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彪说:“看来黑影是百密一疏,没想到火光下有倒影暴露了它,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有其他兄弟悄悄碰了碰我,我示意让他们不要惊慌,大家各干各事,一边悄悄注意石壁上那个黄皮子投影的动静,但石壁上忽然一下什么都没有了。我正奇怪没看见它退回去怎么就没了呢,仔细一瞟后面发现,原来地面上稍稍高起来一块,和墓道一个颜色,正悄悄地向我们游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了。”

“原来人家说黄皮子成精了就会变色,倒不是假的。我脱下身上的衣服提在手里,一边假装看弟兄们撬棺盖,一边悄悄往后面移,等棺盖咔嚓一声的时候,猛地套着衣服扑了过去,一下子套在地上凸起的地方,感觉衣服下有个东西在惊慌乱动,竭力想往下钻去,我连忙大叫:‘各位兄弟快来帮忙,我逮住这黄皮子精了。’众兄弟手忙脚乱地拿绳子连衣服把下面的东西绑了个结实,用绳子把它吊在了空中。”

王刚王强听得惊心动魄,问:“就是那个关在铁笼子里的东西?”张三彪点头道:“对,那个铁笼子是后来在村里求铁匠打的。刚逮住的时候都是用绳子绑着,你们不要看它现在不说话,其实它是会说人话的,当时在皇陵里我们都听见它唧唧乱叫,说自己是坟中修炼的千年黄皮子,我们掘墓坏了它的修行,如果不放了它,它就要把我们怎么怎么的。结果被兄弟们一顿好踢才闭上了嘴。更有弟兄回头去查看来路发现,以前回头的兄弟都被吸干血而死,大伙怒气冲天,一致决定等棺材一开,十品参到手,就扒了它的皮挫骨扬灰。”

“谁知道棺材盖一开,大家都愣住了……”张三彪正说到这里,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王强吃惊地说:“是秀花。”张三彪脸上变色:“不好,难道那黄皮子又作怪了?”三人同时抢出门去,冲到秀花的房间门口使劲一推,发现门缝里没灯,门从里面被锁住了。王强上去一脚把门踹开,三人眼前一花,似乎看到一个黑影从打开的后窗里蹿了出去,王刚连忙点上油灯,王强和张三彪把头伸出窗一看,后窗外就是笔直的悬崖,哪里有什么人影,就是有人从这跳出去,多半也摔死了。张三彪脸色一变:“糟了,那个黄皮子。”连忙冲出门去。

王强扶起缩在床边的秀花,追问发生了什么。秀花满脸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哇一声哭出来以后,才抽泣着说自己也不知道,只记得蒙眬中醒来发现屋子里有人在翻东西,尖叫一声立刻有人捂住了她的嘴,然后王强就来了,那人就从后窗翻了出去。

秀花说到这里,张三彪又进来了,脸色困惑道:“奇怪啊,黄皮子精还好好地锁在笼子里,那是什么人物又跟上山来了?”王刚把屋里东西检点了一下,发现只有王强才给秀花打的一副金耳环不见了,别的倒没见什么损失,难道这个黑影只是个普通的盗贼?可什么盗贼会跑到山上来偷猎户?三人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就算是贼估计现在也被摔成了肉泥,想也没用。夜色已深,三人各自休息。

第二天早上,鸡鸣三声的时候大家起来吃饭,用过餐后,张三彪沉吟说:“两位兄弟,昨夜你们走后,我思前想后,觉得拉你们入伙还是不妥,从昨夜弟妹房间发生的事情看,只怕还有人打这十品参的主意,此行风险太大。你们是有家室的人,不像我们当兵的职责所在,还是让我们自己去吧。”

王强急了:“三哥,话不是这么说。既然拜了兄弟,就该同生共死,生死由天,缩头的那是王八。何况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王强看着门口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秀花声音越说越小,最后闭上了嘴。王刚也劝道:“三哥,我们如果不去,你这趟行路更风险,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要找的这座山上,有尸参的古墓,我们兄弟知道在哪,不但知道,还和里面的黄皮子们打过交道,结仇很久了。就算不和你们去,迟早也要和它们再有一番较量,所以三哥你就不要多想了。”

众老客纷纷动容,张三彪变了脸色:“原来两位兄弟对这皇姑坟真的很熟悉。”王刚点头道:“不错,皇姑屯上皇姑坟,皇姑坟里黄皮郎。我们兄弟几年前来皇姑屯的时候,就对这座皇姑坟有耳闻了。”

张三彪一抱拳:“还请两位兄弟说个详细,听完我正好将我昨夜没说完的再和二位说道说道,兄弟们互相验证一下。”王刚连忙谦让说:“还是三哥先说。”张三彪点点头:“也好,话说那天夜里皇陵中,我们绑住黄皮子,众兄弟兴高采烈地最后加把劲撬开那个金丝楠木棺,棺盖轰然落地。众兄弟连忙围上去一看,了不得……”

王刚王强紧张地问道:“如何?”张三彪一声长叹:“棺材盖上一个小洞,棺材底上一个大洞,大洞底下还有暗道,棺材里尸体没了,早从洞里跑掉了。”周围众人一片沉默,看来对当时的情况还记忆犹新。张三彪摇摇头:“妈拉个巴子,费了半天劲,别说十品参,参毛都没看到。眼看那洞深得没底,要是黄皮子精那个头,兴许还能爬进去,我们是没办法的。一肚子气都想朝那绑着的黄皮子身上发,弟兄们拿出刀喊着就要扒它皮。”

“那黄皮子用冷冷的尖细嗓子说:‘你们不就是想要这棺材里的十品参吗,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告诉你们就是。这棺材里埋的是皇姑娘娘,正体被小黄皮子拖走和驸马爷合葬了,要知道在哪,你们不害我,我带你们去。’”

“我当时不相信它,怕它耍水,后来这黄皮子就说了一句口诀:‘皇姑屯上皇姑坟,皇姑坟里黄皮郎。’就是刚才刚子兄弟说的这句。我们将信将疑,但也没别的办法了,那个棺材下的暗道挖了几百米,就被水淹了,于是我们只好听这黄皮子的,来到了这皇姑屯,可这黄皮子又开始死活不说人话了,实在没办法,正准备来山上碰碰运气,好在遇上了两位王兄弟。只是明知风险太大,要是还硬拉两位兄弟帮忙,实在有失厚道。”

王刚连忙说:“三哥言重了,不过这黄皮子说的八九不是假话。整个东北,都知道要说闹黄皮子,没有比皇姑屯上这座皇姑坟闹得更厉害的,因为传说里这位皇姑娘娘的驸马爷就是黄皮子的祖宗,真正的黄大仙。这也是我们兄弟以前听几位上山的参客说的,而这几位参客,正是我们和黄皮子结仇的根源。”

“先说这皇姑娘娘,据说原是满清太祖努尔哈赤生前最宠爱的和硕格格,生性喜欢骑马打猎,有次在这山上马坠前蹄,跌下了山涧,被一自称姓黄名郎的男子所救。当时和硕格格奄奄一息,多亏这黄郎不知从哪里找来几枝千年老参,吊住了和硕格格的命,慢慢也就医治康复了。”

“两人在崖下日久生情,最后私订终身,郎情女爱,等和硕格格能走动后,黄郎坚持送格格回部落,不料努尔哈赤在招待黄郎的宴会上,在黄郎酒后发现了破绽——看到了黄郎露出衣外的黄皮子尾巴,知道面前这个黄郎乃是千年黄皮子所化,觉得有辱家门,就在酒里下了断肠草,毒死了黄郎。但他念在黄郎救和硕格格有功,将其尸体送回山里筑坟埋葬。”

“谁想和硕格格痴心不死,怨父亲狠毒,大哭一场后入庵修行,从此不见努尔哈赤的面,并扬言和黄郎生不能同床,死后亦当同穴。努尔哈赤又急又气,一怒之下就此封住了庵门,交代和硕格格死后必须葬入祖坟,绝对不可以遂她心愿葬入黄郎墓。”

“后来老百姓知道这件事情,都同情这对有缘无分的情侣,纷纷把这座山上的黄郎坟唤作皇姑坟,算是给两人在心中合葬了了愿,这地方也就被称为皇姑屯。没想到听三哥一说,居然几百年以后,真的发生了皇姑移坟的事情,难怪俗语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张三彪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张三彪一拍大腿:“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想是当年和硕格格念着黄郎的恩义,死时坚持把当年黄郎给的千年人参含在嘴里下葬,又是一口怨气不断,所以结出了金枝玉叶十品参,至于什么死后还有情情义义的,我就不信,想来确实是这金枝玉叶十品参参性特招黄皮子,而这皇姑山上皇姑坟里黄皮子又最多,于是穿山打洞一直挖到了皇陵,将十品参的培体移了过来。又因为皇陵那边风水好灵气足,正巧挖坟那天一个小黄皮子叼了熟落的参花去皇陵采气,被我们碰个正着。”

“如此说来,王兄弟就是给我们吃了颗定心丸,这金枝玉叶十品参在皇姑坟里跑不了了。还请王兄弟赶紧和我们说说这坟里的黄皮子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好有个提防。”

王刚看看王强,王强点点头,王刚看向众人说:

不是我和我哥迟疑不说清楚,主要怕各位听了心里不快活。皇姑坟一直有个说法,皇姑坟里有诅咒,谁动皇姑坟的脑筋,都会死无全尸没好结果,所以一直也没人去盗墓,甚至连边都不敢靠,里面的黄皮子都活得快翻天了。

那一年秀花嫂子还没来山上,冬天里几个参客上山来,借住在我们的木屋里,说是黄皮子坟边有好参。天寒地冻,大雪封山,我们兄弟竭力劝他们等到开春雪破的时候再去挖,但参客们说大雪能封住底下老参的灵性,执意要去。那时候我们养了只黄狗叫大黄,赶兔子逮野鸡灵得不行,对山路很熟悉,于是参客们走时借了大黄给他们带路。可这一去就没了踪影,好几天过去了,我们兄弟正嘀咕是不是参客们采了参下山没打招呼,顺了我们的狗,夜里木屋外响起了凄惨的狗叫声……

那天夜里狗叫得凄惨,我们兄弟一听是大黄的声音,慌忙披了衣服爬起来开门,门一开大黄就从雪地里蹿进了屋子,油灯下大黄神色委顿,左耳缺了一块,身上的毛都被扯得斑斑点点。我们兄弟都吓了一跳:大黄是我们从小一手调教出来的,别看只是个土狗,和野猪豹子耗上个把时辰都不会有事,什么东西能把它折腾成这个样子。我一把搂过大黄,仔细检查一遍,最后在大黄嘴边发现几撮细柔的黄毛。

我哥和我都变了脸色:麻烦了,那帮参客到底招惹上皇姑坟那群黄皮子了,大黄是回来了,可那帮参客能落得了好去?虽说我们上山以后,和这帮黄皮子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可七个参客就是七条人命啊,活生生的人命怎能不问?我们兄弟给大黄包扎好后,穿好棉袄雪靴,拍拍大黄,让它带着我们高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沿着出事的方向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大黄带我们去的方向正是皇姑坟,一直到了皇姑坟后口,看到那几个参客的东西还放在那里。大黄拼命地在雪地上刨着,边回头汪汪地叫着我们,我们知道那地方有古怪,连忙跑过去细细查看,刚刚站定,一声惊呼,两个人连狗一起掉了下去。

原来狗挖的地下面有一个大洞,洞里有条暗道,暗道矮而且窄,远处隐约传来人的呻吟声。我们没敢喊叫,点燃了火把,在里面爬了一会儿,前面终于宽大了起来,偏偏这时候火把灭了,耳边是无数的唧唧声,叫得让人心悚。

我刚站起来,我哥在后面说:“刚子,什么东西,听起来好像是蝙蝠或者耗子?倒不像黄皮子。”我一脚踏在一群软软的东西里,回我哥:“不知道啊,看不见呢。”正说着突然地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声:“是王家兄弟吗?你们怎么来了?翻我身上,我怀里有火折子。”

我们一听是参客里面的老吴的声音,连忙循声摸去,遍手都是软软乱滚的圆乎乎肉球,无比恶心。好在不一会儿就摸到了老李,点燃了火折子,一看大惊:偌大的洞穴里,遍地都是养得圆滚滚胖得变了形的山耗子,见了人也不躲。再仔细一看,原来山耗子的腿脚都给咬掉了,想逃也逃不了。老吴看来原来被埋在一堆山耗子堆里,身上的耗子被我们刚才摸黑掸掉了,但火光下他还不站起来,低声说:“两位兄弟,不好意思,我手脚断了,不能起来了。”

我们慌忙把火折子凑近老吴腿脚一看,老吴的膀子小臂以下,大腿膝盖以下,都没有了,上面贴着草药叶子,揭开叶子里面露出白生生的骨头和赤红的肉。我们兄弟又惊又怒,我问老吴:“吴老哥,其他人呢?是谁害了你,又是谁帮你贴的草药?”

老吴摇头说:“两位兄弟,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哥说:“皇姑坟哪,早说叫你们不要靠近这里,你们怎么跑到坟底下来了?”火光下老吴惨惨一笑:“皇姑坟就是黄皮子的粮库。我们一班兄弟,和这些断脚老鼠一样,都做了黄皮子的过冬口粮。因为黄皮子不吃死食,咬断了我们兄弟的手腿,又贴上了草药,当我们就是活罐头了。”

我哥靠着我打了个寒噤,我更害怕,从来只听说过这皇姑坟的黄皮子嚣张,没想到阴冷到这个地步。我和我哥竭力想把老吴扶起来逃离这鬼地方,但老吴用身体撞开了我们:“别费劲了,一班兄弟里面除了我,都在这鬼地方绝食饿死了,我这样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嘿嘿,这帮黄皮子,虽然鬼奸鬼奸的,但畜生就是畜生,把我们兄弟当老鼠这些只知道苟活的牲口看,想吃我们,做梦去吧。他娘的死耗子,天天咬得老子一嘴毛,呸。你们来得好,我有些事情说给你们,记得

以后再有人来找皇姑坟,叫他们千万别再来了,这里太邪门。其实我们这班兄弟不是参客,上山也不是找人参的……等下,对了,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回老吴:“吴老哥,别想多了,有我们兄弟在,一定把你救出去。是我们养的大黄把我们带来的,刚摔进坟不知道散在哪了。”

老吴大惊,用力用身体碰撞我们:“快走快走,那条狗不能信……”话没说完,我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阴冷的狗哮……

一回头,我们看见微弱的火光里,领我们来的大黄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我们,虽然大黄平日里眼睛也透着人性,但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阴冷的、没有生气的灰色狗眼,好像有什么别的活物钻在它的皮肤下面,操纵了它。看到我们朝它看去,它龇牙咆哮了一声。

我感觉站在那里的绝对不是我们那朝夕相处的大黄,而是别的什么邪物,但还犹豫着不想举枪,怕判断错了误伤了我们的爱狗。那个斜眼看着外面的大黄也不过来,就那么冷冷地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们。

三人一狗僵持了片刻,火折子渐渐暗淡了下去,突然我们脚下已经平静的山鼠起了骚动,惊慌地吱吱乱叫,到处翻滚,那边大黄的后面好像隐约有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参客老吴惊慌地喊:“不好,那帮黄皮子又来了。”我慌忙用手上微弱的火折子向四处照了照,发现断了足的山鼠都往一个下坡方向滚去,心里一动,拉着我哥,扛起老吴踩着山鼠,大步跑向那个方向。

果然往下走了一段,拐了一个弯,看见了一个蘑菇样的石柱,大约两人多高,周围围着一圈滚过来的山鼠,它们竭力想往石柱上爬。但石柱是光滑的,那群山鼠又断了手脚,蹭来蹭去就是爬不上去,急得发出阵阵凄惨的叫声。

我跑过去摸了摸石柱,滑得跟洋玻璃一样,跳了两下也摸不着石柱的蘑菇顶,身后的怪声又近了,我想了一下,把火折子插地上,喊:“哥,借个肩。”我哥把老吴放地上,弯腰蹲下来,我退后几步,一下冲跳到我哥肩上,我哥脚一蹲地,一下直身,我顺势再跳一次,手搭住了石柱蘑菇顶的边,翻了上去,站蘑菇顶上一看,后面一大群模糊的小兽的正在底下飞快地朝我哥和老吴奔来,眼睛绿荧荧地闪光。

我连忙趴在蘑菇顶边上,把手搭下来,喊声:“哥,该你了。”我哥一只手拎起老吴的腰带,学我样子后退几步,一下冲跳起来,我急忙握住我哥伸出的另一只手,感觉一沉,险些把自己也拉坠下去,好在稳住了重心,急忙把两人拉了上来。我哥一上来放下老吴,就跳着直跺脚,手忙脚乱地在腿上乱摸,不一会儿从裤管里抖出一只小黄皮子。小黄皮子落在石顶上,绿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扭头跳下了石顶,底下乱叫几声,很快安静了。

地上的火折子也熄灭了,黑暗里只看到石柱底下一双双绿色的小眼睛悄悄地看着我们,再远处是一双大些的绿眼瞪着我们,应该是大黄吧。蘑菇顶并不是很宽大,我们三个人在上面只能背靠背挤着了,看着底下邪恶的眼睛我只觉得心里发寒,我哥打了个寒噤:“刚子,刚才再慢一步我也变成老吴这样的活罐头了。”老吴呻吟一声,我连忙推了推我哥:“哥,你怎么说话呢,吴大哥你没事吧?”

老吴的身体动了动:“没事,反正活不了多久了。王老大说得对,死都比做黄皮子的口粮好,就是带累了你们兄弟。”我连忙说:“没有的事,怪我们兄弟了,没想到我们兄弟一手调教大的大黄,却是个吃里爬外的畜生,和黄皮子勾成一气害了几位,真对不住了。”

老吴沉默不语,长叹一声:“王兄弟,事到如今也不瞒你们了。你们没错,你们送的狗也没错,错的是我们这些上山的人瞎了眼,信错了人。实不相瞒,我们上山不是为了什么人参,就是为了这皇姑坟而来,而为什么我们在这雪天里急着上山,因为我们和别人约好了这个时候在皇姑坟前碰头。谁也没想到,这个人背信弃义,反过来对我们下了毒手。你们的狗,也被他动了手脚,成了听他驱使的把式……”

我们兄弟同时怒道:“是什么人这么狠毒,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老吴叹道:“说起来丢人,我们兄弟被他害成这样,连对方长什么样子也没看到。”我惊道:“那怎么可能?”老吴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这个说了也很难让人相信,不过你们还是听我说吧。”

“皇姑坟里有宝物,传说当年努尔哈赤就是得到了这件宝物才敢起兵和明朝夺天下,但后来努尔哈赤没进关就挨了明将袁崇焕的一炮,眼看活不长了,临死前觉得自己活着都得不了天下,那把宝物留给活着的子孙,更会折了他们的阳寿,不如带到阴间看看自己的阴福能不能沾沾宝物的光,没准还能给子孙添福。”

“但努尔哈赤又怕自己的阴福也盖不住宝物,画虎不成反成猫,祸害了自己的阴尸。在矛盾重重下,他想到一个办法,就是把宝物放在他死去的女儿和硕格格棺内,想借着皇族女尸的阴性来压制住宝物的阳性。为怕阴气不足,据说他还在和硕格格的尸体上种了尸参,加上这最阴性的植物来克制宝物,这样宝物既归了自己的后代,又不会折了自己的阴福。”

“而和硕格格,就是皇姑坟里的主尸。从此就埋在了和硕格格的棺材里。从那以后,满族鞑子的运气越发不可收拾,闯王李自成和明朝皇帝自己窝里斗,让满族鞑子毫不费力地坐了江山,建立了大清朝。两位王兄弟也不要把我们想成缺德少财的盗墓贼,我们兄弟其实是和清廷作对几百年的洪门的一个分支,一心驱除鞑虏,还我中华,而我们这一支是专门以破坏清狗的龙脉为重任的。”

“现在我们洪门的另一个分支同盟会赶走了宣统皇帝,恢复了汉人江山。但满族鞑子在关外还有基础啊,好不容易从故老嘴里得到了这个宝物的秘密,我们就连忙从关内赶到了这座皇姑山上,准备掘了这座皇姑坟中的宝物,彻底断了鞑子的风水,让它八百年翻不了身。”

老吴说到这里,我和我哥一起叫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可是皇姑坟是座假坟,里面没有和硕格格的正体啊,只是我们一种习惯的叫法,你们误会大了,打老虎摸进猫窝来了。”老吴喉头咯咯作响:“怎么这样?怎么这样?怨我了,怨我了。我们上山后,因为和贵兄弟不熟,不敢坦言相告,也不敢询问,怕贵兄弟和我们不是一路人露出了风声不好看,没想到就差这一句,上了对方的恶当。”

老吴接着说:

我是真的没见着害我们的人,只是买通了道上踏穴(盗墓)的行家,约好我们到了皇姑坟头石碑前自然有人接应我们探坟。暗号就是三下击掌。那天我们离开你们的木屋后,带着黄狗在雪地里一直走到皇姑坟,三下击掌后,坟后响起了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人都全了吗?”

我们听声音知道一定是接头的人在后面,答应一声正要过去,那细声陡然提高:“别过来,我不喜欢见外人,要是你们谁看到我的脸,这笔交易就算结束了。”我们对望一眼,心想这人怎么有如此怪癖,不过有求于人也不好说什么。那人似乎看见我们停住了脚步,突然问:“这条狗是哪里来的?”

自从坟后那人说话,大黄一直龇牙咧嘴地朝着坟低低咆哮,我怕大黄这种态度更得罪那人,抢着说:“是山里猎户王家兄弟借给我们带路的,劣狗认生,得罪勿怪。”坟后那人尖尖一笑:“他们倒会多管闲事,不过倒帮了我一个忙,你们把这狗放过来。”

旁边朋友拉大黄脖子上的皮带,但大黄呜咽着不肯过去,我怕那人对大黄不利,打招呼说:“坟后的朋友,这狗到底不是我们的,伤了我们对主人不好交代。”那人阴阴一笑:“狗重要还是进坟重要,有了这条狗,正好施展我独门盗墓狗碰头的法子,半个时辰就可以找出坟眼……”

狗碰头,原来指穷人死后用的一种薄板棺材,裹上也就比草席卷了扔在乱坟岗上的结局好点,但被野狗吃也就是比裹草席迟点而已。因为野狗长期在坟堆里吃死人,练出了一个好鼻子,能闻到埋在地下老深的棺材里的尸体。狗又最擅长刨土,不大一会儿就能挖到棺材。狗头最硬,这种薄板棺材被撞几下就散了,里面的死人最终也逃不了被野狗拖出来啃吃的命运。

后来有手段高超的盗墓人就专门训练野狗来帮助寻找地下的坟穴,并把这种手段也称为狗碰头,但野狗一般性凶不易听摆布,于是有的盗墓人就想出办法用药粉把家狗迷失本性,使其变得凶悍鬼祟,一心只想吃人肉,别的什么也不想做。这种被迷失本性的狗鼻子特尖,耳朵特灵,而且只听会下药粉的人的意思,再也不认主人。

我们一听吓了一跳,心想要是这黄狗成了碰头狗我怎么去见你们兄弟?迟疑着不肯答应,坟后那人似乎急了,忽然从坟后吹起了一声哨响,我们还没感觉,大黄突然蹿起老高,在地上滚了几圈,好像痛苦得厉害,接着又是一声哨响,大黄好像挨不住了,垂着尾巴一路小跑地奔向了坟后。

坟后汪的一声狗叫,就此没了声息,我们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坟后那人又说话了:“很好很好,这黄狗土性足,灵气重,不需要用活木调养了,倒是方便。这座小墓有这么一条狗也够了。你们底下跟着这条狗走,它挖哪你们就从哪里进去。”然后再无声息。

片刻后,黄狗从坟后慢慢地走了出来,冷冷地看了我们一会儿,轻轻吠了一声,调头小跑起来,我们慌忙跟上。不久黄狗在离坟不远的一处雪地使劲刨了起来,我们慌忙也拿出工具一起刨,没想到没刨几下,突然轰隆一声地面塌开,我们一起惊呼着掉了下去。没想到下面都是尖利的石块,弟兄们从老高的地方掉下去大部分被摔断了手脚,一群早埋伏好的黄皮子涌了过来,我们无力反抗……底下的事情,你们基本都知道了。

我晕过去的瞬间,就记得那只黄狗在坑上看着我们,张嘴狞笑了一下,跑开了。再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被咬断手脚成了黄皮子过冬的活口粮。

听老吴说到这里,我问老吴:“既然大黄被你说的那人做了手脚,干吗还要回我们那,带我们来救你?”老吴恨道:“都怪我不小心说出了你们,想是他怕你们知道了什么,为了万无一失,操纵那只黄狗回去引你们上钩,好来个一网打尽……”说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忽然几束微弱的光斑从我们头顶上映下来,落在漆黑的墓道里。

我们的精神同时一振,发现能隐约见物了,抬头看见在石柱的上方是个圆形的石块,上面刻着一个兽头,兽头的七窍是有指尖粗的窟窿,里面插着透明的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圆片,看来折腾了一夜,外面天已经亮了,初升的阳光正从兽首七窍里映进来,越来越亮。老吴欢喜说:“哈哈,原来这个石柱是黄皮子用来吸食日月精华的地方。好,这下反而让我们沾光了。”

我心里一动,叫道:“不好!”我哥和老吴连忙问什么事情,我紧张地说:“你们想,既然这些黄皮子要到这石柱上才能照到日月光,那它们一定有办法爬上来,如果它们爬上来……”我哥连忙跪下身朝蘑菇顶下面一看,叫道:“刚子,快快,枪给我,狗日的黄皮子果然在耍花样。”

我慌忙把一支枪递给我哥,拿着另一支猎枪也探头朝蘑菇顶下看去:原来蘑菇顶遮住了下面的石柱,石柱上的黄皮子正分成几队悄悄地沿着石柱一个堆一个地往上爬,眼看在布满青苔的石柱上已经堆起了几道笔直的金线,最接近蘑菇顶的金线上端的一只鬼头鬼脑的黄皮子已经伸出爪子就要翻上蘑菇顶了。我慌忙端枪要射,砰的一声,旁边一声枪响,我哥已经开了枪,那只黄皮子被打得飞了起来,黄毛在空中散开了花,那条黄皮子堆成的金线立刻倒了下去。

我就瞄准了另一条趴在石柱上的金线最底下的一只黄皮子,一枪放去,立刻又一条金线倒了下去。我们兄弟二人跪在蘑菇顶的圆边轮流放了一圈枪,石柱上的金线都倒了下去,底下挤满了唧唧乱叫的黄皮子,碧绿的眼睛愤愤地盯着蘑菇顶上的我们。

我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这太阳光来得及时啊,要是晚一点,等黄皮子们爬上了顶,我们准被拖下去了。”老吴愤愤地说:“这些黄皮子太奸猾了,没光的时候,它们闭上眼睛溜到了石柱上,我们都盯着它们的眼睛看动向,居然一点没察觉它们快溜到了石柱顶上。”

我打了个寒噤,忽然想起来,连忙问我哥:“哥,你还有多少子弹?”我哥一掏口袋:“不多不少,还有几十颗,可看这底下,起码有几千只黄皮子吧,看来是逃不了这一劫了……”

我愣了一下:“我这还有十几颗子弹,怎么算也不够用。”我哥恨声说:“没想到,一辈子老虎豹子打多了,最后死在小小的黄皮子手里。刚子,记得最后两颗子弹留给自己,我这给你吴哥带一颗。记得两颗啊,当心一颗是哑弹。我这还有几罐土雷,先送一罐给黄皮子们尝尝鲜。”

这种土雷是我们把炸药捣实了用油布裹好,装在铁罐里

,连上引信,一般是用来埋在地下炸野猪的,威力还可以。我看我哥掏出一个要拉引信,慌忙拦住:“可别,底下黄皮子分得这么开,你扔下去也轰不死几只,万一把石柱子砸倒了可算是把我们送它们嘴边去了。”我哥抓抓头皮:“那也是,算了,还是子弹来得干净。”正要把土雷放回兜里,老吴挣扎着说:“给我,都给我,把引信咬我嘴里,我早想和死黄皮子拼个鱼死网破了,你们趁机逃。”

我哥摇了摇头:“不行,吴哥你不要这么说,我们不会丢下你的。”老吴惨然一笑:“两位兄弟,不瞒你们说,你吴哥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做这么个废人,出去还有脸活?别说了,土雷都给我,你们看有没有办法把这些黄皮子聚过来。我一说拉弦,你们就跳下柱子撒丫子跑。”

我哥还在摇头,老吴怒道:“婆婆妈妈什么,不给我我直接滚下去喂黄皮子算了,反正是个死。”做势要动,我哥慌忙把兜袋放到老吴面前:“别,吴哥,你要你就拿着,反正我兄弟是没办法把黄皮子聚起来,想逃那是说梦话了。不行最后一颗子弹还是留给我,你自己拉引线吧。”

我趴在石顶边上,耳朵里听着他们说话,眼睛看着底下黄皮子的动静,底下的黄皮子哄哄地乱拱,有的黄皮子已经开始散了,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长嗥,退后的黄皮子立刻又围了过来,我愤愤地骂道:“吃里爬外的东西。”端起一枪没打着,远处黄狗又是一声得意的怪嗥。

我哥也跪过来看动静,突然黄皮子们像商量好了一样,全部后退开去,我们松了一口气,以为黄皮子耗不住了,终于能逃过这一劫。忽然所有的黄皮子飞快地奔跑起来,直奔到石柱边上,后面的踩前面的,围着石柱一圈圈的像长蛇一样绕起来,眼见像一条黄蛇在不停地蜿蜒,迅速地把石柱从底到上掩得密密实实的,一圈圈地缠了上来。

我和我哥慌忙放枪,但黄皮子就跟疯了一样,一枪下去金圈塌了一段,后面飞奔的黄皮子立刻又跟了上来把金圈再次缠了起来。看着离石顶越来越近,我们都可以看到金圈最上面黄皮子的胡须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慌忙之下不停地放枪,子弹打得精光才想起来没留子弹。

眼看层层的黄皮子缠着石柱已经在蘑菇顶边上露出头来,一只只的翻上来,我们疯狂地踩,用枪托击打,但身上不一会儿都爬满了黄皮子,慌张下都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了,把枪都丢了拼命地想把身上的黄皮子拉下来,但哪里拉得干净。

忽然听见老吴一声大叫:“跳!”我来不及细想,拉着我哥就跳下石柱,半空中身后轰然一声巨响,感觉后面有一阵飓风刮来,刮得我不着地地迅速向前飞去,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晕乎乎的,但身上倒不怎么痛。后面的墓道已经塌了,我哥在我前面不远地方躺着不动,看来是土雷的爆炸力正好送我们过了下坡的拐弯口。我一摸身下,一手血肉模糊,吓了一跳,以为肠子被撞出来了,连忙低头一看,叫声侥幸。

原来跳下石柱前那群爬满了我和我哥身上的黄皮子帮我们挡了灾,形成了一层厚厚的肉垫,我们先是撞在石壁然后落在墓道上,把身上的黄皮子们压成了肉泥,我们自己反而一点事没有。前面我哥哼了一声,甩甩头坐了起来,看来我猜得一点没错。

前面的墓道也有石块被震落了下来,墓道变得窄了许多,好在没被堵上,前头有光亮,我和我哥慢慢地爬着,终于来到了坑口下,能站立的时候,再搬起墓道里的石头一块块地堆高,终于爬出了皇姑坟。外面近晌午了,阳光明媚,照着树枝上的雪滴答滴答地淌水,是个大晴天。

坑口出口处有一截绳子,看来有人在我们前面逃了出去,我和我哥当时就奇怪:难道昨天夜里皇姑坟里除了我们和老吴还有第四个活人?于是我们分头在坟周围仔细地搜索了一番,人没有找到,但在坟后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两个已经冻成了冰块的雪脚印,奇怪的是鞋印小得出奇,跟孩童的脚差不多大。

我哥忽然叫了起来,我连忙跑过去一看,我们养的那只黄狗趴在高处的树上,我哥怒骂一声,手中没枪,拿起一颗石子就砸了过去,啪地打断了树枝,眼看黄狗从高处落了下来掉地上却没声音,吓了我们一跳,我连忙跑过去揪起黄狗一看:原来黄狗只剩了一张皮,里面都给掏空了。这时我们恍然大悟:难怪从小养大的大黄失去了常性,原来早就遭了毒手,另外有东西顶着狗皮在作怪。

可昨天夜里,墓道里披着狗皮作怪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哥心疼地搂着大黄的皮哭出声来,我劝住了我哥,建议还是挖个坑把大黄的皮就地埋了。

结果就在找地挖坑的时候,我们发现了新土,像是有人在我们前面动了土,这冰天雪地的,土硬得跟石头一样,谁没事去刨坑?好奇之下我们回木屋拿了铁铲,挖开了那坨新土,发现底下埋着一具我们不认识的尸体,不是老吴他们那队参客里的,但从冰冻的结实程度看,也死了没几天,应该是和老吴他们前后脚上的山。

在尸体身下,我们发现了洛阳铲,这是一种经过改良的挖土铲,最大的特点是铲把对着人的这头越来越尖,以前我们也见过,都是盗墓的才用的。尖头据说可以用来探穴闻味,高手可以通过尖头从穴眼里插进去拔出来后带的土味来判断古墓的年代。

我想明白了,这具尸体才是和老吴他们约好了的接头人,可惜他提前来到皇姑坟等老吴他们碰头的时候已经遭了别人的毒手,然后有人,就是那双奇怪的冰脚印的主人,冒充接头人给老吴他们下了套。

可这个人是不是就是钻在大黄皮下的那个怪物?当时老吴他们将大黄交给这个人用做狗碰头的时候,是不是这个怪物已经钻进了大黄的皮下?我觉得不太可能,从老吴说的时间看,没有人的手脚可以这么快,他一定还有别的邪门办法迷住了黄狗。但我哥说了:万一这个人不是人呢?

万一当时在墓后和老吴尖声说话的就是这个墓里的黄皮精,修炼成了半人半黄皮子的精怪,一心拿探墓的人做存粮的怪物,那就没什么不可能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在着邪门的皇姑坟里捡了一条命,从此以后,有那座坟的峰,我们就没有上过。

王刚讲到这里,发现张三彪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张三彪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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