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一如其名,接下的案子都是从缝隙中掉落,形形色色的社会问题。

大致上区分如下:

一、家庭问题。

二、男女问题(婚事、失恋、外遇、被跟踪狂骚扰等)。

三、职场关系。

四、跟一、二、三点重叠的人际关系。

五、疾病。

六、经济上的困难。

七、宠物问题。

八、寻找人或动物。

九、犯罪被害。

十、妄想症。

十一、被骚扰。

其他还有很多。因为不过是些掉到缝隙里的碎片,所以并非什么会引起社会骚动的大问题。但是对当事人来说,却全都令他们感到求助无门,无论就算拜托谁,也只会吃闭门羹。

芝田在帝塚后方支援课时,处理过公司这个框框中,大大小小的问题,但除去这框架后,他发现其他掉落的碎片还真是千奇百怪。

在“夹缝”开业后,芝田才知道,相较之下人类是会多出这么多烦恼的动物。

世界上好像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无忧无虑的。乍看下极其幸福美满的人,也一定会有什么烦恼。而就算一个人的外在环境跟人际关系都很美好、且十分完美,但他本人或许也正被一些宿疾或恶疾之类的毛病给纠缠着。

看来造物主似乎不偏好完美无瑕的人。就像凹下一处的橡胶垫一样,就算把这地方给拉平了,其他地方也又会陷下去。凹陷的位置跟程度或许有个别差异,但每人却一定都有自己的凹陷。

开业后,靠着帝塚商事、荒川、跟冈野的协助和口耳相传,委托的人越来越多了,光是芝田跟希两个人根本负荷不了。虽然藉着荒川跟冈野的介绍增加了三名员工,但案子还是做不完。

在这些工作当中,占最大比重的,是调查关于片品义人死因的部分。这原本不该是由“夹缝”来处理的案子。

但是芝田认为正因为这里是“夹缝”,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人生碎片进来。

芝田在调查片品死因时,逐渐意识到一件事。他应该早一点发现到才对。他一直把焦点集中在片品周围,但最重要的当事者本人,正确地说,应该是本人身上的附属物,却被忽略了。

芝田再一次跟典子见面后,开门见山地问她说:

“跟您先生遗体一起的遗物,也就是他身上携带的东西有哪些呢?”

“有皮夹、名片、回数票跟员工证件等等。”

“没有手机吗?”

“手机……”

典子突然吃惊地睁大眼睛。

“我想在手机里,应该会有您先生生前拨打跟来电的记录,还有他最常打的电话号码,与电子邮件地址等等的资料。”

“在归还的东西里面没发现有手机。”

“新闻记者应该不至于会没带手机吧。是被警察保管着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会送来一张单据才对。在一并运送遗体回来的时候,他们说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没有发现手机……这很奇怪啊。”

“在运回来的当下,我还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过这么说来的确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呢?”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您只注意着先生的遗体吧。我也都一直疏忽这点。那警方所归还,您先生所遗留下来的东西,您还留着吗?”

“有的。”

“为了慎重起见,能否请您让我看看。”

典子从别的房间拿来了一个小盒子。

她一打开盖子,盒子里就传来“给爱丽丝”的音乐,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这一定是因为它被供在佛坛的关系吧。

这个音乐盒里面,收藏着死者身上带的皮夹、名片夹、报社徽章、梳子、手帕等等一些随身携带的物品。但却没有手机。而梳子上还留有几根头发。她应该是把先生的遗物,就这么原封不动地保管起来了吧。典子默默地拭着眼窝。

“您先生身上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吗?”

“是的。”

典子一边拂拭着眼角,一边点头。

“我可以打开来看看吗?”

芝田拿起皮夹。

“请看。”

皮夹里仅有约五万元的现金、几张提款卡、信用卡、还有电车的加值卡等。

“里面还有照片呢。”

芝田把几张照片给掏出来。在一张一般大小,有点起毛边的相片上,有典子的身影。

“我先生说就当作是护身符,所以常常把我的照片放在皮夹里。不过这护身符一点用都没有。”

典子一脸懊悔。

“哦,还有猫的照片。”

“他说那只猫身上的心型斑点看起来很喜气,就把去某个地方时所碰到的猫给拍了下来,带在身上。”

“芽衣……”

芝田注视着那张猫的照片喃喃说道。它白色毛底的背上,有着黑色的心型斑点,看来格外醒目。

“您认识这只猫吗?”

“它长得很像一只有时候会跑来我家玩的猫。应该只是刚好酷似某人、不对、是某只猫而已吧。”

话虽如此,它长得还真像前桥由香养的那只,名叫“芽衣”的猫。

“您刚刚说,您先生是在去某个地方时所拍的,那他有说地点在哪里吗?”

“没有耶。就只有说是在他去的那个地方而已……”

看起来好像是在路上拍的,背景没有显着的识别物,所以也看不出来是在哪照的。

“您先生在XX那边,有没有什么工作上会去的地方,或是认识的人?”

芝田告诉她自己居住的地方。

“这个嘛,我想那里应该是没有亲戚或是认识的人在。如果是跟工作有关的话,我就不清楚了。”

“这张照片能不能暂时借我一下?”

“请拿去吧。照片上的猫怎么了吗?”

“附近有只猫跟它长得很像,所以我想拿回去比对看看。”

把照片借回去的芝田,又再仔细端详。他越看越觉得照片上的猫很像“芽衣”。

芝田等着芽衣到他家里。两天后,芽衣跑来玩了。芝田把芽衣跟照片做比较,很肯定照片上的猫就是“芽衣”。

它白色的毛底上,有着芽衣的注册商标,黑色心型斑点。不论是脸型也好、或是尾巴形状、体型,通通都跟芽衣一模一样。天底下不可能会有两只猫长得这么像。

猫的活动范围是有限的。如果片品是在他前往之处拍到芽衣的话,就表示他是跑到芽衣的活动范围里了。因为是新闻记者,所以不管跑到哪个地方去采访都有可能。照片上没显示日期,但看起来并不是很久之前。

片品跟妻子说,他是在他去的地方,偶然碰到芽衣就拍下来的,但如果那根本并非偶然……倘若片品不是外出采访,而是出于私人原因,到他拍摄芽衣的地方的话……

芝田的想像急速地膨胀。

最有可能会碰到芽衣的地方,就是饲主的身边了。片品生前跟芝田一点交集都没有,这么说来他就是在前桥由香,或是姓水口的那户人家那里遇到它的。片品跟前桥由香,或是那个叫水口的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在片品的皮夹中所发现的“芽衣”照片,给了芝田不小的冲击。片品生前可能跟前桥由香有某种关系。

芝田将发现“芽衣”照片的事告诉了希。

“其中也许是有某种关联在,但是这跟片品先生的死却不一定扯得上关系。”

“是这样没错。只不过,突然从片品先生的皮夹里,冒出附近的猫的照片,让我觉得很惊讶。”

“不只是这样而已吧。”

希用戏谑的眼神瞅着芝田的脸。

“你说不只是这样的意思是……”

“老板是因为对那只猫的主人特别注意,所以才觉得很惊讶的吧。”

被希这么一说,正好踩中芝田的心虚之处。

“我不过是因为那猫有时候会跑来我家玩,所以看到才会吓一跳的。”

“你这样一脸认真的,反而更奇怪了。不过呢,如果很在意的话那就顺便调查一下好了。也许那只猫的主人跟这案子有关也不一定。”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听了希的建议,于是芝田打算这么做。

前桥由香跟自己一样,都饲养着芽衣,所以芝田从以前就一直对她很好奇。前桥住的地方,是芝田的住处所无法比拟的一栋豪华大厦,因此芝田觉得在她优渥的生活背后,一定有人在提供金援。而她近乎完美的姿容里,有着一种令所有男人都忍不住想一窥究竟的神秘感。

不同于希的健康美,前桥由香所散发出来的危险魅力,就像烈日下蒸腾而上的水气那般地不稳定。或许那就是吸引男人的费洛蒙吧。

但不管她释放出再强的费洛蒙,对芝田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不过芝田因为芽衣的关系,而对她特别在意这点倒是事实。

从片品的皮夹里发现的芽衣照片,犹如火上加油般,使他对前桥由香的注意越来越强烈。

芝田先从身家调查开始下手。在管辖的区公所里的住民票上,记载着该住处的住户名叫前桥由香。她在三年前搬到现在的住所之前,住在静冈县的热海市。

进一步调查管辖登记簿之后发现,她在三年前这栋大楼在出售的时候就买了这边的房子。而登记簿上面的名义人,就是前桥由香本人。从登记簿上无法得知房子所有人的职业、身份的资料或是有无赞助者等等。只能知道前桥是透过买卖来取得房子所有权的。

芝田拜托冈野替他调查前桥由香这个人。这一类的调查可是冈野的看家本领。

芝田将前桥由香当作新的目标之后,到羽泽工作的派报社去。他想跟羽泽见面,问他在那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但是他去到店之后,却没看到羽泽。店长冷淡地对他说:

“羽泽已经辞职了哦。”

“辞职了?他什么时候辞的?”

“嗯、大概是十天前吧。他突然说要辞职,我吓了一跳。他可是我们店里的支柱呢。不只是在送报方面,就连推销的能力也很强。对扩大订户真的是有很大的贡献啊。他说考上大学之后,就可以申请报社的育英奖学金所以一直很努力的,结果却突然就说要辞职。真是连作梦都想不到会这样啊。”

“那他辞掉这里的工作之后,到哪里去了呢?”

“他说他被人挖角到银座一流的夜总会去了。那边的薪水好像是这里的三倍吧。我劝他说,如果去那种充满夜生活的地方,他搞不好就会被影响,变得放弃升学。不过他说那里的工作时间比较短,虽然要晚点下班,但是念书的时间却变多了。奖学金制度也不是只有报社才有,既然他已经下定决心了,那我也不能勉强他留下来。他该不会是被眼前的钱给迷惑了吧。”

店长一脸懊悔地念说。

“你知道羽泽要去工作的地点吗?”

“我有大概问他一下。我想说不定会有他的邮件或是有人要找他。”

芝田将店长所说的,羽泽新的工作地点给记下来。那是位在银座六丁目一间名叫“弗洛依兰”(音译,意思为德文的“小姐”)的俱乐部。

“羽泽有说他是在哪里被人挖角的吗?”

“这他倒没说。我想大概是是放假在银座闲晃的时候,走在路上被人挖走的吧。”

“但是会有人用相当于原本工作的三倍薪水,去随便挖一个路过的年轻人吗?”

“这个嘛,这我就不清楚了。”

店长看了看手表。差不多是该送晚报的时间了。

芝田从派报社离开之后,突然想到羽泽之所以离职,也许就跟片品的死有关。

凶手会不会是感受到羽泽的威胁,于是用高额的薪水利诱他,将他放在自己目光所及的位置呢?如果是这样子的话,就表示挖角羽泽的那间叫“弗洛依兰”的俱乐部,跟凶手有关了。芝田很仔细地审视自己的想法。

他回到事务所之后,就像是在埋伏他的到来一样,没多久冈野的电话就打来了。

“我已经知道前桥由香的工作了。所以先来跟您报告一下。”

冈野说道。

“您手脚果然很快啊。”

“她是银座六丁目,一间名叫‘弗洛依兰’的高级俱乐部的红牌公关。”

“您刚刚说的是银座六丁目的‘弗洛依兰’吗?”

芝田很惊讶地反问。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是的。您知道这间‘弗洛依兰’吗?它虽然新开没多久,现在却是银座最夯的俱乐部,因为来的客人水准很高,所以就吸引了一堆漂亮小姐去工

作。您知道这家店吗?”

“不是,我只不过是听说有个我很注意的人,最近进了这家叫‘弗洛依兰’的店罢了。”

“是女的吗?”

“不、是男的。他在去‘弗洛依兰’之前,是在一间派报社打工。”

芝田将他找到羽泽这条线的经过告诉冈野。

“这还真是个有趣的巧合啊。不,或许不只是巧合吧。”

冈野意味深长地说。

“冈野先生为什么会认为这或许不只是巧合呢?”

“如果照芝田先生所猜测的,片品先生生前跟前桥由香有什么关联的话,我总觉得挖角羽泽的人,似乎就躲在由香的背后。”

“对很可能躲在由香背后的这个X来说,把羽泽叫到‘弗洛依兰’去,岂不是很危险吗?”

“X应该不知道片品先生的妻子怀疑丈夫死因不单纯,所以拜托芝田先生帮忙调查的事情吧。还有,芝田先生就住在前桥由香住处的附近,还跟她养同一只猫的事,这些他就更不晓得了。”

“但X也有可能在帝塚宗次驾车,跟羽泽的脚踏车擦撞的时候,就已经看到我了。”

“如果X真的要盯人,他的目标也应该是经过平交道旁边的羽泽。我想他应该没注意到芝田先生吧。就算X真的有看到您好了,他应该没想过片品先生的妻子竟会找您做调查吧。在X的想法里,芝田先生应该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听了冈野的话,芝田更确定了自己的看法。

在片品出事现场的附近碰巧路过的年轻人,还有片品皮夹里,所放照片上的猫的主人,都跟“弗洛依兰”有牵连。而这两条线会交会并非偶然。全都是因为背后有X在操控着。

芝田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就快要脱离在黑暗中摸索的状态了。

跟“弗洛依兰”有关的情报,他是从荒川那里到手的。

“‘弗洛依兰’是个休息处哦。”

“休息处?”

“新选组把他们藏匿京都女人的地方,叫做休息处。好像是因为这样,所以‘弗洛依兰’才又被称为休息处。那些政经界的大官们最伤脑筋的,就是他们下半身的问题了。他们可是有一大堆的敌人。如果拿那一方面的需求来做文章攻击他们,真是太有杀伤力了。听说‘弗洛依兰’还会依照大客户们的需求,派遣小姐到府做服务,简直就是解决他们性需求的急救站。当然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般的俱乐部罢了。但里头却是专门在派遣小姐的。‘弗洛依兰’里面的小姐个个口风都很紧,所以不只是政界的人会去,就连金融界的人也常到那里光顾。”

“那金融界的人,也会在‘弗洛依兰’那里休息罗。”

“说到金融界的话,比起业界人士自己光顾,那里更常被他们拿来做特别招待呢。”

“的确,特别招待啊。”

“公司的话,会用小姐来笼络外国客户,如果对方很吃这一套的话,接下来要谈生意就顺利多了。如果有地方随时能因应这样的需求,提供高级服务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经营‘弗洛依兰’的人是谁呢?”

“一个名叫乔木昭子的人,是受雇的妈妈桑,但真正的经营者是谁就不知道了。也有人说是金融界的一个大人物,不过谁也不能确定就是了。虽然我自己也很感兴趣地在调查,但还是完全不知道。‘弗洛依兰’就像是政经界的耻部一样,往里面挖掘的话不知道会跑出什么来。”

连荒川都查不出背后经营者的真面目的话,就表示他真的隐匿得很仔细了。

但是,前桥由香这个人的轮廓是越来越清晰了。她是如同政界与金融界耻部的俱乐部顶尖的公关小姐。换句话说,她可是补给日本政经界耻部战力的一员。

芝田在后方支援课的时代,也常到银座去,但“弗洛依兰”他是无缘进去的。“弗洛依兰”是一间顶级的俱乐部,不是芝田自掏腰包就玩得起的地方。帝塚商事也常在银座招待客户,所以也许哪个部门的人有在进出那里也说不定。

“如果对‘弗洛依兰’有兴趣的话,要不要我过几天带你去看看呢?”

荒川提议说。

“如果跟荒川先生一起去的话,那他们不会有所警觉吗?”

“会啊。”

“那就不妙了。‘弗洛依兰’是采会员制的吗?”

“不是会员制。”

“那么,我就装成第一次上门的客人去看看吧。”

“弗洛依兰”那里有羽泽在,也许他能帮忙指引门路。

“老板,要不要我进到‘弗洛依兰’去看看呢?”

希突然冒出来这句话。

“进去……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去‘弗洛依兰’里面当公关小姐啊。我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很想瞧瞧夜生活的世界呢。”

“你、突然在说什么啊?”

芝田对希突然说的这番话感到很吃惊。

“才不是突然的呢。我从前待在帝塚的时候,就对夜生活的工作很感兴趣了。白天的职场,怎么说都是男人的天下呀。但是,到晚上的话女人就变成主角了喔。我觉得在女人当主角的世界里操纵男人也蛮好玩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要辞掉‘夹缝’这里的工作吗?”

“‘夹缝’的工作,就算老板要我辞我也不会辞。我不过是想把它当作‘夹缝’工作的一环,顺便去瞧瞧夜生活的样子罢了。这种机会可是很难得的吧。而且,这次的案子,可是我们公司头一次接到最大的委托啊,解决的线索就藏在‘弗洛依兰’里。”

“晚上的那种环境哪是那么简单就可以看到的啊?”

“白天的环境也不轻松啊。我爸不是有说,‘弗洛依兰’是政治界跟金融界的耻部吗?而政治界跟金融界的耻部,也就等于是日本的耻部了。光是装成新的客人是没办法深入去观察的唷。”

“话虽然这么说,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让你进到‘弗洛依兰’里去啊。我如果批准的话,搞不好会被你爸给宰了。”

“老板,你当我几岁啊?我已经是大人了耶。而且对我爸来说,或许待在‘夹缝’里,还比在‘弗洛依兰’还来得危险多了呢。”

“喂喂、这样说很过份哦。”

“总之,老板别担心啦。我一定能查出什么来的。”

“如果对方知道你爸的身份的话,一定会吓得不敢用你。”

“没问题的。夜店的身份确认不会做得那么严啦。虽然应该是会叫我写个履历表之类的,这随便都能蒙混过去。帝塚商事的人不就没发现我跟我爸荒川龙吉的关系了吗?”

希自信满满地说。

“这不是太危险了吗?羽泽可是知道你在‘夹缝’工作的事情啊。”

“没关系的啦。如果‘弗洛依兰’的人对我轻举妄动的话,那他们就等于是不打自招了。而且说到羽泽,那孩子可是对我很感兴趣的,所以不会说出什么对我不利的话来。只要跟他说,我也是听说可以赚到在‘夹缝’工作的三倍薪水,所以才会跟着他一起来的就好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你的薪水很低。话说回来又不是我硬要你来的。”

“我才不是为了薪水跑来‘夹缝’的呢。”

希微微鼓着脸颊。

虽然芝田有点不安,但是希的心意已决。

除了“弗洛依兰”本身的危险性之外,芝田担忧的还有一点。

女性在夜晚的职场上,是以她们的娇媚作为卖点。所谓以娇媚作为卖点,就是以性为核心,所有能诱惑男人的东西都会被当成商品。姿色自不消说,大凡遣词用字、味道、触感、服装、化妆、发型、跟整体的感觉,所有能吸引男人的女性性感魅力统统都会派上用场。

希是全帝塚商事的偶像,男员工瞩目的焦点,但并不是商品。她一旦去了夜晚的工作场合,所有属于她的就都会被当作商品出售。

虽然不打算出卖性,但从事夜生活的工作,就等于是出卖自己身为女人的本钱了。要出售商品的话,会想尽量卖越贵越好,于是就会去挑选能出高价的客人。所谓出卖姿色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希说白天的职场是男性优先,但这是因为白天市场所需求的,是男性的工作能力,所以并非女性的场合。可是一到晚上,立场就反过来了。晚上也可说是女性活跃的市场吧。

男性的商品价值在于他的能力,相对之下,女性的商品价值主要在于“性”,对于这点或许有人会予以驳斥,但是女性是夜生活的主角,这却是无庸置疑的。

然后,在夜间工作的场合上,女性吸引男人的性荷尔蒙就是她们的能力了,芝田想着。

芝田对希要在夜间的市场出场感到很不安。一旦做为商品上市,她就是作为一个女人被公开来了。无论愿不愿意,她都会成为男人们交易的对象。

像希那样有姿色的人,一定一下子就会成为价值不斐的绩优股。她如果一直留在白天的职场的话,身为“夹缝”一份子的她,对芝田有一定影响力,但一旦去了夜生活的工作场合,她就会变成一个他遥不可及的昂贵商品了。

虽然希本人只是打算尝试看看,但一旦成为上市商品的话,就无法顺从自己的个人意志了,而是受市场机制所左右。

而虽然女性是晚上的主角,但无论如何买方都是男性。这样一来晚上的市场就是买方市场了(对买方比较有利)。

对于这方面希不太了解。就算跟她解释,她也听不太懂吧。她只能藉由亲身体验才能知道了。一个充满危险的体验。

芝田另外担心的就是这点。

荒川希很顺利地进入了“弗洛依兰”。这种行业经常会面临劳动力不足的问题。支撑店内营收的第一跟第二顺位战力都是女性,而店本身则远远落在第五顺位。

如果店里面小姐素质不错的话,好的客人自然会上门。而好的客人一多,又会吸引更多条件好的女生来店工作,如此一来就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据说银座的夜晚,约有一万到三万人左右,会顺着景气波动四处流动。如果景气不好,最先遭到淘汰的就是夜店了。但是聚集了优质女公关的店却会存活得很好。

为突然跑来的希面试的人,是妈妈桑昭子。打从第一眼看到希,她就对希十分满意。希当场就被录用,当天晚上立刻开始上班。在这个行业打滚多年的昭子,一眼就看出希具备极佳的素质。

“我们店里的客人都是一流的人士,所以在接待的时候务必要非常小心。注意客人们在谈话的时候,千万不能插嘴。在店里面,所有你看到、听到、知道的,一律都要紧守不看、不听、不说,了解了吗?

“还有就是,每天一次,在来上班之前一定要先去过发廊再来。而且店里面是不准穿裤装的唷。”

妈妈桑叮咛她说。现阶段她先以助手的身份,跟在其他资深公关的身边伺候客人。总而言之,她就像艺妓的半玉(见习生)一样。

希虽然只是助手,但她的保障底薪大概是白天工作薪水的三倍,里头包含了造型费、化妆品的费用、跟服装费等等。

“弗洛依兰”旗下大概有四十名左右的女性员工,其中专职的人约占半数。并非所有的女公关都是“派遣”员工。到底谁是派遣,光看是分辨不出来的。也许兼差的人里面,也有“派遣”人员也不一定。

前桥由香是专职的顶尖公关,但是她的脾气反覆不定经常休假。

希一出现在店里,马上就聚集了客人的目光。但倒是没有人很明目张胆地要接近她。“弗洛依兰”的小姐都必须指名,客人不会因为来了个优秀的新人,就很快把已经指名的小姐换成新来的。

不只是男客们在注视着她,妈妈桑以下全部的男女员工,都在观察着希。

在夜晚的世界里,摆明了就是实力至上。白天职场上讲究的身家背景、关系、资历等装饰,在这里全都不管用。就算有依照年资叙薪的制度,但在反覆无常的客人面前也起不了作用。总而言之,吸金多寡、能替店里赚多少钱才是评价的标准。

在夜店里也不会要求公关,要跟艺妓一样必须具备什么修习多年的精湛才艺。客人最想要的,是青春洋溢的性感魅力。既年轻而又漂亮的女孩子,才是所有男人的憧憬。才是夜间市场的需求所在。在这个需求面前,什么家世啦、关系啦、或是多年历练等等,都是敌不过的。

希在短时间内就博得超高的人气。一开始时顾虑到指名小姐的客人们,在一个人指名过希后,也都争先恐后要指名她。

若以其他按年资决定升等的制度来看,这么一段需要花费漫长时间来攀爬的阶梯,希却能一口气直接跳过。就连前桥由香,这个不只在“弗洛依兰”高高在上,甚至还能令整个夜晚的银座,都臣服在她脚下的

女王,也在短短几天内就受到希的威胁。

虽然由香表面上装出一副不当一回事的样子,但却感觉得出来她对希相当在意。

“弗洛依兰”的客层大概分为政治界、金融界、演艺圈、体育界、以及地方名流这几种。比起银座的俱乐部,政治家一向偏好新桥跟赤坂一带,隐密性较高的高级日本料理店。在银座的话太引人注目了,而且艺妓的口风似乎又比公关们来得要紧些。

不过这个定律最近开始动摇。这定律被颠覆,似乎可以从大官们也会私下前来“弗洛依兰”的事实,得到佐证。政治人物的身后,都会跟着金融界提供资助的企业家们。而那些想跟政治人物套交情,大白天却近不了身的人,也都会一齐出现。

至于艺人跟体育选手,都与赞助者结伴前来。而地方士绅则会假藉出差的名义,到银座来玩。

“弗洛依兰”的客人通常都有自己心仪的小姐,但企业界的客人上门,则多半不是为了要找女人,而是把这里当成生意上的招待所。这里大人物或是名人很多,但媒体人却很少,顶多就是偶有跟着政界,以及金融界重要人士一起来的而已。

政府高官如果要来玩时,他们的秘书都会先来察看情况;会悄悄地拜托妈妈桑,请她别让可疑的人进来。

店里面VIP专用的单独房间,一般客人是无法接近的。而前桥由香则专门在VIP室服务客人。店里的人都把VIP室叫做“隔离房”。希虽然在短时间内获得超高的人气,但却还不太能接近VIP室。那里是日渐受到威胁的前桥由香,所仅存的一点优势。

除了一些逗留得较晚的客人外,打烊时间大多是在十二点三十分的时候。打烊后,有时客人还会要请吃饭,但最近多少反应出不景气的情况,在打烊后还提出邀约的客人相对变少。

政界跟金融界的大人物们,多半都有固定对象,打烊后他们就直接到小姐的住处去了。而演艺圈的人跟体育选手,则会邀自己垂涎的对象。

会邀请自己熟识的女子跟其他一票人一起去吃饭的,通常是金融界人士,但现在这种邀约也急遽地变少了。邀一堆女生出去的客人,通常没有特别的企图,就算有,也会在一群人里巧妙地分散注意力。

也有人会在邀了自己心仪的对象后,又拉着其他小姐一同前往。打烊后脚踏好几条船跟女孩子们一起去吃饭的同时,变得疲于应付,也就渐渐地失去企图了。

希也在打烊后跟其他人一起被邀过好几次,虽然她可以从男客的注视中,感觉到他们对她的企图,却也还没受到很明显的胁迫。客人再怎么样,都不会在要好的公关小姐面前,大剌剌地将指名的人给换掉。

即使如此,男人们在大白天,跟在晚上看她的眼神却有着明显地不同。

白天他们就算对她有企图,也还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但一到了晚上,眼神却变得肆无忌惮。近看就能看出他们赤裸裸的野心。

希来到“弗洛依兰”之后,才切身感受到芝田担心的是什么。然而,对于男人注视她的眼光,她却慢慢地习以为常了。

此处不宜久留,希想道。在白天当主角,自己的能力并不会被削弱,但在晚上当主角的女人,可是会逐渐被麻痹的。被麻痹的不只是对危险的感觉,还有生活型态。

譬如说,如果是按白天那种生活模式的话,某些时候自身的保护机制老早就该启动,可是它却失灵了。能发觉到这点,就证明她还留有白天的自己,所残余的尾巴。而当那最后的尾巴消失时,这个保护机制也就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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