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抓抓头皮,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李存壮想用枪口点那女娃脑门,却被王强一把推开:“干什么干什么?李油子你这么吓人家,人家更不敢放女娃下来了。”

李存壮看了看紧抱着女娃的女人,也是无可奈何,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总不能因为害怕自己听过的故事就对女人和孩子开枪吧。但更关键的是,现在找不出鬼打墙的原因,我们只能在路上一直兜圈子,鬼子迟早会来的,最后只好被抓住。

那更是万万不能,现在最大的可能性确实是李存壮害怕的鬼娃复仇的说法比较接近,不能再拖了。想起路上见过的这女娃的种种诡异之处,我对王刚使了个眼色,王刚默默点点头,两人一起走上前去,我装着拉开李存壮,王刚诚恳地对女人说:“嫂子你别怕,老李也不是坏人。说实话,我们看你抱孩子半天也累了,歇会儿劲,我帮你抱一会儿,前面还有很长路要赶的。”

王刚伸出手去,女人后退了一步,在滑滑的雪地上一晃,王强连忙扶住她:“仔细别摔着。”女娃手里一直玩着的黑球被碰落掉地,在雪地上骨碌碌不知道滚哪里去了。王刚紧跟着跨前一步,两只手托住了女娃的腋下,想把女娃抱过来。

女人紧紧搂住孩子不放,王刚也不敢太过用强,两人一时僵持起来,王强在旁边看着一时不知道帮谁才好,我也走过去半劝半拉地暗中按下女人的胳膊:“嫂子,孩子都这么大了,不能总不松手啊,也得让她学着靠自己走路。”王刚乘机一用劲,把女娃夺了过去,我连忙死死拉住要冲过去的女人胳膊,没想到这女人的劲大得出奇,我连着被她拖出好远。

王刚慌忙后退好几步,李存壮看出来我们的意思,连忙过来和我一起摁住女人,百忙中我看那女娃不哭不闹,在王刚肩头扭过头来好奇地看着我们纠缠,更觉得她肯定有问题。李存壮已经在我前面对着王刚喊:“刚子,把它放下,放下,看看到底有没有脚印。”王刚连忙想放那女孩站在地上,不料女孩死死搂住王刚脖子不放,双腿也交叉缠住王刚脖子,就是不肯下地,一时还真拿她没办法。王刚那边事情还没解决,我们这边又出事了。

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我加上李存壮才勉强按住的那个女人看王刚要将女孩放到地上,悲号一声,就像深山老林里中了猎枪的野兽,说不出的绝望凄凉,在风雪中远远地传了出去。一刹那,我和李存壮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陡然觉得连力气都小了大半。更倒霉的还是李存壮,原本按住女人胳膊的手被女人一把拉到嘴边,疯子一样地死死咬了下去,手指在女人的嘴里被嚼得咯啦咯啦作响,李存壮立刻惨号起来,我感觉半边身子都酥了,慌忙放手,李存壮痛得什么都顾不上了,疯狂地用拳头敲击着女人的头部,想让她松口。

王强站在旁边看得呆了,不知道帮谁才好。王刚也吓了一跳,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劲把缠在身上的女孩拉了开来,慌忙放在地上。女人悲号一声,松开了咬住李存壮的嘴,朝王刚这边直扑过来。

但已经迟了,那个女孩的脚已经着地了。

瞬间我们全都屏住了呼吸,一双双眼睛全部盯住了女孩落脚的雪地。

没看到脚印!

王刚的手松开后,女孩的脚一着地就瘫倒了,膝盖以下就像没有骨头一样软绵绵地瘫了下去,整个人随即扑在了没站立住的雪地上,谁也没看清她的脚印,只看见她倒在地上。

但谁也不会再对她举枪了,我,王刚王强,李存壮默默地看着女孩的母亲扑在了女孩的身上,一边拼命想抱起瘫在地上的女孩一边疯狂得像母狼一样号叫咒骂,但却怎么也抱不动女孩,只好想先把女孩扶起来,但女孩每被半扶起的时候就跟蛇一样瘫了下去。

李存壮走前一步又尴尬地站住了,我和王刚互相看了看也不好意思上前帮忙。王强擦了擦眼角,上前帮女人搀女孩,女人一把推开了他,王强朝我们看了看,又弯下身再次搀扶女孩,女人一口咬住了王强的右手,咬得鲜血乱溅,滴在雪地上一滴滴像小小红梅,王强眉头紧皱,眼角抽动着用左手把女孩抱了起来,扛在肩头,女人这才松开了死死咬住王强的手,呆呆地抬头看着王强。

女孩坐在王强肩头嘻嘻地笑着,我们这才看得清楚:那是一种傻子一样灿烂的笑,膝盖下的小腿垂在王强肩头左右,王强走了一步,女孩的小腿晃了晃,很明显女孩膝盖以下的腿骨已经粉碎了,而且她还神志不清。

我正惊骇,突然旁边李存壮喃喃地说:“狗日的二鬼子,居然给我们下套。”我立刻醒悟过来,回头看李存壮怒火冲天,哗啦哗啦地拉着枪栓,直奔惊慌地缩在雪地上的李二苟,一脚正踹在李二苟的肩膀上。我和王刚也奔了过去,一人一脚踹得二鬼子跟皮球一样在雪地上乱滚,鬼哭狼嚎。李存壮喘着粗气问:“狗日的,说,那女娃的腿是怎么了?”

李二苟想站起来,被我一脚踏住,只好继续趴着哭丧说:“是,是石井放马踏的。”王刚大恨,狠狠踹了李二苟一脚:“这么没人性的事情也做得出来?你不是老跟在那石井马后面吗?有没有你的分儿?”

李二苟大叫冤枉:“这个真没有,我李二苟跟日本人后面也只是混碗饭吃,没到那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份儿哪。那么水灵灵一娃娃,除了真鬼子,谁他妈下得了手,这个真没有啊。”

李存壮更怒:“水灵灵一娃娃?原来这娃不是生来就傻的?说,你们除了弄残了娃娃的腿,还做了什么?”李二苟不敢说出来,王刚用枪口戳了戳他脑袋,李二苟连忙吞吞吐吐地说出来:“那,那,那群鬼子那个,那个了女娃。摁,摁着她娘在旁边看……”

“哗啦”不远处王强拉了枪栓,沉声说:“大家让开,我送他上路。”我们纷纷闪开,李二苟吓得不敢动弹,躺着干号:“我是拦不住啊,真的拦不住啊。那个,那个女娃子最后死的时候,被鬼子挑破了肚皮,还是我亲手埋的啊!”

王强呸了一口,骂道:“还他妈胡说,再信你,你强爷就是各跑养的。”李存壮在旁边叫道:“强子,别多话,毙了他。”王强听李存壮这么一说,反而停了下来,想了一想,把枪口瞄准了旁边那个大张着嘴傻看的日本兵:“老子先杀真鬼子,再杀假鬼子。”

王刚和我再也不管什么不能杀战俘的规定,同时喊道:“好!”王强正要放枪,突然竖起了耳朵,叫一声:“不好!”

王强告诉我们他听见了远处传来部队急行军的声音,这时候开枪无疑有太大的风险会被鬼子听到,就是鬼子听不到枪声,我们开枪后也无法掩饰尸体的痕迹,难得天起风雪掩盖了我们的脚印,我们不能自己破坏这个条件。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逃跑,绝对不能开战,四个人四条枪跟鬼子大部队拼无疑是找死,更要命的是还有一半以上战俘(包括那个日本女人)是定时炸弹,还要保护好这对中国母女的安全。走,一刻也不能等了。我立刻通知大家押着战俘继续走。

李二苟和那个鬼子战俘死罪虽免,活罪难逃,被王刚、王强用枪托砸着走得跌跌爬爬,那个日本兵倒也硬朗,被砸还笑,脚下也还算配合。李二苟就更不用说了,真鬼子是脸硬朗,他是命硬朗,算起庙里一次已经是从王强手下第二次捡回狗命了,一听说不杀他了,他爬起来走得脚下生风,差点跑到最先走的日本女人头里去。

那个中国女人看王强肩头扛着自己的女娃走了,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整个部队现在只有李存壮原地不动,不但不动,他还掏出烟,闷不吭声地坐了下来,王强不满地回头踢了他一脚:“李油子,又发烟瘾了?你真懒驴上架稀屎多,快起来走路了。”

行进中的队伍见王强回头都扭头看他们,李存壮使劲吸了口烟,看了看王强,又看了看队伍,弹弹烟灰:“走?往哪走?就算这女娃不是鬼娃,鬼打墙的事情还没着落呢,现在走得越远,绕回头和后面鬼子队伍遇见的可能性越大,到时候连开枪都来不及。”

这话还真震住了我们,刚才一乱起来把这茬忘了个干净,王强闷声闷气地说:“李油子那你意思就在这待着不动了?”李存壮把手一摊:“我不知道,你看着办吧。非要走我就跟着你们走,大家的枪都别上保险,准备打仗就是。”

王强看看王刚,摇了摇头,三个人一起看向我,我也只好摇头。无论走还是留,风险都大得惊人,两个相同的答案是没有办法选择的,除非能确定不再遇见这鬼打墙。可我能拿这种见鬼的事情怎么办呢?

倒还是李存壮见多识广提出了主意:“要破鬼打墙,不是没办法,办法很简单,只要一泡尿,什么尿?童子尿。”

什么是童子尿就不用多解释了,站着的都是牛高马大的汉子,没有听不明白的,要是搁平常不难办到,可放现在要找童子尿比登天还难。众人都看着我,我慌忙摆手:“不成的,不成的,你们都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早就挤不出那个来了。我看从来没听老李提过老婆孩子,谁出的主意谁解决。老李,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李存壮龇起一口黄烟牙啐了口唾沫:“难哪,你李哥倒是想为党国献身呢,不过你们也知道李哥最近和胡同口的小翠花走得近,童子尿,在我这就是金汁子,放不出来。强子、刚子,要不你哥俩合计合计?”

这不骂人嘛!谁都知道王刚、王强当年合买了一床媳妇,也是为那媳妇被鬼子祸害了才一怒打起了鬼子,可那也是有了媳妇大半年后的事情了,到哪去挤出童子尿来,果然两人对望一眼一起摇头。剩下的女人就不要看了,跟童子没关系。众人打量打量二鬼子翻译,二鬼子对着我们笑得比哭还难看,一瞄就知道是歪瓜裂枣,派不上用场。

难道得指望那个鬼子俘虏?不谈,我们宁愿死也不指望靠他的一泡尿活下去。可这真没人了啊,就跟病重要死的人拿着一剂活命药方却找不着药店一样,急死个人了。王强提醒了一句:“麻烦了,部队行军的声音就是朝这来的,越来越近了。”

半晌,一个声音轻轻地说:“算了,我来吧。”

战场上有时候往往就是这么滑稽,一方面后面有生死大敌追赶着,一方面自己人为了撒不出尿来而不敢前行,你说不打仗谁能预料到这种情况?我只听说过还是满洲里大战的时候,大帅张作霖手下一支队伍,为首的叫张三彪,打鬼子带了十七名士兵做开路先锋,结果到了桥头,赶跑了守桥的鬼子,发现桥下河岸边炸药包已经点燃了火线,下去来不及了,水壶也被打穿了一滴水没有,张三彪连忙叫手下对着火线一起撒尿,可一顿急行军下来,人身上水分早就熬干了,谁也撒不出尿来,急得直跳脚,可越跳越尿不出来。

眼看大部队就要到了,逃跑中的鬼子兵发现了这个乐子,欢喜得直叫,都停下来看热闹,远远地跺脚的跺脚,吹口哨的吹口哨。张三彪急眼了,操起大刀齐肘一下,砍下了自己左边小胳膊,把喷出来的血对着桥下燃烧的火线就浇,可一个人的血哪够啊?全连十八个人,剩下十七个人对望一眼,二话不说,全都操家伙掉了自己左边胳膊,十八条胳膊,十八注血跟决堤一样哗啦啦往河岸下冲。

可惜迟了,大部队的头路军隐约看到桥头的时候,轰的一声,炸药包把在桥上的十八条汉子炸上了天。头路军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赶到桥头,一看被炸断的桥梁直骂娘,还看见对面远处几十个鬼子愣愣地站着,突然齐整整地走到对面桥头对着断桥鞠了个躬,一声不响地撤退了,把头路军唬得一愣一愣的。

事情的始末还是从鬼子部队里传出来,再传到东北军那里去的。后来那个断桥被修好了,就叫做十八壮士桥。有了这个故事,从此鬼子打东北军就是占不到便宜,而东北军打鬼子就跟吃了虎鞭一样底气十足,这也让小鬼子明白了,张大帅这辈子都不能和他们合作了,于是偷偷摸摸地在皇姑屯炸了张大帅的火车,换了少帅张学良当家,结果张学良没看住家业,让鬼子霸了东三省。

据说让出东三省是蒋介石的意思,不过这些不是我们当兵的问的事情,他想让是他的事情,我们肯打是我们的事,不过十八壮士的故事倒是长官每次战前都讲来激励我们的。我那时候还没和鬼子面对面干过,刚听的时候觉得玄乎,后来我问过李存壮,李存壮想想说:“应该是真的,我们中国人哪,有事打鬼子,没事打自己,都他妈往死里打。不过等你看到小鬼子就知道了,都长得狗熊样,让人牙痒痒得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们。”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换我这会儿一条胳膊换一个鬼子命我都干。话又扯远了,当年十八壮士撒不出尿来的结果是激励了整个关东军,今天我们队伍里终于有人能撒出童子尿来救大家,可谁能想到这泡尿带来的后果,就是我们一帮亲如手足的弟兄分裂的开始。事情的真相也从那泡尿开始才渐渐浮现。

当时站出来的是脸红得像西瓜瓤一样的王刚,二十五六的小伙子头低得跟大姑娘一样

,忸忸怩怩的,跟往常冷静沉着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王强眼睛都直了,痴痴地说:“刚子,刚子,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当年你和你嫂子……”

王刚抬起头:“没的事,我跟嫂子啥事没有,一根指头我都没碰过她。”王强追问:“你们不是入过房?”王刚说:“入房也是我睡地上嫂子睡床上,清清白白的。”王强吼了起来:“那你做啥不告诉我?”王刚轻轻地说:“告诉你,你当初就不会要我那份钱,就你一份钱你娶不起嫂子啊。”

王强一下子瘫在地上:“那翠花肚子里的娃就是我的,准是我的。”王刚的头更低了:“嗯,我一直没告诉你就是怕你听了受不住,今天这时候,我不说不行了。我没碰过女人。我的尿,管用。”

李存壮连忙拉过王刚说:“不管了不管了,刚子你赶紧站好,对着前路,喊三声:‘童子金身,水到路开。’撒完我们就上路。”女人们纷纷掉过头去,王刚红着脸依着李存壮的话做了,我赶紧招呼其他人上路。

最后动身的是王强,我注意到他站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满是血丝,跟充了血的公牛一样疯狂,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队伍行进中,王强肩头的女娃已经被她母亲接过去了,王强远远地落在队伍后面,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我想回头招呼他,被身边的王刚一把拉住:“泉哥,让我哥一个人静静,离队伍远点也好,保不准这时候他已经蛮性发了,连长不在,怕没人制伏得了他。”

我没听明白,对王刚说:“啥?有你这亲兄弟在这,他还敢发横?我不能去那就你去,还指望强子告诉我们鬼子离这多远呢。”

王刚沉默着走了几步,突然拉开了衣领,衣领下的脖子处有一条深深的大疤,像百足蜈蚣一样盘在王刚白净的皮肤上,一直延续到衣服下面看不到的地方。我吃了一惊:“早年鬼子砍的?”王刚摇摇头,淡淡地说:“不是,我哥砍的。”

我回头看看后面,李存壮正看着我和王刚,我向他招招手让他一起过来,李存壮摇摇头,歪嘴努努后面的王强。王刚拉拉我膀子:“让老李看着我哥吧,以前伤疤发炎的时候我请老李抓过药,他知道我和我哥还有我嫂子的事情。”

我好奇心起来了:“李存壮知道?那你跟我也说说,我也好有个提防。”王刚叹了一声:“唉,我和我哥曾经共娶了一个媳妇,泉哥你知道吧?”我点点头:“听说过。”

王刚继续说:

事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那时候我和我哥在蒙古贩了一批马去北三省,谁知道遇见俄国大鼻子和日本小鼻子正混战,结果日本小鼻子硬是抢了我们的马。我哥不服气,趁小鼻子拉马收队的时候,在后面打了黑枪,结果马炸了棚,跑得一个不剩,小鼻子恨绝了我哥俩,到处贴通缉令抓我们。我们眼见回不去了,就躲进山里打猎为生。这一蹲就是一年吧!

时间长了,我和我哥都习惯了这种平淡的日子,就想找个女人传宗接代,安稳地过下半辈子,按照我们那的风俗,兄不娶弟不婚,就是哥哥没娶女人过门前,弟弟是不可以先结婚的。当时山下有人贩子拐女人卖,可我哥大手大脚惯了,就没余下什么钱来,这机会又难得,当时我就拿出自己的积蓄给我哥,让他去给我买个嫂子。我哥死也不同意,他知道,这钱一花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攒上娶媳妇的钱。但我一再坚持,以离开山口来威胁我哥,最后我哥犟不过我,拿钱去山下给我买回来一个山西嫂子,叫秀花。

秀花人不漂亮,脾气也挺暴,性情和我哥正好是一对,年纪也比我哥大五岁,但勤快善良,每天眼睛一睁,忙到点灯,把我们山上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们哥俩打猎回来也有口热饭吃,日子渐渐过得有了暖气,可一件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虽然我哥和秀花晚上灯一灭就吭哧吭哧造人,但小半年过去了,秀花的肚子就是鼓不起来。

我哥的脸一天天沉了下去,渐渐和我嫂子的吵架一天天多了起来,我夹在中间不知道帮谁才好。终于有一天,我哥在吵架中骂:“你是我用刚子的钱买来的,看我不顺眼,跟我过不下去,你他妈跟刚子过去,老子不拦你。”秀花也刚强,当时就顶嘴说:“跟谁过不是过?你自己鸡巴不争气朝我发什么火,我早告诉过你,我在家乡跟我家前面的死鬼就生过崽了,怎么能是我的问题?”

我哥更火了,气得到处找枪,我慌忙把他拉了出去。兄弟俩在山头,我哥看着天上的星星,我在旁边劝他,我哥半天不说话,突然对我说:“刚子,你哥不争气,你和秀花过吧。”

我们蒙古草原上是有哥哥死了弟弟继承嫂子的习惯,不过那是老八代的事情了,何况我哥还活得好好的。这话说出来真让我吃了一惊,我连忙劝我哥打消这个念头。我哥直摇头:“刚子,我有这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秀花人挺好的,你们一起过,生个男娃,把王家的香火传下去,我比什么都开心。再说我们是草原上来的,也可以按草原上的规矩走,在这个深山老林里,也没什么教书先生来骂我们,你就收了你嫂子。”

我坚决不同意,我哥火上来了,站在山头说:“刚子,我知道我活着你拉不下这个脸,你这是逼我死呢是不是。好,我现在就跳下去,我死了你就能按草原规矩办了吧。”

我哥是那种脑袋一横,说得出做得出的人,我吓坏了,一把抱住了他,只好暂时答应了他的话,但真不知道怎么跟我嫂子说。在和我哥回去的路上,我一路想主意,一直想到家门口。

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敢直接反对我哥,我哥可好,一推门就对秀花说:“我跟刚子商量过了,你去跟他过吧,以后别到我房里来。”秀花二话不说进房收拾了东西,出我哥房门就往我房间走,我看着我哥脸沉得跟死人一样,吓得不敢说话,秀花走过我哥旁边的时候,停下来对我哥说:“王强,我真到刚子那去了啊。”

我哥不说话,只挥手,秀花忽然一把抓住我哥的手,恶狠狠的一口咬住手指,使劲地嚼,血从我哥手上一直流到地上去,就跟那个女人咬李存壮的时候一样,好像女人急了都爱咬人。我哥站着一动不动,秀花松开手,一巴掌扇在我哥脸上,青紫紫五个指印,我哥还是不动。我吓坏了连忙上去拉开秀花,秀花一把推开我,一直走进了我的房间,砰的一下摔上了门,再也没有出来。

晚上我哥逼着我进房去,然后在外面把门用铁链子反锁了,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开门。就这么过了个把月,秀花的肚子渐渐鼓了起来,我哥这才不管我们。

其实……我根本就没跟秀花同过房。秀花第一天晚上就跟我说得很清楚:她喜欢的就是我哥,被买的时候就喜欢了,别的男人一个不要,但我哥是头犟驴,更不该把她当买来的东西看,谁说女人一和男人好就得生孩子。我哥越是急,秀花越不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没想到最后我哥居然出了把她让给我这馊招,真把她惹急了。她就是要怄死我哥,宁愿背这一女嫁二夫的臭名。我要是敢告诉我哥她肚子里孩子是我哥的,她就先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然后自杀。

我又不敢说话,就这样被夹在我哥和我嫂两个人受气中慢慢过去,晚上秀花睡铺上,我睡地上,就这么睡了大半年。眼看孩子就要生了,这天我和我哥商量到深山里去打点大的野味给秀花补补身子,走了老远打了头野猪,商量先让我哥扛回去,我慢慢走着沿途再打几只野鸡、鹧鸪什么的回去熬汤。

就要回到小屋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枪响,我心里一沉,连忙快跑,跑了几分钟冲进屋子,满眼的红色让我差点流出泪来,秀花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地坐在地上呻吟,身下血蹿得跟河一样,两个光着身子的鬼子倒在地上,一个胸口插着一把刀,一个脑门开了一个枪洞,黑血从里面汩汩流出来,染湿了地上一张抓我和我哥的通缉令。我连忙脱衣服把秀花下身盖好,扶起秀花,问她:“嫂子,我哥呢,我哥呢?”秀花呻吟着说:“快,快拿锅灰给我止血,孩子要保不住了。”我慌忙拿水勺去锅里刮了半碗锅灰,听后面秀花说:“还有,还有一个日本小鼻子,被你哥吓跑了,那个死人,也不问我,就追出去了。杀千刀的,不问我和孩子,就知道追,追……”

我心慌意乱地顾不上接茬,把锅灰捧到秀花面前,可她抖着手抬不起来,我又不好意思把锅灰往她下身塞,毕竟她是我嫂子啊,我心里不停地诅咒我哥:“追鬼子有什么要紧的,救女人,救孩子才要紧哪。”眼看秀花下身的血越流越多,我知道不好了,一狠心抓起锅灰塞进去但立刻被血冲了开去,一个成形的女婴掉了出来。

我哥这时候正好走了进来,脸上满是血汗,手里拎着一个鬼子的人头,一进门看到地上的死婴就呆住了,鬼子的人头掉在了地上。秀花看到我哥进来突然哭了起来,我哥慌忙过来帮忙,秀花一把拉住了他胳膊,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哥,哭声也渐渐地小了下去,眼睛还是直直地看着我哥。我狠狠一巴掌扇在我哥脸上:“你不忙着救人,追什么鬼子?你他妈应该先救人啊。你知不知道这孩子……”

秀花用最后的力气一把捂住了我的嘴,眼睛凄苦地看着我,我知道她不让我说出孩子是我哥的,我哥性子急,这时候知道真相非疯了不可。我推开秀花的手,朝她点点头,秀花看向我哥哥,声音越来越轻:“强子,你好,你好,我不脏,不脏……”到最后渐渐地没有了声音。

秀花死了。我一锹一锹地在后山给她挖着坟,我哥讪讪地拿铲子上来帮忙,我一把夺下他的铲子扔在地上,回头继续挖坟。我哥拿起铲子,我又去夺下扔地上。几次以后,我哥终于来火了,对着我吼:“我做错了什么?哪个爷儿们的女人被糟蹋了不先报仇,这种仇不报还算男人吗?”

我没理他,抱起秀花的尸体放进挖好的坑里,又捧起了女婴的尸体轻轻放入坑里,回头吼他:“是啊,你是爷儿们,你纯爷儿们,好了吧?你想怎么做怎么做好了吧?秀花死了,孩子死了,你看你做得多好,你满意了?你当时不去追鬼子先救人,她们母女就不一定会死。你知道不知道?你他妈到底知道不知道?”

我哥当时被我的表情吓住了,一步一步地后退,看着我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没救下你的娃,没救下你的女人。好,我拿日本人的命跟你换行不行?一条够不够,两条够不够?三条?五条?一百条?”

我当时真的不想再听他说了,什么叫我的女人我的娃,我突然有点想发笑,就是杀一千个鬼子能救回坟里秀花母女的命吗?我有气无力地指着山下对我哥说:“滚,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我哥一步步地退到了山路上,忽然转身往山下跑去,我给坟掩了土,坐在地上看着堆起的坟堆,天上下起了雨,我忘记了我是怎么回到屋子的,进屋就倒在了床上,打了一夜的寒战,第二天早上昏沉沉地醒来,忽然想起昨天和我哥的争执,忍不住又是一哆嗦:“他可千万别干傻事啊!”我一看两杆猎枪都在墙上,连忙收拾了下山去追我哥。

真没想到,山脚下就驻扎了日本人的部队,把去路给封了,我决定夜里悄悄地从军营里潜过去。到了夜里正好天上没星没月,我正准备出发,突然日本人营里乱了起来,一片人叫马嘶。我知道不好,乘乱在营边打死个日本兵,换上了他的衣服,往最乱的营中心跑。

跑到那军营里已经燃起了火把,我看到一个影子在拿着刀追砍着晕头转向的日本兵,那刀影一看就知道是我们常用的猎刀,那个影子不用说我就知道是我哥。我连忙从后面绕过去,抱住了我哥,死命地把他往外拖:“哥,不要冲动,快走,等日本兵定下来我们就走不了啦。”

我哥挣开了我的怀抱,回头死死盯着我,眼睛里杀气腾腾。我还没说话,他突然举刀狠狠地对着我劈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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