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雷尼队长被大使馆前又一场示威抗议耽误了。等到他派人驱散群众,高诵口号的示威者逃进小街时,已是下午近傍晚,快到芭芭拉动手术的时间了。他叫分局的一辆警车送他赶到医院。他知道这样违反规定,但决心就此事写一份完整报告,解释情况,如果上面要惩戒他,就惩戒吧。

他匆匆赶去她的病房,长衬裤和制服外套里出着汗。他到的时候他们正把她推出去,他只能亲吻她苍白的脸颊,朝她微笑。她躺在推车上,裹着毛毯,手臂仍插着针管,扣连着推车的一根铁杆上高挂的点滴液。

他送她到手术室所在的二楼。此外这里有一间恢复室,内外科医生的办公室,一间小药局,以及一大间等候室,墙壁漆成胆汁绿,摆着橙色的塑料沙发塑料椅。统领这难看房间的是一名健美金发护士,年约四十,胸围丰满,一直把缕缕发丝塞回浆洗过的帽子里。

狄雷尼报上自己的姓,她查阅柜台上一张长得吓人的名单。

“芭芭拉·狄雷尼太太?”

“是的。”

“队长,手术要再过半小时才开始。之后狄雷尼太太会送进恢复室,你得等她回到病房才能见她,而且前提是有医生的允许。”

“没关系。我等。我希望手术结束后能跟医生谈一谈。”

“唔……”她怀疑地说,翻看名单。“我不确定你能这么做。在尊夫人之后,史宾塞医师还排了两台刀。队长,如果你肚子饿或者想喝杯咖啡,何不到楼下的饮食部去?我们的广播系统连到那里,如果需要找你,我一定会广播。”

“好主意。”他赞许地说。“谢谢你。我这就下楼。对了,你是否知道伯纳迪医师在不在医院?”

“我不知道,先生。但我可以查查看。”

“谢谢你,”他又说一次。

一如预料,医院餐饮部的食物非常差。他纳闷不知要蒸多久才能造成这种海绵似的质感和千篇一律的颜色:四季豆跟马铃薯泥几乎是相同的亮闪闪色调,而且吃起来全跟看起来一样糟;就算大量洒盐和胡椒,肉块还是没有任何味道,尝起来只像湿墙板。他想到妻子做的意大利炖肉,又香又加了迷迭香,忍不住呻吟一声。

他终于推开几乎没碰的餐盘,喝杯黑咖啡,吃一块巧克力布丁,然后他又喝一杯咖啡,抽根烟。暖气过热的餐饮部里他汗流浃背,但他想也不曾想过松开硬领,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雅观。他想到老警察总是很容易辨认,就算满屋男人都没穿衣服:警察脖子上有一圈蓝色染料,因为戴那该死的硬领戴了一辈子。

他回到二楼的等候室,护士告诉他找到伯纳迪医师了,医师穿上手术袍,正在观察狄雷尼太太的肾脏手术。队长谢过她,走到走道打公用电话回分局。值班的是利梭巡官,他回报没什么异常的事,没什么需要队长操心,狄雷尼把等候室的分机号码留给利梭,以防他们要找他。

他回到等候室坐下,环顾四周。角落沙发坐着一对意大利老夫妇,手握着手,神情害怕。一名年轻男子靠墙而立,神色空白,抽的烟已快烧到手指。一把塑料椅上坐着一名身披貂皮的已婚妇女,双颊涂抹胭脂,露出美腿和松弛下垂的脖子,似乎正在清点鳄鱼皮手提包里的东西。

狄雷尼坐在一张散满杂志的茶几旁,随手拿起半年前的《医学进展》翻阅一番,发现自己绝对看不懂,便放在一旁。然后他稳稳地、沉默地坐着,等待。这是警探的艺术。有一次跟监,他在停着的车上坐了十四个小时,小解就解在牛奶空盒里。你会学会等待。你永远不需要喜欢等待,但你会学会等待。

发生了几件事。丰满高大的护士交班,来了一个身材只有她一半的女子:一名坚毅、深色皮肤、年轻得令人惊讶的波多黎各女孩,双眼发亮,动作敏捷,说话犀利。她记下他们所有人的名字和在此等待的原因,整理桌上的杂志,清空烟灰缸,然后出人意料地拿一瓶除臭剂喷房间,打开一扇窗。房间逐渐凉爽,狄雷尼感激得简直想亲她。

神色空白的年轻男子被叫到,迟缓走出,瞪着天花板。身披貂皮的妇人突然站起,把大衣紧紧裹在身上,没跟护士说一声就推门出去,意大利老夫妇仍耐心坐在角落,静静啜泣。

新来的人包括一名身子骨僵硬、撑着手杖的白发绅士,他向护士报上姓名,坐进椅子,立刻睡着。然后是一对嬉皮类型的男女,穿褪色牛仔裤、流苏夹克,头系串珠发带,盘腿坐在地上,用超大纸牌玩起一种狄雷尼摸不着脑袋的游戏。

最后他让自己瞥向墙上的钟,震惊地发现竟已这么晚。他匆匆走向护士柜台,问起妻子,她拨电话,问过,挂上。

“尊夫人现在在恢复室。”

“谢谢你。能否请你告诉我史宾塞医师在哪里,我好跟他谈谈?”

“你刚才就应该问的。现在我又得打一次电话。”

他任她欺负:“抱歉。”他说。

她打电话,问过,挂上。

“史宾塞医师正在动手术,无法见你。”

“那伯纳迪医师呢?”他顽强说道,一点也不因她的愤怒瞪视退缩。

“伯纳迪医师离开医院了。”

“什么?什么?”

“伯纳迪医师离开医院了。”

“可是他——”

这时等候室的门砰然大开,撞到墙上发出枪击似的声响。后来回想起来,狄雷尼认为从那一刻开始那一夜就爆炸开来,飞旋而去。

是那名貂皮妇人,有皱纹的脸涨得通红。

“他们快害死他了!”她大叫。“他们快害死他了!”

小护士从柜台后走出,手伸向烦乱的妇人,妇人举起穿着皮草的手臂,一把将她推挡在地。

房里其他人抬头,神色讶然、茫然、骇然。狄雷尼敏捷起身。

护士连忙爬起,冲出门外。狄雷尼走向歇斯底里的妇人,动作放得非常慢。

“没错。”他以刻意压低平板的声音说。“他们快害死他了。没错。”他点头。

妇人转向他,“他们快害死他了。”她重复,现在不再叫嚷,但拉扯着下巴松垮的皮肤。

“没错。”狄雷尼继续点头。“没错。”

他最讨厌碰触陌生人,但知道应付不理性或疯狂的人时,肢体接触很重要。

“没错。”,他一再重复,点头但绝不微笑。“我了解。没错。”

他试探地轻轻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穿着皮草的手臂上。

她低头看放在自己臂上的手,但没有挡开他。

“没错。”他点头,“跟我说吧。我想知道来龙去脉。没错。从头开始跟我说。我想听来龙去脉。”

现在他一手揽着她肩膀,她倚靠着他。然后身穿白衣的实习医师和医务员猛然推门进来,后面跟着火冒三丈的护士。狄雷尼缓缓将妇人领向一张沙发,挥动空着的手要他们走开。实习医师够聪明,知道该立刻停步,并拦住其他人。意大利老夫妇张口结舌,和嬉皮男女一同沉默旁观,白发绅士继续睡。

“他们快害死他了!”她又大叫一次。

“没错。”他点头,把她抱得更近。“全跟我说吧。我想知道来龙去脉。”

他让她坐在塑料沙发,一手仍揽着她的肩。实习医师和他的助手们紧张旁观,但没靠近。

“跟我说。”狄雷尼安抚,“一切全跟我说。从头开始。我想知道。”

“狗屎。”女人突然说,从鳄鱼皮包里翻找出一条手帕,猛擤一阵鼻涕,声音之响吓了房里每个人一跳。“你是个美好的人,你知道吗?你不像这间屠宰场里其他那些肏他妈的家伙。”

“跟我说,”他继续以低沉单调的声音说,“跟我说吧。”

“唔,”她说,擦擦鼻子,“事情差不多是六个月前开始的。尔文提早下班回家,说——”

狄雷尼听见一串脚步挪移声,抬头看,房里似乎全是警察制服。老天哪,他绝望地想,别告诉我那蠢护士只因为一个可怜、悲哀、害怕、歇斯底里的女人、就打电话报警。

但不可能是这样。在场的有一八八分局的理查德·波兹南斯基,该分局就在他辖区北边。他也认出一名刑警巡官和一个公关部门的人。一名巡佐一手揽着波兹南斯基的腰,半扶半撑着他。

狄雷尼放手离开那名妇人。

“别走。”她恳求。“请你别走。”

“一下就好。”他低语。“我会回来。我答应你,我会回来。”

扩音器喊道:“史宾塞医师,请像二零一报到。因格兰姆医师,请向二零一报到。戈梅兹医师,请向二零一报到。史宾塞、因格兰姆、戈梅兹医师,请向二零一报到。”

狄雷尼大步走向波兹南斯基。对方看起来非常不对劲,脸色蜡白,一层油汗,双眼似乎不受控制地游移,下巴颤抖,嘴唇每秒开合一次。

“狄克,”狄雷尼催问,“怎么了?怎么了?”

波兹南斯基以呆滞眼神盯着他。“艾德华?”他说。“你在这里做什么?艾德华?你怎么会这么快听说?”

狄雷尼感觉一只手按在自己臂上,转头看见负责管理巡查部人事的副督察伊伐·索森。他把狄雷尼拉到一边,低声开口,浅浅蓝双眼始终直视狄雷尼。

“警察遭到偷袭,艾德华。有人打电话报案说有人行迹可疑,于是两人一车前去察看。詹姆森是黑人,里齐蒙是白人。结果是假警报。再一一零街的国宅区。他们正要回车上,灌木丛里伸出猎枪,詹姆森头被打烂,里齐蒙胸口和腹部中弹。”

“有存活机会吗?”狄雷尼问,脸色如石。

“唔……我猜没有,我看到他了,我猜是没有,但医院召集了一群外科医生来抢救他。听着,艾德华,要是里齐蒙死掉,波兹南斯基今年就损失四个人了。他吓坏了。”

“我看到了。”

“你留在这里陪他好吗?走廊上满是记者,连电视摄影机都快搬进来了。市长和市警局长正在赶来的路上一,我有一堆狗屎事得做——你懂吧?”

“懂。”

“坐在他身旁就好——你知道。”

“没问题。”

索森好奇看着他,冰蓝双眼瞇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艾德华?”

“我太太今晚动手术。肾结石。我正在等她术后的消息。”

“老天。”索森细声说。“真抱歉,艾德华,我不知道。她还好吗?”

“我正试着搞清楚。”

“别管波兹南斯基了。巡佐会守在旁边。”

“不。”狄雷尼说。“没关系。我留在这。”

“他们快害死他了!”妇人叫,紧抓住他手臂。“他们告诉我只是各简单手术,现在却说有并发症。他们快害死他了!”

“没错。”狄雷尼喃喃说道,领她走回沙发。“我想听。我想知道来龙去脉。”

他为她点烟,然后走出门外走道。他摸索口袋,发现只有一枚二毛五硬币,正想找人换零钱,然后醒悟这么做有多蠢。他打电话到伯纳迪医师的办公室,接电话的是留言服务,对方说会把讯息转告给医生。

他回到理查德·波兹南斯基队长身旁,后者现已坐下,仰头吃力喘气,看来不妙。巡佐守在一旁,神色担忧。

“队长,”他说,“有没有酒……?”

狄雷尼看看椅子上的人。“我试试。”他说。

“差不多六个月前,他提早下班回家,”身披貂皮的妇人在他身侧说,“说胸口痛。他烟一直抽得很凶,我心想——”

“没错。”狄雷尼说,扶着她手臂。“那他们说是怎么回事?”

“唔,他们不确定,所以要开刀探查。”

“没错。”狄雷尼点头。“先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问护士是否有或者能否弄到威士忌,她解释依规定她不能提供这种东西给病人或访客。狄雷尼点头,问她是否能查出伯纳迪医师住家的电话,她说她会试试。他问她有没有足够零钱能换开一元,她没有,但把身上的零钱都给了他,不肯收他的一元。他朝她感激一笑。

他打电话给佛格森,佛格森不在家。狄雷尼明白自己吵醒了他的老处女姊姊。他解释情况,问如果佛格森回来,是否可以请他试着找伯纳迪,问问狄雷尼太太的情况,然后请佛格森打电话到等候室找狄雷尼。

队长大步走向二楼走廊尽头,通往电梯的推拉门旁有两名巡警驻守。他们退开让他通过。

他一踏出门外,就被记者包围,每个记者都同时喊叫发问,狄雷尼举起一只手,直到记者安静下来。

“索森副督察或其他人会发表声明。我不会。”

“里齐蒙还活着吗?”

“就我所知是。一群外科医生正在抢救他。我只知道这样。现在麻烦你

们…”

他挤过人群。若干记者正在电梯附近将小型电视摄影机架设在三脚架上。然后狄雷尼看见托马斯·韩德利靠着墙,就是先前陪狄雷尼午夜巡逻的那个记者。他把韩德利拉到一旁,对方的眼睛看来又大又狂热。

“我跟你说过了,我跟你说过了。”他对狄雷尼说。

“你身上有没有威士忌?”队长问。

韩德利茫然看他。

“帽子脱下来。”狄雷尼命令。

韩德利一把摘下帽子。

“你身上有没有威士忌?”狄雷尼重复。

“没有,队长。”

“我只需要一杯。帮我四处问问好吗?看你同事有没有人身上带着小酒瓶。也许电视台的人会有一品脱,我会付钱。”

“我帮你问问,队长。”

“谢谢你。叫守在门边的人来叫我。我会在等候室。”

“如果没人身上有酒,我就去买。”

“谢谢你。”

“里齐蒙死了吗?”

“我不知道。”

他回到等候室。

“史宾塞医师还在动手术。”护士告诉他。

“谢谢你。佛格森医师有没有来过电话?”

“没有,但我查过恢复室,你太太正安详地睡着。”

“谢谢你。”

“探查性的手术。”妇人说,抓着他手肘。“他们说,只是探查性的手术,现在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他叫什么名字?”狄雷尼问。“也许我可以问出是怎么回事。”

“莫戴尔。”她说。“尔文·莫戴尔。我叫洛妲·莫戴尔。我们有四个孩子,六个孙子。”

“我会去问问看。”狄雷尼点头。

他走回护士那里,但她已听到他跟妇人的对话。

“没半点机会。”她轻声说。“几小时,天亮之前。他们只看一眼就缝起来了。”

他点头,瞥一眼钟。时间是不是变快了?已经时过午夜。

“我想——”他开口,但身旁出现一名巡警。

“狄雷尼队长?”

“是的。”

“门口有个记者,叫韩德利。说你——”

“是。是。”

狄雷尼跟他一同走回。门打开一条缝,足以让韩德利递给他一个绉绉的棕色纸袋。

“谢谢你。”狄雷尼说,伸手要掏皮夹,但韩德利生气摇头,转身走开。

他看看袋里,是瓶几乎全满的一品脱波本威士忌。他从走道的饮水机处拿了几个纸杯,走回等候室。波兹南斯基仍仰头瘫倒在椅子上,狄雷尼倒一杯波本。

“狄克。”他说。

波兹南斯基睁开眼。

“喝一口。”狄雷尼说。“狄克,喝一小口就好。”

他把纸杯凑上对方唇边,波兹南斯基尝一口,呛咳,俯身干呕,然后重新躺倒。狄雷尼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喂他。队长脸上逐渐恢复血色,在椅上坐直。狄雷尼倒了一杯给巡佐,对方感激不尽地一口饮尽。

“天啊。”他说。

“我可以吗,先生?”一个声音问。那位白发绅士终于醒了,伸出一只皮肤薄如面纸的颤抖的手。然后是两名嬉皮,然后是意大利老夫妇。所有人雨露均沾:圣礼之杯。

“他熬不过去了,是不是?”妇人突然问,看着狄雷尼。“我知道你不会对我说谎。”

“我不会对你说谎。”狄雷尼点头,把瓶中最后几滴倒给她。“他熬不过去了。”

“老天爷啊。”她叹气。苍白的舌头沿着蜡纸杯内缘舔一圈。“真是一场悲惨的婚姻。不过婚姻不都是如此?”

外面走廊传来声响,索森副督察走进来,一如往常神态镇定,他大步直接走向坐着的波兹南斯基队长,盯着他看,然后转向狄雷尼。

“谢谢,艾德华。”

“那里齐蒙呢?”

“里齐蒙?哦。他走了。他们努力了,但回夫乏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五个外科医生忙了四小时。”

狄雷尼抬头看钟。现在不可能是凌晨两点,不可能。时间怎么了?

“市长和局长正在外面发表声明。”索森以没腔没调的声音说,“强调需要法令管制枪械,需要新的道德气候。”

“是的。”狄雷尼走向护士柜台。“我要去哪里找史宾塞医师?”他问得严厉。

她看看他,眼神疲惫。“去休息室找找看。出门右转,然后穿过推拉门,左边一扇窄门上面写着‘不准进入’。那就是外科医生休息室。”

“谢谢你。”狄雷尼队长清晰说道。

他照她的指示走,没敲门便推开那扇窄门,看见一间小房,一张长沙发,两张扶手椅,一台电视,一张牌桌,四把折迭椅。房里有五个男人,穿戴手术衣帽,口罩拉下垂在胸口,三人穿浅绿,两人穿白。

一人站着瞪向窗外。一人拨着电视机的旋钮,试着让画面清楚一点。一人正一用小刀修剪指甲。一人坐在牌桌旁,小心地用斜堆的纸牌搭建看似不可能的屋。一人躺在地板上,双腿举起又放下,做着某种运动。

“史宾塞医师?”狄雷尼锐声说。

窗旁男子缓缓转身,瞥一眼他的制服,又转身面向窗外。

“他死了,”他没腔没调地说。“我已经告诉过他们。”

“我知道他死了。”队长说。“我姓狄雷尼。你今晚稍早为我太太动过手术。肾结石。我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史宾塞再度转身看他。其他人继续做自己的事。

“狄雷尼。肾结石。唔。我切掉了那个肾。”

“什么?”

“我必须切除你太太的一侧肾脏。”

“为什么?”

“那个肾感染,有病,烂掉了。”

“感染了什么?”

“已经送去实验室。明天会知道结果。”

用纸牌搭房子的男人抬起头。“只有一个肾也可以活。”他温和地对狄雷尼说。

“听着,”狄雷尼说,几乎呛住,“听着,你说过不会有问题。”

“又怎样?”史宾塞问。“你要我怎样?我又不是上帝。”

“如果你不是,”狄雷尼愤怒叫道,“那到底谁是?”

有人敲门。躺在地上抬腿放腿的男人喘着气说,“进来,进来,不管你是谁。”

一名戴帽的黑人看护开门,探头进来,大胆环顾室内。

“这里有没有一位狄雷尼队长?”她唐突地说。

“我就是。”

“有人打电话找你,队长。在等候室。他们说有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狄雷尼最后环顾一眼。史宾塞又继续瞪着窗外,其他人试着保持忙碌。他大步走过走道,气愤地推开推拉门,砰然回到等候室,小护士递给他电话,没抬头。

“我是艾德华·X·狄雷尼队长。”

“队长,我是朵夫曼。”

“是,巡官,什么事?”

“抱歉在这种时候打扰你,队长。”

“什么事?”

“队长,发生了一桩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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