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饭, 董瓷又安排了一家苏帮菜请大家吃。

餐厅并不多高档,却是一家老字号,董瓷常常年头忙到年尾, 四地奔波,难得来尝旧时味道。

她还记得这里的清炒虾仁和糖桂花煮鸡头米。

现在是春天,吃不到桂花和鸡头米,清炒虾仁却少不了。这道菜传统的做法要选河虾, 清炒出来的河虾仁,颗颗如指甲般大小, 色泽鲜亮, 味道甘美。

董瓷吃完, 又打包了几份酒酿圆子回去当宵夜。

回去的路上,她还有些遗憾,“可惜现在是春天, 要是秋天,就能吃一碗鸡头米桂花甜汤。”

裴赐臻问:“鸡头米是什么?”

董瓷笑说:“长在深水中的一种大米,外壳有些像鸡头,很硬,剥起来难,别的地方没有。”

裴赐臻一听别的地方没有, 就说:“那我们秋天再来不就行了。”

“也是。”

董瓷笑容更深,眼中有些憧憬,她想到秋天的时候,董园就彻底姓董了,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再吃甜汤,肯定更甜。

裴赐臻看得出她心情很好,唇角也止不住上扬, “你要是喜欢,每年秋天我们都过来住一阵。”

每年秋天都来住……

听上去就一副岁月静好,未来可期的样子。

实在很有吸引力。

可惜董瓷知道,两人工作繁忙,亲密关系如踩钢丝般禁忌,和岁月静好实在没半毛钱关系。

也无妨,享受当下快乐时光才是要紧,谁知道明天怎么样。

董园的布局错综复杂,曲径通幽,园内的门窗、回廊,假山、小河,将景物和路途都分开来。

白天认路还好,到了晚上,天上只有一轮圆月和零碎的星子,找到正确的院子去睡觉不容易。

到了转角处,董瓷抬头一笑,“你能自己走回去睡吗?”

裴赐臻看了一眼两边的岔道,淡道:“不能,要么你送我回去睡觉,要么我跟你回去睡觉。”

横竖都得一起睡。

董瓷气笑了,幸亏她知道这大少爷不会配合,未雨绸缪,早将几人住的地方安排得碰不到。

要不然,又要被捉奸。

董瓷没有送裴赐臻去他的那屋子,直接将他带回了自己睡觉的地方,是处小巧玲珑的绣楼。

绣楼外种着两棵香樟树,一棵只留有半截树桩,另一棵长得高大茂盛,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

裴赐臻打量着四周,“这树长得不错,怎么砍了一棵?”

董瓷看了看那有年头的树桩子,“我妈结婚的时候砍的,外公做了几口特别大的樟木箱子,装了很多陪嫁的东西。衣服首饰,瓷器古玩,还有一箱子压箱钱,感觉半个董家都装进去了。后来,这些都成了人家发家的第一桶金。”

裴赐臻挑起眉,“看来外公很满意他的女婿。”

“我外公就是太好哄了,不,应该是他的女婿太会哄人了,哄得别人心甘情愿的对他好。”

裴赐臻似笑非笑地看向董瓷,“看来你也得了这种真传。”

董瓷转身,纤细的指尖在他胸口戳了戳,笑眯眯地说:“我比他可差远了,我要有他一半无耻势利,现在该找齐媒体,公布我和裴氏继承人结婚的事,你以后也别想找什么名门淑女,先把天价赡养费出了再说,然后再打财产官司。在你身上捞一大笔后,等我老了,还可以出个十本八本回忆录,专门瞎写你的风流韵事,搞得你全家不宁……怕不怕?”

明明用心险恶的野心家言辞,裴赐臻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能随口说出比这狠十倍的操作。

那些都没怕过,何况这种小儿科。

裴赐臻反而觉得她发狠的样子可爱,甚至觉得她要用这么大心机来算计自己也不错,那样有的人就再也不会想跑了。他低笑着握住胸前的小手,放到唇边啃咬着,“是我们的风流韵事。”

“啧。”

“我觉得你的主意不错,我们可以从先公布结婚开始。”

裴赐臻想将人拉进怀里,却被董瓷先一步推开,“你就有恃无恐吧,迟早有你踢铁板的时候。”

“就是踢到铁板,我也能融了它。”

“呵呵。”

“不过我有点不明白,箱子不能买现成的吗,还得砍自家树来做?”

“这是传统。”

董瓷带着他走进院子,“我们这里的大户人家有种说法,家里生下女儿后就种一棵香樟树。等过一些年,媒人看见谁家的香樟树长大了,就知道谁家女儿长大了,会登门来介绍对象。”

裴赐臻走到了那棵香樟树跟前,认真地说:“明天我让凯文拿个锯子,把你这棵树砍了。”

董瓷拍开了他的手,笑骂:“混蛋,你动我家树试试。”

“砍树做箱子给女儿装嫁妆不是传统吗,你嫁给我的时候还少两口樟木箱子……”

“厚颜无耻,先有聘礼才有嫁妆,聘礼都没有,还敢问人要嫁妆?”

“也是。”

裴赐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得有他受教的时候,“那我应该给什么聘礼,不如问下长辈?”

煞有介事。

董瓷真是服了他了,知道的两人是赌性上头,玩了把刺激的才冲动结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媒六聘,长辈乐观其成才安排的结婚,“大少爷,咱们有点自知之明行吗?”

“叫老公。”

“老公,成年人结婚离婚什么的多频繁,自己乐呵就行了,就别打扰长辈们了。”

“可是聘礼……”

“酒酿圆子都快凉了,我们先吃吧。”

董瓷强行转移了话题,两人院里找了地方吃夜宵,酒香扑鼻而来,凉是凉了些,滋味却甜。

吃完,两人在月色下散步消食,被裴赐臻看到一个画风奇怪的东西,“怎么这里还有吊床?”

这种古典园子,为了保持风格,会影响美观的电器都没装,必要的现代科技都掩藏得很好。

绣楼后面大喇喇的吊床,实在有些违和。

也不符合董院长的审美。

董瓷噗嗤一笑,“小时候挂的,我外公本来不肯,后来我大哭了一场,还不肯吃饭,就成了。”

裴赐臻斜睨着她,想到过去在她家里看过的小时候天使幼童的照片,“你果然只是看着乖。”

董瓷不理会他的吐槽,兴致勃勃想试试以前的吊床。

不过在坐上去之前,被裴赐臻拉了回来,他伸手用力按着连接处,试了试吊床的稳固程度。发现还算结实后,又脱掉外边的大衣,铺在了吊床上,“来,我抱你上去。”

董瓷的目光柔软了几分,嘴上却笑:“几万块的大衣当垫子,坐完就报废了。”

“那就报废好了。”

“还是穿上吧。”

董瓷拿起大衣,主动给裴赐臻穿了回去,还踮脚在他脸上吻了吻,“晚上有风,你会冷的。”

她的嬉笑怒骂固然别有风情,关怀却是另一种滋味,让人的情绪如涓涓细流,很静很舒服。

裴赐臻拉过董瓷的手,用两只手包住,粗粝的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她那温热的皮肤。放不了手。

“那还坐吗?”

“当然坐啊。”

董瓷拉着裴赐臻进屋子,取了床毯子出来,将旧吊床布置得舒舒服服的,她才坐了上去。

挂吊床的角度很好,周遭没有高楼建筑,视线穿过绿树荫荫,正看到天上闪烁的繁星。

“你不上来吗,说不定能承受得住。”

“不用,你坐,我给你推。”

男人磁性的声音响在耳畔,董瓷感觉身后有个坚实温暖的依靠,腰上横着一只硬邦邦的胳膊。

然后,吊床随着后面男人有力的手,缓缓地晃动。

眼前的景物也随之晃动,董瓷抬头看着星空,她心中一片宁静,有种心胸瞬间开阔的舒畅感。

“以前,我外公也是这么推我,后来他不在了,发生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事,我也很少回来了。”

裴赐臻展臂抱住了她,“外公不在了,以后我来推你。”

莫名地安定人心。

像外公一样。

董瓷忍不住靠向身后的男人,脑袋枕在他的颈窝处,找了一处舒服的地方,渐渐闭上了眼睛。

困意袭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裴赐臻听着怀里人轻浅的呼吸,轻轻晃荡着吊床,就像对摇篮里的婴孩,少有的耐心温柔。

等到她睡沉了一些,裴赐臻才将她从吊床上抱下来。

动作很轻,董瓷依然嘤咛一声,不由自主的揪着他衣角,将头埋得更深,鼻尖蹭着他的脖颈。

仿佛眷恋着这个温暖如家人般的怀抱。

这种眷恋让人心尖发软。

裴赐臻低头吻在了董瓷额头上,稳稳当当地将人抱着,他的脚步从未迟疑过,一路抱回了房。

*

相较于这边厢的静谧气氛,另一边的顾琰生,却是悬着一颗心。

他晚上睡不着,在园子里散步,胡思乱想的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董瓷的绣楼附近。

或许是人的直觉,顾琰生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随着园子完璧归赵,他的婚姻本应越来越正常,却莫名的感到不安,总担心被人打扰。比如不速之客——叶景辰。

想什么来什么。

顾琰生一抬头,就看到假山那头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穿着鲜亮的衣服,完全无法忽视。

不是叶景辰是谁!

顾琰生看着那栋掩藏在树荫中小两层高的绣楼,又看向前面的叶景辰,脸色变得十分微妙。

“叶公子,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啊,谁?”

叶景辰猛地听到人声,先被吓了一跳,发现是顾琰生后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顾琰生皱着眉,“叶公子怕什么?”

叶景辰不好意思吐槽园子没路灯,还到处是水,古宅子太阴森,只好勉强一笑,“怕鬼。”

顾琰生想说,平素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来者是客,他并没有这么不客气,一天没抓住确实证据,还是保持涵养:“叶公子这是去哪?”

“我要出门,晚上好无聊,想外边逛逛。”

“出门不是这个方向吧?”

顾琰生脸色沉了下去,幽幽的目光看着他,“以前的宅子一门二门的,一门外头出门,二门里头都是家人女眷住的。你现在就在二门里头,前边是我太太住的地方……”

叶景辰一拍额头,“我说呢!怎么越走越远了,原来走反方向了。”

他从小方向感就不好,幸好碰到了顾琰生,要不然走到明天都出不去。

说着叶景辰转过身,不免抱怨连连,“这里面就像迷宫似的,难怪我迷路,走了好久没出去。”

演得和真的似的。

顾琰生觉得自己一走,这个花花公子说不准还会走回来,他不想给叶景辰任何爬墙的借口。

“我找人送你出去。”

“好啊好啊。”

叶景辰离开董园后,顾琰生舒了口气,总算能睡个踏实觉了,他睡前还没忘交代管家买早餐。

“其他人的早餐送进房,太太的早餐送到我这里,我给她送过去。”

“好的,二少。”

“对了,还给我准备一束百合花。”

顾琰生一夜安枕,还做了个美梦,梦到在南非的那段日子,他在《天生一对》里客串董瓷的丈夫。梦里和现实不一样,梦里的那个丈夫并不是匆匆过客,而是片名里的天生一对……

管家按照他的吩咐,将给董瓷准备的早餐送了过来,放在一个挺古朴的食盒里。

还有一束百合花,百年好合。

顾琰生觉得他挺会办事,夸赞了管家几句,又想起另一件事:“昨晚叶公子回来了吗?”

管家点头,“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不过好奇怪,今天送早餐过去的时候,房里好像没人。”

“那再去找找。”

顾琰生皱紧了眉,又低头看了下表,这会儿时间不早了,但是董瓷嗜睡,应该还睡得香。

正好将早餐送过去,让她一醒来就可以吃到。

顾琰生提着食盒拿着花,径直走向了董瓷住的绣楼,园里的小院不设防,只有丛荫遮蔽。

楼里自然也不会安那些现代的锁。

不过古典的布置,一楼是起居,二楼才是卧室,楼梯也是木质的,十分精致,却也狭窄。

顾琰生将食盒放在楼下的餐桌上,没准备上去打扰,楼上却隐隐有一些响动。

他微微一笑,拨了个电话给董瓷。

没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她软绵绵的声音,“喂?”

顾琰生看着手里的百合花,心情十分不错,说话间比平日亲密了几分:“我带了早餐来,是你喜欢的糖桂花煮鸡头米,要我送上来吗?”

他本来只是说一句,没想到说完后,真听到电话那头说声“好”,迷迷糊糊,咬字却错不了。

顾琰生的心情更好了,“那我上来了。”

他提起食盒,拿着没找到地方插的百合花,走上了绣楼闺房的楼梯。

*

董瓷没有工作的时候,一向喜欢睡到日上三竿。

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她半醒半睡,听到“鸡头米”三个字,仿佛和梦里的美食重合了似的。

想也不想就说了好。

然后她扔了电话,正准备再睡,阳光却透过红绡帐的缝隙,照在她惺忪的睡眼中,刺眼极了。

董瓷皱着眉想将帐子拉好,抬眼却看到一个赤.裸结实的肩膀,还有修长的胳膊压在她胸口。

“天赐?”

“再睡会儿。”

裴赐臻不耐烦地吱了一声,顺手就将女人拉回了怀里,手惯性地落在她的腰间最细的地方。

显然成了这大少爷专门搁手的位置。

董瓷才腹诽了一句,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本来以为听错了,直到她想到刚才的那通电话!

“我带了早餐来,是你喜欢的糖桂花煮鸡头米,要我送上来吗?”

“好啊。”

董瓷恨不得回到两分钟前掐死自己,话都没听清楚说什么好!说什么好!警惕性哪里去了?

仍在睡的裴赐臻耳朵也动了动,他眼睛懒得睁开,浓眉先皱了起来,不耐地问:“什么声音?”

董瓷被他吓了一跳,捂住了他的嘴,“别说话,有人上来了。”

裴赐臻按住了她的手,动了动嘴型:“谁?”

董瓷没说,急着找电话再打过去,让顾琰生不要上来,她自己下去吃就行,可是已经迟了。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随着嘎吱一声,闺房的门被推开了。

董瓷下意识看向身旁赤.裸的男人,心里猛地突突一跳。

楼上的卧室一推门,前厅是小桌,后边就是拔步床,基本一眼望到底,唯一的遮掩就是纱帐。

董瓷透过半透明的红绡帐,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走了进来,将食盒放在了桌上,“小瓷,起来了吗?”

一贯温和的声音。

果然是顾琰生。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早餐带了我的份吗:)

男二:按传统,应该你给正房太太我送早餐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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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写这篇文真是太不容易了,你们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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