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走廊的门是由总局派来的侦办人员打开。

他们也照着管理员的路线,经过梯子进入卧房,先查卧房,找到起居室的钥匙后,用钥匙打开房门。两把钥匙是从尸体穿着的晨袍口袋,以及死者所坐的书桌抽屉中找到。管理员室的预备钥匙既已毁,能够开启樫村房门的钥匙,只剩此两把了。

盖这幢南风庄公寓的人,是三位后援会的资本家。住屋的隔间采纳了演员的意见,各户由一起居室,一卧房构成。开门处即为起居室,也就是发生命案之处。

打开隔间的门,便是放有一张双人床的卧室。单身者专用宿舍配备夫妻用的双人床,听来有些怪异。但双人床并非夫妻同床才能使用。这些后援会的老板们,比谁都知道,单身汉享用宽大床铺之舒适感吧。

卧室的两扇窗户中有一扇窗打开着,警察即由此窗口进入。凶手当然也可能由此窗口逃脱,若准备有绳索之类东西,要下来即易如反掌。并且,此房间正下方为厨房,晚间并无人,即使大象吊在那儿,也不会引起骚动。只是地面的花圃上,并无一个足迹之事,成为此猜测的最大阻碍。

而床铺并无睡过觉之痕迹,也没有开灯。

“中间的门是关着的吗?”由总局派遣来的巡官问道。俊美男子的警官,固然令人有点不可靠之感,但是,这位实在太丑了。大而方的脸,脸孔中央坐镇的是朝天狮子鼻;双唇宽厚,粗大的镶牙发出闪闪金光;肿胀眼脸下露出恶意的小眼,充满着疑虑神色,时时还会发出令人心寒之闪光。

“关着。”

“另外还有什么不寻常的——被害着似乎不抽烟,譬如烟味,或香水味等……。”

“没有。”

“哼!”巡官说着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一位令人厌恶的男士。

“您有没有问题?”

“我没有。”这位男士没有给巡官一个正眼,盛气凌人地答道。

管区警察认为他讨厌,是在这个季节他还穿三件式西装,蝴蝶领带,背心胸口挂着金锁链之故。不仅如此,他还留着威尔逊式的胡子,一头油滑光亮的黑发。

说他厌恶,他是从头至脚底都令人十分厌恶的人。修长手指,连指甲都经过一番修饰,如同演艺人员一般;上装的衣领还择一朵警察从未见过的青色花朵。

是巡官太丑了,才使身边的这位男士显得特别英度。抑或,巡官站在十分英俊的绅士旁,才更显其丑陋呢?总之他俩是十分奇特的一对。

这位男士,不仅令人厌恶,也十分傲慢。由他的口气,和擦得发亮的蛇纹木手杖,以及爱理不理的态度。都能看得出来。

怪人,管区警察想道。从刚才就一直观察他们,巡官似乎对他还敬畏三分呢。原因却不明。

巡官、绅士一起站起,打开隔间的门走入起居室。鉴定人员还在忙着拍摄照片。他们如同杂货店老板经手鱼干那样地,毫无感觉地触摸着尸体。

樫村胜彦仰倒于廻转椅中。干燥紊乱的长发几乎垂到地,颈间缠了两圈他平日爱夸示的意大利丝绸领带,牢牢的死结则系在后头。

周末预定上电视的他,正在用心地背台词吧,书桌上搁着一本打开的油印剧本《鞭打的人》,灯光也亮着。

灯光之一为天花板的日光灯,套着青色灯罩的台灯则在书桌上。台灯旁,另有一只红碟子,上面竖着只剩下三公分左右的蜡烛,是因昨晚停电的缘故,蜡烛基部,滴成堆的蜡泪,发出灰涩光泽。管区警察和管理员进来时,这支蜡烛还燃烧着。是他们吹熄后,再连络总部。

遇害者樫村胜彦,据说喜爱青色光线。除了蜡烛外,他的这种嗜好,从台灯之灯罩,发青光的日光灯也能察觉。这个充满青色光线的凶杀现场,似乎蕴涵着异于寻常的气氛。

被赶至走廊一隅的演员们,每当看见锺馗一般面孔的巡官,便面露畏惧,缩成一团,想到即将受他严厉诘问,胆小如武田藤枝,已心惊肉跳起来了。他们现在都不敢单独留在自己房间。因此大家聚在一处,这样似乎心安许多。

验尸完毕,制作人尸体被运出,已是打开房门约两小时后的事。

搬出的死尸经过演员们的面前时,覆盖白布的尸体,只有鼻子部分,如金字塔般突出着。遇事常和制作人争执的演员们,对那明显的鹰勾鼻,都有卑视过的经验。现在他们目送遗体之目光,仍旧冰冷。

他们不久即被召集到饭厅。正如意料,他们将接受那个丑陋巡官,如考试官般的盘问。

现在居住于南风庄的人,除樫村胜彦,包括管理员相田在内,男女一共六人。巡官入座,然后依照小簿子记载顺序,一一叫出姓名,予以确认。

这种慎重方式,格外加深了演员们的紧张。

“信浓冬人先生!你就是信浓先生吗?”

“是的。”

“信浓冬人是艺名吧,本名叫什么?”

“大阪太郎。”

“喔!出生地?信州或关西?”

“是东京。”

曾经在一场示威游行中,抢夺警棍敲打镇暴警察铜盔的冬人,此刻却一点勇气都没有。

“樫村胜彦的本名叫什么?”

“川村良彦。”

点头然后做记录的巡官,突然抬头问道:“你昨晚和樫村吵过架?而且吵得相当精采?”

从侧面看,明显看到他喉结动了一下。回答慢了半拍。

“吵过了。因为喝醉的关系……”

“你发酒疯?”

“不,怎可以说是酒疯……”

“我也喝酒。只是酒醉也不会想拿刀去杀人呀,一定有什么理由吧。”

“有的。我和这位原千里已订婚。可是,樫村却强迫她喝酒后带到旅馆,因此才吵架。”

巡官点头又在小簿子写了一下后,把他单眼皮的锐利眼光转向原千里:“和奸吗?”

“和奸?”

“两厢情愿上旅馆的吧!”

“讲话请客气一点!”

原千里把闪烁目光睨了他一眼。小巧的身材在舞台上,该不甚起眼,但她那吉普赛般的野性美对观众有相当吸引力,那一双闪烁眸子即为魅力之一。

“这么说你也有杀害樫村的动机啦?”

“有哇!不只想杀他一次,还想杀他两次、三次。”

“千里小姐不可如此说,若被当嫌犯,可就麻烦。”身材高大的女人,从旁纠正她说。话中带有对警察的反感。

“你是五十川照美小姐?”

“不错。”

“去叫巡逻员的便是你吧。”

“错啦。”

她扬起眉毛,嘲笑警察记忆力差似地回答。她的眉毛画得和男人一般,和她高头大马的身材十分相称。

“那是这位武田藤枝小姐。我和原千里小姐是吵架后才回来的,我嘛,根本不晓得那场骚动就回房间了。”

“你也憎恨樫村的吧。”

“别开玩笑,没有这回事。”五十川照美欲付之一笑似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其实,发出笑声的是迟到走入饭厅的金子米子。

米子是眼尾高吊,十分狐媚的女人。脸型稍尖,头发染红,及她不作声轻轻步过饭厅,悄悄入座的动作,实在像似狡猾的狐狸。

“呃,有什么好笑?”照美扭转上身抗议,椅子发出吱喳响。

“还不可笑?你不也恨得想杀樫村先生?”

“哪有此事。”

“是吗?你会失宠于那位电视制作人,难道不是樫村先生中伤的结果?”

“说谎,谁说的?”

米子细长眼睛浮起笑意,不理会地由口袋里掏出烟盒来。是一只有黑红花纹的时髦烟盒。

“谁说还不是一样。”

她点起三A牌香烟后说。视线却追随着吐出烟雾的方向。

“不然,你现在已是电视制作人夫人啊。日夜忙碌不能回家吃晚餐,虽说是缺点,但却是走在时代尖端,令人羡慕的职业啊。”

“嗯,如果这话是事实,五十川小姐也有动机。但是,金子小姐,樫村为何中伤她?”巡官厌恶的目光转向米子。

“不知道。是不是不听话的缘故?他是个一旦看中某个女人,便非弄到手不可的人。我在热海,也曾经遭遇过。”

“哼。”

“但是,最可怜的是他从前的太太,那可是荒唐已极的婚姻生活。他若不是一个月,两个月外宿不归,便是天天把女人带到家里来。稍有不如意,即在客人面前揍太大。那个太太,终于发疯,被送进精神医院了。”

“嗬,原来他结过婚。四十岁还单身,我也觉得怪怪的。”巡官转向那位绅士,以谄媚口气道。但是对方却根本不抬头,认真地擦拭着他的烟斗。

“这么说,你也憎恨樫村?”

“那还用说,那个畜生,我不只一次想杀死他呢,可是……”金子小姐面浮微笑,看了一圈坐在对面的巡官,刑警,以及管区分局的刑警组长后说,“昨晚的凶手并非我。昨天,我是从傍晚到今天早上都通宵录影。”

“也就是说整个晚上都在摄影棚?”巡官停下记录的笔问道。

“是的。昨天因为电影演员一直吃NG,因此陪伴到天亮,累得半死……”说到一半猛觉自己说错话,赶忙订正道,“所以我不可能杀害樫村先生。”

“那一家电视台?”

米子回答之后,站在门口的那位警员,得到巡官的示意,点头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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