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5点。

真知子把车停在法院附近的马路旁边,坐在车里等着佐伯美佐江下班出来。她决定跟她的情报之源见一面。见面的话很可能把这个情报之源彻底毁了,但是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明天是答复草壁到底去不去“东洋”的最后期限。

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她想拜托佐伯美佐江,一旦杀害主妇的犯罪嫌疑人的逮捕证下来就及时通知她。凭直觉她觉得警察已经把开黑色轿车的人找到了。《县民新闻》用了那么醒目的标题报道了黑色轿车,总应该给读者一个交代。也许警察已经在拿着逮捕证追捕凶手呢,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确认一下逮捕证已经下发,写一个特快消息。

当然要在《县民新闻》上发表,因为自己就要调到敌对的报社去了。虽然这样做也不一定能够减轻自己的叛变行为,但从心情上来讲好受一些。

法院的职员专用出人口开始有人往外走了。不一会儿就看见了佐伯美佐江,只见她直奔停车场,钻进一辆红色小轿车就上了公路。

真知子低下头,等佐伯的车过去以后,立刻跟了上去。当了这么多年记者了,尾随采访目标的车已经相当熟练。不过今天尾随起来觉得很吃力,浑身没劲儿,好像在发高烧。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往右拐可以直奔环城北路。真知子在环城北路的书店碰到过佐伯,认为她住在那一带,肯定往右拐。出乎意料的是,佐伯往左拐了。

“也许是回家之前顺便干点儿别的事吧。”真知子这么想着,继续尾随。红色小轿车拐了几个弯,开进了一个老住宅区,又拐了两个弯,直接开进了一幢二层小楼下边的车库。

看样子这里是佐伯的家。真知子把车开过去一段路以后停下来,下车转身向佐伯家走去。从大门上钉着的牌子可以看出,佐伯跟父母住在一起。

如果佐伯是单身一个人的话也许更方便,不过跟父母住在一起也不是不能见面。她总应该有自己的房间吧。关上门什么话不能说呢?

可是,以什么理由登门拜访呢?

高烧、头疼得厉害,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算了,不想了,走到哪一步说哪一步吧!

周围已经暗了下来,再犹豫下去人家就该吃晚饭了。真知子一咬牙按下了对讲门铃。

“谁呀?”好像是佐伯的母亲的声音。

说出报社的名字来恐怕不妥,真知子犹豫了一下以后反问道:“请问,美佐江在家吗?”

“啊,在家,您是哪位呀?”

“我是她的朋友。”

里边的人想了想说:“请等一下。”

门开了,开门的人是佐伯美佐江。一看是真知子,她大吃一惊,脸上的肌肉痉挛着,脸色非常难看:“你来干什么?”

这种反应是真知子预料之中的,她试探着说:“有件事想跟您谈谈。”

“谈什么?没有什么好谈的!”佐伯说话的时候嘴唇在颤抖。

“对不起,非常冒昧地直接找到您家里来。可是,我实在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你……你……我不是已经给过你了吗?那还不够吗?我得为你做多少你才能放过我呢?”

“放过?”

“我请你赶快离开我家。永远不要再来了!我求求你了!”

佐伯身后站着她的父母,非常担心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真知子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以后绝不再来打扰您,不过……我等您的电话。”她的话里带着些许遗憾。也带着些许不舍。

没想到佐伯却大叫起来:“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威胁?您……”

“作为一个新闻记者,居然利用威胁手段……”

“您这是哪儿的话?”

“我相信了你……相信你是一个好人!没想到……”佐伯“哇”地哭出声来,双手捂住了脸。

“相信我是好人?什么意思?”真知子越听越煳涂,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对……对不起了,我这就回……回去。”说完转身就跑。她的心狂跳着,精神上受到的刺激甚至可以说比佐伯还要大。她只知道自己闯了大祸,除此以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真知子驾车上了环城北路。她要去那个书店,那里是她通过寻求刺激以摆脱现实中的烦恼的地方。看见那个书店的灯光了,真知子猛踩几脚油门,到了书店停车场的人口处,猛打了一把方向盘,没怎么减速就冲了进去。

停车场里光线挺暗的。真知子把座椅放倒躺了下来。唿吸很急促,唿出来的气很热。用手摸摸额头,想试试是不是在发烧,可是手热乎乎的,说不清是手热还是额头热。

情报之源彻底失去了。

怎么对〈东洋新闻〉说呢?就说“情报之源”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说得过去吗?

佐伯美佐江那肌肉痉挛的脸浮现在眼前。那完全是拒绝的表情,真像是做了一场恶噩啊。原来还以为是同情和同感这根纤细的线把我们联系在一起了,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那么回事。那么,她为什么向我提供了两次情报呢?

手机响了,是报社值班室打来的。

“刚才有个男的打电话找你,没说他自己叫什么名字,说让你给他打个电话。电话号码是……”

“一定是‘东洋’的草壁。他在等我的回话呢。去!答应了他也没关系,他总不能明目张胆地跟我要‘情报之源’吧?”

这时,一个把头发染成金黄色的时髦女郎从车前走过去,走到附近的一辆进口车前,敲了敲车门,钻进车里。开车的是一个50多岁的男人,开动车子向附近的情人旅馆驶去。

真知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

那天偷了一块橡皮出来,也看见这个金发女郎了。她一定是开着自己的车过来,把车停在这个书店的停车场里,然后坐上情人的车去幽会。

佐伯美佐江呢,跟这个金发女郎一样,也是开着自己的车过来,把车停在这个书店的停车场里,然后坐上男人的车去情人旅馆。只不过她那天是幽会以后回来,从男人车上下来回自己的车上去的时候,偶然遇到了真知子。

真知子以为自己偷橡皮被佐伯看见了,佐伯呢,则以为自己跟男人幽会被真知子看见了,所以才用向真知子透露绝密消息的手段堵真知子的嘴。

肯定不是光明正大的恋爱,而是偷情。那么,为什么要堵真知子的嘴呢?最直接的理由就是:真知子认识那个男人!

真知于看了看刚才报社值班室告诉她的那个电话号码,不对,不是《东洋新闻》的。男的,是谁呢?真知子犹豫了一下,拨通了这个号码。

“哎呀,真知子小姐,你可来电话了,我等你半天了。你再怎么需要情报,也不至于非赖着我的女人嘛!她可害怕了,都快吓死了,你就别再缠着她了好不好?喂!喂!说话呀!”

真知子一句话都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真是个傻女人!”真知子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滚落下来。

找了那么一个男人,而且为了那么一个男人,不惜冒着丢掉工作的危险,用泄漏机密的方式来保护这种不正当的关系得以维持下去。傻女人。太傻了!

真知子好像又听见了佐伯央求她的时候说的话。

“我得为你做多少你才能放过我呢?”

“永远不要再来了!我求求你了!”

从佐伯那里得到关于逮捕证的情报以后,真知子曾打电话表示感谢。当时,佐伯压低声音说:“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那并不是指透露情报的事,而是指她跟村井那个“性骚扰发言人”的畸形恋爱。

那是一种需要绝对保密的关系。35岁的人了,没有结过婚,这畸形的恋爱也许是她用自己的一辈子做赌注才陷进去的。

佐伯拼死拼活的叫声回响在耳边。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作为一个新闻记者,居然利用威胁手段……”

真知子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被人家这样挖苦,还有脸跟人家要情报吗?不就是想给《县民新闻》留一个纪念,然后再给“东洋”带去一份礼物吗?

她真知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世俗了?“要为弱者写好每一篇稿子!”她不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来到《县民新闻》的吗?她的信念跑到哪里去了?

真知子已经变得麻木不仁了。三岁的孩子被淹死,主妇被杀留下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为了能调到“东洋”去,竟然跟踪到佐伯美佐江的家里,简直可以说是不择手段。

“我相信了你……相信你是一个好人!没想到……”佐伯美佐江的哭叫震得她的灵魂发抖。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东洋新闻》的电话。

“喂,《东洋新闻》。”是草壁的声音。

“不去……我不去《东洋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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