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汝阳侯府。

杨慎行刚一回来, 就被母亲黄氏唤去主院。

他沉声唤了句:“娘。”

黄氏单手撑额坐在花梨木椅子上,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回来了。”

今天上午的事让她受了迎头一击, 此刻也没了嘘寒问暖的心思,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道你那媳妇做了什么?”

一听是与周月儿有关,杨慎行眉心一紧,隐隐透出几分不耐:“娘,她若做错什么,您只管教训便是, 无需与我说。我还有些公事.....”

“不是,”黄氏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可知道她在两年前做的什么?”

两年前实在是一个令人在意的时间节点。杨慎行微微肃了面色, 心头浮起一丝说不清的预感。

“你不是一直查不清公主为何离开吗?”黄氏唇边噙着一丝冷冷的笑意,“周月儿去找过公主。”

杨慎行瞳孔骤缩,脸上冷静的神色微微破裂, 一颗心被吊到半空,脱口而出问道:“她与公主说了什么?”

“还不知道。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公主知道是周月儿放的红豆了?”

黄氏叹口气,缓缓点头:“多半是知道了。否则公主没有理由与我们翻脸。”

在这一刻,杨慎行呆若木鸡,双手紧握成拳, 骨节都有些微微泛白,声音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一字一顿道:“周、月、儿。”

黄氏又是一叹:“我们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当时将周月儿交出去就好了。与她撇清关系, 公主总不至于恼了他们。更重要的是,周月儿不会有机会赖上杨慎行。

眼看自己一向沉稳的儿子此刻如遭雷劈的模样,黄氏有些心疼,温声宽慰道:“罢了,如今看来,公主的性子也不是合适的妻子人选,错过便错过了。寻个由头将周月儿休了,再找机会与公主、陛下缓和关系,倒也不是来不及。”

门外,周月儿急忙捂住自己的嘴,险些惊叫出声。全身微微颤抖着,眼泪在片刻间大滴大滴地落下。纤细的手指紧紧扒着门框,才能让自己站稳。

“来不及了。”杨慎行眸光微寒,泛着淡淡的恨意。

黄氏略微诧异道:“为何?”

“调任兵部郎中的名额已经定下了,”杨慎行抿了抿唇,沉默一会儿,低声道,“不是我。”

这两年仕途上不顺,他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如今终于知道了这个讽刺又残酷的答案,很多事情却已经无法挽回了。

就因为两年前的一念之差,他在崇元帝眼中早已成为了一枚弃子。兵部郎中的官职不算高,但谁都知道,那是一张通往侍郎和尚书的跳板,若不犯下什么大错,总会有熬出头来的时候。

城防军得到这个调任的名额并不容易,自然是人人向往,然而最终定下的人选竟不是他这城防军统领,而是手下的副统领,实在贻笑大方。只要一想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嘲笑自己,杨慎行脑壳就一阵阵的刺痛。

这么久以来,心里悬挂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下,在他心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坑。他无法克制地想,若是当初没有对周月儿的那一丝怜惜,也许自己还是崇元帝深深欣赏、寄予厚望的后辈,也许早已成为了侍郎级别的人物,又何须再争取那一个小小郎中。

思绪回到现实,杨慎行声音平静道:“周月儿我会休,但不是现在。”

事情到了这一步,早休晚休都来不及了,何必在短短时间里让人看个更大的笑话。

他无情的话穿过门板,飘到周月儿耳中。她身子一软,蹲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听到杨慎行向黄氏告退的话,她强打精神站起身走了出去,像失了魂般朝自己的院子走。

脑中盘旋着千百个灰暗的念头,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转身加快脚步,朝府门走去。

此时在府门当值的正是她买通过的那名侍卫。见她来,下意识环顾一下四周,面露几分惊慌的神色:“世子夫人,您怎么来了?”

周月儿猛地抬头:“我要见我娘!”

“您出府要先与夫人报备,我帮不了您。”

“我说我要出府!”

钟月儿此时的模样实在有些吓人,头发微微散乱,双眸通红,额上还贴着一块纱布,乍一看竟有几分疯癫的意味。

那侍卫估摸了下时间,着急道:“您先离开吧。与我一同当值那人不过片刻就会来了。”

“你帮帮我。”周月儿眼中又浮起泪光,无奈此时实在是看不出丝毫楚楚动人的模样。

那侍卫也露出几分不悦的神色,“属下真的做不到。”

周月儿狠了狠心,一闭眼道:“左右我这世子夫人快当不下去了,如今也没什么好怕的。”

微尖的声音透出淡淡的威胁之意。他若帮不了她,她索性破罐子破摔,让他也丢了差事。

侍卫眼中冒出几分怒火,却还不得不压抑着考虑她的要求。胸膛重重起伏几下,他冷声道:“您的母亲未时会来与您拿银子,那时恰好轮到与我一同当值的人换班的时间,大约有一刻钟左右。府中巡查的侍卫一刻钟会经过两次,你也必须避开他们,所以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我开门放您出去见您母亲,如何?”

周月儿听了这个颇为周全的计划,眼中一丝光芒亮得有些诡异:“好,就这样办。”

到了下午约定好的时间,周月儿一路小心翼翼地来到府门。侍卫替她开了门,她踏出去,左右看了看,一眼便见到拐角处探头探脑的杨氏。

快步走过去,与杨氏一同在拐角后隐藏好身形,周月儿急道:“娘,帮帮我!”

杨氏也很急,问都不问女儿有什么事,直接开口道:“银子呢?”

周月儿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娘,我现在只有二百两。”

杨氏显然十分不满:“才二百两?”

“我真的只有二百两!”周月儿脸色微白,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中馈不归我管,表哥的俸禄也不给我,我只有自己的月例,每月才二十两。”

杨氏在心里暗骂一声女儿没出息,有些不耐烦道:“你有什么事?说罢。”

周月儿无措道:“表哥要休了我!他知道两年前的事了。”

“什么!”杨氏猛地提高了声音,“你怎么能让他知道!”

“娘,娘,我不能出来太久,你先告诉我该怎么办?”

杨氏瞪她一眼,跺了跺脚,目光发狠。她们花了那么多心血,才让周月儿嫁进来,如今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就要败光了。

“到如今,你只有一个办法。”

“娘,娘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啊!”

“在他休你之前,怀上身孕。”

周月儿愣在原地,眼里的光一点一点亮起来。

汝阳侯府发生的事先按下不提,公主府忙碌着两府结亲的事宜,日子很快就入了冬。

成亲当日要宴请的宾客名单已经被起草出来、送到闻人笑手上。对于哪些人要来参加她的婚礼,她自然是十分在意,一条条认真看下去。

看到某个名字,她忽然眉头一皱。凝神想了想,起身出门去隔壁找严谦。

到了书房,跑到他身边伸手给他捶捶肩:“很忙吗?”

“年底事情多些。”

严谦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怎么了?”

“你看看这个,”闻人笑把名单展开,指了指某个名字,问他的意见,“要请她吗?”

那个名字是威远侯府夫人。

严谦目光微凝:“不。”

闻人笑没意见,拿笔划去。

严谦的目光又落在旁边的“威远侯”三个字上,“这个也划掉。”

闻人笑的手顿了顿,垂眸微微犹豫起来。

于是严谦自己拿了笔,把威远侯三个字划掉。

闻人笑看着他的动作,抿了抿唇,轻声道:“我知道他对你不好,可是......”

“没有可是,”严谦在这件事上意外的坚决,“就这样。”

闻人笑搂住严谦的脖子,蹭蹭,“如果你在婚礼上没有长辈,会被笑话的。而且我不想让别人说你不孝。”

“听话,”严谦抱住她,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不能让你跪他。”

“哎呀,”闻人笑只好撒起娇来,“就是做个样子而已。成亲以后我们就不理他了,好不好?”

严谦紧紧抿着唇,显然心意已决,却又不愿意反对她的话,就没出声。

“听我的好不好,”闻人笑美丽的桃花眼中满是殷殷的期待,任谁也不舍得拒绝,“我不想让别人说你是上门女婿。”

严谦轻轻捏住她下巴,在唇上亲了一口,“我本来就是上门女婿。”

从某种角度来说,驸马是一种特殊的倒插门,倒也没错。闻人笑嘟了嘟唇,乖巧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没再争论这件事。好在时间还长,可以慢慢想办法。

或许是想要给喜气洋洋的春节再添几分好的意头,公主府的绣娘们赶在除夕前制出了嫁衣。

“好看吗?”

少女一身火红嫁衣曳地,金线绣制的凤凰流光溢彩,像是随时要飞上天去。裙摆上镶着珍珠,饱满圆润,粒粒都是相同大小,轻轻一动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晃了人的眼。

闻人笑踮起脚尖转个圈,裙子上的凤凰就因为光线的变化变了形态,像是活了一般。提起裙摆走到严谦面前,仰起头看他,意外对上他一双泛红的双眼。

“你怎么了?”

严谦喉头滚了滚,忽然微微弯下腰,一把将她抱住:“公主。”

闻人笑抬手搂住他的腰,“嗯。”

“公主。”

“嗯。”

“公主......”

他竟也有这样幼稚的时候。闻人笑轻轻笑了声,不厌其烦道:“我在。”

严谦心尖一热,低下头亲她的唇,极尽温柔地含吮。闻人笑伸手捧住他的脸,摸到一滴滚烫的泪珠。

“哭什么......”

严谦唇舌微顿,又更加凶猛地朝她亲过去,从喉中含糊地说了句:“我高兴。”

即使他已经千百遍地想象过她会成为他的妻子,却都比不上亲眼见她为他穿上嫁衣这一刻的震撼。

心疼闻人笑仰着头辛苦,严谦索性拦腰将她抱到榻上,复又俯下身压到她身上。

“公主......”

严谦的吻滚烫又霸道,闻人笑望着他眼中厚重的爱意,像是沉淀了几世那么深沉。不知不觉就沉浸在温水般的触碰中,她乖巧得像只温顺的兔子。

严谦的手透过薄薄的嫁衣感受她柔软的曲线,忽然听到“嘶”的一声裂帛声。

闻人笑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起了身看清嫁衣上一指长的醒目口子,怔住。

严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闯了祸,脸上神情无措又无辜:“我,只是,习惯了。”

闻人笑一听这话顿时炸毛。好一个习惯了,习惯扒她的衣裳吗?

“这次你就算再跪搓衣板,我也不会原谅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不出意外的话就成亲啦。我查了一下古代婚礼流程,看不太懂,脑子疼,准备自己瞎编了,希望不要考据,笔芯。

计划应该是这样,一周时间把正文完结掉,然后边码番外边存稿。我构思了一个笑笑重生,青梅竹马被老严养成,顺便把老严养成阳光向上好青年的故事,自己觉得还挺有趣的。

下本开《大山哥哥》。新的一年,我要做一个不断更的好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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