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知子逃也似的离开了刑警部部长宇佐美的官邸。

她驾车狂奔,冲上环城北路。

她好像听见男中音进藤对东田说:“水岛真知子这小娘们儿我有点儿信不过,你去刑警部部长官邸探听探听消息吧!”

真知子觉得非常委屈。其实,她一直很给东田面子。这次上边没让东田负责杀人案的报道。但真知子几乎每一步都向东田请示汇报,维护他记者部主任的尊严,结果呢,他们背着她另搞一套!

矢崎那小子也不是东西。不就是打听到一个黑色轿车的消息嘛,好像她真知子会把他的功劳窃为已有似的。其实呢,不管多忙,她都忘不了向上边汇报是谁采访到了什么消息。可是矢崎呢,生怕她不把他的名字汇报上去,无视她、贬低她、耍她……进藤还让真知子跟他搞好关系,这关系怎么能搞好呢?

真知子使劲儿攥着方向盘都攥出汗来了。“哼,我明白,这些臭男人想独占这个案子的采访,排斥我这个女的!”

真知子有比她大很多的哥哥和姐姐,哥哥姐姐的朋友们到家里来玩儿的时候,经常逗她,把她抓起来给她打扮成妖怪的模样。真知子哭啊、叫啊,拼命地逃跑,坚决不当妖怪。有时候摔得鼻青脸肿也不向包围她的大哥哥大姐姐们投降,任由他们打扮成妖怪。但是,在大哥哥大姐姐们的包围中,她觉得非常幸福,进报社以后,她又处于男人们的包围之中。以前,好新闻让别的报纸占了先,他们也不生气,她对他们发脾气,他们一点儿也不介意。那意思是说,没关系,有我们这些大男人呢!她希望自己亲自采写的新闻记事能够受到他们的表扬。可是,当她真的采写了出色的文章以后呢?那些大男人只不过像表扬幼儿园的孩子似的夸夸她,背地里却在一起挖苦她:“还是女人好啊,招人喜欢,容易采访到好新闻!”

杀人案一类的采访一直是男记者的专利。虽然随着时代的进步,女记者也开始涉足,但男记者们谁都想保住既得的权利。那是他们男人的地盘,是可以满足他们的本能的游戏场,他们不愿意自己的世界被香水、被长头发、被长筒袜的光泽所污染。

进藤、东田、矢崎,无一例外!这一点真知子早就明白,很早以前就明白。

真知子猛打了一把方向盘,把车开进一个郊外书店的停车场。心里一边告诫自己今天不进去了,一边进了书店的自动门。

真知子刚走进书店,在黄色杂志书架那边浏览的几个中年男人立刻转过脸来,用目光贪婪地把她从头到脚舔了一遍以后,又接着看起裸体女郎的照片来。

怀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真知子打开手机,耳边响起终审部主任大竹那柔和的声音。

“是水岛吗?我是大竹。关于黑色轿车的报道,大标题就写黑色轿车行吗?你那个题目太长了。”

“不行不行!就照我写的标题发稿!”

“那多没意思啊,一点儿都不刺激。”

“那您找矢崎吧,素材是他采访来的。您要是没别的事儿我挂了啊。”

大竹赶紧说:“别挂别挂,还有呢。有个电话说找你,是个男的,没说叫什么名字。你知道是谁吗?”

真知子气得浑身发抖,二话没说就把电话挂了。颤抖的手指从“调动工作信息”专架上抽出一本又一本杂志,胡乱翻了起来。明明知道在杂志上找不到更合适的工作,她还是一本接一本地翻,一直翻到书店的喇叭里响起《友谊地久天长》的曲子。

快11点了,书店要关门了。人手一册黄色杂志的男人们朝收款台走去,真知子则来到文具专架前。

下手!

真知子走出书店回到车上的时候,出了很多汗的手里握着一块橘子形状的橡皮。在她家的抽屉里,已经有各种形状的橡皮了,草莓的、苹果的、葡萄的、菠萝的、柠檬的……应有尽有。

傻瓜!

真知子用绝望的目光扫了停车场一眼,她在找“她”。

她不想把那个主妇被杀的案子搞下去了,“她”也是一个具有决定性意义的素材。

这种想法可以说近于渴望。主妇被杀的案子让进藤、东田、矢崎他们搞去吧,让他们尽情地发牢骚去吧。他们将被《东洋新闻》《县友时报》烧个灰飞湮灭。她想早点儿结束主妇被杀的案子,早点儿结束所谓“鹰见战争”,为此她需要一个具有决定性意义的素材。

如果能见到“她”的话……

但是,这个神秘的素材今天晚上没有出现。

真知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发动车子,继续沿着环城北路跑起来。

穿过汽车游客旅馆街,就是搜查一科科长、鉴定科科长、防暴队队长的官邸。真知子心里一直想着“她”的事。“她”在想什么,“她”在做什么,“她”还记得她真知子吗?

突然,从通往搜查一科科长的官邸的胡同里窜出一辆车来,眼看就要撞上,真知子一脚把刹车踩到了底。

对方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抱歉地问道:“不要紧吧?”

真知子定睛一看,原来是《东洋新闻》的记者草壁:“啊,不要紧。”

草壁三十五六岁,外号“BigPlaza”(大广场),在东京干了一段时间以后,最近刚回到年轻时当过记者的记者站,负责指导一帮年轻记者。

草壁从车上下来,走到真知子的车边,手撑在车顶上探头看着车里边的真知子,爽朗地说:“看来没有受伤。”

“不要紧的。”真知子把脸转到一边去,松开刹车要走。对方是在“鹰见战争”中使尽了所有恶毒手段的《东洋新闻》的人,即使在记者室或新闻发布会上走个碰头,也是互不理睬。

“对不起,我还有事。”真知子说着踩了一下油门,车子动了。

“别,别走啊!”草壁从车窗伸进手去,一把抓住了真知子的肩膀。

“你……你要干什么?”真知子本能地往后缩着身子,瞪着草壁。

“刚才,我给你打电话来着。”

电话?是不是刚才大竹说过的那个男的?

想到这里,真知子问:“你把电话打到报社去了?”

“对。有件事想求你。”

“求我?什么事?”真知子警惕地盯着草壁。

草壁微笑着:“水岛小姐,想不想调到我们报社来?”

“什么?”

“记者站缺人。怎么样?不想在《东洋新闻》大显身手吗?”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真知子身体里的虫子们一下子停止了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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