧?这样死了太可惜了……”

她开始想叫。我把手捂住她嘴。说道:“再出一声,袜子就会套上你的脖子。走吧,后面走。”

她全身猛烈颤抖。我把手从她嘴上移开,轻拍她的肩头,说道:“没有用的宝贝,不要怕,带我从后面逃走,我不伤害你,我根本不知道姓哈的命案。”

“不要……不要杀我。我……你要我怎样……都可以。”

“别怕。”我说:“我一生没有杀过人,但是我要快点离开这里,我只好带着你,免得你跑出去叫阿三来。走吧。”

她一带路,我们从后门安全梯逃出来。脚步走上单一木板的梯子,发出空洞的回音声。我把手枪藏进上衣口袋。

走了一半,我向她说:“宝贝,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我抱歉向你动了粗,但是我没办法,我急着离开。真是没想到那个广播来得很不巧。”

她说:“你不要……不要我跟你走……不会掐死我?”

我笑出声来说:“不要再提了。把枪拿回去。”我把枪里子弹褪下。把枪和子弹交给她:“没有把子弹装进去之前,不要开枪。”

我告诉她:“再说你最好不要开枪。女孩子家把自己名字弄上报纸总不是好事。再说艾包伯也不喜欢你在这里,是吗?再见了宝贝。”

她犹豫了一下,她的嘴唇扭呀扭的扭出了一个笑容。“再见,”她说:“我想你……很聪明……也是个好人。”

我跑完其它一半楼梯。向后看看,枪仍在她手里,她并无意思要把子弹装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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