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对望一眼,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声音是从庙外传来的,我和李存壮立刻冲出庙门,王强犹豫了一下拔出刺刀也跟了上来。门外王刚也绑好了李二苟,手里拿着昨天夜里带出来的军刀,站在翻译旁边竖着耳朵听,看我们冲出来,一指庙后面:“那里那里,声音是从庙后面传出来的。”

王强挺着刺刀就要刺死那个李二苟,王刚慌忙用军刀格开他的步枪:“别,留他有用,哥你快去看看后面是什么人在哭。”王强愤愤地把刺刀插在地上,指着李二苟丢了句:“迟早收拾你各跑。”转身和我们一起跑向庙后。

庙后面有一间木头和茅草搭成的柴房,哭声就是从柴房里传出来的。我们三人悄悄围了上去,在门口喊道:“什么人在里面?”哭声立刻停止了,王强看了我们一眼,一脚踢开门钻了进去,立刻又钻了出来,兴奋地舔着嘴唇说:“泉哥,李油子,你们知道我们逮住了什么?一个花里胡哨的日本娘儿们!”

似乎想想不对,王强又钻了进去,片刻又钻了出来,叫道:“哎呀不好,还有个我们的女人和女孩,快,快来帮忙,已经冻僵了。”

我和李存壮连忙钻进柴房,柴房里一个穿着日本袍子那种衣服的女人惊慌地缩在角落里看着我们,旁边的柴火堆上,一个穿着花布衫的女人抱着个七八岁的女孩,脸色冻得青紫,缩在角落里,我和李存壮身上的军棉袄昨天晚上就被撕烂了,王强慌忙把身上的棉袄脱了下来,裹住女人和女孩。

没多久,中国女人哼了一声,醒了过来,惊恐地看着我们,女人脸上涂满了煤灰,看不出年龄大小,李存壮走上前道:“妹子,别怕,我们是中国人,打鬼子的。”

女娃也醒了过来,用黑漆漆的眼珠看着我们。中国女人搂着女孩站了起来,看着我们不说话。李存壮一惊:“完了,是个哑巴,这下谁知道她是哪来的。”

我想起了和鬼子摔跤的那个猎户,当时石井曾用他的家人威胁他,便问李存壮:“会不会是那位跟鬼子摔跤的大哥的家里人?”李存壮和王强恍然大悟:“对了,对了,一定是那位兄弟的家人。”中国女人看着我们不说话,我怕李存壮和王强不小心说出她丈夫已经被鬼子摔死的事情,连忙拉起了女人:“嫂子跟我们走吧,我们带你去找你男人。”

王强和李存壮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帮腔:“对,对,那位猎户大哥在我们前面已经逃了,你跟我们一起去追他。”

女人抱着孩子站了起来,看着我们,李存壮伸出手对女人说:“妹子,把孩子给我,你跟着我们走。”女人推开了李存壮的手,一声不吭地抱着孩子走出了柴房,李存壮也跟了出去。王强指着堆在柴房角落的一堆铁盒子说:“你们先走,我收拾这些罐头上路。”

我看了看缩在角落里的日本娘儿们,警告王强:“胡子强,现在不是你发骚的时候,别干坏事。”王强嘿嘿一笑:“就是收拾点罐头,没吃的谁跑得远,想做坏事时间也不够啊。”

我想想也是:“好,我们在刚子那等你,快点,要是你还像做胡子那样乱来,连长知道大刀片子削了你。”王强边收拾罐头边说:“泉哥你个各跑真啰唆,快去找刚子准备撤退吧。”

我出了门,看到李存壮站在门口,盯着前面走路女人的背影发愣,我低骂一句:“没见过女人哪,看你眼珠子都出来了,还能走路不?”

李存壮咽了一口唾沫,看着我想说话,终究没说出来,摇摇头跟了上去。

庙前王刚已经脱下了鬼子尸体上的三套军装,身上穿了一套,又搞了一批弹药,面前除了绑着手的二鬼子翻译,还绑了一个鬼子,我想起来是昨天晚上王强抓出庙的活口。王刚看着抱孩子的女人一愣,我慌忙解释:“这是昨天和鬼子摔跤的那位大哥的家里人。”

王刚看我朝他使了个眼色,点点头,不问女人,转问我们:“我哥呢?”我和李存壮掉头,正好看见王强扛着个女人从庙后奔来,齐吃一惊,我怒道:“胡子强,你发什么疯?快把人放下。”

王刚也叫道:“大哥你干什么?”王强甩着一网兜罐头在背后,肩膀上扛着那个拼命挣扎的日本女人,满头是汗:“什么干什么,她跟我们一起走!”

“放屁!”我和李存壮同时骂了起来,李存壮怒道:“胡子强你色迷心眼了,我们空手人还怕走得不快,你还准备带上这日本娘儿们,算怎么回事?”

王强狡黠地看着我们:“不带是吧,好,那这日本娘儿们可知道我们现在要走,待会儿鬼子大队人马来了,她一说鬼子立刻得搜捕我们。你们现在谁开枪崩了她?”

我们不说话,王强把日本女人从肩头扔在雪地上:“好,你们谁开枪?事先声明,老子不杀女人。谁爱来谁来。”李存壮气得手发抖,拿起地上一杆枪,对准了趴在地上簌簌发抖的日本女人:“胡子强你挤兑谁呢,看我一枪打死她。”

我和王刚不说话,都看着李存壮拉上枪栓,瞄准女人的手抖了片刻,他长叹一声垂下了枪口:“胡子强,算你狠,老子今天吃斋不杀人,泉子,你来打这一枪吧。”

我和王刚对望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心里明白王强很可能别有用心,但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女人留下是个祸害,但面对面的杀个日本娘儿们,跟杀日本鬼子完全是两码事。除了刘晓刚那种杀人杀麻眼的主子,面前几个,都拉不下这副铁石心肠。

我问王刚:“刚子,连长和晓刚哪去了,等不等他们?”王刚摇摇头:“等不了了,这事透着蹊跷,路上我们边走边说。”我点头道:“好,那就带上这日本娘儿们。”王刚一指二鬼子翻译和绑着的日本鬼子:“那这两个呢?”王强抢着说:“当然是杀了,我来!”

二鬼子翻译立刻就吓瘫了,我想想,摇摇头:“带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都押走,遇见鬼子还能做回盾牌。”二鬼子翻译激动得哭了出来:“祖宗,你就是我亲祖宗,小的下辈子做牛做马……”王刚随手抓起地上滚着的一个黑色圆球想把二鬼子翻译的嘴堵上,我大叫一声:“停,别动。”

王刚抓起的,正是昨天从李存壮推倒的山神像里滚出来,后来被我们当毒气弹打鬼子的古怪黑球。

王刚被我喊愣住了,抬头吃惊地看着我,我从他手里一把抢过黑球:“别浪费了,这玩意儿好使,留着以后准有用。”李存壮在我后边推了一把:“泉子,别发憨,这东西不干净,你带嘛不好要带它?”

王强忙着拉起那个日本女人,我看了看手里的黑球,骂了一句李存壮:“我看你才不干净,要不是有这宝贝护体,我跟你早被鬼子绑成粽子了。你倒好,吃完饭砸铁锅,嫌弃起来了。说起来这东西也就难闻了点,可就是要它够臭,不臭还没用呢。”

李存壮叹了一口气:“泉子,你还没看出这是什么东西?”我真被他说得一愣,光知道这东西好使,到底是什么我还真没看出来,就看这东西外面黑黝黝的发硬,里面是絮状的臭囊,难道是什么果实?可看了不像啊。

李存壮走到我面前,指着黑球说:“还没看出来?这是下水,明白不?当时山神爷泥像倒下来,滚出的就是这一地的下水。”

我一下没会过意来:“什么下水?”王强也凑了过来:“下水?猪肚猪肝猪心猪肺都是下水。不能吧,啥下水能长成这样?硬得跟屎壳郎滚的粪蛋似的。哎,别说,仔细一看还真像猪心。”

李存壮冷笑一声:“泉子手里的可不就是一颗心嘛,只是年代久了,外面硬上了,看着跟层壳似的,你们看,”李存壮指指不远处的雪地上另一颗黑球,“看那样子是不是一个胃。”

我吃了一惊,细看确实是李存壮说的那样,奇怪道:“这是哪门子习俗,供品供到山神爷肚子里了。”李存壮摇头说:“别瞎猜了,供菩萨的哪敢去掏山神爷肚子,这下水能是人放进去的吗?一准是别的什么东西藏山神爷肚子里面的。何况,谁说就是做供品的猪下水了,没准就是人下水。”

我大吃一惊,连忙细看手里的黑球,但这颗心脏已经不知道从体里刨出来多少年了,神仙也看不出来它原来到底是颗人心还是猪心。我只觉得心中一阵发憷,连忙想把这诡异东西扔掉,突然一双小手把黑球从我手里抢了过去。

我吓了一跳,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那个中国女人已经站在了我的旁边,怀里抱着的女娃伸手抢了那个心脏变成的圆球,搂着不放,黑漆漆的眼珠盯着我不说话。我连忙想把这脏东西拿回来:“闺女听话,这个东西不是玩的,快还给叔叔。”

女娃不哭不喊,把怀里的圆球搂得更紧了,她妈妈不劝也不说话,反而把女娃也抱得更紧了,一时气氛有点尴尬。我看了看李存壮,他也摇了摇头,我心想总不能把手伸到女人怀里去把这东西抢回来扔了吧。正拿不定主意,王强忽然脸色一变,将耳朵伏在地上,半晌,抬头叫道:“要走快走,有大队人马朝这来了,最多离这还有二十里地。”

我们当然相信王强当胡子练出来的功夫,但经李存壮一说,我总觉得把这诡异的心脏带走不合适,王强看我还盯着女娃手里的圆球,急了:“泉哥,就算真是人下水,也就是狐狸獾子什么的掏了坟堆,拖出来藏了防过冬的,你要再这么想东想西地拖下去,再过半晌,俺们就该被鬼子围住活掏下水了。”

我抬头看看那女人,女人不说话,和她怀里的女儿一个表情,死死地看着我。

不能多想了,我们迅速换上王刚扒来的鬼子军服,各人拿好枪弹,二鬼子翻译主动就要开路,我踢了他一脚,指了指被绑在地上的那个鬼子:“你跟他说,要么活的跟我们走路,要么死的留下蹲坑。”

翻译连忙跟鬼子嘀咕一阵,鬼子一声不吭地站起来,跟在了二鬼子翻译后面。李存壮怀疑地问翻译:“你没糊弄我们。跟鬼子搞什么串蒙吧?我看这鬼子特好说话了。”二鬼子翻译委屈地说:“哪能呢,其实皇军,不,鬼子都挺好说话的,你顺他们毛摸,一摸一个准。”

王强把刚找的两套军服扯了一件往那日本女人身上套,听了二鬼子翻译的话抓起雪团砸了过去:“小各跑会给小鬼子舔卵蛋还了不起了是不?砸死你个没祖宗的各跑。”二鬼子翻译慌忙低头避过,王刚上下都穿戴好了,边走到前面边好奇地问后面的翻译:“你都跟这鬼子说什么了,看这家伙忒听话了。”

二鬼子翻译嘿嘿一笑:“我告诉他昨夜山神爷神像倒了,发怒收了别的皇军,不听小鬼子心肝都给掏出来做了那个圆球。”翻译一指女娃手里的黑球:“现在山神爷要他跟我们一起上路赎罪,问他是留下等山神爷收拾还是跟我们上路。”

我顺着翻译指的方向看去,女人抱着孩子背对着我,那个女娃专心地玩弄着黑球,李存壮正劝说抱着孩子的女人脱下身上已经湿透的王强的军服,边伸手想接过那个女孩好让她穿衣服,那个女人不说话,只是抱紧了孩子,根本不理李存壮。

女人不开口,神仙难下手,老兵油子李存壮也拿她没办法,尴尬地递着衣服收不回来,嘴里嘟囔:“哎,哎,嫂子,你这样不顾自己也不怕冻了孩子?穿上吧,穿上吧,哎,你到底穿不穿?姥娘的你穿不穿?!”

女人腾手啪地打落了李存壮手里的军服,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李存壮可能觉得拉不下面子,哗地拉上了枪栓,枪口对着女人吼道:“捡起来,立刻给老子穿上!”众人大吃一惊,连就要走出院子的王刚都愣住了,回头朝这看,我连忙对李存壮说:“李油子你疯了,快把枪放下,别吓了孩子。”

李存壮没看我:“别管我,我这可是为大家想,我们现在都披着鬼子军服,要是一会遇见鬼子队伍还能混过去,可这娘儿们穿的可是我们的军服,混在我们里面,到时候暴露了算谁的?”我一想确实是这样,也不好对李存壮说什么,只好对那女人说:“大嫂,你就把衣服换了吧,不要让我们为难。”

女人还是不说话,李存壮见状拿枪口点了点女人脑袋:“换不换?要拖累我们信不信老子先毙了你?”我们看到李存壮拿出了兵痞气,但也看出李存壮只是在吓唬她,虽然觉得有点过分,但都没说话,都希望这女人早点换了衣服我们好上路,不料背后一杆枪无声无息地顶上了李存壮的后脑勺。

我和王刚同时叫道:“住手,把枪放下。”李存壮结巴道:“胡子强,你干什么?快听泉子和你兄弟的,把枪放下。”

王强枪口抵住李存壮后脑勺,狞笑一声:“李油子,你听错了,弟兄们是叫你把枪放下呢!老子看不惯你个各跑欺负女人,不行吗?”我连忙喝道:“你们俩都把枪放下。”李存壮又急又气:“胡子强你疯了,我让她换衣服就是为弟兄们着想,她又不是你媳妇,你管什么鸟事。”

王强一听脸上顿时像刷了一层黑漆,不但没听我的话把枪放下,反而把枪口往前面一顶:“李油子,你个各跑再放一句屁,爷爷立刻给你尿壶

上开天窗,信不?”李存壮的脸也真的沉了下来,枪口向前也紧紧顶住了抱着孩子的女人脑门:“胡子强,泥人也有土性子,你李爹今天就不放手,有种你开枪试试。”

我看王强额头一根根青筋暴了起来,大惊下顾不得多想,连忙抬枪对准了王强脑袋:“强子,立刻把枪放下,有话好好说!快放下啊!”同时觉得脑后一凉,什么东西顶在了我后脑勺上,身后王刚苦涩地说:“泉哥,你先放下枪,让我和我哥慢慢说。”

王刚的枪口紧紧抵住我的后脑,我额头冒汗,却怎么也不敢放下枪,生怕王强一个冲动真开了枪,到时候可是一连串地倒人,沉声对王刚说:“刚子,不要怪我不放下枪,老李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他也是为大家好,你快让你哥先把枪丢了。”

不等王刚开口,王强已经骂道:“明白个鸟,女人落在鬼子手上,还不知受了多少罪,你李油子拿个鬼子衣服硬往人家身上套,算什么出息。你放不放下枪?”

我一下愣住了,心想:王强说得不错,这女人很可能被鬼子们祸害了。早先也遇见过这种情况,在被扫荡过的村子里,被鬼子们糟蹋过的姑娘媳妇,眼睛全都空洞洞的无神,也能吃也能走,但看见穿黄衣服的就发抖,你跟她说话她就直愣愣地看着你,看上去就比死人多口气。

面前这个女人,也许根本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是聋子是哑巴,而是和那些被鬼子们糟蹋过的女人一样,变得半痴不呆了,那她坚决不穿鬼子军服也是正常的,李存壮这样拿枪指着她肯定是不合适的。

李存壮听到王强的话,也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错了,口气缓了下来:“强子,把枪放下,算我老李急糊了眼,你把枪放下,我给大妹子赔不是。”我和王刚对望了一眼,舒了一口气,两人同时把枪放了下来。

不料王强没把枪放下,狠狠一笑:“姓李的,还是你先放,我信不过你。连长昨天夜里在庙里说过,什么事情都得防着你一手不能让你掺和,说明你这个人有问题,谁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变的?”

王刚惶急地叫了一声:“哥,你在乱说什么?”我的头嗡的一下:原来是这样,王强说得没错,从昨天夜里在山神庙的布置来看,连里的计划安排,李存壮真的是一点不知情。连长为什么要怀疑李存壮?连长在怀疑李存壮什么?最要命的是,为什么连长不让我开枪打狼狗,而坚持安排刘晓刚开枪?仅仅是因为刘晓刚的枪法好吗?还是?难道……

难道连长对和李存壮走得最近的我也一起怀疑了?这就是那天早上连长把我和李存壮一起支开的原因?

难道,如果当时鬼子不来,连长他们接下来要布置对付的,会是我和李存壮?!我茫然地看着我前面的人,那个女娃搂住女人的脖子,面朝我正捧着黑球露出眼馋的神色,突然伸出舌头迅速舔了一下黑球,瞬间我好像看见,她嘴里黑洞洞的没有牙齿,陡然有点恶心。

李存壮这会儿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沉声说:“姥娘的,原来你们一直在怀疑我,好,好,好,兄弟没得做了,兄弟没得做了,我放下枪,我放下枪。”边说边慢慢垂下枪口。王刚松了口气,叫道:“李哥,你放下枪,我跟你慢慢说,你别听我哥的,他不会说话啊。”

李存壮嗯了一声,边放下枪边慢慢转身,面对王强的时候,突然枪口一挑,戳在王强下身裆间,恶狠狠地唾了一口:“胡子强,你真当我怕了你了?李爹当兵打仗的时候,你娃还穿开裆裤呢,你李爹喝血比你喝粥还香,会怕你个娃子?来啊,开枪啊,看我一枪先崩了你的骚根,让你下辈子投胎当娘儿们。”

王强的枪口迅速抵上了李存壮的脑门:“各跑李油子,你跟老子玩阴的。老子做胡子的时候,扒的人皮缝起来能给你老小子做寿衣,会怕了你?我数一二三,不开枪的是孙子。一,二……”

我大惊,根据现在的情况判断,先开枪的肯定是王强,我随即抬枪再次对准王强:“住手,胡子强,再胡闹,我真开枪了。”王刚随即在我后面抬枪瞄准了李存壮:“李油子,放下枪,你敢动我哥一根毫毛,我饶不了你!”

事情演变成这样是谁也想不到的,连二鬼子翻译都看呆了,我隐约觉得不对劲,都是一个战壕里出生入死多少年的弟兄,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脸翻成这个样子,大家好像突然都毛躁了起来,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都拿到台面上来了。

可形势逼人,我是连气都不敢喘,生怕眼睛一眨王强就开了枪,王强的脸色就跟煞神附体了一样,手指在慢慢扣紧扳机,李存壮的眼珠子也斜了,手指也开始扣扳机。我跟王刚对望一眼,真的不知道怎么是好,如果他们两个真开了枪,我们怎么办。

突然一个念头在我脑中闪过:如果李存壮真的开枪打死了王强,王刚打死李存壮后,会放过和李存壮走得最近的我吗?看着王强和李存壮扣紧扳机的手,我不由自主地用眼睛瞄向王刚,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先打死他”?

打死王刚?我怎么会起这样的念头?但很明显底下我不打死他,他就该打死我了,我该怎么办?我的枪口已经不由自主地向王刚倾斜,王刚察觉到了我的动作,惊讶地看着我:“怎么,泉哥,你拿定主意和李油子合起来灭了我们兄弟俩?”

身后的二鬼子翻译嘀咕了一句:“不是吧,又来了?”我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我这时候是怎样的表情,但很明显他被我脸上的神色吓住了,头一缩再不敢说话。

一转眼的工夫,王刚已经闪电般地把枪口对准我,咬牙切齿地说:“泉哥,想死想活你放个话!”我舔了舔嘴唇,却没说出话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不然我就会被他杀了。”

女人们都不说话,一时间庙中的院子里静得可怕,破开的庙门口像一只巨大的独眼怪兽冷冷地看着我们四个拿枪的男人。

事情的结束是谁也想不到的,眼看就要四枪齐发的时候,忽然那个日本女人走过来鞠了一个躬,捡起地上的军服搭在了抱女娃的女人胳膊上,又对女人鞠了一个躬,再对我们鞠了一个躬,静静地退在一边。

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一下子从我心中被抽走了,我舒了一口气,突然看到自己的枪口还指着王刚,慌忙把枪口垂下,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疯了。王刚也同时垂下了枪口,茫然地看着我。

军服已经到了女人身上,虽然不是穿上的,但起码她以后想穿就穿,李存壮也有了台阶下,就势垂下了枪口,王刚立刻跑过去举起王强的枪口朝天:“哥,李哥这是实实在在地为我们好,你怎么能想对他开枪?”

王强茫然地松开了抓住枪的手,连连搔着头皮:“我,我,这个,我是看到李油子逼这大嫂穿那个鬼子军服……对,对,我想起了翠花,一股火就上来了,对,对,一定是这样,火上来了,火上来了。”

王刚的脸暗淡了下来,李存壮吐口痰在地上:“日你姥娘的,胡子强你给我记住,以后你就是被鬼子抓去点天灯,你李爹看着也不会救你,你找你那个翠花去救……”王强阴沉了脸不说话,王刚朝李存壮摇摇头:“李哥别说了,我们哥俩给你道歉,翠花是我哥当年的媳妇。”

李存壮张了张嘴,没说话,我想起来王强和王刚当年是合买的一个女人做婆娘,那个女人正是被鬼子祸害死的,他们兄弟俩也是因为这个跟鬼子结的仇,看来李存壮也记了起来,他用眼睛瞄向我,我连忙过去打圆场:“都是一个连的兄弟,闹得不要过分了,事情到这为止,赶紧撤退。”

王强再次卧地听了听,脸色变了:“快走快走,声音又近了不少,是大洋马的重蹄子声,准是鬼子的部队。”随即走到了前面,后面那个二鬼子翻译连忙退后躲到了原来排在第三的小鬼子后面,再后面走的是那个日本女人,日本女人后面那个大嫂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圆球,递给了背后背着的女娃,那圆球是日本女人往她胳膊挂军服时碰掉在地上的。

李存壮拍了拍王刚的肩膀:“刚子,虽然你刚才拿枪指着你李哥,但我信得过你,我俩一块走,你跟我说说,昨天夜里庙里庙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刚点点头:“好,我也正想对你和泉哥说。昨天夜里的事处处都透着蹊跷,我们边走边说吧。”李存壮也点点头,两人并排走在了我的前面。

我处在最后的位置断后,看着前面的人陆续走出庙门,不知怎么心里放松了下来。其实我们都清楚,刚才的情绪失控肯定是不正常的,一定和庙里的什么东西有关,但就是有时间我也不想去查了,现在,我只想离开这个诡秘莫测的山神庙越远越好。

我最后走出庙门的时候,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山神庙,不知怎么眼前浮现出了昨天夜里火把下摇曳的山神像那张狰狞而暧昧的脸,不禁打了个寒战,暗暗庆幸自己居然能活着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谁知道,我以为离开山神庙是梦魇的结束,结果走出山神庙才是噩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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