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我之前在大脑中描绘的所有图景,还有实际画在纸上的所有图示都像沸水一样涌了出来。

我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我回到众人所在的凤梨居,取出圆珠笔和笔记本坐到三郎的书桌旁,开始思考。我已经知道自己需要思考的方向了。

就是开启凤梨居的方法。

说是开启,其实并不意味着将它再次变回奈津川山庄的样子。因为将其变回奈津川山庄,我能看到的只有停车场而已。

我必须在更大的范围内将其开启才行。

因为这次开启之后,被释放的将不仅有被压缩的停车场。

而是一个广袤无垠的世界。

是草原、大海和山峦,还有飘浮在空中的圆形雨林,以及高高的积雨云和许多太阳。

更不用说一郎和二郎,还有他们带过去的双胞胎们。

那个世界简直跟我们如今所在的世界有着一样的大小。

我首先回到了诺玛的“对折宇宙论”,既是“恒常宇宙论”又是“膨胀宇宙论”同时也是“振动宇宙论”。我知道这个从图面上看来无比优雅的想法完全不仅止于假说而已。因为我已经确认过被称为“终结时刻”的对折时间点,以及时间流相逆的宇宙二重构造的存在。而且也亲眼目睹了“世界的尽头”。

但针对包含在其中的,凤梨居中隐藏着的秘密压缩空间,我之前一直将其想象为在“终结时刻”前后相连接的东西了,不过它似乎并不是相互联系着的。话说回来,我在双胞胎世界内部尝试移动到未来的时候,也只是单纯地跳了起来然后落地,被一郎和二郎嘲笑了一番,那会不会根本不是那个世界的特质,而是在暗示那里根本不存在连续的未来吗?可是这样一来,双胞胎们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想到这里,我只能动用想象力进行空想,根本找不到任何实际线索。

还是借助示意图来思考吧。我之前描绘的示意图里,对折并重叠起来的两个时空中各自存在的两个压缩空间都被我当成了“里凤梨居”表示出来,但如果它们没有在“终结时刻”被连接起来的话,那就应该是位于同一场所的两个不同空间才对。其中一个空间聚集了许多动物的双胞胎,它们自由奔放地生活着;而另外一个空间则挤满了人类的孩子,将整个天花板覆盖。那个天花板世界是以“终结时刻”为最早的过去一直向前流动的,所以一旦时间流动到凤梨居变回奈津川山庄,奈津川山庄最后又变回建造以前的状态后,那个空间可能就会同时被消灭了吧……不对,我把孩子们藏在了里面。只要他们还有可能成为梢式的牺牲品,我一定就会将那个空间整个转移到别处,以维持它的存在吧。那么,双胞胎世界又如何呢?双胞胎世界位于向着“终结时刻”突进的时间流中,莫非它在撞到“对折时间点”的那一刻,会跑别的什么地方去吗?还是说会就此消失呢?

那个世界会跑掉或消失吗?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

不对,一定不是我不明白。

而是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原因。

位于同一场所的空间本来就应该在连续的时间中相互连接的。可是那个连接却不见了。只要这个谜团依旧存在,我就没有必要去思考为什么其中一方会消失。

我在“终结时刻”的三十分钟前还到过那个双胞胎世界。在其中并未发现任何危急状况,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的气息。而在那个世界里,人们是可以自由操纵时空的,他们不可能察觉不到已经逼近的危险。所以我觉得它应该不可能会突然消失。

如果没有消失,那么它究竟去了哪里呢?

应该更加单纯地进行思考。如果没有跟天花板世界相连,那就一定跟别的空间实现了连接。

我像突破“终结时刻”的“壁垒”时一样,将双胞胎世界直直地延长出去进行思考。在一切事物都实现了对折的“终结时刻”的“壁垒”另一端,只有双胞胎世界直直地伸展出去……

我在这个想象中感觉到的不协调,大概是因为这会让诺玛的“对折宇宙论”失去其全部的优雅性吧。

可是比起图表的外观,更多的不协调感来自于那个想象的形态,它并不具有双胞胎世界的自由、广阔和庞大。

没错。那个世界里的双胞胎们一定带着自己的世界移动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方。而且就算每一对双胞胎的世界观范围都是有限的,但那个世界本身却根本不存在界限。

因此我必须重新描绘这张图表,使其拥有一个符合以上特点的正确形态。

我想起了刚才自己想到的那句话。

双胞胎世界是一个巨大的世界。

那个世界简直跟我们如今所在的世界有着一样的大小。

我根据这句话的意象,大胆地重新绘制了一幅图(见图17)。

“终结时刻”以后的时间被分成两股支流,双胞胎世界一旦经过“终结时刻”便开始了急剧膨胀,直到变成另一条支流对折之后重叠在一起的两个空间加起来的大小……然后图就完成了。

这在“恒常宇宙论”的范围内也不会发生意义的矛盾。到“终结时刻”为止,相互逆流的世界重叠在一起,而从“终结时刻”开始,则在以前的世界内部生出了另外一个世界,并不断扩张……

这是世界的更替。

我盯了自己画的那幅图好久好久。

这张图说白了,就是一个新世界从一个既有时间轴上诞生的图解,同时也明示了旧世界的死亡。

或者把它看成巨大宇宙的细胞分裂,就可以解释为一对双胞胎宇宙的其中一边在尚未能成长的时候便死去了。

这样一来,旧世界就是在新世界的阴影下悄悄流产并就此消失的宇宙的“消失的双胞胎”了……

如果从这张图解来进行思考的话,集中在天花板世界里的孩子们究竟会到哪里去呢?

我不能让他们回到对折以后的未来世界。就算送到对折之前的过去世界里藏匿起来,也迟早都会被发现并带回去,最终成为大人们的牺牲品吧。因为“黑鸟男人”和黑天鹅公司甚至在“终结时刻”以前的世界也能把J.J.等人卷进来帮助他们进行活动。

我能否制造出另外一个与天花板世界拥有同样的未来时间流的空间呢?

当然,这在对折以后的未来世界应该是十分简单的,但恐怕是无法维持像凤梨居这种程度的安全吧。因为那个未来将会被史泰龙公司和黑天鹅公司所掌控。

然而在对折以前的世界,根据我所选择的场所,说不定能够成功地躲过他们的搜寻……可是那个地方又能躲多久呢?

毕竟我要藏匿的将是三亿个正处在生长发育期的人类孩子。这些孩子靠着他们的六亿个双亲拼命工作才能算是过上正常的生活,而我们这边现在顶多只有三十一个人而已。虽然不至于会让他们像天花板世界那样挤在一起像一群养鸡场的鸡,但不能给予他们正常的生活也跟虐待没什么两样。而且这跟时间短、效果好的性虐待比起来大概还说不定哪一边比较好呢。

我果真还是希望能够把孩子们带到那个双胞胎世界去,想让他们在充满秩序和温情的环境中不受任何虐待地长大成人。

但那可能吗?

我再次盯着那张图。

然后发现了一点。

我在这个“对折宇宙论”中看漏了一个关键之处,这个图中存在着一个特殊的地方。那个特殊的地方正是“终结时刻”。在其他任何一个时间点,都是两个时间流相逆的时空重叠在一起的,比如在“时间的开始和结束”的地方,虽然被膨胀的未来尽头的时空压垮了,但过去尽头的时空却并不会变成零,像这样,明明存在着两个时间方向完全相反的宇宙,但只有在“终结时刻”这一点上是两个完全同一的宇宙重叠在一起。也就是说,只有在这一瞬间,两个宇宙会变成一个。

既然时间流的方向相同,那个白色的“壁垒”也一定就会消失。

那么,只有在“终结时刻”这一瞬间,无论什么人、物、动物,都能自由来往于这两个时空。就连被塞在天花板世界里的三亿个孩子,也能在“终结时刻”那个瞬间移动到双胞胎世界去……而且,他们一定已经移动过去了。那些随机出现的孩子们一定只在天花板世界待了一瞬间,便被过渡到广阔的新世界去了。

那么,我现在终于能重新提问了。为什么要通过天花板世界来过渡呢?直接把他们运送到“终结时刻”的双胞胎世界不就好了吗?

可是那实在太困难了。

我想起来了。在这个双胞胎世界里,根本不存在统一的过去和未来。

如果不经由可以用时钟来计算时间的天花板世界,是无法计算时机的。

很好!很好!我开始兴奋起来。我感觉到自己描绘的那幅图渐渐充满了力量。

然后,我又想道:我该如何实现这幅图所描绘的东西呢?我要如何将双胞胎世界从这个原有的世界中释放出去呢?

想着想着,我就明白了。让凤梨居在更大的范围内二度开启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在更大的范围内开启,意思就是一直开启到世界的尽头。要让它向着世界的外围扩张。然后我又想起了“向世界的外围”这个短句。

J.J.让我看的那个二〇一九年的我留下的信息。

THEWORLDISMADEOUTOFCLOSEDROOMS

这是爱媛川十三的一本推理小说作品的英文标题,其日文原版标题是《世界是由密室组成的》,我听J.J.解释完后转头就忘了这回事,但当时我确实在这个英文标题的字里行间感觉到了某种异样。

嗯?我不禁想。“我”到底在说什么啊?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

我感觉到的异样是这么回事。

bemadeoutof的意思是“由……(的材料)制成的”,这虽然跟整句话意思相符,但它后面跟着的却是“outofclosedrooms”,也就是说,“outof”后面被接上了“场所”,这让我隐约感觉到了“密室之外”的意思。可是如果这样解读的话,这个标题的意义就会完全颠倒,变成“世界被创造在密室之外”了。

世界被创造在密闭的空间之外。这不正是非常符合我那张说明图的标题吗?

因为时空的对折而无法通过“世界的尽头”,就算跨过了“终结时刻”也无法在另一侧的时空留下任何影响。也就是说,那个“未来的我”其实正在催促现在我的,让我在这个历史被密封,从外部无法施加任何影响的“对折宇宙”之外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吗?

而且,我一定能够做到的。

因为我已经到过了“世界的尽头”。

并且只要是我去过的地方,无论何时都能再次前往。

于是我看着自己的图再次陷入思考。

如果历史是一个事先决定好的,基本上不可改变的东西,那么或许并不是我在这个“对折宇宙”的另一边创造了一个新世界,而是因为这个新世界的存在,才会让旧世界发生对折吧?新世界的生与旧世界的死难道是同时发生的吗?

换句话说,将这个世界对折并杀死的罪魁祸首其实正是我不是吗?

这样一来,我就更加明白了。

藏匿孩子,把他们保护起来,并让他们通过“终结时刻”这个方便的方式转移到新世界去定居,对这种设定抱有最强烈期待的本来就是我。

我的愤怒和憎恨将命运裹挟进来,让这个世界迎来了终结。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将自己画的图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用抽屉里的打火机点着,又将燃烧后的残渣用空间转移扔到“世界的尽头”去。同时也在测量着我跟“世界尽头”的距离。

我能做到。

我能做到,而且一定会去做。

因为这一切已经决定好了。

因为命运与意志都已经备齐,我胸中蒸腾着强烈的使命感,却又莫名地冷静。

我看看时钟,现在是下午两点三十五分。

时间非常充足……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发现桌子上的时钟投下的影子突然拉长了。窗棂的影子也紧跟在后面穿过我的视野。随后我感觉窗外好像有个强光划了过去,便往外一看,发现太阳迅速地向地平线沉下去。我重新再看时钟,依旧是下午两点三十五分,秒针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可是外面的晚霞已经像刚才被我点着的那张纸片一样猛烈地燃烧着,随后渐渐散开消失不见。赤色的云霞消失后,留下的并不是灰烬,而是昏暗的夜空和闪烁的群星。

发生什么事了?

我赶紧跑出书房。

刚才还在中央大厅骚动着的剧团员和名侦探们已经不见了。我吓

了一跳,却听到头上传来一个声音。

“像这样夜幕降临,外面的光线变暗的时候,只要我们不点亮中央大厅的吊灯,而只开启回廊上的壁灯的话……”

那是水星C。他似乎正在演示魔镜和天窗的对镜使用方法。魔法阵浮现出来,同时倒映在天窗上。

我抬起头,发现大家都聚集在我的正上方,正在听水星C讲解。

他们又开始搞什么了?

水星C看到我在下面,就说:“哦,侦探。你也赶快把门关上,到上面来吧。我现在正在跟他们讲解以后诱拐来的孩子要藏在哪里呢。”

他说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水星C毫不理会我的视线继续道:“我从‘倒吊的男子’这条暗示上……”

他在重复我不久前刚走过的路。

我对他说:“别说了,水星C。你不要乱来。”

可是水星C却说:“你在说什么呢,我也是‘mercury’啊。同样也是罗马神话的‘墨丘利’,是希腊神话的‘赫尔墨斯’,也就是北欧神话的‘奥丁’啊。‘倒吊男子’其实也同时暗示了我的名字,我也肩负着探寻真相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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