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期前的抽痛在五月七日傍晚发作,恰好是看史奥卡医生之后的二十四小时。

五月八日,星期四下午心情恶劣,她乘坐出租车回家。宽下衣服,她小心的单击小腹。胀得发硬。

她吃完例行的药丸。再吞下一粒达痛。

当她浸在热水里,一面啜着冰冻的白酒时,她觉得抽痛断止,腹痛减弱。人又有了精神和勇气。她看了旅馆杂志,发现“饭店恶煞”的出没并未严重的影响到纽约的观光业。旅馆饭店照常客满。

位在南中央公园的加美侬大饭店,很合她的意。五月四日至十日,“加美侬”举办两项大型商务会议,以及一个为时一周的邮票展售。旅馆简介中说明,加美侬拥有六百个房间,另有大宴会室、餐饮部,咖啡店、和两处酒廊,其中一个并有狄斯可表演。

她考虑该穿什么衣服。

跨出浴红时,一阵晕眩。她连忙抓牢洗脸槽。这次持续了几乎整一分钟才消失。她作了深呼吸,再往身上洒古龙香水。

费了一个多小时装扮整齐。她显得懒散,意志似乎不能集中。

她由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竟不知道这一次次的冒险是否习惯使然。她今晚走这一趟,也许只是因袭了前几次的做法,不是欲念,也非需要。

她灌下两杯浓咖啡。等到九点钟,进备出门的时候,散漫的茫然已经烟消云散;她又新恢复敏锐而坚定。

穿一套紧身有长拉链的羊毛紧身套衫,拉链扣上拴着一个迷你警哨。

皮夹里的证件全部取出。瑞士军刀和喷气式梅司催泪瓦斯都放妥在漆皮大提包里。

头上戴着金色假发。左腕仍是那条有着“有什么不可以”牌子的手链。

一小时之后,她轻快的踏进加美侬大饭店挤满了人的大厅休息室。她抽着烟,手臂吊着大衣,注意到男人盯着她,一个个都成了呆子。她神自若,故示漠然。

有狄斯可表演的酒廊太吵太杂。她选择了“安妮皇后室”。一样的挤,但是幽暗宁静。里面的桌位已占满。吧台边还有几张空位。

古卓依照计行事。她东张西望,像是在等候约会的人。她向衣帽间的女郎询问时间,寄存了大衣。缓缓的移向吧台,眼光仍是在“寻人”。

她点了一杯白酒。这里的酒保穿着有如英国某一时代的酒店老板:扎口裤、高统袜、宽皮带、蓬袖衬衫、皮背心。女侍的服饰像挤牛奶的女工。

她挺直的坐着,慢饮浅酌,目不斜视。她左手,是一对小声争论不休的男女。右边空着。她耐心的等,充满自信。

第二杯酒刚上手,一个男人滑上了右边的空位。她朝吧台后面的镜子飞瞄一眼。四十五岁左右。中等高度,肩膀很厚,面色红润。服装讲究。金颜色的头发,服贴有致。

他看起来很像一个过气的运动健将,显著有发胖的迹象。他举起面前的双料威士忌时,她瞧见了他的钻石戒指和金腕链。

“安妮皇后室”愈见拥挤。三个声粗气大的男人冲到单身男子的身边吆暍着叫酒。他只得往卓依这边移近。肩碰了她。“对不起,小姐。”他给了她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

“太挤了。”过一会他又说。

她侧头。看见一对小眼睛。

“可能是开会的关系。”

“对,”他点头。“幸好我一个月前就订了房间,否则休想进来。”

“你参加哪一个会议?”

“哪个都不参加。”他说着,掏出一张业务名片递给卓依,同时亮起金质打火机,让她借光看得清楚。

“白隆纳;”他做旁白。“乔治亚州,亚特兰大。我是经纪人,多半是推销地方航线、补给航线、货运——这类的业务。把买方和卖方凑合到一起。所以我才会到这里来,看看哪个要卖,哪个想买。”

“亚特兰大,乔治亚州,”她将名片交还给他。“你不像南方人。”

他笑声刺耳。

“的确不是。亚特兰大是我赚钱的老家。我是水牛城人。套句俗话,本人住遍大江南北。你呢?”

“就是此地人,纽约。”

“真的?我难得碰上本地人。芳名是?”

“艾琳。”

他的套房在八楼·起居室、卧室、浴室,外加一辆有酒有点心的活动吧车。

“欢迎光临白隆纳的好客之家,”他说,“就是你的家外之家。”

她四方留心酒廊或电梯是否有人注意他们。依她看,没有。

“那批酒鬼正在听劳什子的航空违规演说。过一个钟头,我这儿就有大场面了。留着别走,艾琳,包管你交上许多新朋友。”

她大为不安。

“不好啦,”她说。“你们男孩子要谈公事。我还是喝一杯酒,走路。”

“别这样,宝贝,”他又是不自然一笑。“友善一点嘛。来……脱了大衣。喝杯酒,趁风雷到来之前,我们先玩耍玩耍。”

他将她的大衣挂进衣橱。背对着她,倒酒。

现在就可以下手,念头电光石火的闪过。她决定放弃——时机不到。

“结婚没有,宝贝?”他侧着头问。

“离了。你呢,隆纳?”

“光棍一条,”他端着酒杯走向她。“喝牛奶何必买条母牛——对不对?”

她接过酒。啜一口,在杯沿仔细的留一道唇印,以便待会事完后好辨认。

“这干什么用的?”他摸弄着她拉链头上的迷你警哨。

“万一要喊救命的时候。”她神经质的笑。

“你不像,”他笑得很低级。“也许我用得上。”

他顺手把拉链往下拉到她的腰,整件衣服敝了开来。

“嘿嘿,”他两眼发光,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有什么不可以?好,你和我,我们到卧室去彼此熟悉熟悉。”

他半拖半拉的推她进了卧室。关上房门。两杯酒搁在床头柜上。他便动手脱衣。

“等一下嘛,隆纳,”卓依说。“急什么?我们先喝点酒不好吗?”

“不好。现在没有时间。”他扯开领带。“待会儿再让你喝个够。”

他已经上空。胸背又厚又硬,肌肉发达,绝不是她第一眼瞥见的胖。

“来啊,快。”他在催。

她还在迟疑,他已大步上前,箝紧了她。

“等一等,”她喘着。“等一等,隆纳。我要去拿皮包。”

他放手退开,狐疑的盯着她。

“干嘛?”

“哎呀,女人的事嘛,”她说。“你先准备好,我马上就来。”

“好,尽量快。”他在吼。

她跑进起居室。此刻大有机会可逃。只耍抓起皮包大衣,冲出门。他裸着半身,绝对不会追出来。

但是她不逃。她要留下,完成任务。这人罪有应得,该死。现在她担心的是时间。他在候客。她是否来得及在那些人到达之前办妥一切?

她拎着提包转回卧室。

“马上好。”她钻进浴室,拴上门。靠在上面大喘气。先拉好拉链,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快点快点,”他使力的敲着门嚷。“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一次,她绝对没有办法由他身后欺近。除非,先向他妥协。那不是她所愿。那会毁了整个计划。

她拉开折刀,搁在洗脸槽边。再取出梅司催泪瓦斯罐,紧握在右手。

“准备好了吗,隆纳?”她轻快的唤着。

她以左手拉开门栓。他就势砰开了门,穷凶极恶的扑上去。

她举起瓦斯罐,笔直的朝他脸上喷。他急退,她逼进。喷头对准了他的眼、鼻、口。

他咳嗽、打喷嚏、噎气,他弯下身,两手挡着脸,仰面翻倒。他拚命抽气,想要呼吸。他的手指猛抓着泪水弥漫的双眼。

她凑近,再喷,直到整罐瓦斯喷完。

她这才跑入浴室。匆忙拧了条湿毛巾,捂住自己的嘴和鼻。拿起军刀,转回卧室。他在地上,手遮着脸,痛苦不堪的扭着,发出野兽似的呻吟,毛茸茸的胸膛剧烈起伏。

她倾身。将刀刃送入他的左耳下旁。又深又弯的一刀。他全身一抽,弹跳起来。一道血泉射出。她急跳躲开。他的手从脸上滑落,迷糊的泪眼瞪着她,而后晦暗。

瓦斯味对她起了作用,她喘着,咳着,但却仍然奋力的完成最后一项“仪式”,刀锋一道又一道的刺割着他的下体;“好了。好了,好了。”

她飞奔入浴室,关紧了门。重重吸几口新鲜空气,重新湿了毛巾,擦眼、清鼻。细查手臂、衣服、足踝、鞋底。没有一丝血迹。

右手和刀上全是血。她扭开洗脸槽的热水,冲洗。这时才发觉刀锋缺了一块,约有半吋的刀尖不见了。

她怔了一会,计算可能的危险性。如果这一小块刀尖不在他身边的地毯上,必定在他的喉咙里。准是撞到骨头迸断的。她不能去找,不能碰他。

她快动作的洗净了刀和手,拭干。将擦手的毛巾、军刀、空瓦斯罐,全数扔进了大皮袋。出了浴室,房间里的瓦斯味已渐消淡。

白隆纳摊手摊脚的躺在血泊里。卓依查看四周,找不到断裂的刀尖。

她拿起方才喝过的杯子,干了酒,空杯一并装入皮袋。接着便以湿毛巾擦拭浴室的门把、水龙头开关,以及卧室的门钮。

穿起大衣,将房门拉开一线,往外探。再以湿毛巾擦了门锁、门链、门钮。毛巾塞入皮袋,用脚踢开房门,走出去再以膝盖把门勾上。

她等电梯的时候,另一架“上行”的电梯,门开,涌出五个边笑边闹的男人。

他们根本没有瞥见她,一路叫嚷着上了走廊。五个人一齐停在白隆纳的房间门口。其中一个举手敲门。

下去的电梯正巧停在八楼,梯门滑开,古卓依从容不迫的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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