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们把餐盘里的食物吃干净,又分别喝了三杯牛奶后,杜纳严肃地说:“你们知道吗?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早餐。”

“嗯,很高兴你喜欢。”剪刀手先生说,“我们每天早上都尽量吃得好些。我在洗早餐盘子的时候,琼通常都会做几个三明治,等到中午饿的时候坐在马车上吃。晚上,尤其是天气比较凉快的时候,我们会点起篝火,做晚饭。这样很有意思。”

杜纳和巴迪都认真地听着,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最后杜纳忍不住,鼓起勇气,慢吞吞地说:

“剪刀手先生,我这个暑假擦鞋子赚了十美元。我把它都给你,你能带我们去法姆侯姆吗?我们可以睡在车子下面,或者其他地方都可以。”

“嗯!睡在哪个地方都行。”巴迪也急忙说。

“你们确定家里人不会着急吗?”剪刀手先生问道,他似乎更关心这个问题。

“不,不着急,先生。安妮·埃勒里姑妈以为我十天之后才回去呢。”杜纳说,而巴迪没吭声。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琼欢迎你们加入。”

男孩们高兴地欢呼起来,琼看起来也很高兴。强普爬起来,快活地蹦来跳去,老刀锋好奇地四处看了一下,摆了摆耳朵。

“把你的十美元收好。”剪刀手先生边说边笑着看强普那滑稽的动作,“你们俩得做好分内的事情,今天我们去弄些稻草,铺在铺位下面,晚上你们睡那里。”

“我们先要做什么呢?”杜纳站起来问道。

“琼会跟你们说的,你们将会比陀螺还忙。”

男孩们转头看着琼,她在红着脸笑。看到他们在看她,她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说:“首先把凳子收起来,放到车厢前面的座位下面。再从那里把小铁锹拿过来,挖一个坑,把这些垃圾埋起来。”

等他们把垃圾埋好,又帮剪刀手先生把餐盘擦干,琼已经把三明治做好,把杂物箱整理好关上。男孩们把箱子放回原处,剪刀手先生把马勒重新套到老刀锋身上。半小时不到,四个人已经并排坐在马车的前座上了,琼驾着马车,强普在车子下面跟着欢快地向前奔跑。

“我们去法姆侯姆这一路要经过哪些镇子?”杜纳问剪刀手先生,老刀锋拐上旁边的一条路,往迪恩磨坊跑去。

“嗯,迪恩磨坊过去是弗伦奇敦镇。在那儿,我们可能要忙到将近傍晚,然后在镇子西边我们经常待的地方扎营。明天我们要去克利夫顿镇。那是一个挺大的地方,住了差不多有上百人。然后要经过渡口镇、落基山镇、杰弗逊镇,最后到法姆侯姆。从这里一直到渡口镇出去,路都很平坦。但是之后,我们仨得下来走路,不然老刀锋拉不动。”

“那到法姆侯姆要四五天的时间吧?”杜纳问道,很期待接下来的旅行。

“差不多。”

“剪刀手先生,能来点音乐吗?”巴迪期待地问。

“哦,不,不,不行。”剪刀手先生很快拒绝了,但是他的眼睛闪着愉快的光芒,“到迪恩磨坊把活干完才有音乐。正事在先,玩乐在后。不过只工作不玩耍,聪明的孩子也变傻。”

“哦,知道了。”巴迪说着愣了一会儿,有些迷茫又有些沮丧。然后他突然高兴起来,说:“我们到迪恩磨坊之后,你会打开你的工作间,对吧?”

“我当然希望这样了。”剪刀手先生说,“人要时不时赚点钱,不然就要去救济院了。”

他们驾着马车来到小镇的中央,剪刀手先生让琼把车停在一排马栗树的树荫里。琼指挥老刀锋到地方后,说了声:“吁!刀锋。”灰色的老马立马停了下来。剪刀手先生从马车上爬下来,说:“我去看看有什么活。”

他还没走到土路边最近的那栋房子,就有一个小女孩从街边一个门廊里走出来。她看见剪刀手先生,高兴得又蹦又跳,大声喊:“剪刀手先生!剪刀手先生!剪刀手先生!”

剪刀手先生向她挥了挥手。就在这一瞬间,十几个小孩从家里跑出来,他们的妈妈也从门里或窗子里探出头来,和剪刀手先生打招呼。

“哇!”巴迪惊呼,“好像所有人都认识你爷爷!”

“我想所有人的确都认识他。”琼说,然后放低声音,不想让那些蜂拥过来围着马车的孩子听到,“他把工作间安在马车顶上,因为这么多小孩围着,他怕自己在磨东西的时候,有些孩子被伤着。”

不一会儿,剪刀手先生拿着几把刀、几把凿子和两把小斧子回来,准备打磨。“好了,你们俩,”他对巴迪和杜纳说,“把马车下面的梯子拿出来,解开油布,开始干活。把油布折起来,放到马车后面就行了。”

男孩们立马把油布从固定它的六个钩子上解下来,叠好放进车厢里,把梯子搭好,靠在剪刀手先生说的位置。

“我带着这些工具先上去。”剪刀手先生说,“你们跟上来。不用花太长时间,你们就能把今天的早餐钱赚出来了。”

“啊,你觉得我们会做什么?”在他们耐心等着剪刀手先生爬到马车车顶时,巴迪偷偷问杜纳。

等到他们爬到顶上的工作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里有很多好玩的玩意儿,他们都不知道先看哪一个好。剪刀手先生把要磨的东西放在一个小小的工作台上,工作台稳稳地拴在马车顶上,然后开始向男孩们介绍他的工具。

“你们上来后首先要注意的是,”剪刀手先生很严肃地说,“不要掉下去。边上围着矮栏杆,防止你们踩空,但是没有顶,不能防止你们掉下去,所以还是要小心。”两人严肃地点点头,默默地提醒自己要当心。

“然后嘛,我想想,”剪刀手先生继续说,“既然你们要跟我在这上面干活,我得跟你们讲一些东西。”他从工作台下面拉出一个小罐子和一把有柄的铁棒,“这是焊罐,用来补漏水的锅碗瓢盆。这是我的焊铁。”

杜纳皱着眉头研究了一会儿,然后问:“你不要给焊料加热吗?”

“要的。”剪刀手先生说,“看到下面的小炉子了吗?它实际上是喷灯,能喷出很热的火焰。我只要在这个小杯子里加一点点汽油,然后点着。汽油受热点燃,然后就能加热焊料。我再拿焊铁蘸点熔化的焊料,均匀地涂到漏的地方。焊料凉下来变硬后,容器就不会再漏了。但是我很少做焊接补漏的活,我想我们最好从金刚砂轮开始。”

剪刀手先生这时已经戴上眼镜,他隔着眼镜看了看下面那一群孩子,他们正围着马车和老刀锋,叫着嚷着要他拉手风琴。老刀锋看起来非常不高兴,似乎希望大家都安静下来。强普垂着耳朵,夹着尾巴,躲在马栗树后面,也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它警觉地打量着周围,如果再有三四个孩子争抢着要把它抱起来,它就立马跑到后面深深的草丛中躲起来。

“你们这样吵嚷是没有用的。”剪刀手先生和善地向下喊着,“等我们把活干完再唱歌。”

“哇!我能坐在上面吗?”剪刀手先生把他们带到一个金刚砂轮前,巴迪问道。

“等会儿,巴迪。”剪刀手先生说。

砂轮安在一个轴上,旁边有一个像自行车座一样的鞍子,人可以坐在上面,踩着踏板,控制砂轮。“这台机器给我带来很多的欢乐。”剪刀手先生继续笑着说,“你们去过威尼斯吗?”

“威尼斯?在哪里?”巴迪和杜纳异口同声地问。

“那是意大利的一个城市。”剪刀手先生说。男孩们都不明白,它跟眼前的这台机器有什么关系。

“啊!我从没去过那里。”巴迪说。

“我也没有。”杜纳跟着说。

“嗯,”剪刀手先生取下眼镜,向山谷远处眺望了一会儿,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然后说,“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看过很多它的介绍。这个城市建在上百个小岛上,所以没有很多街道。不过有很多运河,人们可以乘小船在市里穿行。船后面有又长又重的大桨,可以自由摆动。船夫前后划动大桨,船就会前进。不过有人说,现在他们有了像砂轮这样的机器。人们只要坐在座位上,脚踩踏板,转动螺旋桨,就能让船前进。”剪刀手先生停下来,擦了擦眼镜和额头。

“有时候,”剪刀手先生对自己笑着说,“天很热,我坐在这里转着砂轮打磨东西,我会忘记自己在哪里,感觉仿佛开着船,行驶在威尼斯一条漂亮凉爽的运河上。”

“所有贡多拉船夫——贡多拉就是那些小船——他们弹着吉他,引吭高歌。孩子们站在运河边跳着舞。两旁的房子样子很有趣,漂亮的姑娘们从窗子里探出头来,纷纷向我扔玫瑰。那场景,跟你们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这更美妙的了。嗯……”

剪刀手先生突然停下来,大笑着说:“哎呀!瞧我在说什么!有很多活要干呢。”

他止住笑,又擦了擦眼镜,然后走回到工作台,抓起上面的刀子、凿子和两把小斧子,拿到砂轮前。“我觉得教你们最好的方法就是动手实践,然后你们再看我怎么做。巴迪,坐到砂轮座位上,它是固定的,不会翻。你的脚能够到脚踏吗?”

“能,先生,刚刚好。”巴迪咧嘴笑着说。

“这是按琼的身高来调的,她有时候要帮我干活。我磨的时候,会把砂轮往自己的方向踩。你们踩的时候,我站在对面,这样轮子朝我的方向转。只有在一开始或者是粗粗打磨的时候,才能用砂轮,因为它会使工具上的钢过热。如果钢太热了,硬度就会降低,就没用了。”

他拿起一把凿子,仔细查看了一下,对巴迪说:“轻轻地踩,不要太用劲。”

他用右手抓着凿子的手柄,左手手掌放在刀口上。然后用手掌把刀口按在转着的砂轮上磨,直到把刀口上的亮线磨掉。接着很快把身边的几把凿子都挨个磨好。又以同样的速度,仔细把刀子和斧子刀口的两边也磨好。

“好,”剪刀手先生说,“把这些东西都拿过来,杜纳。我们要用磨刀石再磨一下。”

他们走到马车顶的另一端,这里放着一个小磨刀石,两边各安着一个曲柄。磨刀石上面挂着一罐水,罐子上有个水龙头,用来打湿石头的。巴迪踩了一会儿砂轮,累得直喘气,流了一脸的汗,剪刀手先生看了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你们俩一人站一边,向我的方向转石头。”他说。男孩们转动沉重的石头时,剪刀手先生把罐子上的水龙头稍稍拧开,让水一滴滴地滴在磨刀石上。然后又像之前一样,把凿子、刀和斧子放在上面再磨一遍。这次磨凿子的时候,他特别注意刀口斜面的角度。还没磨完,男孩们都有点喘,这石头太重了。

“嗯,我们干得很快。”剪刀手先生说着关掉水龙头,把要磨的东西拿到工作台上。“你们看,这些工具的边还是很粗糙。”他把刀口给男孩们看,他们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确实如此。剪刀手先生从工作台旁边的架子上取出一个长长的金属箱,打开,拿出一块油石,把它放在工作台合适的位置,然后仔细地把所有工具的刀口又磨了一遍,直到所有的刀口都很完美锋利,感到满意后,他才停下来。

“磨这些工具的时候,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剪刀手先生似乎觉察到两个男孩都有些坐不住了,“我总是会花很多的时间打磨,保证所有工具有合适的刀口,方便大家使用。很多人给我的东西根本不需要打磨,只需要在油石上磨一磨,让它保持光滑就行了。”他伸出手,拉过工作台上系着的一小条皮带给他们看,“有时我甚至会用皮带来磨特别细的刀口,尤其是剃刀。工具和钱一样,如果你好好打理它们,它们就会好好为你服务。”

“那些锉子是用来干什么的?”杜纳指着工作台后面一排锉子问道。这些锉子大小不一,插在不同大小的洞里。

“哦,用来磨像锯子这样的工具。”剪刀手先生回答,“那里放着的小铁砧,我时常用来修补东西,比如农用机械等等。那边的箱子里有一整套工具。大家有时会让我修很奇怪的东西。有一次,一个人要我……哎呀!我得把这些东西送回去,然后要赶路了。我去送东西的时候,你们俩把梯子放回到车厢下。”

“要把油布重新盖起来吗?”杜纳问。

“不用,等到今晚再弄。”剪刀手先生边爬下梯子边说。

“哇!你以前看过这些东西吗?”剪刀手先生离开后,巴迪看着铁砧、工作台、像自行车一样的金刚砂轮、沉重的磨刀石,还有其他林林总总的工具,问杜纳。

“没有。”杜纳说,“我敢说这世上应该没有其他像这样的工作室。”

“我也觉得没有。我们得下去了,赶在剪刀手先生回来之前把梯子收起来。”

男孩们把梯子收起来后,杜纳跑去从三个孩子手里把强普解救出来,他们正抢着要抱这条狗。杜纳把强普放到车厢后面,它一头钻进琼的铺位下,松了一大口气。

剪刀手

先生回来后,喂老刀锋半块糖,把水勒扣到笼头上,爬上马车前座,和琼、巴迪、杜纳坐一排。他伸手向后,从冷藏箱上把手风琴拿下来,看着车下围着的那一圈喜气洋洋的笑脸,问:“现在要唱什么?”

他拉着手风琴,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弹了几个音,那群孩子开始七嘴八舌大声喊着不同的歌名。他们的声音简直要把天吵翻,惹得强普开始大叫,老刀锋也转过头,不高兴地扬起了眉毛。

“我听不清你们在喊什么。”剪刀手先生大喊着,但是他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开始弹《桑树》,所有的孩子开始围成圈,绕着马车边转边唱道:

我们这样拍着手,

在寒冷的早上!

之后他又弹了《安妮·劳瑞》,所有孩子都站在那里,安静地听琼和剪刀手先生唱。马路那边站着几位妈妈,听完这首歌后,都抓起围裙擦了擦眼睛。气氛一下子变得比较凝重,为了活跃气氛,琼和剪刀手先生又唱了《波利多利都朵》。剪刀手先生手指在键盘上跳跃着,加了很多额外的调子。然后在他的示意下,琼单独唱了一段:

哦,一只蚂蚱坐在铁轨上,

整天唱着“波利多利都朵”,

一个嘴里钉了地毯钉的小孩,

整天唱着“波利多利都朵”!

之后剪刀手先生又和上她,他对孩子们挥了挥手,大家开始合唱起来。路那边的妈妈们也跟着唱。从谷仓那边走来一个农夫,想跟着在路中间跳个木屐舞,但是没站好,差点摔了一跤。

最后,剪刀手先生弹累了,停了下来。片刻之后,他大喊一声:“驾!刀锋!”琼抓起缰绳,熟练地指挥着老刀锋转弯,剪刀手先生又弹起《友谊地久天长》。手风琴的声音很低,他和琼慢慢地唱着歌词。老刀锋开始沿着土路小跑起来,空中飘荡着他们的歌声。有几个孩子忍不住哭了起来,所有的妈妈都用围裙擦着眼睛,向他们挥手道别。杜纳和巴迪感觉有什么东西堵着喉咙,巴迪努力地睁大眼睛,不想让别人注意他眼里的泪花。

这首忧郁的歌唱了三段,他们准备结束最后的合唱部分时,琼勒住缰绳,让往弗伦奇敦镇跑的老刀锋放慢速度。迪恩磨坊所有的人都站在马路上挥着手,看着马车慢慢跑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中。杜纳看了看剪刀手先生,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也是湿湿的。

“讨厌的灰尘,”剪刀手先生放下手风琴,大声地擤了擤鼻子,“老是跑到我眼睛里。”

“剪刀手先生,你能教我们唱这些歌吗?”杜纳看着他把手风琴收好,问道。

“当然可以了。不过琼是我们家真正的歌手。”

“爷爷!听到你乱说了。”琼嗔怪着,然后问杜纳,“你想驾马车吗?”

“啊?我可以吗?”

“可以。”剪刀手先生说着,又笑了起来,“如果老刀锋开始乱跑,就跳下车,跑到它前面,抓住缰绳就行了。”

杜纳驾了有一英里,剪刀手先生看看头顶上高挂的太阳,又看了看他那银色的大手表。

“把车停到那片树荫里,杜纳,”他说,“我们吃些东西。如果你们不饿的话,我们也可以再往前走一段。”

“哦,不,不必了。”巴迪赶紧说。

“哦,不,不必什么?”剪刀手先生故意逗他。

“不必再往前走了,这个地方看起来很适合吃东西。”

剪刀手先生下了车,给老刀锋松了松水勒,放它吃点地上的草。琼拿出之前做的三明治和装着牛奶的保温瓶。

吃完之后,剪刀手先生又看了看太阳,说要继续往前走,他想在天黑之前赶到弗伦奇敦镇。一路上,剪刀手先生又接了几单活,巴迪和杜纳轮流踩着砂轮,一起摇磨刀石,帮剪刀手先生干活。

干这活又热又辛苦,但是两人并不介意,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这样相当于在赚到法姆侯姆的路费。

剪刀手先生干完弗伦奇敦镇所有的活后,天已经黑了。他们驾着马车,又唱着《友谊地久天长》离开镇子。等拐上去克利夫顿镇的大路时,他们瞥到孩子和老人们站在后面的路上,目送着他们离开。

“我们往镇子外走一段路,找个能捡柴火和露营的地方。”剪刀手先生说。

他们往前走了有半英里,剪刀手先生从琼手里接过老刀锋的缰绳,引着它走到右边的一条窄窄的小巷子里。马车摇摇晃晃,吱吱嘎嘎又往前走了大概四百码,剪刀手先生让老刀锋停在一小块空地上,正好处在一座高高的土丘下风处。虽然除了淡淡的月光和马车后面的灯笼外,周围没有一点亮光,老刀锋却知道自己在哪里。剪刀手先生还没喊“吁”,它就疲惫地停下了。

“杜纳,”剪刀手先生说,“到车子后面,把灯笼拿到前面来。我要生火,用来照明和做晚饭。”

“要我们去捡柴火吗?”杜纳把灯笼拿过来,放在剪刀手先生脚边,问道。

“不用了。”剪刀手先生说,“我在山丘脚下悬着的一块石头下放了一些核桃树和白蜡树树枝,还有松果。像我们这样过着到处游走的生活,什么事情都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他从前座下拿出三片五针松木片,每片约十五英寸长,放在膝盖上,然后拔出猎刀。“你们削过‘毛木片’吗?”

“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杜纳说。

剪刀手先生拿起其中一片,开始用刀削起来,那快速熟练的手法一下把巴迪和杜纳都吸引住了。

“好了,开始了。”剪刀手先生说着,用刀刮成跟木片差不多长的细丝,很小心地没把它从木片上削下来。他一条接一条地刮,每一条都很薄很蓬松。一片木片全刮完,看起来就像个鸡毛掸子。他把第三片木片削好,琼他们三个一直在一旁看着他用刀子来回精准地刮木片,看得都要睡着了。他们听到马车后面传来强普的呼噜声,一下子坐起来,全都笑得前仰后合。剪刀手先生边笑边拿起灯笼和毛木片,说:“来,男孩们。现在你们得给我帮忙了。”

他把他们带到靠近土丘脚下的一个地方,那里插着一根短棍子,顶上有叉。叉子上搭着一根长棍,棍子的一头固定在另一根插在地上的树杈上,另一头绑着几根树杈,可以把水壶或其他炊具挂在上面。剪刀手先生把这三根毛木片倒着,让刮出来的木条靠在一起,放在绑着的几根树杈下方。

“现在,你们俩,”剪刀手先生一边捡一些小的枯树枝,一边让男孩们到毛木片这边来,“去石头底下拿些短的木头来,我们马上就能生起印第安营火了。”

巴迪和杜纳从石头下每人抱了一堆木头回来,剪刀手先生从里面挑了十几根,像摆车轮辐条那样放在毛木片周围。然后他在木头上又放了些小树枝、松果和树皮。他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火柴,点着,窝起手小心翼翼地护着,靠上毛木片上蓬松的细丝。两个男孩目瞪口呆地看着毛木片被点着,然后周围大的树枝也一下子都着了。

“来,孩子们。”剪刀手先生欢快地说,“这些木头很快都烧起来了,我们加小树枝的时候,要不时拢一拢。”

“这就是印第安营火吗?”巴迪问。

“是的。”剪刀手先生说着,把手放在嘴巴上,边拍边喊:“噢!噢!噢!噢!”响亮的声音穿过茂密的树林,传到山谷,又被后面的土丘反射回来。

睡在车厢后面的强普醒了过来,探出头来跟着叫了几声。老刀锋摇了摇身上的马具,似乎在说:“好了,主人,来点晚餐怎么样?”

大家都大笑起来,笑完,剪刀手先生说:“你们现在帮琼把杂物箱拿出来打开,我去照料老刀锋,喂它一点晚饭。杂货箱打开后,带着灯笼和两个桶,去土丘那边打些泉水。”

“哇!这附近什么都有啊。”杜纳边赞叹边从后面把马车打开,将折叠起来的台阶展开放好。

半小时后,琼用勺子敲着锡杯的底部,喊道:“来,开饭啦!”巴迪和杜纳把捡到的小木头扔到火堆旁,剪刀手先生把老刀锋身上的马具都挂好。三个人拿着各自的汤碗,排着队站在琼旁边。她从冒着热气的壶里,给他们每人舀了满满一碗蔬菜汤。他们狼吞虎咽地把汤喝了,又排队盛了一大盘猪肉煮豆子。吃饱后,大家心满意足地坐在凳子上休息。跳跃的营火旁,桌子在黑暗中投出怪异的影子。

大家满足地坐着,沉默了很久,然后琼说:“唉!女人们在晚上最讨厌这个时候了,吃完晚饭后要收拾桌子,还要洗碗。”

“宝贝,今晚不要担心。”剪刀手先生说,“他们俩和我会收拾的,然后再唱一首歌就睡觉去。是吧,小伙子们?”

“当然!”杜纳和巴迪一起说。

“哎呀!”剪刀手先生挠了挠头说,“我忘记给他们找铺床的稻草了。琼,我跟你说怎么做。从行李架上拿两床厚毯子来,分别铺到我们的铺子下面,然后再给他们一人一床薄毯子用来盖。大清早还是有些冷的。”

“希望你们都不打呼噜。”琼说着,听到车厢下传来强普的呼噜声,咯咯笑起来。杜纳把强普系在车下,让它在那里过夜。

“来吧,小伙子们,赶紧干活。”剪刀手先生说。

等他们把餐盘洗好,将杂物箱收拾好放到马车上,剪刀手先生拿出手风琴。大家都围坐在渐渐熄灭的营火旁,就着它的柔光,准备唱歌。

“就唱一首歌。”剪刀手先生说,“然后琼进马车洗漱睡觉。大家都很累了,明天还要起早。怎么样,小伙子们?”

“剪刀手先生,你会唱《晚安,女士们》吗?”杜纳问,“我会,我可以跟着一起唱。”

“噢!你会?”剪刀手先生大声笑着看了看琼。琼正盯着营火看,虽然她的脸被营火映得很红,但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杜纳说的歌名。“好。”剪刀手先生开始温柔地弹起琴来。

他弹了三遍,乐声回荡在树影和山谷中。然后他把手风琴放下,对琼说:“去吧,琼。”

“好的,爷爷。”她站起来,吻了吻剪刀手先生的鼻头,对男孩们鞠了一躬,往车厢走去。她上了台阶,在帘子快要合上时,大声说了一句:“大家好梦!”然后就消失在帘子后面了。

“嗯,小伙子们,”剪刀手先生说,“明天我们要去克利夫顿镇干活。我想起来我得去迈克·汤姆伯尼的店里去一趟,看看他有没有把老刀锋的马勒修好。那个马勒很好看,眼罩上有一些精美的装饰。老刀锋戴上它比现在看起来英俊多了。它是我在你奶奶的拍卖会上买的,巴迪。”

“真的吗?”巴迪礼貌地应了一声,不过他很困,对剪刀手先生说的没什么太大反应。

“是的,老刀锋戴上它,感到非常自豪。”剪刀手先生絮絮叨叨地说,“你在山顶山庄有没有听说过那里的抢劫案?”

“啊?只记得一点,我那时很小,没太大印象。”

“唉,我也不太记得了。”剪刀手先生挠挠头说,“但是我记得,其中一个盗贼是你奶奶请的厨师,她的法国大厨中的一个;另一个是她的马车夫。你知道那个地方很偏僻,她经常独自一人和女管家住在那里。”

剪刀手先生停了一会儿,远处猫头鹰发出长长的颤抖的哀号。他放低声音,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小声说:“在一个寒冷的晚上,大风呼啸着刮过松树林,就像报丧女妖在哀号。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毛骨悚然,脊背发凉。我想那些盗贼事先就做好了全盘打算。一天晚上,等希尔太太睡着后,他们偷偷摸到她的房间里。如果她醒了,他们就打算勒死她,幸好她睡得很熟,没有醒。那个法国大厨可是个杀人越货的老手……”

“什……什么,剪刀手先生?”巴迪小声问。

“就是说这个人为了抢劫,会把人杀死。但是因为希尔太太没有醒,他们只是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

“警察没逮住他们吗?”杜纳睁大眼睛,很感兴趣地问。

“当然逮住了。”剪刀手先生说,“判了二十年,他们罪有应得。他们可是一伙很难对付的盗贼。”

“什么是报丧女妖?”巴迪问。

“嗯,报……报丧女妖?”剪刀手先生迟疑了一下,说,“报丧女妖就是没什么。”他转过话题说,“你们得去睡觉了。”他稍稍提高嗓门喊了一声,“琼!”没有人回应。他又说:“你们去吧。我再四处转一转。”

杜纳和巴迪正要踏上马车的台阶,土丘附近的矮树丛中传来一声很响的撞击声,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一阵跑步声。

“哎呀!是谁啊,剪刀手先生?”巴迪问。

“也许是牛想冲刺跳到月亮上去。”剪刀手先生调侃地说。

男孩们也小声道了晚安,走上台阶,进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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