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明清这几天正滋润,抓了几天赌,接连打了七八场胜仗,不但没收了一笔赌资,还开了二三十张罚单。他并不指望这批人能乖乖交出罚款,只是好处肯定少不了的。果然,除了清早,每天中午、晚上顿顿有人宴请,每天都是中午十一点喝到下午两三点,睡俩钟头晚上继续喝,直到十点以后。喝了三天,乌明清不敢喝了,酒是别人的,肝胆肠胃可是自个儿的。他怕死,一有人请就开始临阵脱逃,扔下一句:到家里坐吧!顺利地把酒精转化成了礼品。今天是他三天来第一次来这么早。

看见李鹏举,乌明清微微怔了怔,问李澳中。李澳中大致讲了一下。

“什么?你说那老家伙姓熊?”乌明清的表情怪异起来,仰着脸思考了片刻,脸上露出可怕的神色,吩咐小马,“去,马上去把他们追回来,分别关押,我要继续审讯。”

“可是……”小马犹豫,“已经关了二十四小时了。”

“再关他二十四小时。出了问题我负责。”乌明清斩钉截铁地说,神情无比清醒。小马答应一声,几个人发动长安呼啸而去,还没到山脚下就把两人逮了回来。

李鹏举又回到审讯室气得脖筋乱跳:“李所长,你什么意思?你真想违反法律超时羁押?”

李澳中默默无言。

乌明清坐在一边慢慢地说:“这怎么叫超时羁押呢?我们明明按时把你放了嘛!只不过再关押一次而已!上次二十四小时,这次还是二十四小时。”

李鹏举问:“你是谁?你懂不懂法律!”

乌明清回答:“你别管我是谁,我还要问你懂不懂法律?你是不是姓李?山西‘1·23’毒油事件的罪魁祸首好像也是姓李,想必阁下你也认识吧?”

李鹏举怔了:“胡扯,那跟我什么关系?”

“胡扯?”乌明清冷笑一声,“李守义,辽宁营口人,现年五十五岁,1999年在山西太原以工业用油假冒食用油非法销售,致使两人丧命,三十多人中毒,事发后畏罪潜逃。跟你很吻合呀!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不要认为我的神农镇治安松弛可以为所欲为,那就错了。这不,你刚一露头就落到我们的李所长手里。”

李澳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乌明清侧过头耳语:“我去方便一下,你先审,就顺着这条线索,狠狠抓。”说完溜了出去。李澳中越发奇怪。让小马等人守着,悄悄跟着他走了出去,刚转过后院,就听见乌明清在厕所里说话,好像在打手机:“对对对,没错。就是他!以前在电视新闻里见过……熊家栋……没错,国家卫生部什么司的副司长……”

李澳中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乌明清仍在说着:“是李澳中把他逮回来的。李澳中还以为是辽宁那个卷款逃跑的信用社主任……继续关?二十四小时?……不过这漏子捅得可太大了,关押卫生部的副司长……推到他身上?可——,好吧!您老答应的可别反悔!……嗯,我知道你一诺千金……”

李澳中气得两眼发黑,恨不得跳出去猛揍乌明清一顿:竟然出卖我!他冷静了一下,心想这熊家栋来者不善,估计是打假,而且规格相当之高。自己一闹,或者能使乌明清和于富贵改变主意另找一个替罪羊,问题是熊家栋怎么办?消息已经泄露,时间一拖,打假规格再高也无济于事。这个熊家栋,防我这个警察比防贼还严,宁愿被折腾二十四小时也不透一丝口风。一种受辱的感觉填满了胸膛。他转身回了审讯室,让小马等人出去,关上门,坐在熊家栋的面前:“熊副司长,你的身分已经泄露,几个小时之内神农镇上将看不到一件假货。”他递出手机,“你自己看着办吧!”

熊家栋脸色不变地盯着他:“什么时候泄露的?”

“一分钟前。”李澳中回答。

熊家栋立刻抓过手机迅速按了号码:“温局长,我是老熊,我被关在派出所……别管我!立刻行动!消息刚刚泄露!立刻行动!”

通完电话,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把手机还给李澳中,和蔼地说:“你这个所长,整得我老头子可真不轻,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李澳中苦笑着:“你为什么对警察防得这么紧?”

“地方保护,你们谁能置身其外?老实说,除了人民群众,我谁都不信。”熊家栋说。

李澳中摇摇头:“你最好谁也别相信。”

此时神农镇早乱成了一片。站在派出所的门前向下望去,大街小巷恰似无数条涌动的暗流,人群如蚁,车似马峰,无数个黑点似的脑袋和火柴盒似的卡车以批发市场为中心向一条街巷扩散开去,瞬间波及了全镇。

李澳中事后才知道,这次针对神农镇的打假行动是历年来规格最高人数最庞大的。以国家卫生部牵头,联合国家烟草专卖局、省公安厅、省质量技术监督局成立了一个一行四十余人的打假团。为了保密甚至撇开了省、市政府打假办公室,调齐人手在省城汇合后便直奔神农镇。一路上所有人的手机全部集中,直到神农镇外了,才说明了此次行动的目标,发还了手机,分散进镇。此次行动计划周密行动机密,所有人都跃欲试,打算打个史无前例的大胜仗。但是一进神农镇他们全部目瞪口呆,根本没想到神农镇的制假售假规模竟然如此庞大,原来设想的一点点扑的方案全部落空——如果按照原计划,只怕端掉一两个窝点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一件假货。无可奈何,四十多人只好分头住进宾馆重新研究。熊家栋等人知道,神农镇的制假绝不是自己这四十多人能够端得掉的,只怕四千人也不行。必顺重新调查摸点,搞一个详细的材料,然后才能有备而战。四十多人开始分头调查。

熊家栋和烟草局的小郭一组,刚查了两天,不幸遇上了李澳中给关进了派出所。两人当晚没回引起了众人的担忧,手机也关着,大伙儿一夜没睡商讨对策,并把此事连夜报告公安厅。厅里指示,中午以前不见两人回来立即向地方政府公开身分,取消行动,并全力查找两人下落。到了第二天中午仍然不见两人,正准备向丹邑县委打电话,熊家栋有消息了。

熊家栋一指示,行动组迅速反应,立刻集合人手,分兵三路向事先已经查明的三个制假窝点开去。第一组十五人,由省公安厅的温汉平副局长率领,开着中巴车直扑镇子西头的一个假酒窝点。上了神农大街,只见满街鸡飞狗跳,各式车辆来回奔忙,显然正在进行战略转移,温副局长毫不理会这些小脚色,径直向大鱼扑去。满载组员的中巴刚驶过一个街口,一个年老的妇女突然从人丛中猛扑过来,中巴车紧急刹车仍是避让不及,随着惯性拖出两条长长的黑色轮胎印,把那老婆子撞飞了出去,叭叽一声摔落在人行道上。

温汉平顿时面无血色,还没反应过来,汽车四周黑压压地拥来数百人,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将中巴车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些人怒火填膺,叫骂着举起石头、砖块、棍棒甚至铁锨将车窗砸了个稀里哗啦。破碎的玻璃溅到打假队员的头上、脸上、身上,队员们一个个惊恐万状,全躲到车厢中央。人群还在怒骂着。

“这帮混蛋撞死了人!”

“呜——,是我妈呀!妈,你好可怜呐——”

“打!打死他们!”

人群越聚越多,转眼间中巴车四周已经围了上千人,巨大的人力推拥着汽车迅速向前滑去。司机缩在方向盘底下一按刹车,汽车吱地停住,拥挤的人群像割翻的麦浪一样哗地摔倒了一大片。顿时老人呻吟,小孩哭喊、妇女尖叫,场面混乱不堪。人群沸腾了,火苗在每个黑黝黝的脸膛上燃烧。怒骂声中,七八个人砸碎挡风玻璃跳进车内把司机抬起来扔了出去,刚一落到地上,人群立时扑了上去拳打脚踢撕扯啃咬,司机疼得哭爹喊娘。

这时有人打开了车门,村民们像一锅稀粥似的从车门里挤,从车窗里跳,试图把打假队员们全揪下去。年轻的队员也急红了眼,把温局长等人围在中间,大声喝骂着用身体抵挡着疯狂的村民们。车厢里激烈地搏斗着,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溅上了鲜血,也不知道是谁的,自己也感觉不到痛。围在车外的人急红了眼睛却递不上手,一齐发喊,推着中巴向前冲去。司机正在挨打,方向已经失控,车势越来越快,划了一个大大的弧形,轰地撞上了临街的一堵墙壁,汽车立时破壁而入,撞塌了半堵墙壁卡在了中间。砖块瓦石扬起的尘土爆炸般飞向半空,笼罩了整辆汽车。车里正在撕打的人全成了糖葫芦,粘在一起轰地飞向了车头,头上脚下横七竖八挤做一团。一时间车厢里平静了下来——谁也爬不起来了。

李澳中接到报警电话,平静地告诉熊家栋,你的人在大街上撞死了人,已经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说罢喊了一声:“小马,集合所有人员——出发!”

乌明清神情不安地坐在副驾驶位上,李澳中看也不看他,拉响了警笛。熊家栋要跟着去,李澳中把他撵了下去:“你去也没用。别忘了你现在仍是嫌疑犯,我们乌所长要拘禁你二十四小时呢!”一踩油门,长安车猛地蹿出,凄厉的警报声响彻了大街。

“澳中,你听我说——”

乌明清张口欲言。李澳中打断了他:“你什么也别说了,这次是个史无前例的通天大案,还是想想如何善后吧!”

在温汉平组撞人的同时,省质量监局副局长卢子安率领的第二组已经驶上了盘山公路。他们的目标是葫芦嘴村,查的正是于渤海的地下烟厂。当然,对卢子安等人来说,幕后老板还是个迷,只是接到了线报而已。中巴车飞快行驶,车轮不停地在悬崖峭壁的边上打着弯,队员们提心吊胆。刚转过一个弯,司机猛然发觉前面路中央停了一辆载重带拖大卡车,看样子是抛了锚。奇怪的是周围没一个人,只有这大卡车孤零零地一动不动。卢子安气得不住骂娘,这盘山公路只有四五米宽,一侧是山峰,一侧是断崖,这大卡车一下子就塞满了整个路面。连过个人都得从车底下钻过去,中巴车如何能过?

他命司机下去检修,司机侧着身子从山壁旁挤了过去,爬进驾驶室摆弄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回到车上:“局长,天王老子都没办法,不但少两个轮胎,这车连发动机都给卸了。”

卢子安狠狠地捶了座位扶手一拳,气得大骂不止:“妈的,这一定是那帮制假分子搞的鬼,行动这么迅速!这儿离葫芦嘴还有多远?要不咱们下车步行?”

“三十里。”司机回答。

卢子安不说话了。他想了想,摸出手机给温汉平打电话,没人接,又给第三组国家烟草专卖局的处长谢隆基打,这回一打就通。他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气得嘘嘘直喘。谢隆基嘿嘿苦笑:“老卢,别说你了,我的遭遇更离奇。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我在派出所,和熊司长一块儿,让一帮农民给关起来了!”说完把情况介绍了一下。卢子安不信,又听一遍,不禁呆若木鸡,怔了半天,忽然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一车人莫名其妙。

原来谢隆基率队扑向一家假烟窝点。这就是白恩茵低价转让给冯世贵的那家。这个窝点位于一家农舍,竟然在这家农舍屋子正中央的地下,搬开伪装地道口进去一看,霍,好大的地道,深入地底三米,面积足有三百平方米。神农镇这个地方有个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挖地洞。此地地处山区,挖开薄薄一层地面土壤,以下全是碎土和碎石,极其容易修地洞,只需要把碎石、碎土挖出来就行,剩下的巨大石块恰好起到支撑地面的作用。抗日战争、国内战争和建国初“深挖洞广积粮”时期,这类地洞非常盛行,几乎家家都有。只不过谢隆基他们见到的是其中的佼佼者而已。如此秘密自然不虞被人发现,这也正是冯世贵执意要从白恩茵手里购买的原因。只是不知怎的竟然被人告了密。

更令谢隆基等人吃惊还是这个假烟窝点。人自然早跑光了,只是机器还留在原地,这就是以令他们目瞪口呆。这座地下工厂设备之先进、配套之齐全在中国的打假史上简直闻所未闻,一共三条生产线,卷烟机、接嘴机、切线机、包装机应有尽有,每样三套,另外,还有复烤设备、锅炉、380伏的三相变压器……设备之齐全不啻于一个烟厂。仅仅那种卷烟机一台单价就达四十五万元,每分钟生产卷烟三千支以上。每套设备三分钟生产一件,一件至少获利一千元,一小时即获利两万元。也就是说这座地下窝点每小时生产六十件假烟,制假者一个小时就可获利六万元。惊人的利润,无怪乎有人敢冒绞首的危险。谢隆基感慨不已。

一个队员在远处叫,谢隆基过去一看,天!居然还有个洞穴,是个大仓库,里面装满了成品半成品的卷烟,二十五公斤一桶的接嘴胶、包装胶,堆得比人还高,最引人注目的是数百麻袋金黄金黄的烟叶。制假哪用得着这么好的烟叶?谢隆基心中疑惑,过去一看,全他妈的劣质烟叶,用硫磺泡过的!

打假组正在拍照、清点,地洞里吵吵嚷嚷来了四五十个农民,一下来就问:“哪个是老板?老板呢?

妈的,快出来!”

谢隆基问:“你们干什么?”

“你就是老板?”一个领头的说,“你欠俺们的十万块钱啥时候还?都他妈拖了一年了!再不还俺砸烂你的卵蛋!”说着就要动粗。

谢隆基心知不妙,连忙解释自己是北京来打假的,老板早跑了,还把证件拿给他们看。那人看也不看一手打落:“少给俺来这套,欺付俺不识字?俺告诉你,今儿个你不还钱不行!咱派出所去!”

谢隆基没想到这干人这么理直气壮,难道不是来捣乱的制假分子,真是讨债农民?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巧。农民在执法队面前根本不敢这么狂。

农民见他犹豫,纷纷破口大骂,一拥而上把他们围了起来就往洞外拖。谢隆基大叫:“我是北京来的,来打假的,不信你们可以问你们县委书记——县长——”谁还叫他的,早有人上去夹住脖子卡住腰,把他们往洞外拖。农民们一个个膀大腰圆,又在田里练出一身力气,两三个抱一个,叭叽叭叽全给扔出了洞口。一到地面上,只见院子里还站着二三十个,一见有人给扔上来立马摁住。“走!派出所去!”拖着就走。

队员们想保护查获的制假设备,拼死不去。农民们也不着恼,嘿嘿一笑,四五个壮汉同时举胳膊托腰,把他们四仰八叉地抬了起来。这下子不去真不行了。

剩下那帮农民绕着中巴车不停地转圈,犯了愁。没人会开车。有人拉开门把司机拉了下来杭哟一声也举了起来,上车拔掉钥匙,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派出所。谢隆基满肚子是火,身上却使不出力气,干脆破口大骂。他一骂,队员们全骂了起来。农民们涵养还不错,理也不理,充耳不闻,喊着杭哟杭哟的号子,步伐整齐地向北走去。

至此,打假队的行动一败涂地。

到了派出所,谢隆基“惊喜”地发现熊家栋和小郭竟然也在,只是派出所的警察却一个不见。农民们把他们扔在了地上,熊家栋赶紧把谢隆基扶了起来,各自一说情况,均是面面相觑。派出所没人,农民们就代行警察职责,前门后门全上了岗,把他们严密得监管起来。过了半个小时,卢子安一组也来了,农民们礼貌地让开,一进去也给封锁了起来。打假队三十多人一筹莫展。碰上这班不识字的农民有什么办法?熊家栋等人更担心着温汉平组的安危,打假倒在其次了。可惜,身上的手机、笔记本电脑甚至相机等物全给农民们搜了去,想联系一下也没法子。

李澳中等人赶到的时候,事件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大街上黑压压地聚集了上千人,一个个神情狂热,声嘶力竭地喧嚷怒骂。另有一二百名壮汉正手持铁锨、锄头、木棍在围攻那辆一半嵌在墙壁中的破烂不堪的中巴车。有几名打假队员给拉下了车正被按在地上痛打,剩下的队员宁死也不下去,紧紧守卫着门窗和农民们展开惨烈的搏击。呼喝声、惨叫声,玻璃碎裂声和钢铁交击声震动了大地。

乌明清和小马等人呆呆地看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乌明清见李澳中拔出手枪顶上子弹,连忙拦住他:“澳中,人太多了,你别进去,还是……还是另想办法吧!”

“乌所长。”李澳中冷冷地望着他,“怕人民的警察绝不是好警察。听我的命令,除我之外一律把枪退掉子弹。”他提着枪爬上长安车顶,只见人头攒动黑乎乎的一片,自己离着被困的中巴至少有五百米远。他心一横,一扣板机,砰!砰!砰!枪声震动了大地。人群刹那间静了下来。“乡亲们,我是派出所副所长李澳中!”他举起喇叭大喊,“现在,听我的指挥,所有人都往后退——”

众人一动不动,转回头漠然望着他。眼前一片白花花的面孔,千百道敌意的目光射在他身上。“乡亲们,这么多年来神农镇平安无事,大伙儿该赚的钱都赚了,该发的财都发了,难道到头来非要毁了这个镇子!你们围攻的人是中央派下来的,是省公发厅派下来的。你们围攻他们,想一想会有什么后果!”

“他们撞死了人!”黑色的脑袋中有人大喊,“这些当官的到哪儿都是耀武扬威的,根本不拿老百姓的命当回事。乡亲们,揍他们!”

“对,揍!揍他们——”人群中又有人跟着应和。

“李澳中跟他们是一伙的,一块儿打!”

此话一出,上千的人群,一时针落可闻,人人都在盯着李澳中。乌明清仰起脸低声告诉他:“是镇南头的董大彪。”

李澳中冷笑了一声,又一扣扳机,砰——,枪声震得人人脸上变色:“董大彪,你他妈有种就过来,站在车上,让人人都看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货。乡亲们,他们撞死了人,犯法的是他们,自然会有国法来制裁。你们要打死了人,犯法的就是你们,谁敢动手谁就陪他们去蹲监狱——”

离着一百多米远,镇政府那帮人满面惊恐地发愣。贾和生一手搔着头皮,一手拿着手机,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不停地拔着,听着电话里的指示,只是频频点头,却是一动不动。

李澳中一边说着,一边命令警车缓缓驶进人群。警报声凄厉地在人群中响起,李澳中一手提枪站在车顶,大声地喊话,老百姓经受不住这样的震撼,脸色恐慌起来,纷纷让开了路。“神农镇的每一个人,我李澳中都对你们知根知底,别以为躲在人丛里随大流偷偷打一拳踢一脚,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今天这事,如果到此为止,我保证不再追究,让你们安安心心回家过日子去。再敢有人背后挑唆,我当场就毙了他!”李澳中咬牙切齿,又一扣板机,砰——。农民们胆寒了起来,又听见李澳中一声喊:“都回家去吧!”谁还敢停留?要是外地人,管他省里还是中央的,这么多人打了他也没人知道自己,李澳中就不一样了,这一亩三分地上谁不害怕。土生土长知根知底的,说不定啥时候半夜三更就摸到自己家里了。人人都这样想,冲锋在第一线的农民尤其害怕,眼看李澳中提着手枪站在车顶越来越近,纷纷抛下家伙作鸟兽散,仗着地形熟,哧溜哧溜转眼之眼间钻没了影。他们一逃,外围的老百姓更是走为上计,一千多人散向四面八方,大街上顿时乱了套。

李澳中跳下警车,带着小马等人冲到中巴车旁。现场简直惨不忍睹,车四周躺满了打假队员,浑身是血,不停呻吟着。车厢里的七八个人还好一点,也是满身鲜血鼻青脸肿,衣服扯成一条一条的,所幸四肢倒还完整无缺。乌明清打电话叫急救车,小马等人把车里的人搀了下来,队员们一个个惊恐万状,有的一踏上地面就昏了过过去。

“快,找司机!找一下小孙司机!”温汉平颤颤巍巍地下来,揪着李澳中便说。

乌明清等人去找,片刻工夫,人找到了,原来给扔在了一条臭水沟里,满身都是泥污,伤势却并不是很重。“一到沟里我就钻进了下水道,他们打不着我。”司机露出洁白的牙齿,得意地说。

是役,打假队重伤二人,轻伤十一人,还损坏中巴车一辆。可谓损失惨重。非但如此,他们这几天调查到的材料、证据还有谢隆基组查封的制假设备全都不翼而飞。看守派出所的那帮农民看到大街上的人群已经撤退,抛下从打假队身上搜到的物品逃之夭夭。等熊家栋等人追出来,连一个人影也没了。地上的物品倒一个不少,相机也在,只是里面的胶卷却被拿了去。卢子安气得不住骂娘。

三组人马凑在了一起,都对各自的遭遇感到离奇,除了熊家栋和小郭稀里糊涂给李澳中逮了起来实属偶然,其他事件可以肯定是有人在幕后做了手脚,否则根本不能如此巧合,包括撞死的那位老妇人。一想到撞死了人,队员们的心情又沉重起来,无论打假再怎么正当,你遭到的冤枉和毒打再怎么显而易见,但撞死一个无辜的老人就完全使你站在了被告席上,除了接受人民的审判,你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为自己辩解,尤其自己这些人是国家干部,是执法者。在贪污腐败导致官僚遭到老百姓切齿痛恨的今天,可以想见这会处于多么不利的位置。这幕后策划者也真厉害,不但信息灵敏、反应迅速,而且反击手段又准又狠,甚至不惜牺牲人命,一下就切中了打假队员的七寸。

事件完全平息后,县委的车队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武警中队,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看到现场的惨状,又听了熊家栋等人报上名号,书记和县长们吓得脸都青了,先把镇长贾和生等人痛骂一顿,才发出一系列指示处理善后事宜。紧接着命令乌明清和李澳中,立即抓捕打人凶手。一直忙碌到傍晚,县委和打假队的人马才离开神农镇回了县城,小镇慢慢平息下来,溶入安宁的夜色。

一个星期过去了,有关“神农镇打假事件”的处理结果还没有出来。据说县委和市委坚决抵制来自上级各方面的压力,力保神农镇。虽然打假队在神农镇了解到的情况骇人听闻,但毕竟只揭开了冰山一角,因此除了要求追回那套已被查封的制假机械外也没提别的要求。至于撞人、打人的事件,县交警勘查现场定性为交通意外。那么村民聚众殴打也就有了前因,属于过激反应,打假队只好吃了个哑巴亏。

这时洛阳警方发过来一份通告。一周前,在洛阳西北十公里处山涧边发现了一具男尸,死者身高1.72米,体重73公斤,年龄在60~65岁之间,因为颅骨遭受猛烈打击导致颅内大面积出血而死。死者面部已被砸毁,无法辨认,身上没有任何可供证明身分的证件。经过检查,在死者的鞋子里发现有大量的石英碎片,其成分为太行山一带所特有,因此怀疑此人是太行山一带居民或长期在此地生活。望接到传真的各警区访查有无以上特征的失踪男子。乌明清顺手交给李澳中去调查。

“妈的,乌明清借这个来搪塞我,他是怕我搅浑了神农镇这浑水呀!”李澳中揉成团刚想掷出去,心里忽然一震,涌起一个无比惊人的念头。失踪人员……60~65……要说鲁一刀也算是失踪人员啊!他又详细看一遍。不错,体重、身高大致吻合,他也是一个星期前失踪的。太吻合了。

李澳中全身冰冷。他怎么会被杀了?没有可能呀!而且凶手故意砸烂他的面部,不可能是突然起意,只可能是蓄意谋杀。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死者到底是不是他。老天爷,可千万别是鲁一刀。他急匆匆去找鲁狗剩。这家伙正在屠宰一头大猪,满手鲜血淋漓。李澳中让他看了看死者特征简介,还没看完他就摇头:“不……不是!绝对不是!”李澳中揪住他衣襟:“你小子给我看完!”

鲁狗剩看了半天眨了眨眼,龇牙咧嘴缩脖子皱眉,为难地说:“唉,李所长,这也就是你,换个别人我理他个球!说实话,这人九成九就是我那老爹,我敢跟你打保票。问题是……他死就死呗!还死那么远干吗!我跑一趟把尸体运回来不得花一大笔钱嘛!”

李澳中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你没认错?”

“嘁——,谁爱认这个!”鲁狗剩说,“李所长,我知道这老家伙一死你也摊上事儿了。这样吧,我鲁狗剩急人所难侠义为怀,只要路费和吃住公家报销,你李所长让我干吗我就干吗!”

“好吧!那你就跟我跑一趟洛阳吧!”

李澳中通过县公安局和洛阳警方联系,洛阳方面正头疼,一听有线索,大喜,连连来电话催他们去。李澳中和他的铁哥们、县公安局刑侦科科长叶扬带着鲁狗剩来到洛阳,一认尸,鲁狗剩说:“没错,就是他,我爹。”

李澳中后悔得简直想抽自己一顿,他有种感觉,或许是因为那本笔记的秘密,才使得鲁一刀被杀。但这样一来就指向了一个结果:于富贵是凶手。这可必须慎重,以于富贵的身份,这种结论一旦提出来自己就没有丝毫退路了。而他现在所有的证据仅是凭借一本“来历不明”的笔记本的推测,没有人会相信的。因为即使于富贵和鲁一刀在30年前杀过人,那也早已过了追溯期。况且当时他们杀人的知情者并非鲁一刀一人,于富贵没必要杀死鲁一刀灭口。因此李澳中对自己的判断也不敢确定,现在最佳的办法就是抛开这本笔记,以刑侦的方式来办这桩案子。

叶扬问:“你认为是什么人要杀他?”

叶扬和李澳中同岁,同上一个警校又同时分配到一个警队,关系好得让两人的老婆都有点妒忌。叶扬是刑警队首屈一指的微量物证专家,李澳中不止一次“夸奖”他,对犯罪线索的嗅觉灵敏度超过了警队的任何一条警犬。叶扬性格比较细腻,两人作拍挡,向来一个幕后一个台前,李澳中破获的十几桩大案,60%的线索都是叶扬分析出来的。李澳中对他的判断能力很服气。

“很难说。”李澳中努力抛开笔记的影响,皱着眉说,“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有什么非杀不可的理由?财杀?有一定的可能性。据鲁狗剩说,他出门时应该带着不少钱。”

“应该?”叶扬问,“他不能确定?”

李澳中笑了:“你知道,一个贪财重利的不孝子对老爹的钱袋往往敏感得很。这鲁一刀看来也不是什么豪

爽的人,一直没让他儿子找到。”

“看来数目不少吧?”

“据鲁狗剩讲,鲁一刀曾经打算另起一间瓦房,跟儿子分开过。一个老人,敢脱离儿子,没个五六万的不太可能。”

“他哪儿来这么多积蓄?卖病猪?”

“不知道。”

两人绞尽了脑汁却是毫无头绪,到发现尸体的现场看了看,这里是一条公路下的碎石滩,河边滩头长着茂密的长草。根据地上的喷射状血迹以及尸检结果断定,这里是第一现场。

“你们怎么考虑?”洛阳的同行问。

“我认为从一点上入手。”李澳中说,“凶手为什么非杀鲁一刀不可!”

叶扬摇摇头:“我认为随机作案的可能性大一点,倾向于劫财。这里正处于公路边,来往车辆虽然不多,但也不少,有可能是鲁一刀搭上了贼车露出钱财,被人谋杀。否则,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很难找出非杀他不可的理由。”

“对对。”洛阳的同行点头赞同,“我们大多数人也倾向于这个意见。”

李澳中闷闷不乐,他受到笔记的影响先入为主,心里责怪叶扬的判断力怎么这么平庸。

第二天,洛阳同行安排他们去参观龙门石窟,李澳中考虑到鲁狗剩的丧父之痛,想让他也去开心一下,一说,没想到鲁狗剩还一脸不耐烦:“去去,谁愿意去看一堆石头人?本人今天有大事要办。”

李澳中颇感诧异:“咦,你小子有什么大事?”

“唉,总得想想我老爹的身后事吧!不能让他暴尸荒野对不?”鲁狗剩一脸无奈地说,“我得想个好法子,让他入土为安。”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李澳中肃然起敬,和叶扬以及两个洛阳同行一起去了龙门。一路上,李澳中一直在思考,是否把笔记本的事情跟叶扬说一下?可是一旦跟叶扬说,这个笔记本就会作为这桩案子的一份物证,那么,怎么解释这笔记本的来历?从何小三那里收缴的赃物,为什么你李澳中一直藏着?这可是一件严重违规事件。

李澳中没精打采地欣赏完龙门石窟,回到招待所,鲁狗剩跑过来问:“听说大城市能把人火化了?烧成这么小的一撮灰?”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圆圈。

叶扬问:“怎么?你也想去火化?”

“哎,不是我,是我爹。”鲁狗剩一脸得意地说,“这么一化了他,嘿!装进小盒子里带回神农镇挖个坑就埋了,多省事!”

李澳中暗暗骂着鲁狗剩的爹娘,心想鲁一刀居然能养出这个杂种儿子。他和叶扬又参加了几次案情分析会,洛阳的同行仍旧倾向于谋财害命,认为过往司机作案可能性大一些。这样一来案情简单些,但破案就困难多了。这条公路虽然不是交通干线,每小时的车流量也有上百,杀个把人还不容易,十分钟也要不了。凶手作案手段又残忍又干净利落,没留下丝毫线索。警察们抓了瞎。

李澳中虽然坚持认为是蓄意谋杀,可他没拿出关键证据,意见就没被采纳。他心里无比郁闷,但思来想去那笔记本还是没拿出来,他知道,只要自己把笔记本拿出来指证于富贵,于富贵就会向自己展开反击,而私吞失窃物就是最好的武器,凭于富贵的能力,靠这一条就可以把自己赶出警察队伍。那么……以后怎么办?家里的生活怎么办?儿子的治疗费用怎么办?

李澳中陷于极度的苦闷中,案情分析会就在他的苦闷中草草了结。

鲁狗剩化完他爹,连个小盒子也没舍得买,用个塑料袋一装,带回了神农镇。

神农镇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三天,群山白头,丛林裹素。李澳中看得耳目一新,鲁狗剩却嘟囔说:“这老天爷也真是我爹的乖孙孙,他一死它就赶紧披麻戴孝。”

李澳中气得猛踹他一脚:“赶紧滚回家里埋你爹去吧!”

鲁狗剩原来听说警察腐败,这趟跟着李澳中去本打算胡吃海喝一通,不想洛阳的警察没甚油水,一连吃了三天工作餐,还比不上在家里的大瓶白酒大腕肥肉。心里正窝火,李澳中一踢他,恼了:“嗨,李所长,我这回……嗨,不提了。下次有事,爷们不去了。”说完像兔子一样溜了。

李澳中一笑,这小子还没想起来他爹死的时候身上没有钱,想起来撵都撵不走。走得好!他脚下踩着噗哧哧四散飞溅的雪泥,大步往派出所走去。

乌明清正率领全所人员大干快上,打扫院里的积雪,斜斜的山风吹来纷飞的雪粉,扫一层落一层,他们的脚下堆满了积雪,头顶肩上也堆了一层雪。

“澳中,回来啦?鲁一刀的案子怎么样了?”乌明清问。其他人也纷纷打招呼,热情得让他感到诧异。

“千头万绪,没个头绪。”他脱下棉大衣,“来,我帮你们扫。花园单位,应该有点花园的样子。”

“你歇着!你歇着!”乌明清连忙夺走扫帚,“跑了几天,你先缓缓吧!这样,我放你三天假,回城去陪陪老婆孩子。大冬天的,你也回去暖和暖和。”

李澳中有些狐疑,自从“打假事件”以来,乌明清一直和自己不睦,上班都黑着脸,即使碰上了面也只是僵硬地点点头,像睡了落枕。现在他为何一反常态?不过他提议放假还是挺合意的。李澳中欣然应允。

傍晚时,乌明清请他去喝酒,说老家侄子送了一条狗,寄存在香城大酒店,今晚去把它剥了。他特意声明,今晚只有你我二人。李澳中便随着他来到香城大酒店。

冯世贵看样子发了不少财,浑身上下生机勃勃,脸上的肥肉都像一瓣瓣绽开的鲜花:“哎吆,两位所长好!李所长,好一阵子不登门啦!白董事长常常打电话问起你呢!”一边客套一边陪他们乘电梯上三楼,挑了一个豪华单间。李澳中想听听白思茵的现状,却无法问出口,这可恨的冯世贵只是客套,一句有用的话也不说。

狗肉端上来,冯世贵退出去。

今天这顿可谓名副其实的狗肉宴,红烧的、清炖的、爆炒的……还有一个火锅。浓香飘满了一室。

“澳中,”乌明清双手端起杯子,“我知道哥哥我有些……不,很对不起你。扣押熊家栋那天,我知道我和于富贵的电话你听见了……我……我见利忘义,我不是人!解释的话我一句不说,我只问咱俩的交情还在不?在,你喝了这杯。你要说不在,这瓶五粮液我一口喝尽。”

乌明清的眼睛微微有些潮湿。灯光下,李澳中瞥见那上面有一缕光芒在闪。他一句话不说,一饮而尽。乌明清送了口气,按住他的手,神态沉痛而亲近:“兄弟,我以前也是一个好警察,真的,刚当警察那会儿。可我这人哪,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享受……穿,就这一身警服,一脱,啥都没了,也只好认了;女人,家里一个也就够了;住,房子已经有了两三套;钱呢,说老实话,目前连我自个儿也不知道有多少,全归老婆掌握,不过这辈子扯着耳朵花也花不尽。归根结底就是这个吃喝,其实也不图吃喝,这半辈子啥山珍海味我没吃过?我就是喜欢这上馆子去吃喝的感觉。我从小要饭的出身,吃百家饭长大的,那滋味真他妈的让人刻骨铭心。现在我一到酒馆饭店,看着别人前呼后应,酒桌上人人看我脸色的模样我心里就飘,就痛快。慢慢的,就成了瘾……嗨,所以,我最怕失去的,就是这个所长。为啥,官不大,不用操很多心;也不小,方圆几十里大小算个爷,实权派人物。那天,于富贵一威胁我,我就软蛋了。”

李澳中静静地听着,偶尔举起杯跟他碰一杯:“那你不太任人捏了?”

“捏个屁!”乌明清不屑地说,“这镇子上也只有于富贵能捏得动我,就是刘恩铭、贾和生我也不尿他那一壶。他们俩在邓书记跟前还没我吃得香,因为我送的礼比他们俩丰厚,要的官比他们俩小,闯的祸比他们俩少。我只认住这个派出所所长,也只是混吃混喝。那于渤海和冯世贵什么东西,以为从于富贵手里接过俩地下工厂就能变成于富贵,对我呼来喝去?去他娘个头?”

“什么?”李澳中震动了,“于渤海和冯世贵接了于富贵的厂子?”

“是啊!这当然都是机密啦!”乌明清懒懒地说,“于富贵想洗手,经营自己的神农酒业,把手底下十二个制假窝点卖出去九个。于渤海要了两个,冯世贵要了三个,这阵子上制假专业户就数他俩最庞大了,每人都有六七个。”

李澳中迅速转动脑筋,白思茵估计得不错,于富贵想撤了,怪不得上次打击打假组那么卖力,是想营造一个虚假的制假氛围呀!神农镇的毁灭看来只在朝夕之间了。我该何去何从?他感到无比迷茫。

乌明清继续说着:“冯世贵买了三个窝点付出三百二十万,还想和于富贵争这个香城大酒店,他做梦吧!”

“这香城大酒店不是白思茵的吗?”李澳中问。

“是啊!这个小白董事长发了三四年制假财,现在想跟神农镇一刀两断啦,做她的正当生意去,要把香城大酒店给卖了!”乌明清愤愤不平地说,“你根本不知道制假的利润有多大,像白思茵那几个设备一流的厂子,每年的纯利润最低是这个数。”他伸出一个巴掌,“于富贵的就更厉害。马克思他老人家说得好,百分之二百的利润,就敢于让资本家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能使他们敢冒绞首的风险。制假的利润有多大?什么是他们不敢干?妈的,中国人一旦没什么害怕的,就全变成了一群疯子。”

“说得好!”李澳中对他最后一句话深有同感,慢慢的给他斟了一杯酒,“现在咱们手里就我这让他们害怕的东西——法律。”

乌明清已经醉醺醺的,哧的一笑:“法律是纸老虎。咱这些虎骨营养大补,在给他们抽了去泡酒坛子里啦!来来来,狗鞭,尝尝,吃完了你开车连夜回家去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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