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白色的警车载着抓住的逃犯往里弗顿开去。剪刀手先生收拾起老刀锋的马具,放进马车,然后把车后面的帘子拉上。杜纳跑到麦金蒂的车旁去看强普。他们怕强普受伤或干扰他们的行动,把它关进车里面了。杜纳打开后门,它一下子跳到他的怀里。杜纳抱着它,它舔了一下杜纳的脸,然后埋怨似的看着他,似乎在怪杜纳离开它的时间太长了。

“好了好了,伙计。”杜纳低声安慰着,“麦金蒂要开车带我们回家了。”强普一开始听了吓了一跳,不过接着又控制住自己,叫了两声,仿佛在说:“好吧!你没问题,我也没问题。”商量好后,他们追着玩了一会儿,直到麦金蒂按喇叭,示意上车,他们才停下来。

杜纳抓起强普,把它放在车后座上。剪刀手先生、琼和巴迪都坐在那里。他正要钻进车里,又停了下来,看着剪刀手先生说:“您不是要把马勒拿回汤姆伯尼先生的店里去吗?还没修好呢。”

“哟!还真忘得一干二净了。”剪刀手先生说,“杜纳,能不能麻烦你跑一趟,它在马车后面。”索克·弗隆和麦金蒂一起坐在车前面,听了他们的话,摇摇头咧开嘴笑了。

他们坐在麦金蒂的车里,感觉就眨了一下眼睛,车已经从采石场开到迈克·汤姆伯尼的店门口了。

老刀锋旁边站了一圈人,大家看起来都很气愤。他们给老刀锋盖了张毯子。艾德·哈利站在人群中间,迈克·汤姆伯尼站在一边,边打手势,边快速地说着,但是大家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们看到警车开来的时候,都一窝蜂围了上去。看到剪刀手先生安安稳稳地坐在车后座上,都高兴地松了口气。

剪刀手先生下了车,跟艾德·哈利握了握手,对大伙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警察是怎么抓到那两个逃犯的。剪刀手先生在说话的时候,杜纳进了迈克·汤姆伯尼的店里,把老刀锋的马勒放在柜台后面原本挂它的位置,然后又拿起琼的鞋子,用柜台上的旧报纸把它们包起来,慢悠悠地把它们带了出来。

剪刀手先生说完,又回答了几个问题,杜纳挤到他身边,告诉他已经把马勒放回汤姆伯尼先生的店里了。“谢谢你,杜纳。”剪刀手先生又对汤姆伯尼喊道,“老刀锋的马勒放回到你店里了,迈克。还没修好呢。你最好尽快搞好还给我,不然有人会来抢它的,到时候你可能小命不保。”

迈克·汤姆伯尼翻翻白眼,装作被人掐死的样子,然后说:“放心,尽快搞定!”

“剪刀手先生,唱支歌吧!”有人突然提议,其他人都开始叫起来,引得屋里的女人们都探出头来,所有的孩子和狗都往警车这边跑。

“我没带手风琴。”剪刀手先生高声喊着,想让大家都听到。他又对哈利先生说:“艾德,明天中午,能不能让人把老刀锋送到采石场山,然后在那里等我回去?”

“放心,我会安排好的。吉姆!”艾德·哈利喊着,“今晚让老刀锋待在我家马厩里。”

老刀锋听到晚上要待在艾德·哈利的马厩里,这才疲惫地抬起头,看了看剪刀手先生他们。它咧开嘴,露出牙齿,笑了一下,那动作跟剪刀手先生的一模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它疯了呢。杜纳急忙跑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喂它。老刀锋用鼻子蹭了蹭杜纳,跟他道别。

然后他们坐回警车,又飞快地往采石场山开去。没过一会儿,他们又回到剪刀手先生的马车旁。

索克·弗隆转过头诧异地看着麦金蒂,不明白他要干什么。麦金蒂探下身,悄悄地说:“去拿手风琴,笨蛋!”

索克兴高采烈地打开车门,一溜烟跑去马车旁,把小冷藏箱上的手风琴拿出来。然后走回车边,打开后门,把手风琴放在剪刀手先生的大腿上。剪刀手先生看着它,那神情,就像是遇到了一位相知多年的老朋友一般。他把手滑进背带,边拉边大喊着问:“唱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嚷着不同的歌名。麦金蒂的嗓门最大,剪刀手先生听到他说《铃儿响叮当》,就决定先唱这一首。

车子在山顶的盘山公路上疾驰着,大家坐在车里,听剪刀手先生拉完前奏,齐声唱道:

冲破大风雪,我们坐在雪橇上;

快奔驰过田野,我们欢笑又歌唱;

马儿铃声响叮当,令人精神多欢畅;

我们今晚滑雪真快乐,把滑雪歌儿唱。

他们开过落基山镇、杰弗逊镇、新坎特伯雷镇、法姆侯姆,穿过宽阔的伦敦河,来到里弗顿,一路上他们一首接一首地唱着。过里弗顿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因为麦金蒂怕上司会看到或者听到,他可不想有人在警车里这么又弹又唱。杜纳记起来要去火车站,那天早上托运到里弗顿的行李还在那儿呢。

过了里弗顿,往伊登伯勒小镇走的时候,索克和巴迪同时喊:“弹起来吧!”剪刀手先生就又开始在手风琴上施展魔力了。

一路上,杜纳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建筑。几小时之前,他被那两个逃犯抓住,跟他们一起去采石场山的时候,他是又怕又紧张。现在才过了几小时,他却坐在回家的车上,跟大家唱啊笑啊,他好像从来都没这么快乐过。他往车座后面看了一眼,上面放着用报纸包着的鞋子,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伊登伯勒小镇就在眼前了,大家这时唱的是:

哦,我的萨尔,她是个美女,

整天唱着“波利多利都朵”,

长着卷翘的睫毛可爱的头发,

整天唱着“波利多利都朵”……

他们进了镇子,穿过米勒溪上的木桥,杜纳喊道:“就快到了,麦金蒂先生,开慢点。”

杜纳看到布茨先生站在木工作坊前,盯着他们这些在白色警车里快乐地唱歌的一群人,向他们使劲地挥手。不一会儿,威利斯·品德勒先生和他的太太克莱拉听到歌声,都从店里跑出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小外甥女克拉贝尔·史密斯急着要跑出来,结果把她最喜欢的新裙子挂在门闩上扯破了。

“左边第二家就是的,麦金蒂先生!”杜纳尖叫着,盖住了音乐声,麦金蒂慢慢降下车速。就在车子快停的时候,剪刀手先生弹起了《甜蜜的家》,所有人都跟着唱起这首温馨的歌。

安妮·埃勒里姑妈走到门边,探出头说:“天哪!那是谁啊?”

外面温馨的气氛瞬间打动了她,她的眼睛里一下子聚满了泪水,根本看不清外面是谁。

杜纳跳出车子,冲过草坪,一下抱住安妮姑妈,把她吓得尖叫起来。她拿下眼镜,擦干眼泪,看着杜纳说:“哎呀,老天,是你啊,杜纳!那边停的是辆警车吗?你的脸和手怎么都划伤了,还这么脏?”

杜纳还没来得及解释,警车上所有的人都下了车,穿过草坪走了过来。安妮姑妈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剪刀手先生。他的眼睛周围青一块紫一块,脸也是肿着的。她倒吸了一口气,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索克·弗隆是记者,见多识广,很擅长应付这种情况,他安慰着说:“不要着急,埃勒里夫人,没发生什么。大家这一路都很开心,我们都是杜纳的朋友。我叫索克·弗隆,也许杜纳在信里提到过我。”

“哦,是的!”安妮姑妈握住索克伸来的手,说,“你是那个记者!”

就在这时,品德勒太太和她的外甥女克拉贝尔,还有布茨先生都跑过草坪,来跟杜纳打招呼。大家热热闹闹地互相介绍了一番。“威利斯去关店门了,只要几分钟,马上就来。”品德勒太太说。

琼和克拉贝尔·史密斯差不多大,所以她悄悄走到克拉贝尔身边,看了一会儿说:“你的裙子破了。”

克拉贝尔看了看新裙子上的口子,耸耸肩膀说:“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所有人都进了安妮姑妈的屋子,坐在客厅里铺着马毛垫子的椅子和沙发上。安妮姑妈透过眼镜仔细打量了巴迪,说:“听弗隆先生说你叫特纳?”

“是的,夫人。”巴迪用力点点红色的脑袋,“巴迪·特纳,外号胡萝卜,还有些人叫我腌菜皮特。”

“但是你还有个名字叫科尼利厄斯。”安妮姑妈说。

“是……是的。”巴迪犹豫了一会儿,脸涨得跟他头发一样红,带着哭腔说,“我也没有办法。”

“哎呀!”安妮姑妈高兴地尖叫道,“这名字很可爱。是你爷爷的名字,你长得也像他。他人很好。你的奶奶希尔太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是同班同学,在寄宿学校同住一个寝室。我以为你见到巴迪的时候,会想起来呢,杜纳。我跟你讲过艾薇拉·希尔的,还讲了很多次。”

“我记得啊。”杜纳说,“但是当时事情太多了,都没找到机会跟巴迪说。”

品德勒先生喘着粗气从前门走进来,他刚刚从店里一路小跑着过来。安妮姑妈向大家介绍了他,然后说:“克莱拉,能不能和克拉贝尔,还有琼,到厨房来帮我为大家准备晚餐?”安妮姑妈看起来好像有些着急,不过一会儿就放松下来,说:“我以为杜纳能很快回来,所以我今天烤了个巧克力蛋糕,做了鹅莓馅饼。”

“安妮姑妈,很抱歉。”索克说,“我们原本没打算麻烦你的,不过……”

“嘘——”安妮姑妈说着,眨眨眼睛,“吃完饭再跟我说杜纳怎么被刮伤,剪刀手先生的眼睛又怎么受伤的。来吧,克莱拉。”

她们进厨房后,品德勒太太说:“威利斯今天去里弗顿了,买了两大块菲力牛排。现在放在店里的冷冻箱里,我去拿来。”

安妮姑妈松了一口气,说:“哦,真是太好了。我家里几乎都没什么现成的吃的。你去拿牛排,我来削土豆,把它切成条,用来做薯条。克拉贝尔,去地窖,拿一罐香桃、一些腌甜菜和一罐接骨木莓酱。当心台阶啊!还好,我今天还做了面包和馅饼。”

“还要我从店里拿什么来?”品德勒太太问。

“我想应该不用了吧。”安妮姑妈把手搭在嘴唇上,边想边说,“不过,你觉得先上点汤怎么样?”

“不用麻烦了。”品德勒太太说,“他们好像没那么饿。”

“那好吧。”安妮姑妈从橱柜里拿出一只大滤锅,边抚摸着琼深棕色的头发边说,“琼啊,我年轻的时候头发也是这种颜色。”琼微笑着等安妮姑妈的吩咐。“拿着滤锅,去外面的园子里,摘根莴苣,几根胡萝卜,一根大黄瓜,一头白洋葱,还有六个中等个头的西红柿。我来做份沙拉。”

“好的。”琼往后门走去,强普在那儿等着跟她一块去菜园。

安妮姑妈她们在做晚饭的时候,男人和男孩们都洗了脸和手。麦金蒂从车里拿来急救箱,帮剪刀手先生和杜纳擦伤口。没过多久,除了索克和麦金蒂,大家都坐在安妮姑妈的厨房里,开始狼吞虎咽地吃晚饭。她的厨房装饰得很喜庆,这么多人坐在一起像过节一样。索克在一旁负责上菜,麦金蒂则是在等人吃完空出位置。

其他人都吃过后,索克和麦金蒂拿着盘子坐到桌边,安妮姑妈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索克说:“可以讲了。”索克半晌没答话,他嘴巴里塞满了食物,高兴地转着眼珠,一边还哼哼唧唧。

“这薯条!”他把食指和大拇指指尖搭在一起,放在嘴唇上,叭地吻了一声,表示非常好吃,“还有这牛排。”

“所有吃的!”麦金蒂补充道。

大家哄笑起来。等大家停下来,索克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他从五年多前希尔太太被抢劫说起。就在索克开始说的时候,安妮姑妈的表情变得很怪,有一两次她甚至都流下了眼泪。大家都像中了魔法一样,静静地听着,就连杜纳和剪刀手先生都被索克的讲述迷住了。他讲得那么引人入胜,大家仿佛都亲身经历了一遍。

索克讲完,其他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而安妮姑妈坐在那里,盯着餐桌沉默了一会儿,脸上依然带着那种怪异的表情。最后她抬起头,平静地对杜纳说:“杜纳,你能不能上楼去我的房间,把艾薇拉·希尔给我的信都拿下来?它们捆在一起,在我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只要……”

“我知道!”杜纳立马站起来说,“你给我读过一些。”

“是的,没想到你还记得。”

“哎呀,我当然记得了!”

其他人都盯着他,但是他没停下来解释,一溜烟上楼了。不一会儿,他拿着一小捆信下来。安妮姑妈说了声谢谢,解开绳子,从那捆信里拿出一封来。杜纳走回椅子边坐下,屁股只在椅子的边缘搭了一点点。

“真没想到,这太巧了。”安妮姑妈展开信,说,“巴迪,这是你奶奶写给我的最后几封信里的一封。”她开始读信。

亲爱的安妮: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给你写这封信,因为我在遗嘱里留给你的那串珍珠项链和钻石项链都不见了。

我原先的车夫和厨子在卖那些从我这儿偷去的不太贵重的珠宝时,被警察逮起来了。但是警察没有找到那两条项链,那些盗贼坚持说从来没拿过这两样东西。

亲爱的,你知道的,这两样东西是我丈夫尼尔留给我的仅有的宝贝。他虽然把所有的钱和信托投资都留给我了,但是我要在死后把这些都留给孩子们。

亲爱的安妮,我原本希望把这两样珠宝留给你。你可以把它们卖了,用来做投资赚点钱。我知道自从你父亲破产后,你的日子就过得很艰难。

请你原谅我,虽然这不是我的错,但是我还是感觉很内疚。

永远的朋友

艾薇拉

另:我希望能狠狠地揍穆恩和路易一顿,我要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索克·弗隆再也忍不住了,在大家惊异的目光中,他仰头大笑起来。安妮姑妈一脸鄙夷地看着他,觉得他这样很不礼貌,其他人也这么想。但是接下来杜纳嗖地站起来,跑进客厅。进来的时候,他拿着一个用报纸包起来的东西,走到靠窗的座位边,把报纸打开。

“看!”索克·弗隆大声说,“大家睁大眼睛,我们的魔术师要变魔法了。”他指着杜纳,不停地笑着。

“怎么回事?”琼看到自己的鞋子,是放在迈克·汤姆伯尼店里修的那双,惊讶地说,“它们没修好啊!”

“你想试试吗?”杜纳郑重地问。他把鞋子放在摇椅前的地板上,安妮姑妈最喜欢坐在那上面打盹。琼疑惑地看了杜纳一眼,站起来,坐到摇椅上,脱下脚上的拖鞋。

她试着把脚伸进鞋子,可是怎么也塞不进去。她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杜纳和索克都咯咯笑起来,其他人一脸诧异地望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在一旁的克拉贝尔·史密斯有些不高兴了,因为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琼的身上。

最后琼把手伸进鞋里,从里面掏出几团报纸来。她向杜纳抱怨道:“你耍我!”她的脸涨得通红,有些生气,觉得杜纳在开她玩笑。她发泄般地用力扯了其中一团纸,里面掉出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比两毛五美分的硬币大不了多少。

那是一条钻石项链!

“哦!”索克·弗隆叫道,“太神奇了!”

“再打开另一个。”杜纳说。

其他人都没说话,好奇地屏住呼吸。琼慢慢打开另一个纸团,然后举起一条珍珠项链,那些珍珠闪着温润的光泽,大小都很均匀。

琼还真错怪了他,杜纳急急忙忙地说:“安妮姑妈,今天早上我骑老刀锋去克利夫顿镇拿马勒的时候,就几乎确定眼罩里藏的是什么东西了,因为那两个逃犯一直在找什么来着,而我记得巴迪奶奶在信里提到过它们。”

安妮姑妈严肃地看着面前桌上摆的两件珠宝,说:“但是剪刀手先生在山顶山庄的拍卖会上买了这个马勒,我觉得它们应该归他。”

“不,不,夫人。”剪刀手先生坚定地说,“我一件也不要,而且我建议你立马把它们卖了,我觉得有人给它们下了咒。”剪刀手先生假装害怕地推了推手,说:“麦金蒂,去把我的手风琴拿来,让我们唱唱歌,把这件事忘了吧。”

“如果你答应先唱《铃儿响叮当》,我就去。”

几分钟之后,当大家都沉浸在歌唱中时,杜纳向索克·弗隆摆了摆右手食指,索克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子旁,和杜纳一起就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往外看。

安妮姑妈家前门的篱笆上有两只小红花鼠,它们用后腿站着,跟着剪刀手先生的音乐,有节奏地拍着前爪。这两只红花鼠似乎在唱二重唱,一只唱主调,另一只在旁边和着。

强普就坐在它们脚下,慢慢摆着头,认真听它们唱。

当它看到杜纳出现在窗边看着它们时,它立马跑过来,在窗下欢快地跳着蹦着,高兴得直叫。

“是的,强普。我们回家啦!”杜纳对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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