梢此时正安然地熟睡在普林斯顿酒店一二〇一号房中,她的脸上已经找不到哭过的痕迹,看着熟睡的她,我身体的震颤几乎快要变成别的东西了,为此,我不得不拼死忍耐。随后,我看到写着“〇ん〇ん”的酒店便条纸还扔在地上,便把它捡起来揉成一团,扔到垃圾箱里。梢已经自行治愈了身上的伤口,甚至连自己的记忆也已经抹杀掉了……或者,将其封锁到了脑海的最深处。刚才发生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遭遇,已经从某种程度上被梢修改成了像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岛田桔梗”进入梢身体时“想起来的”那些遭遇侵犯的事并不是残留在梢脑中的记忆,那也许是被梢强行转移到“桔梗”身上的“记忆”吧。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梢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一切遭遇,恢复了平和的表情。在她的枕头边上,还放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枝巧克力的红色盒子。那盒巧克力好像还没开封,所以大概是“十七岁的梢的心意——勺子”进入这个房间,看到梢睡在里面,特意给她买回来放在这里的吧。爱吃巧克力的梢醒来后见到这个,一定会很高兴的。而且她肯定会马上就兴高采烈地打开来吃吧。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放声大哭,还是该找个人来大骂一顿,抑或是一直守护在梢身边寸步不离。可是,就算我放声大哭,也丝毫不能给梢带来半点安慰,而且已经将自己所受的心伤处理完毕的梢肯定无法理解我放声大哭的理由,也一定不想去理解吧。那么,难道我要避开梢,随便找个什么人来破口大骂,将自己的怒火倾倒在他身上吗。我不清楚,而且,一直待在这里的话,事态是不会发生任何变化的。

梢所受的心伤是不会就此消失的。

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是不会就此消失的。

于是我回到了自己解决事件的那一刻,也就是我消失在凤梨居的下一个瞬间。将我送到熊猫伦伦身边的三田村三郎已经把西村友纪夫打发回自己家了,他似乎只是一个毫不知情的普通十七岁少年,所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偶尔捡到穿越至二〇〇六年西晓町的三田村三郎,将其收留在自己家中暂住而已。在西村友纪夫回家后,三田村三郎好像也跟青梅竹马的大爆笑一起被谷口透送到了医院,我回到那个时间点时,正好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渐渐远离凤梨居。第一个发现我突然出现并吓了一跳的,是站在我跟前的美神二琉主。“哇……啊!老师!”他先是发出一声惊呼,随后又大声叫了起来,于是我赶紧对他说:“不要叫我老师。”我们所在的地方应该是深夜的奈津川山庄停车场,但我又重新将它看成了凤梨居的中央大厅。这当然是因为不想被扭曲的建筑造型和那些包围在我身边的,还没能看到奈津川山庄的报道队伍和警察们分散我的注意力。然而我这么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想再次查看凤梨居的天窗。我抬起头,并没有看到浑身是血的孩子们和“鞭子男爵”的身影。就在我长出一口气的瞬间,周围却响起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掌声。回过神来,发现天使兔团员和刚从停尸间复活的名侦探们已经把我团团围住了,复活名侦探的其中一员八极幸有走过来对我说:“哎呀,星期三先生,刚才真是太感谢你了。虽然我在尸体安置间已经说过了,但我还是要再次感谢你让我有机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而且,看到你遵照今天傍晚时的宣言,完美地解决了这个事件,对此,我实在是太佩服了,甘拜下风。我们这些因为实力不足而死去的名侦探们……不,现在我们已经配不上名侦探这个称号了。总之,我想代表我们这些用自己的推理向事件的真相发起挑战,然后落败,最终失去性命的人们,再次对你表示敬佩和感叹……”

他好像又要开始发表自己的长篇大论,于是我赶紧打断他说:“大家,麻烦你们再把奈津川山庄变回凤梨居吧。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但不想被外面的人知道,而且现在我还无法想象对外面的人发表奈津川山庄的事实会给他们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听到我的话,名侦探们和天使兔团员都一一照做了。我现在依旧有能力控制事态的发展。于是,我转身面向二琉主说:“美神,麻烦你再仔细说明一下J.J.·史泰龙和夏蓉·史泰龙的事情吧。”听到我的话,二琉主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呃,可是……我体内有个移动型的炸弹……”我干净利落地将犹豫不决的二琉主体内,正在肾脏附近移动的虫型机器人取了出来。“哇,哇……谢谢你。”他们已经能够看到奈津川山庄的原貌,但依旧不能自由来往于各种空间,这恐怕是因为他们几乎没有跟梢有过任何接触,从而无法像我一样积累许多相关的体验,对时空的理解还太过浅薄吧……我转念又想,不对,就算他们能够跟我做出相同的理解,说不定也很难轻易将自己的身体分解。因为意识的力量在意识感到害怕时,威力也会减弱。“喂,八极,把你穿的鞋脱一只下来给我。”说完,我不等八极反应过来,就操作空间瞬间把他的鞋子拿在手上,然后把二琉主体内取出来的那个像象鼻虫一样的机器人扔在地上一鞋子拍扁了。“砰!”鞋底传来爆破的声音,那个在关键时刻会将二琉主杀死的象鼻虫爆炸了,八极的鞋子也被炸掉了鞋跟,与此同时,天使兔团员也都被吓得跳了起来。虽然我完全可以操作时间,把八极的鞋子恢复到过去完整的状态后再物归原主,但我还是将那个只剩下鞋尖的残骸扔给了八极,对他说了句“谢谢”。八极依旧保持着呆滞的表情,接过鞋子说:“不……不用谢。”看到他如此规矩的应答,我不禁再次感叹日本人真是太有礼貌了,同时也开始感到自己有点对不起他,不过现在这种事情都无所谓了。因为我在赶时间。

“好了二琉主,快告诉我史泰龙的事情。”我催促道,“那个事件究竟怎么回事?…啊……可是,那也算不上是什么很严重的事件啦,真的。他们之所以会找到我,是因为担心万一普通侦探没能解开谜题,他们的情报反而会泄露出去,所以才会一开始就刻意请来习惯单独行动,并且处理能力比较高的名侦探,而且我还是个孩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也比较容易接受他们的威胁吧。但是,那个谜题本身却并不是太难。”

我对二琉主说:“我现在不想听什么有趣的圈套或者解开谜题的兴奋,所以你简单地陈述一下就好。”真是的,这些名侦探的服务精神实在是太过剩了。把死人的过程说得那么有趣有什么用呢。

于是二琉主开始了事件的叙述:“我被委托解决的事件并不只是令人费解而已,有时候还会包含着高度的政治问题,或者有可能会对社会造成非常大的影响,所以,这几年我一直都有一位专门负责政务的经纪人和一位专门负责宣传的经纪人。而将那个事件交给我的是负责政务的经纪人,所以我在被植入刚才那个移动型炸弹后,毅然辞退了那个政务经纪人,并决定今后再也不受理涉及政治要素的任何事件了。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又用了一个新的政务经纪人。无关个人喜好,只因我的动向已经被某些涉及政治的视线密切关注了,而且甚至可以说,那些视线本身就是某种政治啊。总之,要根据这些视线来采取行动,这对我一个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因为我总是喜欢随心所欲地做事情,所以必须有个大人来告诉我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什么样的做法比较好,什么样的做法会制造麻烦。虽然我的父母也在一定程度上有着善于思考的头脑和值得依赖的常识,可是他们一旦站在我的父母这一立场上发言,就迟早会被环绕在我周围的所谓政治视线注意到,这样一来,我就又要给自己的父母也安排一个政务经纪人和一个宣传经纪人了,如此只会增加我的管理对象,所以是多余的举动,因此,我的经纪人会跳过我的父母直接对我进行管理。不过这种事情你们知道也没用,我想说的是,我从以前的政务经纪人那里听到了事件的概要,并在宣传经纪人说了OK之后,便只身奔赴了哥伦比亚。因为史泰龙那边要求我不能带别人,只能一个人去。我经陆路从厄瓜多尔进入哥伦比亚境内,花了整整二十四小时。经过各种迂回曲折的路线,终于见到了华金·约瑟夫·史泰龙本人,并从他口中得知了事件的详细情况。

“事情是这样的,那段时间,史泰龙的七名手下陆续被杀,而且七个人都被发现倒吊在自己家院子里的树上。还有他们死的时候,左脚都被绳子绑在了树枝上,双手则被束缚在背部,并在颈部用绳索坠上了重物。经调查,他们的死因都是颈椎管狭窄造成的窒息死亡。可是,我在仔细调查了遗体和事发现场后,马上发现了其中的玄机。在七具遗体中,较晚发现的三具遗体的脖子和绳索之间都缠绕着毛巾。乍一看,就好像罪犯怜悯被害者,不希望他在窒息而死时受到多余的痛苦,才在他脖子上缠上毛巾,防止绳索磨损皮肤一样。而史泰龙正是通过这一点,才判断这起事件并不是他们不久前还在与之争斗,并杀死了其中大量成员的那个敌对组织残党的报复,而是史泰龙集团内部人员的背叛。不,其实说句老实话,我根本不知道史泰龙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所以刚才那个也可能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不过,至少史泰龙周围的人都抱有这种想法,甚至还开始怀疑自己的熟人和朋友了。后来经过我的调查,发现罪犯在尸体的脖子上缠绕毛巾的真正意图并非如此。同样,将被害者倒吊也不是罪犯想出来的独特的拷问方法。其实,那只是一个非常粗糙的小把戏。

“我最开始注意到的,是七具遗体的发现地点所拥有的一些难以察觉的共通点。死者都被倒吊在了自己卧室旁边的树上,而且他们卧室的窗户也都是敞开着的。于是,我出于自己的某种灵感,开始测量从固定绳索的树枝到尸体脖子上吊着的石头的长度,然后,又测量了从树枝到窗户的距离,将两个数据放在一起比较。结果,七起事件的这两个数值都是非常近似的。我想,在座的各位名侦探应该已经猜到真相了吧……”说完,二琉主环视四周,名侦探们都是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其中那个白人女性说:“是秋千对吧。”她好像是被我复活的那个叫朱迪,玩偶之家的名侦探。随后,一直在她背后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豆源和猫猫喵喵喵也发出“锵锵”的声音,向众人展示她们刚画好的作品(见图8)。

哦哦,原来如此。我想,那应该就是刚才玩偶之家提到的“秋千”的示意图吧。她们的思考和表现还是这么迅速。

死者先在自己的脚上套上绳索,然后又在自己卧室的窗户旁上吊自杀,之后,罪犯在户外拾起几乎垂到地面上的绳索,爬到旁边的树上,将遗体固定在树枝与窗户之间,使死者几乎与地面平行,再沿着固定在树枝上的绳索和遗体移动到死者卧室,解开死者脖子上的绳索,像人猿泰山一样利用吊着死者的绳索荡到地面。最后,在附近找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将其悬空固定在死者颈部的绳索上,完成这一系列工作后,罪犯就离去了。而且,我也明白了二琉主为什么将其中三名死者脖子上的毛巾称为“粗糙”的小把戏。因为在将死者拉到与地面平行的高度,将其变成罪犯的渡桥,还有被当成秋千让罪犯荡到地面的时候,尸体的颈部虽然都会显示出方向大致相同的勒痕,但同样有可能会产生细小的位移,导致多余勒痕的出现,所以罪犯才会在死者颈部裹上毛巾,以减轻多余勒痕的产生吧。因为这是将自杀伪装成他杀的手段,所以毛巾才会被留下来……搞不好罪犯还真的希望通过这一举动,得到包含了“同情”的手足相残的效果?

“好厉害!姐姐们的动作真快!”看到豆源和猫猫的画,二琉主兴奋得大叫起来,“说得没错,而且正是因为这一点,被害者还穿上了纸尿裤。”

纸尿裤?天使兔团员都困惑地歪着头,此时八极幸有对他们解释道:“上吊自杀这种死法可说不上是非常漂亮哦。”

啊啊,我马上就明白了,但剧团成员们好像还在五里雾中。“因为会失禁。”说出这句话的是蝶空寺嬉游。然后,他哥哥快乐也加了进来。“而且,如果死者因为普通的上吊自杀而弄脏了裤子或双脚的话,就会跟被发现时倒吊状态相矛盾了。还有,如果不穿纸尿裤的话,在窗口上吊的时候还会弄脏绑在脚上的绳索不是吗。”

于是,天使兔团员们齐声说:“啊,原来如此,原来不是因为觉得失禁很丢脸啊。”“好干爽啊。”“其实还是尿出来了吧。”“呜哇,好恶心。”“你那个吐槽太不谨慎了。”“好过分。”“啊。我是开玩笑的啦。”“所以说你太不谨慎啊,白痴,死吧。”“呜哇……”他们又在起哄,我只好无视他们的对话,用目光催促二琉主继续。

“啊,那个,没错,我当然也收集了许多物证。比如残留在窗框和露台上的绳索纤维、地面上交错的足迹、还有残留在死者颈部的不自然的勒痕重叠等等。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罪犯为何要设计这样的圈套。利用秋千的圈套制造出他杀的现场,毫无疑问,当然是为了隐瞒死者的自杀行为。那么,死者自杀的理由何在呢

?那七个人全都是毒品组织老大的直属部下,先不说私底下的非法交易,他们表面的生活都是非常健康向上的。而且他们也都并非突然受到青睐,一下跃升到当时那个地位的,与此相反,每个人都犯下了数不清的罪行,才最终爬到了现在的位置。所以,他们是不可能突然良心发现,对自己的罪行感到绝望的吧。而且,这七个人到底为什么要选择自杀呢?人们选择自杀……一般都会有两个理由。其一,是因为生活变得太过艰辛,比如突然身染重病或者家财散尽,抑或被悲伤和痛苦所压垮的时候。另外一个理由,就是为了逃避比自杀更加痛苦的感受。我在那七个大叔的生平资料中并没有发现前一个理由,而且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后一个理由的具体内容究竟是什么。因为那七个人刚在围绕堪称世界最大的毒品组织支配体系展开的斗争中获胜,纷纷被晋升为最高干部,又有谁会给他们带来比自杀更加痛苦的感受呢?能够让那七个人感到此种恐惧的人,除了他们的老大史泰龙之外不可能有别人。而一直身处老大麾下,与之共同战斗至今的那七个人之所以会对史泰龙心怀恐惧,其原因只能是徇私舞弊或者对他的背叛。毕竟,那七个人曾经亲眼目睹史泰龙对成为自己敌人的人是如何进行打击报复的。”

二琉主刚才也说过相关的话。

史泰龙把埃尔德拉曼的家人、亲戚、朋友熟人、甚至合作对象和用人及用人的家属满门抄斩了。

“于是我便找史泰龙要了他亲手杀死的那些人的照片。”二琉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那真不是小孩子应该看的东西啊……真的。虽然我在解决各种事件的时候得到了许多平常人得不到的经验,但自从看过那些相片后,我就再也吃不下某几种食物了,而且也开始害怕见到某几种视觉印象。比如铺了明亮色调的小瓷砖的浴缸,午后,没有任何牛、马或者其他家畜,只有暴露在阳光下的干草堆的小屋等光景。因为史泰龙并不只是杀人这么简单,他还根据自己的创意对杀人现场进行了某些事先的设计。而他的摄影师则喜欢上了他的风格,为他拍下了许多现场照片用作收藏。并且,一直跟随在他身边,长时间目睹这样的场景,甚至还有可能参与其中的部下们,也就深深地明白了背叛史泰龙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史泰龙死去的那七个部下,也许都趁着斗争的混乱和激烈气氛,曾经或多或少地从史泰龙那里窃取过一些利益吧。在战争结束,头脑冷静下来以后,他们终于开始惧怕自己有可能会迎来的史泰龙风格的死亡。可是,他们却不能随便自杀一死了之。那样只有自己能够逃脱惨死,他们的家人和身边的朋友、用人却不得不代替他们面对史泰龙的降罪,因为自己一旦自杀,史泰龙自然会想到其中的理由。所以,他们必须尽一切努力向史泰龙隐瞒自己自杀的事实。于是便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个圈套,明明从未单独进行过如此细致的作业,却也拼尽全力,总算勉强上演了这出奇妙的‘杀人事件’。那七个人分别用前一个自杀的人充当秋千,轮流制造了最终的杀人现场,如果决定自杀的只有七个人,那么最后一个肯定是勇敢地把自己倒吊起来,再用吊有重物的绳索将自己勒死了吧,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就可能还有其他害怕遭到史泰龙报复的人潜伏在他身边吧。不过,我并不知道这件事的最后结局。其实……我当时为了争取时间去找到其他试图自杀的人,并劝说他放弃自杀的念头,就构筑了一个虚伪的推理结果交给史泰龙……可是,史泰龙本人在观察了我一段时间后,不知何时已经顺着我的思路找到了真相。于是他把我叫出来,对我发表了一番暗喻了‘工作’、‘职责’、‘伦理’的简单演说后,突然又说‘我不会对那七个死者的家人和朋友做任何事情的’,我就知道史泰龙也已经获得了我推理出的真相。他还说‘所以,你可以回日本去了’。不过,我不能就这样全盘接受他的要求,乖乖跑回日本去,所以就对他说:‘我打算今后一直保持与死者家属的联络。如果我跟他们的视频电话突然中断,或者从他们那边传来了我看不过眼的消息,我就会把所有事情都说出去,同时还会把自己保存的资料透露给各个方面的人物,我会利用我所掌握的力量,召集一切可召集的人物,让你失去所有这一切。’当然,那只是我虚张声势的笨拙演出,但史泰龙还是点头说‘没问题’。不过,正常人都会这么说吧。因为在那个时间点,他已经在我体内植入了刚才的那个炸弹。可是对我来说,自己能够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所以我在跟死者家属一一道别后,又把史泰龙按约定支付给我的报酬全部捐给了慈善组织,最后原路返回了日本。现在我已经开始跟死者家属进行定期联络了。一旦出什么意外,我就会跟史泰龙掀起一番战争,不过,我认为事情最后不会变成那样的。毕竟梅得利卡集团中的反社会成员已经因为史泰龙的肃清运动被消灭了大半。虽然这个组织的成员其实都是犯罪分子,但现在那些比史泰龙更加粗暴,拥有更加残酷兴趣的人已经急剧减少了,而且哥伦比亚政府,恐怕连美国政府都在史泰龙赶走安东尼·法涅斯·埃尔德拉曼,自己登上最高宝座的战争中暗中支援了他。这其中肯定有着某种特殊的理由,说白了,就是从人格上来说,史泰龙更加正常一些,而且那些官僚和政治家恐怕也认为史泰龙比其他人更好控制吧。这对史泰龙来说,相当于被拖住了一半的手脚啊。因为在他坐上第一把交椅后,背后的那些政府力量恐怕就不会再允许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了。”

在听完十一岁的二琉主发表的这段演说后,我本该陷入一种黯然的情绪之中才对,而实际上,其他的名侦探和天使兔团员们此时纷纷发出了感叹声,惊叹眼前这位小小的名侦探竟然会奋然挺身而出保护死者家属。现在恐怕只有我一个人在想别的事情吧。

那么,这番话究竟向我传达了什么信息呢?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故事而已。这么说来,J.J.和夏蓉之所以会出现在凤梨之家,果然是因为我在做梦,或者是在妄想,或其他诸如此类的单纯的毫无意义的偏离吗?不对,现在我必须从这种侦探式的死板怀疑中跳出来。这个故事一定意味着什么,只是我尚未察觉其中的意义而已……可是,我究竟要从二琉主的话中找出什么意义呢?

然而就在此时,在大家听完二琉主的故事纷纷表示感慨的时候,樱月淡雪说话了:“对了,二琉主君,为什么那死去的七个人只把自己的一条腿倒吊起来呢?”“啊?”二琉主一脸茫然地看着樱月说,“那其中好像没什么意义吧……很可能是因为第一个自杀的人是单腿被倒吊,所以其他人也照着他的样子做了同样的事情吧……”

“大家都是被绳索绑住左脚倒吊起来的吗?”

“是的。”

“而且,每个人的右膝都弯曲着,右脚脚踝贴在左膝后面,描绘了一个阿拉伯数字‘4’吗?倒转的‘4’。我说得没错吧?还有啊,嗯……那个,啊哈哈,就是倒吊死者的那些树,是不是都被砍掉了下部的枝条呢?”樱月突然发疯似的指出,“而且夹着遗体的旁边那棵树也一样。”

“是的。”二琉主脸上流露出“那又怎么样呢”的困惑表情说,“那是当然。因为凶手在窗口解开绳索时,要跟遗体一起荡到楼下去啊。为了防止撞到树枝上,那些树木比较靠下的枝条都被修剪成了非常自然的形状。而且,周围的树也都一样。”

“不过,夹着遗体的那两棵树应该分别被修剪掉了六根枝条才对。不,应该是只留下了六个明显的切口,再往上的切口应该都消失了……都被沿着主干刻意修剪得非常平滑,并没有留下像那六个切口一样明显的痕迹。”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情?”虽然樱月的猜测依旧非常唐突,但随着具体内容的出现,二琉主也愈发感到困惑了。

“嗯。其实啊,我有可能在什么地方见到过那个图案哦。不过那当然是因为我要靠那个吃饭,虽然最近我也没怎么做那方面的生意了。一般只是帮客人看看手相,用些简单的占星术算命罢了。”

二琉主听到这些话,马上瞪圆了眼睛。真不愧是名侦探,他马上就跟上了樱月的思路,想到了一样的东西。虽然我对此还不是非常明了,但那两个名侦探此时恐怕已经看到了同样的“图案”吧。

“倒吊的男子……”二琉主喃喃着,樱月点点头。

“对,就是塔罗牌。而且还是马赛塔罗牌。哈哈哈哈。”

这时,豆源和猫猫喵喵喵也尖叫一声,迅速画出了一张图(见图9),但我还是搞不懂那到底代表了什么东西。因为我充其量只在恐怖电影里见到过所谓的塔罗牌。他们是在说,某个南部的类似伏都教的东西跑到这个事件里来,让某个东西拥有了某种意义吗?就在我满脑子想着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时,答案就已经出炉了。

“那个‘倒吊的男子’好像被普遍认为是吊在‘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之上,解读了‘卢恩文字’的‘北欧神话主神奥丁’吧……”

说着,樱月淡雪看了我一眼。这个粉红色的胖子占卜师刚才还做了诸如“魔法圆”和“对镜”之类的发言。我每个星期六和星期天都会在御台场进行占卜师的工作,名叫樱月淡雪。樱月盯着我说:“又是‘奥丁’啊。这不就是……”

此时,我又想起了刚到凤梨居时,水星C在天窗上对我说的那句话:就是你的名字啊,大侦探。照我看,你是被召唤到这里来了。只不过你还不知道而已。

二琉主用几乎恐惧的惊讶而颤抖的声音说:“呜哇啊……我已经很清楚地想起来了……死者两侧的树的确都有六根树枝被切断,只留下了少许根部的突起,除此之外,其余的枝条都被沿着主干修剪得非常干净。现在回想起来,那其中的确隐含着刻意炫耀的过剩信息,但当时我根本没注意到……你是说,那个场景是在暗喻‘倒吊的男子’这个图案吧?而我现在又在这里说出了这件事,这也就是说,我的行动被预测到了吗?啊啊……在这个事件中,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那是不是意味着,刚才我偶尔说出了史泰龙的名字,其实也不是真正的偶然,而是被某种力量巧妙地安排的吗?”二琉主说完,用求救似的目光看着我。

被某个人事先安排的?应该不是吧。我摇摇头说:“可能,只是单纯地因为一切事物都被赋予了某种意义吧。就像必然和命运,这才是所谓的真正意义啊。”

当然,我说的这些话肯定无法安慰二琉主现在正在体会着的恐惧和战栗。他依旧大张着嘴,似乎还没能理解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这些事情。于是我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向樱月询问道:“塔罗牌的玩法就是翻开一张牌,解读图案的意义对吧。那你说说,那个‘倒吊的男子’究竟在暗示什么,跟‘自杀’有什么关系吗?”

听到我的问题,樱月略带兴奋地开始了演说。“刚才我说的‘奥丁’并不是为了自杀才把自己吊在‘尤克特拉希尔’的树枝上的。而是为了解读‘卢恩文字’。而且当时他也不是‘倒吊’在树上,而是普通地……这么说虽然有点奇怪,是普通地‘上吊’。他用绳索套住脖子,又用‘永恒之枪昆古尼尔’刺伤自己,并在世界树上吊了整整‘九天’,才终于得到了‘新的智慧’。但马赛塔罗中的‘倒吊的男子’既不是‘单眼’也没有手执‘昆古尼尔’,而且还是‘倒吊’的状态,那个图中的男人之所以会被看做‘奥丁’,恐怕就意味着‘倒吊’并不代表自杀,而是被理解成了某种通过礼仪性质的‘试炼’吧。‘倒吊的男子’这张塔罗牌,正位代表‘修行’‘忍耐’和‘奉献’,逆位代表‘劳而不获’‘无用的忍耐’和‘在试炼中败北’。可是我认为,如果二琉主君参与的事件中真的发生了对‘倒吊男子’的模仿,那么既存在‘上吊’又存在‘倒吊’的情况就刚好与塔罗牌的占卜方式相符。而且其中的意义也的确不是‘自杀’,而是‘忍耐’和对自己留下的家人们做出的‘奉献’,太厉害了……现在越想越觉得其中包含了太多的塔罗因素了。既表现出了‘正位’和‘逆位’,又用‘倒吊’的形态表示出塔罗牌的‘正位’,暗示了自己的‘奉献’必将有所作用。而且从实际情况来看,那个大毒枭也确实遵照被害者的意愿,并没有杀害他们的家人啊……这正是因为他们在计划中把原本处于‘逆位’的‘在试炼中败北’给颠覆过来,所以才最终让家人幸免于难啊。太厉害了!”

我无视紧握着白嫩的胖拳头的樱月,独自思考着。如果我真的是“奥丁”=“倒吊的男子”,那么我现在这个状态就不是“倒吊”而“只是站在这里”而已,这就意味着我代表了“逆位”的“在试炼中败北”……这难道暗示了我在这个事件中会一败涂地吗?

但我马上又想起了那个“倒立着的我”,也就是在凤梨之家天窗中倒映出来的“鞭子男爵”。如果真正的我处于“逆位”,而那个虐待狂——“我的罪恶感”却处于“正位”的话,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孩子们被鞭子抽打,不断地重复着无谓的死亡……弱恶强罚。咻咻咻啪啪!弱小就是罪恶!鞭子男爵去死吧。

不过,我又想,我要再次颠覆自己的立场。我想起来了。

这里还存在着一个即使是正常的站立状态,也会上下逆转的世界。

那就是诺玛的“对折宇宙论”。

紧接着,我又想起了这个宇宙论的源头。啊啊,没错。那个叫伦伦的熊猫不是在黑暗的动物园里说过类似的话吗。看来这个世界真的已经被对折了。

二〇〇六年的夏秋之际,某个人把我们所在的时间和空间打了个对折。也就是说,从这个时空的初始点到二〇〇六年的那个转折点,与从转折点一直到终点的两段时空被重叠在了一起。二〇〇六年以后,人们就进入了逆流的时间中。但是,人们都在不知不觉中运用意识的力量进行着微分运算,不断地对自己的世界进行调整、重新编辑、创造出逆流并不存在的记忆、在一个危险的临界值上维持着正常的生活。

这也就是说,只要相信伦伦所说的话,那这个世界无论从哪边看都是直直地站立着,同时又是上下颠倒的。以此类推,我就是同时拥有“正位”和“逆位”的“倒吊的男子”=“奥丁”吗?

但“诺玛的宇宙论”中还有一些内容是与伦伦的话相矛盾的。根据伦伦的说辞,“逆流宇宙”并非存在于“正流宇宙”之外,而好像是相互重叠,共享着同一个空间。但也正是这一点,对我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因为我觉得自己无论再怎么扭曲时空,都是无法到达宇宙尽头的另一端那种地方的。至少对现在的我来说是如此。

“星期三先生。”

叫我名字的是二琉主,他正看着深陷思考而表情呆滞的我。

“怎么样?哥伦比亚发生的那起‘连续倒吊自杀事件’是否也是为了召唤星期三先生而刻意安排的呢?为了暗喻‘倒吊的男子’,有七个人被杀害,而我也被请到事件现场,我是否……按照罪犯的意愿做出了错误的推理,最后回到了日本呢?”

二琉主似乎一时半会儿还无法从这个疑惑之中解脱出来,于是我对他说:“关于这一点,你还是不要问我,去问八极或者蝶空寺比较好吧。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要用筷子刺穿自己的眼睛,难道那真的是为了暗喻‘单眼’的‘奥丁’吗?”

我看着周围那些曾经经历过死亡的名侦探们。

“关于这一点,”回答我的是二琉主,“其实我刚才也已经问过了。可是,大家对那个瞬间的记忆好像都非常模糊。虽然都很确定那是自己干的,但这种追随大爆笑先生和其他死在自己前面的名侦探一同到那个世界去的冲动想法,好像都是在他们发呆的时候,突然从一片空白中凭空生出来,并把他们自己杀死了的……”周围的名侦探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我看到玩偶之家和蝶空寺兄弟也都忙不迭地点着头,他们大概已经打听到凤梨居事件在自己死后的发展,并完成了对其细节的理解吧。

“原来如此。”我回应道,“被自己杀死了吗。总之,大家都曾经有过被某种意志之外的力量所左右的感觉对吧。”那个力量究竟是什么呢?名侦探们感觉到的“冲动”和“杀意”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二琉主又说:“在玩偶之家小姐死后,凤梨居的筷子曾经一度被没收并保管起来,但大家最终还是拿到了那些筷子,这证明各位事先都做好了将自己眼睛刺穿的准备。所以,我是这样想的,虽然这个事情最后被判断为名侦探因为自己的推理出错而刺穿了自己的眼睛,但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各位都带着名侦探的直觉,下意识地看穿了其中的真相,难道不是吗?‘经眶入路前额叶白质切断术’和‘奥丁’,还有‘将三次元变为二次元’等等信息,都被包含在了‘刺穿眼睛’这个行为之中。这难道不是先前的名侦探们在看穿了事件发展的方向后,因为无法用话语表述出来,才通过刺穿自己眼睛这种行为,试图以自己的死亡给剩下的名侦探留下最后的信息吗?”

确实,如果没有从中读取到这个意义的话,我也就不可能到达伦伦所在的那个地方了……于是,我又想到了一些东西。

“那么说来,他们难道还预料到,最终得以正确读取到这一信息的我……不对,应该是任何一个人,会因此得到穿越时空的能力,并回到过去让他们复活吗?”

这句话我是用近乎自言自语的声音说出来的。

“这是很有可能的。”二琉主却用力点了点头,“这样一来,那就不能说是冲动性的自杀,而是在预言了再生的基础上做出的自我牺牲式的信息传达。相反,正是因为他们预料到了自己最终会复活,所以才会如此干脆地用筷子刺穿了自己的眼睛。”

此时,本乡塔克西塔克西吐槽说:“喂喂,名侦探哪有这么万能啊,我们不可能什么都知道的啊。”随后他又说,“至少我刺穿自己眼睛的时候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说,刺穿眼睛这种行为只是偶然被赋予了某种意义,这完全是一种巧合吗。”二琉主问道。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什么偶然或者必然的关系,那个,就是那个啦。怎么说呢……”本乡思考了片刻,再次开口道,“就是好运气也要靠实力啊。”

听到这句话,二琉主困惑地说:“啊啊……既然这样,那岂不是随便怎么解释都说得通了嘛。”而我则在一旁感叹道,哦哦,原来日语里面还有这样的说法啊。随后又对名侦探感到万分佩服。如果说事物是由意志和命运的相互作用产生的,而强烈的意志又能改变命运的话,那名侦探们对探求真相的热情,或许就是导致‘刺穿眼睛’这种行为产生的最终原因。本乡的那句话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表现形式表达了这个早已泛滥的老生常谈。

“总之,在每个人刺穿自己眼睛的行为中都有某种必然……或者说,我们不由自主地认为那是必然的感觉。”我说,“那大概就是有悖于自身意志的另外一个巨大的力量吧。”

二琉主和本乡都沉默了,其他一度死去又再复活的名侦探们则再次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紧接着,我又开始思考关于制造“类似必然的感觉”这种事情的可能性。莫非能够完全超越时空的人都会拥有这种力量吗?现在的我虽然能够改变空间的形状,也能在任意的时间点中自由移动,但还不能改变时空的顺序。而“黑鸟的男人”则能够做到这一点……而且,说不定另外还有某些人拥有这种能力。而召唤我的人很可能就是拥有这种能力的其中一员。可是,我现在尚不能做出这一判断……因为如果不像“黑鸟男人”那样走到时间外围,是不可能对此做出任何判断的。那么,要怎么样才能走到时间的外围呢……我必须再次获取“新的智慧”才行,而且要尽快。“总之,现在我们已经听完了关于‘倒吊男子’的叙述,知道‘奥丁’之名再次被呼唤了,所以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就是我必须去找史泰龙问清楚。”这种说辞居然听起来头头是道,我不禁笑了一下,二琉主问我:“老师……星期三先生,说到底,这个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你让大家复活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出逗海也对我说:“还有啊,在你再次消失之前能不能先把外面的媒体和警察给应付掉啊,我们可没本事把事情原原本本给他们说清楚哦。”

“没有那回事,你最后还是做得很好哦。”我对他说。

“啊?什么做得很好啊……你说的是谁?”

“就是你啊。”

“什么?我还什么都没做哦。”

“那你迟早也会这么做的。”

“做什么啊?”

“就是对外面的警察和媒体人员说明事件的具体内容啊。”

“啊啊?为什么是我……”

“本来嘛,解开三田村绕着回廊转圈之谜的人就是你啊,所以这很正常不是吗。而且你们应该合计好由你出头向外面的人说明了吧?”

“没啊,我们刚才还在说等会儿要不要商量一下怎么应付外面的人呢……”

“那你们能够事先知道结果不是也很好嘛。就是你啦。因为我看过十一年后的报纸,那上面写的就是你。”

听到这里,出逗海以外的名侦探们也都吃了一惊。“十一年后!”“是报纸吗?!”“太厉害了,原来如此……这已经不是预知未来或者透视这种低级趣味了……居然能直接看报纸啊。”出逗海只能呆呆地大张着嘴。

“要不要我把报道的内容念给你们听?”

我话音刚落,出逗海慌忙说:“不用了不用了!”他夸张地大叫着,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说,“别这样!太危险了!”

“危险吗?”我笑着说,“其实一点都不危险哦。”

“很危险啦,你就不怕一不小心把未来给改变了吗?!”

“应该没问题的。因为未来和过去都是早就决定好了的。”

“怎么会……可是那样的话,不会产生什么悖论吗?因为看过那张报纸,所以就按照报道的内容行动……”

“有时候也是会发生这种事情的。”我非常清楚。只有复制品而没有原创的存在。比如梢的信件,还有熊猫死忠的涂鸦。而名侦探们当然也知道类似的例子,“三田村三郎的时间跳转和凤梨居事件不也是这样吗。”正因为从二十年前的世界来到这里,目睹了凤梨居事件的始末,三田村三郎才会最终导演出凤梨居事件的吧。

出逗海也沉默了,其他的名侦探则忙着思索我所说的那些话……我看着他们,不禁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么……你们认为要如何才能走到时间的范畴之外呢?”

向这些人征集意见应该是个不错的方法,我在自己不小心说漏嘴后想道。毕竟他们都是名侦探……要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得到扭曲时空的能力,那他们之前一直与之对峙的密室圈套和不在场证据的制造就都会变成毫无意义的东西,为此,这些名侦探们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解决事件后对罪犯意图的分析和解说了,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人毕竟还是有着异于常人的优秀头脑。

“啊……话说回来,我们都还没有到达星期三先生那个境界啊。”八极对我说,“针对扭曲空间这一行为都还没有进行充分的理解和消化呢。”

“不是扭曲空间,而是知道空间是扭曲的。”说完这句话之后,我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说明听起来就像弯曲汤匙的实践人所说的,那种听起来似乎很是这么回事,却会让听的人脑子变成一团糨糊的神秘言论。看来我必须向他们展示一些东西,做出更加具体的说明。就像我向他们展示奈津川山庄的时候,他们也都是在看到我提出的各种证据后才陆续看到了真实场景的。如果只是单纯地告诉他们凤梨居其实并不是圆形的,这样不管是谁都无法看到真相吧。因为这些人都已经习惯于用理性来思考问题,所以我必须提出许多实际证据,告诉他们事实只能是如此。我想了想,便开始扭曲时间和空间。然后跳转到在场的十三个名侦探和十七个天使兔剧团成员旁边,在他们看来是同一个时间点的时机,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于是马上有人反应过来。

“呜哇啊啊啊啊!”“哦,我看到了!”“太厉害了,这不是分身术吗!”“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瞬间移动吗?”“那怎么可能……啊,不对不对啊,根本不是分身啊……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哦,这是不是取决于集中力的高低啊!”“一个迪斯科先生,一堆迪斯科先生……呜哈哈。”“集中力集中力……”

没错,就是这样。天使兔团员尽管发出了大声的惊呼,但都非常顺利地掌握了实际的状况,所以我也能猜出他们理解的顺序。首先他们应该会看到我分裂成了三十个一模一样的我吧。然后大家最先想到的,应该是我犹如忍者一般飞快地移动着,几乎同时拍到了他们的肩膀,而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是我的残影……这类似于对风扇叶片的理解。可是紧接着他们感觉到的并不是我用飞快的速度轻拍他们的肩膀,而是稍有持续性地,紧紧抓了一下,这种触感会将他们最初的理解全盘推翻。他们会发现我的身影并不像高速旋转的风扇叶片一样,仅留下了模糊的残影,而是非常清晰实在地出现在他们眼前,这个发现也会帮助他们否定自己最初的理解。由于大脑已经否定了这个抓住他们的肩膀微笑了一下的我是虚无的幻觉,因此,下一步就是用理性来看破真相。也就是说,既然站在他们身边的我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大脑就会把与之矛盾的东西归为虚伪之物。然后,他们还会想起刚才的文脉,并推测这是我在向他们展示对时间和空间的扭曲。由于一个人无法同时抓住许多人的肩膀,所以那个人一定是轮流对每个人做出了这种动作,而轮流做出动作应该存在着时间上的接续关系,所以可以判断,周围的那许多个我都是处于不同时间点的我,在他们的理解走到这一步之后,接下来就要看他们对这个事实抱有多大的

信任,又能在多大程度上压抑自己脑中不由自主地产生的“这不可能”的想法了。这同时也需要高度的集中力,名侦探们马上理解了这一事实,二琉主一下变成三个人扑过来抱住我,豆源和猫猫喵喵喵甚至摆出了一幅由自己主演的真人版四格漫画。这里的所有名侦探几乎都有着类似这样的服务精神,对我做出了各种幽默的举动,所以我不由得感叹道,还好我把名侦探插在了天使兔团员们中间。因为面对的是整整三十个人,所以应付名侦探们不知所谓的小把戏和剧团成员们纯粹的惊讶还是花了我不少的时间,但这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如果不让他们彻底理解这个事实,我是无法行进到下一步的。

我不再关注抑制不住兴奋一直相互表演分身术,或者正在绞尽脑汁努力实践的剧团成员们,转身对名侦探们说:“好了,现在你们也能让时间和空间发生扭曲了。我们都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对空间做出各种改动,但问题是时间。如果把时间的流动比喻成一本书的话,我们就能够在各个页面之间穿行。可是,却无法改变其中任何一页的顺序。而关键在于,我的敌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我已经不想回忆起梢所遭受的那些暴行了。

“为了干掉那个浑蛋,我必须也要跟他一样,走到时间的外围。”我说。

“那也就是说,你必须要变成存在于更高次元的存在对吧?”说这句话的是本乡塔克西塔克西。“你的所谓走到外面去,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虽然我还不太清楚更高次元的存在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嗯,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二琉主接过话头说,“二次元的存在……也就是漫画中的人物只能存在于页面之中,他们根本不知道页面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如果把这个现象套用到四次元的时间中,因为三次元和四次元,也就是空间和时间是被组合在一起形成我们的时空的,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同时处在三次元和四次元的内部。三次元中的我们可以自由地创作漫画作品。也可以制作、接触、移动和破坏三次元的物体。可是,却不能扭曲或破坏三次元本身……就在刚才还是这样。但现在我们却已经能够做到这一点了,那么我们可以认为,自己已经走到了三次元的外侧对吧。现在我们已经可以随意改变三次元的形状了,就像我们之前可以随意描绘二次元一样。至于四次元……也就是时间,我们现在充其量只能在其中随意移动而已。这用三次元来打比方的话,就是只能触碰某个物体而已。我们还不能创造,也不能破坏。但如果我们走到时间的范畴之外的话,就能随意创造或毁坏时间,随心所欲地改变它的存在方式了吗?创造时间、破坏时间究竟是个什么概念呢?我实在想象不出来啊……”

这时八极开口道:“刚才你把时间和空间的连续体比喻成了一本书,如果沿用这个比喻的话,创造时间就是在书中添加新的页面,而破坏时间应该就是撕下其中一页将其毁弃吧。同样的,改变时间恐怕就是重新编辑页面或者更换页面吧?比如把第三章放到第六章后面。”

那个“黑鸟男人”很可能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那要走到四次元外侧,就意味着要进入五次元对吧,可是,时间和空间之外究竟是什么呢?”二琉主又说,“时间和空间之外,同时也意味着宇宙的外侧吧?这也就是说,存在于那个地方的人,可以把整个宇宙和其中的历史当做一本书来翻看……这样的人究竟在哪里啊?话说回来,在时间和空间之外,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类能够存在的地方吗?”

“嗯嗯嗯,虽然我暂时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我觉得,时间和空间之外……话说回来,所谓的时间和空间,不都是存在于我们意识当中的概念吗。”说这句话的是樱月淡雪。“嗯。因为我们可以身处同一个场所,却看到各自不同的时空不是吗?就好像我们明明看到的是凤梨居,但星期三先生却看到了奈津川山庄一样,虽然我们现在也能够看到奈津川山庄了,可是,外面的媒体人员却还不能做到这一点。而刚才也是一样,我们明明处在同一个时间点,但把手放在我们肩膀上的星期三先生却进入了完全不同的时间。在我们看来,似乎那些分裂了的星期三先生全都跟我们处在同一个时空,但真正跟我们处在同一时空的却只有把手按在我们肩膀上的那一个星期三先生而已。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时,就看到了……也就是说,意识能够推动时间,也能够扭曲时空。星期三先生刚才说过,不应该想着自己要扭曲时空,而应该让自己知道时空是扭曲的,他的那句话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即便自己拥有想要扭曲时空的意识,也会因为自己从未扭曲过时空而让时空不可能扭曲这一思想占了上风,而一旦让疑惑战胜了信念,就真的无法扭曲了。可是,一旦我们得知时空真的可以扭曲,就会相信时空是可以扭曲的,也会认真地想要试着扭曲时空,只有我们认真地尝试去做那件事时,才能真的实现时空的扭曲。而且,对了对了,就在星期三先生用实际行动向我们说明这一点时,他体内流淌的时间跟我们所在的时间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不是吗?我们的时间当时跟整个世界的时间是同步的,但星期三先生那个时候应该已经进入另外一个时间范畴了吧?”

如果加上我在“凤梨之家”度过的时间,那么我和他们之间的时差光靠时钟恐怕已经无法计算了吧……必须要动用年历了。梢分裂出来的六个人格出生在事件发生的十四年前,并且一直作为另外的人格生活了整整十四年,直到事件发生前几个月,才开始陆续消失。

没错,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存在于意识当中。

“这个想法我收下了。”我对名侦探们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意见吗?”我姑且向他们再次确认,但大家好像都已经赞同了这个想法。“那好,现在我们来讨论下一个问题吧,我们究竟要怎样才能完全走到时间和空间的外围呢?”

我本来还对樱月有所期待,但这个穿粉红色衬衫的胖子现在只是一味地抱着他的胖胳膊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就在我心想这胖子搞什么呀的时候,本乡在我背后举起手来说了声“报告”。樱月做出一副“哦哟哟哟挺厉害嘛你想到什么了”的夸张表情,让我瞬间有些火大,但现在没时间答理他。本乡说:“当我们身处空间内部时,不是能够触碰三次元的物体吗?虽然现在我们还不能完全超越时间和空间的范畴,但应该也能触碰到时间本身了吧?虽然还不能凭空创造,完全毁弃或者改变时间的顺序,但至少应该能够稍微触动它吧?所以,要是我们进入了第五次元,应该也至少能够触碰到自己的意识了。不过我还是想象不到那是个什么概念。”说完,本乡发出不负责任的笑声,其他的名侦探也都摆出一副“本乡又在发表意义不明的演说了”的表情,但我却已经理解了本乡话中的意思。

因为我已经触碰到意识了……何止如此,我甚至还插入过意识的后庭呢。

没错。“梢的心意”正是本乡话中提到的意识。

大概,岛田桔梗等六个“梢的替换人格”得到自己的肉体生活了十四年,NailPeeler被五花大绑吊在透明长桥尽头,还有“鞭子男爵”跟我的对话也都是与意识的触碰吧。

很好,我又想。既然已经能够触碰到意识,意味着我所在的这个位置距离超越时间范畴这个目标还是比预想中的要近的。我面对这意想不到的光明前景,感到士气稍微上升了一些。

随后我开始犹豫,究竟要不要告诉那些名侦探“意识或心意会拥有自己的人格,并形成一个特定的外形”这一事实呢?那些名侦探在得到这一智慧后,一定会马上将其理解吸收,并重新构筑自己的世界观吧,可是,我真的应该如此轻易地让这一重大智慧扩散出去吗?毕竟从我的意识中已经生出了两个人,而从梢的意识中甚至出现了七个分身。如果让这里在场的三十个人都知道这一事实的话,我完全无法想象届时会生出多少拥有身体的心意来。而且从NailPeeler身上我可以得知,就算没有肉体,只要有了能够代替皮肤的某种东西……比如皮革或橡胶的手套、衬衫、内裤、袜子或者滑雪面罩,就足以用来决定一个外形了。没错,只要把意识用东西包起来就能让其持有外形,然而一旦失去了那层包裹,意识大概也就会失去固定的形态吧。这跟凤梨居一样,“从这里到这里的一个空间”这种划分的概念才是关键所在。只要有了对空间的概念……我开始想象超过一百个白痴名侦探和搞怪剧团成员的各种心意不断从他们家衣柜里爬出来的情形,不禁感到一阵寒冷……不,应该是厌烦。而且,就算不会发生那种漫画一般的情节发展,我也应该避免给予他们太多不必要的智慧吧。如果我在这里把这一智慧泄露出去,那它的传播肯定就不会仅仅局限在在场的三十个人之内,信息必定会扩散出去。没错,这已经变成了类似世间法则一样的东西了。而且,现在这个世界上,人们都带着截然不同的各种心意生活着,其中必定也存在远远超出让人厌烦这一程度的思想和感情吧……不,关于这一点我还拥有不少实际经验,所以可以非常肯定那种思想和感情的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着许多这样的人,他们都若无其事地抱有足以让全世界人都为之唾弃并踏上一万脚的感情。如果他们的那种感情也都得到了肉体开始自由活动的话,那这个世界肯定就会变成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吧……毕竟那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幻想和执念啊。如果连这些东西也开始横行于世的话,现在人们心中所想的地狱届时恐怕就会变得犹如迪斯尼乐园一般美好吧。因为那里有的只不过是平淡无奇的惩戒、并不致死的责罚而已。不过,这并不只是让变态和恶棍的心意在世间昂首阔步的问题。对任何一个人来说,自己的心意突然拥有肉体跳出来乱跑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会是童话般的感觉,就像NailPeeler和鞭子男爵,他们虽然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帮助了我,但他们都是用那种让人禁不住想说“拜托你们能不能稍微正常一点啊”的麻烦手段接近我的。而且,万一某个人的心意夺走了别人的肉体,那无疑会酿成一场悲剧。我不应该再让“岛田桔梗”家人所受的那种痛苦重演了,而且也不能再让被夺取肉体,尚未享受人生便已经死去的岛田桔梗等这样的牺牲者出现了。况且,事态之所以会变得如此复杂,也是因为“梢的心意”夺走了梢的肉体啊。想到这里,我又发现自己无法想象如果“梢的心意”从未出现在这里,事情究竟会变得如何。未来和过去都是早已决定好了的……这种想法难道只是单纯的自暴自弃或无力感的体现吗?还是虽然无法用言语表达其根据,却依旧在心中坚信着的一种推测呢?

我认为,到现在为止发生的这些事情,都完美地阐释了命运决定论在其中的作用。三田村三郎的时间跳跃造就了凤梨居事件,“梢的心意”的出现让“勺子”得以复活……那么,我是否能够让那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黑鸟男人”对梢的暴行变成从未发生过的事呢?

我呆呆地让大脑运作着,却得不到任何答案。与此同时,名侦探们正聚在一起,利用韦恩图来讨论时间、空间和意识的关系。

“好了,关于五次元现在暂时先讨论到这里就好吧。那六次元是什么呢?”猫猫喵喵喵手上拿着一个素描本,她已经在上面画了六个圆,分别标注着“点”、“线”、“面”、“空间”、“时间”、“意识”。

“意识能够扭曲时空,而且还会对整个世界发生作用,所以意识应该是最大的吧?是否还存在比意识更大的东西昵?”她那阵势看起来比筑地的鲜鱼批发商有过之而无不及。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不,我觉得不能认为意识能够掌握一切哦。”说这句话的是二琉主。“因为毕竟还存在无意识这种东西啊……我们之前不是还不知道意识能够扭曲时空吗?所以啊,应该还有很多东西是我们所不知道的。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说得也对呢!”猫猫也说,“如果意识等同于整个知识海洋的话,我们应该不会再有新的知识了啊。那六次元就是‘知识’……不,‘知识’或者‘智慧’指的应该都是包含在意识中的东西吧。应该是更庞大的,连未知之物也包括在内的,这样一来,应该叫做‘知’比较合适吧。‘知’,概括了我们所不知道的一切道理和真理,包罗万象。很好,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那么,比‘意识’更大的是‘知’……”猫猫在图的最外侧画上第七个圆,并在旁边标注了“知”。

“现在我们知道六次元是‘知’,到这里应该差不多是极限了吧?因为毕竟连‘不知道的东西’也已经概括进去了啊,应该再没有比这更大的……”

“啊,我知道。”举手打断她的是樱月。

“好的,樱月先生。”猫猫像学校的老师一样批准樱月发言。

“那个,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不是在绝对意义上超越‘知’的存在……”

“是什么呢?

“其实,我觉得人类的‘创造’或‘发明’是超出‘知’的限制,并不断扩大着‘知’和‘意识’的范畴。”

呵,我忍不住笑了。不过这的确是这家伙会说出来的话。

人们很可能像创造艺术作品一样,“发明”了整个世界,同时扩大着自己生活的范畴。这搞不好就是生命的本质哦。

那就是樱月的世界观。他的那些天使兔剧团同伴们好像也有人听过樱月的这个理论……甚至已经听腻了,因为我看到他们脸上都露出了加藤这个白痴又开始痴人说梦了的表情。但此时此刻,我发现自己经没有了最初听到这个言论时感到的抵触感。不,何止如此,现在回想起樱月关于人与人之间相互影响的那段话,我觉得那绝不仅仅局限于个人的生死观,而可以不断扩展到更广的范围,因此,我深深感受到了那番话的本质的正确性。世界以人们所相信的形态存在着,而人们的世界观也在不断接受着他者的影响,不断摇摆着。“意识”能够改变时空的形态就是其中的一种表现。一旦有人告诉自己,时空是可以扭曲的,这样一来,自己的时空便也会扭曲了。或许,过去的世界真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平面吧。说到底,我的世界观可能也早已被樱月的世界观所影响了。

“可是,跳出全体性的‘知’的范畴,真的能够创造出什么东西来吗。”二琉主说,“所谓的‘知’应该包括了我们尚且不得而知的事物不是吗?那么,所谓的‘创造’和‘发明’,应该只是单纯地‘发现’了本来就存在于‘知’当中的事物吧。”

二琉主的那番话跟樱月的说法是完全对立的。

“把‘知’当成一个囊括一切的终极性存在,这个想法并没有错哦。”樱月回应道,“可是,所谓的‘创造’,指的应该是‘制作不存在的东西’,所以,我才把超越‘知’范畴的‘创造’作为一种可能性提了出来。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世界观,而且‘创造’和‘发明’一旦被实践,它们在下一个瞬间就会进入‘知’和‘意识’的范畴,所以我觉得这跟美神君的世界观也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哦。”

我看着面带微笑、语气平稳的樱月,笑着想道:哦,他这是打算搞持久战吗。毕竟决定胜负的是影响力,所以只要慢慢交换彼此的世界观就可以了……樱月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按照樱月的想法,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错误的个人世界观。因为这个世界就是人类按照自己所思所想的形式存在着的。无论在什么时候,只有自己坚信的那个世界,才是正确的世界。

“那我们来投票决定吧。”猫猫若无其事地做出如上发言,我不禁想说“喂喂,你这难道打算用少数服从多数来决定世界观吗”,但我知道,这个做法才是最恰当的。世界观这种东西确实是由少数服从多数来决定的,而且整个世界也都是由占多数的那个世界观来构筑的。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放弃了对世界观和世界的思考,将决定权交给了别人,自己则选择相信绝大多数人所相信的世界,这样一来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了。樱月依旧一言不发地保持着微笑,不一会儿,投票结果就出来了,“创造和发明”成功超过了“知”……竟然是全体一致同意。二琉主也向“创造和发明”投了一票,为此,天使兔团员纷纷吐槽道:“喂喂,你到底是哪边的啊?”二琉主则说:“呃,难道你们不觉得让‘创造和发明’超出‘知’的范畴比较罗曼蒂克吗。”他羞涩的举动成功地引来女孩子们一阵“呀,好可爱”的尖叫。樱月依旧一言不发地笑着。

“那么,第一二三四……七次元就确定是‘创造和发明’了哦。”说着,猫猫又在韦恩图上画了个更大的圆。

“那这之上还有别的什么吗?”她话音刚落,又有一只手举了起来。是跟樱月同属天使兔剧团的本乡塔克西塔克西。

“好的,本乡先生请讲。”

猫猫说完,本乡放下手,说道:“啊,那么,就是爱吧。”

天使兔剧团马上爆发出一阵大笑,纷纷说道:“本乡啊,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爱不离口啊。”“他总是爱来爱去的。”“一要他说点什么,就肯定是爱了。”

面对这般盛况,本乡又说:“什么嘛,那就梦想吧。”

他说出这句话后,剧团成员不出意外地更加沸腾起来。“什么啊,认真点啦。”“别开玩笑了本乡。”“回家去吧笨蛋。”“爱与梦想跟‘知’和‘发明’什么的到底有啥关系啊?”

听到同伴们对自己如此非难,本乡又加了一句:“那不如这样吧,这回可是认真的哦。伦理怎么样?”

说起来,本乡确实说过人类的行动和思想都是以伦理为基盘的这样的话,不过这次天使兔团员好像再也找不到吐槽的地方,都沉默了。嗯?他刚才那个好像真的不是在卖弄,听起来还不错吧?产生这种感觉的已经不只是剧团成员,甚至连名侦探们也开始抱有同感了。周围陷入了暂时的静默,随后八极幸有说:“的确如此。”听到他的话,本乡也得意起来,戏谑地说道:“哦,真不愧是名侦探,你也觉得是这样吧?”但八极却又加了一句:“虽然并不只有‘伦理’是最重要的。”将本乡冷落在一边,使得整个天使兔剧团又爆笑起来,随后他继续道:“并不仅仅是‘伦理’,应该还存在对‘创造’加以管辖的东西。比如在艺术领域,并不是所有‘创造’都会被接受,必须在其中加入‘伦理’,以此对‘美感’进行甄别。而在料理的领域中,更要加入‘美味’和‘安全’的要素,如果是工业设计这方面,则需要加入‘机能性’这一要素。而经过这些要素的甄别,不合格的东西都不会出现在世界上。那么,这些‘伦理’、‘美感’、‘美味’、‘安全’和‘机能性’背后,究竟潜藏着什么样的共同本质呢?”

当众人一起埋头思考时,一只手举了起来,是我的手。

“啊!迪斯科先生请讲。”猫猫面带笑容催促我发言。

“应该是‘爱好’吧。‘应该是这样的’、‘希望是这样’、‘希望变成这样’,这些愿望的根源,应该都是自己的‘喜好’才对。”我感到自己再次充满了力量。因为,就算我可以教会人们如何穿越时空,却无法教会他们怎样去爱。这句话虽然是伦伦在深夜的神代公园说出来的,但它指的就是这个。人类的“喜好”不会被“意识”和“知”所束缚,那种感情才是一切的本源。“‘喜好’才是真正的世界中心。‘伦理’和‘美感’都是从中孕育出来的,而且‘喜好’也同时控制着‘知’和‘意识’,并构筑了‘世界’的形状。”并且,从自己的“喜好”中生出的“应该是这样的”“希望是这样”“希望变成这样”等等心意,就是所谓的“意志”了。如果“意志”的所在之处会酝酿出“事物”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就都是被“喜好”所引导而诞生的……它们都顺应了人的“喜好”的强弱程度,也都出自于“钢铁般的意志”。我要拯救梢。为此我不惜扭曲一切。虽然之前还在怀疑这究竟有没有可能做到,但在第二轮投票后,再次全票通过了第九个环的内容,猫猫在素描本上画了一个更大的圆圈。八极说,“把这些都画在素描本上,乍一看好像都挺普通的,而且感觉都是理所当然的呢。”豆源又说,“因为在探求事件的真相或者真实的时候,也会得到非常简单的答案啊。”对此我表示同感,并且为此感到自己更加有力了。

到这里来真是正确的选择,我现在清楚地认识到。

我一定要推翻命运决定论。我要用我“钢铁般的意志”拯救梢。我要把我根本性的“喜好”“伦理”“美感”“应该是这样的”“希望是这样”和“希望变成这样”全都动员起来,把梢受到的伤害归于虚无。

而眼前的这张图正向我暗示了成功的未来,我感到体内又传来一种新的震颤。

“你们这帮白痴,怎么还在这里优哉游哉的画画啊。”此时,说着这句话现身的是水星C,只有他一个人。我不禁用目光询问他NailPeeler去哪儿了,但被他无视了。

“哦,这是什么,给我看看。”说着,他从猫猫手上一把抢过素描本和马克笔,“这是什么啊,统领全世界的不应该是本大爷才对吗?”说完,他便在素描本上画起来,那是一个大大的“水星C”。(见图10)

看到这个虽然诡异但又显得异常绝妙的涂鸦,大家忍不住发出了“噢噢”的惊叹。看到众人如此老实的反应,水星C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竟忍不住害羞起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稍微有些厌烦,但也因此确信了一件事。

恐怕,我把这个粗暴的男人带到这里来,也是有着某种意义的吧。

而且跟我保持同调穿越了时空的也是这家伙,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他恐怕也是作为我同伴的最佳人选吧。虽然他是个没有常识的男人,但也一定会因为缺乏常识而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大显身手。毕竟我们现在要做的正是“打破常识”这一工作,如果他真的能像那个涂鸦一样轻易超越一切,那无疑能够成为我最可靠的同伴……可是,事情并非如此轻松,因为我丝毫没有掌控水星C的自信……

看着深陷思考的我,水星C说话了:“哦,侦探,你回来啦。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在高中教室里跟诺玛卿卿我我消磨时间了吗。那是当然的,毕竟你不能总是逃避啊。喂,我也会帮你一把的啦,快去把那个戴眼镜的浑蛋干掉吧。”

原来在睡着的梢枕边放上小枝巧克力的人是水星C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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