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票员边跟站在他后面的人说话,边在票背面写上去里弗顿的日期,然后放在柜台上。他没注意到杜纳发现钱包不见时,脸上露出的惊慌表情,也没注意到杜纳急急忙忙翻找其他口袋的动作。许久没等到杜纳的回音,售票员转过头有点不耐烦地说:“一美元八十七美分,孩子。”

杜纳发现钱包没了,里面的十美元和其他零碎的重要东西都不见了,他一下呆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看着售票员,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说:“我……我想我现在不要票了。等下……等下再回来。”

“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不要,现在不要。”

“好吧,随你。”售票员说完,又转过头继续跟别人聊天,看起来有些生气。

杜纳弯下腰,用力抓起狗链的一头。强普用力喘着气,想告诉杜纳要喝水,但是杜纳根本没注意到,他在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才能从这个陌生的地方回家。

杜纳低着头慢慢地穿过火车站,走到站台上,一方面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另一方面他想看看地上有没有自己的钱包。他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

他牵着强普走到一张凳子前坐下来。强普抬起头,从盖在眼睛上的蓬松的黑毛缝隙中盯着杜纳看,慢慢往前挪,然后把头放在杜纳的腿上,似乎在说它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心里很难受,所以要安慰他。杜纳把手伸向强普,搭在它的肩上。他们在那里默默坐了很长时间。后来强普用鼻子推了推杜纳的腿,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像是在说:“我们走吧,不能一直干坐着发呆,我渴了。”

杜纳这下才发现强普喘得很厉害。他跑到自动贩卖机前投了一美分,拿了个纸杯,装水让强普喝得饱饱的。然后继续找钱包,找遍了车站和站台,又沿着街对面的巷子找,之前到过的街角也找了个遍,可惜还是没找到钱包。

找完所有的地方,杜纳肯定自己再也找不到钱包了,便对强普说:“我们到树荫下坐一会儿,我们谈谈。”他的声音很轻快,好像没碰到丢钱这样的烦心事似的。强普没有反对,他们沿着巷子,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处阴凉的台阶。他们并排坐在一起,杜纳揽过强普,抱着它。强普抬起头望着他,似乎在说:“好,我们要聊什么?”

“你记得本·富兰克林吧?”杜纳说,强普没作声。“他在写一本书,书名打算叫《年轻版本·富兰克林年鉴》,记得吗?”强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杜纳没等它,又继续说下去。

“嗯,我记得有一次本·富兰克林在他的年鉴里写道:‘任何男孩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最好的方法是自己帮助自己。’这正是我们要做的事。我们要自己帮自己,先不打电话给品德勒先生、索克·弗隆或其他人。反正回里弗顿只有三十英里,我们可以搭便车。如果有人带我们的话,我们可能会跟我们的那趟火车差不多时间到呢。”

强普能察觉到,杜纳很满意自己的这个想法,迫不及待想去做,它觉得自己也要做些表示。它站起来,用力叫了三声,意思似乎是:“万岁!万岁!万岁!”它正要沿着小巷阔步往前走,杜纳拉住狗链,说:“等一下!在行动之前,我得跟你讲清楚几件事。”强普把头歪向一边,认真听主人的嘱咐。

“不要再追猫!”杜纳严厉地说。强普垂下头,气势一下弱了。它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把杜纳给逗乐了。他胡乱抓了抓它的耳朵,说:“来吧。我们要去警察局,告诉他们如果有人捡到钱包,需要把它送到哪儿。”

街边的人告诉他警察局就在街角,还好心地指了路。到了警察局,杜纳在那儿礼貌地等着,等接待员跟另一位警察打完牌。然后他解释说自己的钱包丢了,想把地址留下,如果有人找到它,可以寄往这个地址。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接待员拿起电话,边听边用低沉的声音说着。

“嗯,这里就有一个。”他低头仔细打量着杜纳,然后又说,“不,不是他。这个头发不是红色的。嗯,我们会留心的。再见。”

他对杜纳说:“你叫什么名字,想要把你的钱包送到哪里?”

“我叫杜纳。D-J-U-N-A……”

“D-J-U-N-A,挺有趣的名字。还有呢?”

“就这些啊,我没有其他的名字。”杜纳回答。接待员把帽檐拨到脑后,鼓起脸颊,似乎要讲些什么。他张了张嘴,不过估计是天太热了,他又闭上嘴,吐了两个字:“好吧。”

“请把它转交给伊登伯勒的安妮·埃勒里小姐。”

“哪条街道?”接待员问。

“嗯,那儿就一条街。”

“哦,有赏金不?”接待员又问,貌似他已经把这些消息都记住了。

“啊,有。能不能请您把钱包里的十美元换成零钱,谁找到它,就给谁一美元。这够了吧?”

“嗯,应该够了。”接待员又提醒说,“但是伙计,钱包拿回来的时候,十美元可能已经被人家拿走了。”

“我……我觉得不会。”杜纳说着,奇怪自己在听了他刚刚的话后,怎么没有变得更沮丧,“谢谢,麻烦您了。还想请问,哪条是去法姆侯姆和里弗顿的路。”

“法姆侯姆?嗯,沿着这条路走到街角,向左拐,走向右转的那条路。从铁路桥下穿过,一直往前走到五里桥镇。到那里之后再问问其他人,他们都知道怎么走。”接待员斜靠在桌子上,虽然很礼貌,但是杜纳能感觉到他有些不耐烦,急着要回去打牌。他又道了声谢,就在他要走出门的时候,接待员注意到了强普。他对另一个警察说:“嘿,看这只笨狗!”

强普转过头,对着他不友好地叫了两声,表示抗议。接待员看着它,笑着说:“哦,谢谢你告诉我。再见。”

“再见。”杜纳说。

他们出了警察局,来到大街上,太阳越来越强烈了。路上的人都在不停地擦着晒得红红的脸,互相抱怨着:“唉,天好热呀!”这样抱怨没有一点好处,事实上,每说一次,反倒会感觉更热一分。

不过杜纳和强普不太在意,周围有意思的新东西太多了,很多东西他们以前都没见过,也没听过。他们沿着街道走到街角,小心翼翼地穿过马路,然后沿着左边那条往右拐的街道往前走。从铁路桥底下穿过时,一列长长的货运火车恰巧从他们头上隆隆驶过。杜纳站在那里,抬头看着那些旋转的轮子,直到强普不耐烦地扯着狗链,表示要走,才又继续向前。

从铁路桥往前再走一英里,路边已经没有人行道了。附近没有房子,水泥路也变成了狭窄而且高低不平的碎石路。但是这条路更舒服,路两旁石头墙边种着高大的树,茂密的枝叶在头顶上形成拱形的绿顶,遮挡住了灼热的阳光。

杜纳原本决定在远离汤普逊维来往的车流后,再试着搭便车。他怕搭错车,坐上反方向的卡车或客车,那样离里弗顿就越来越远了。但是这会儿他们走到了一条乡村公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车子。

他们慢慢走着,一开始感觉有些寂寞,不过后来成群结队的鸟儿时不时从阴凉的树荫中轻快地飞过,受惊的灰松鼠一头钻进繁茂的枝叶中,活泼美丽的小红花鼠在石头墙下飞快地跑过,周围显得很热闹。

强普偶尔会停下来,跑到路旁的小溪边,喝几口清凉的溪水。还有几次,它积蓄了足够的力气,猛地冲向一堵石头墙,墙上一只红花鼠像是在玩走钢丝一般,蹦着跳着,还不停地摆动着尾巴。

有一次,杜纳和强普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他们看到两只棕红色的小花鼠,背上有五条深色和两条浅色的花纹。它们站在石头墙上,唱着二重唱。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唱,一边唱,一边还灵活地挥舞着两只前爪。它们的歌声时而响亮欢快,时而温柔,像是在低声细语。强普都听呆了,忘了去追它们。它坐在那里,看着它们,摇晃着脑袋侧耳倾听。

杜纳和强普听得都很专注,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马裤和马靴,从林子里走出来。他站在他们身旁,说:“很可爱吧?”杜纳吓得跳了起来,强普也吃了一惊,糊里糊涂地叫了几声,向红花鼠冲去。它们从石头墙上俯看着强普,像是在嘲笑它那副惊恐的模样。

“哎呀!它叫起来挺凶的!”男人说。

“不凶,很温柔。它就喜欢装腔作势,让别人以为它很凶。它连一只跳蚤都伤不了。”男人继续笑着看强普和红花鼠。杜纳有礼貌地问:“你住在附近吗?”

“在那边。”他指着不远处说,“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林子里。我负责看守这里的猎场。”杜纳急忙喊强普回来,解释说:“哦!它不会伤害任何红花鼠的。”

男人又大笑起来,看到强普气喘吁吁地小步跑回来,他蹲下来拍了拍它的头,说:“我不担心这个,红花鼠也不会受伤的。它们一个个都很狡猾,就只怕鼬鼠。你了解红花鼠吗?”

“不,不太了解。但是我很想了解它们。刚刚在石头墙和其他地方都看到它们了,强普还想抓它们呢。”

“嗯。”猎场看守羡慕地看着石墙上的红花鼠,说,“它们真的很聪明。从来不会在洞穴外面留很大一堆土,不会暴露自己洞穴的位置。在建好洞穴后,它们尽量掩盖行迹,不会走出一条很明显的通到洞口的路。它们总是尽量从不同的方向走近洞穴。你知道它们是怎么回自己的洞穴的吗?”

“不知道。”

“它们回家的时候,总是蹦着跳着,像是在画波浪线的样子,而且尽量减少接触地面的次数。它们的洞口还总是开在石头、树桩或树根下面,很隐蔽。”

“哇!”杜纳兴致勃勃地说,“我从来不知道它们这么聪明。那你知道它们是怎么打洞的吗?”

“嗯,我很了解它们,虽然我的块头比较大,不能进它们的洞里去。”杜纳偷偷地笑着,等他继续说下去。“它们开始打洞的时候,位置并不隐蔽。等到地下的工程有些进展的时候,就开始向各个方向挖通道,用来连接不同大小的洞穴。洞穴最大有一英尺长,到处都有。挖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它们还会再开两个洞口。然后把最开始挖的那个洞口堵起来,只留比较隐蔽的那两个。它们的通道一般有两英尺宽,好几码长,离地面有一到四英尺,这样它们在冬天的时候就不会被冻死。”

“它们冬……冬……整个冬天都睡觉吗?就像土拨鼠那样?”杜纳问道。

“冬眠,”男人边笑边说,“睡觉是通俗的说法。是的,这个月,下个月,还有十月,它们都像得了严重的腮腺炎一样,脸颊肿肿的。其实它们每次回家,嘴里都会含着橡子、核桃、山毛榉。它们把这些食物都放在地下仓库里,然后在秋天去睡觉之前,就会饱饱地吃上一顿。不过大部分食物是要留到春天醒来的时候吃的。”他又拍了拍强普的头,站起来说:“我要开始工作了。”

“你能不能再跟我讲一件事?”杜纳想了一会儿说。

“你说。”

“它们的家有两个出口,那鼬鼠是怎么抓到它们的呢?”

“鼬鼠很小,能跟着它们进到洞里。红花鼠唯一能逃走的方法是,在鼬鼠进洞之后,用泥土把通道堵起来,然后从另一个洞口逃出去。”

“明白了,非常感谢。我应该不用担心强普会逮着红花鼠吧?”

“没事。”看守说,“你要担心的是几只红花鼠可能会把强普给逮了。不过也别太担心,它们很臭美,在忙着欣赏自己呢……再见,祝你好运。”

“再见。也祝你好运,先生。”

杜纳注视着那个高大的看守爬过一堵石墙,快速穿过灌木丛和树林,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向后盯着石子路看了一会儿,然后感觉有车子从汤普逊维的方向开过来。他再转过头,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杜纳站起来,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累了。

他用力拉了拉强普项圈上的狗链,强普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然后又疲惫地闭上眼睛。杜纳拉狗链的时候,它还假装自己睡得很熟。“嘿,走了。要不是你追着猫到处乱跑,你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累。”杜纳对它说。

听到杜纳的话,强普知道再怎么装都没有用了。它以为杜纳已经忘记猫的事了呢。没办法,它打起精神站起来,又开始慢慢往前走。

没过多久,他们都听到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停了下来。杜纳拉着强普,走到路边停下,等车开近。看到车子从四分之一英里远的地方快速拐出来的时候,杜纳把手举得高高的,大拇指指向五里桥镇的方向。

车前面坐着两个人,他们光注意颠簸的路况,根本没留意路旁的杜纳和强普。杜纳站在那里,焦急地挥舞着双臂。就在车子快经过他们的时候,猛地歪了一下。在那一瞬间,杜纳觉得车子就要撞上他们了,都来不及把强普拉开。他和强普急忙往后退了几步,

一屁股坐进路边浅浅的小溪中。就在杜纳倒下的那一瞬间,他瞥了一眼车里那两个人苍白的脸,他们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天哪!”杜纳瞪大眼睛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子,“这两个人真有毛病!”强普飞快地站起来,发现杜纳把它的链子给放了,就蹬着小短腿沿着马路往前追,对着那辆黑色的车子大声地叫着。

“哎呀,给我回来!”杜纳边喊着边费力地从小溪中站起来,惨兮兮地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

等杜纳和强普精疲力竭地爬上小山坡,都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他们往下望,看到一座廊桥,桥的一头建了不少房子。杜纳的衣服已经差不多晒干了,但是他俩都觉得很热,而且非常饿。之前石子路走到尽头后,路两旁就再也没有什么房子了。这一英里都是乡间土路,到处都是灰。幸好,山下有小河流过,能看到清亮亮的河水,河岸两边的房子也让人有丝丝凉意。走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就只碰到一辆车,就是那辆害他们掉进溪里的车。杜纳很沮丧,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一直走着去里弗顿。

他们慢慢走下山,杜纳看到桥下湍急的河水滚滚流过岩石,就想着附近应该有水塘,可以好好游一游,凉快凉快。山脚下有几栋房子,他看到一间很小的店铺,窗子上写着大大的“杂货”两个字。这么小的店为什么要搞这么大的标志,杜纳感到很奇怪,不过他走进店里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他把强普拴在外面的栏杆上,因为有些老板不喜欢顾客把宠物带进店里。他开门进店的时候,里间响起了铃声。不一会儿,一个小老头出现了。他比柜台高不了多少,戴着一副眼镜,盯着杜纳说:“你要什么?”他的声音又尖又干。

“我想买一盒薄脆淡饼干。”

老头走到柜台一头,从架子上拿了一盒饼干,走回来放到杜纳面前。“多少钱?”杜纳边把手插进口袋边说。

“六美分。”老头用干涩的嗓音说。杜纳咽了一下口水,摩挲着手里的硬币,幻想着有什么方法能把手中的五枚硬币变成六枚。他把它们攥在手里,数来数去,根本没办法再多生出一枚。

“还有更便宜一点的吗?我没准备这么多钱。”

“只有这种。”老头高声说。

“嗯,那有没有开过袋,已经吃过几片的?我花五美分买。”杜纳闷闷地说。老头凑近打量他,似乎在考虑他的提议。

“不如这样,我的汤马上就好了,我拿几片就汤吃,剩下的给你,就收五美分。”老头说。一听他说汤马上就好了,杜纳似乎都已经闻到那浓浓的香味了,感觉口水快要流下来了。

“太感谢了。”杜纳看着老头打开盒子,问道,“这个镇子叫什么名字?”

“五里桥镇。”

“那外面的那条就是赫林河了,它在法姆侯姆附近汇入伦敦河,对吧?”

“是的。”杜纳看着老头从盒子里拿出四块饼干,然后又把盒子盖上。他问杜纳:“你第一次来这里吧?”

“是的,先生。我要去里弗顿,要在法姆侯姆过河。”他想起自己和强普都很累,所以鼓起勇气问道,“这附近有没有谷仓,能让我和我的狗睡一觉?”

老头有点怀疑地看着他,说:“你是……流浪的?”

“啊,不……不是。”杜纳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知道你说流……流什么来着?”

“就是没有家的人。”老头生气地大声说,“我们不会让流浪汉待在这儿的。他们会烧毁谷仓,偷我们的鸡……”

“抱歉,先生。”杜纳慌忙地说着,把五美分放在柜台上,快速抓起那盒饼干,唯恐老头改变主意不卖了。他飞快地跑到强普身边,解开链子,带着它急忙沿着路往前走。跑了有一百码远,他才把饼干盒打开,准备给强普一块,但是他看见那老头正站在小店的门廊上盯着他们。他又把盒子收起来,决定跑到老头看不见的地方再吃。

拐了个弯,他们在一棵枫树下坐下来,一人一块吃起来。饼干太干了,杜纳差点咽不下去,不过强普倒不介意。杜纳半块还没吃完,它已经把自己的那块吃掉了,然后轻轻拱着他,想要再来一块。

“现在吃一半,剩下一半留着晚上吃。”杜纳警告说,“如果很长时间搭不到车,我们可能在到伊登伯勒前就没吃的了。”

他们吃完半盒饼干,强普知道杜纳不会再给它饼干了,就伸伸后腿,下巴靠在前腿上,很快睡着了。杜纳背靠着枫树,没打算睡觉。不过没几分钟,他的眼皮开始耷拉下来,接着他就梦到一只金黄色、填满馅料的烤鸡,还有一大盘铺满红红大草莓的冰激凌。只是烤鸡和冰激凌都在一辆四轮货车上,一个男人在推着它。杜纳想追上车子,可惜他跑得越快,男人闪得也更快。最后杜纳一跃而起,抓到了从货车上弹出的一只大鸡腿。就在此时,他听到强普大声地叫嚷,仿佛在说:“嘿,你在干什么?”他睁开眼睛,原来手里抓的是强普的一条后腿。

他立马坐起来,发现太阳离西边的山顶越来越近了。他站起来,边看强普伸懒腰边说:“我们得快点,找个地方睡觉去。”他们默默地走上满是灰尘的土路,继续往前赶。

走了两英里,强普突然叫起来,它看到不远处的山顶上有一排旧房子,房子离他们有三分之一英里远。杜纳抬头看的时候,太阳恰好躲进云层里,老房子前面的塔楼看起来像是怒气冲冲地瞪着下面的山谷。

“太棒了!”杜纳看着这丑陋的老房子欢呼,“肯定有地方让我们过夜了。”

向前走了不一会儿,他们转到另一条路上,开始往山上爬。快到山顶的时候,他们俩都累得直喘气。此时路向左拐了个大弯,路边上是高高的石墙,一眼望不到尽头,似乎把山顶都围住了。他们沿着墙根走了很长时间,杜纳都打算回头了,却看到前面的路变宽了,蜿蜒着穿过了一道大铁门,铁门上写着“山顶”两个字。

两扇大铁门向里虚掩着,上面挂了一把巨大的铁锁。车道上杂草丛生,一旁种着两排半死不活的槐树,光秃秃的树枝像骨节突出的人手一样,伸向天空。车道尽头盘着一座巨大的旧房子,看起来像一只老蛤蟆,充满了神秘感。杜纳探身向前,靠着锈迹斑斑的锁链,观察里面车道的情况。

强普抬头看着杜纳,叫唤了几声。杜纳说:“这里应该没有人住了,今晚我们正好可以住这里。”

强普听了很赞同,就从链子下钻进门里,沿着车道往前走,杜纳在后面跟着。没走几步,强普开始号叫,然后龇着牙,猛地冲向旁边的灌木丛。

“不要动,强普!”杜纳喊着。灌木丛里传来的惊叫声,淹没了他的声音。灌木的叶子被扒开,里面走出一个跟杜纳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他的头发是橙红色的,跟刚洗过的胡萝卜颜色差不多。杜纳盯着他看了片刻,喊道:“别叫了,强普!”

“你好!”红发男孩跟杜纳打了声招呼,弯下腰拍了拍强普的头,说,“老天!我还以为是一群猎犬在围着我呢。”

“它就喜欢吓唬人,你住这儿吗?”

“不,不过我小时候经常来。我奶奶,希尔太太,过去住在这儿。我住里弗顿,我叫巴迪·特纳。”红发男孩很主动地说。

“啊!我也住在里弗顿附近,在伊登伯勒。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嗯,”巴迪看着杜纳,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本来在汤普逊维参加一个夏令营来着。我妈来信说,我哥要回家待几天。他已经快三年没回家了,我想回去看他。所以……”他咧开嘴,笑着说,“我就决定回家看他。”

“我敢打赌,警察一定在找你。我本来是坐火车回家的,但是在路上,强普追着一只猫跑了,我为了追它,错过了火车,还丢了钱包,所以只能搭便车回家了。我去警察局报失的时候,听到有人打电话说,让他们留意一个红头发的孩子。应该就是你吧。”

“应该是的。”巴迪咧嘴大笑的时候,落日的余晖正好打在他的脸和雀斑上,他的脸灿烂得就像落下的太阳一样。他把手伸向屁股后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说:“你的钱包。我在汤普逊维的火车站站台上捡到的。我不敢把它交给警察,因为我知道夏令营的老师会通知他们。我也不敢买火车票。我知道如果要搭便车的话,我可以住这里。自从我奶奶去世后,这里就空了,没人住。”

“哇!”杜纳很惊讶,几乎不敢相信手里拿的是自己的钱包,“我根本没想过能再见到它,太感谢你了。”在看到钱包里还放着那张十美元钞票后,他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说:“我很饿!如果周围有地方能买些吃的,我要请你吃顿大餐。”

“唉,这附近应该买不到什么大餐,而且如果被警察发现的话,他们会把我送回营地的,这样我就看不到我哥了。我也很饿,不过早上也许能找到一些吃的。”

“我这儿有几块薄脆淡饼干。”杜纳犹豫了几分钟说,“我们到门廊那边,把它们分了吧。”他看着前面阴影里的门廊,咯咯笑着说:“你看,像不像幽灵?”

“哼!这里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快点把饼干吃掉,然后慢慢找地方睡觉吧。”

两个男孩和强普慢慢走近阴气沉沉的老房子,轻手轻脚地在门前的阶梯上坐下,把剩下的六块饼干分了。吃完后,他们悄悄地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好奇地从窗子往屋里看,可惜里面太黑,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又跑到谷仓和马厩里看了一圈,在车棚旁边的一个高高的阁楼里发现很多干草,够他们铺床睡觉的。他们在干草堆里整好一块睡觉的地方时,听到外面黑漆漆的树上传来几声尖锐的叫声。

“哎!那是什么?”巴迪害怕地问。

“应该是猫头鹰吧。”杜纳故作镇静地说,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周围一片寂静。杜纳说:“我还想再跟你说声谢谢。你找到我的钱包,还把它还给我。”

“哎呀,不要客气。”巴迪迷迷糊糊地说,“我本来就打算一找到失主,就归还钱包的。”

猫头鹰又号叫起来,这次没有人理它了,男孩们和强普都已经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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