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起一根烟,横躺到办公室宽大的沙发上,抱着头开始了苦思冥想,如果我不出去,下午三点以前,怎么把密件安全地送出去才不会使田秘书有所觉察?

交通站远在北城外一处隐秘之地,几乎每次都是我亲自过去,而且七绕八拐,瞒天过海,没出过什么岔子。眼下形势千变万化,说不定军统也盯上了那块地盘,要是找个相熟的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夹带过去,不一定能看清那边的暗示。这封情报事关重大,这样铤而走险的事,无论如何不能托人去做。

事实上,国共合作这些年,陇东地面靠近边区,明争暗斗的事有一些,但基本上还算太平。但自今年初皖南事变后就不一样了,老蒋翻脸,形势急转直下,真正的较量可以说刚刚开始。

我很快否定了直接接触交通站的方案。那怎么办?

老秦以前倒是交代过,要是事情实在十万火急,在我无法脱身的情况下,可在我二楼的办公室外墙窗口,晾晒一双黑皮鞋。

教育科这栋三层砖木结构的小楼刚好毗邻后街,虽然距离有些远,但街上过往的行人和对面的门店,勉强可以看见我二楼的窗口。

但老秦很快告诉我,你周围情况复杂,这种方法存在一定的危险,极易被外人觉察后捷足先登,事情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千万不要启用。

我连忙问老秦:“我楼下是一条青蔓覆盖的回廊,通往县府大院的食堂,不到冬季,一般底下人不会发现我上面的窗台,但时常有人过往,问题是,我们的人如何拿走皮鞋?”

“呵呵,这的确是个大麻烦,不过你放心,反正不会直接用竹竿去挑。”

老秦的回答轻描淡写,模棱两可,让我一头雾水。当然,组织有纪律,行动有规则,该知道的必须清楚,不该知道的不能问,这就是秘密工作的特性。

我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窗口,拉开窗帘,站在窗前向外望去,外面天色苍黄,北风劲吹,刮得窗前的树冠摇摆不定。站在我这个角度,对面后街上“王二杂货店”和“林家当铺”掩映在树丛的罅隙之中,视线很是模糊,只有“李四羊肉面馆”的前门,透过槐树的v字分杈,看得比较清楚。

此时,李四站在门口,端着一壶茶,一边招揽进门的顾客,一边不经意地朝我这边仰头张望。

“李四羊肉面馆”是我和田秘书经常光顾的地方。李老板人缘不错,和田秘书有多年的交情,我和他也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寒暄几句。田秘书就不一样了,他是本地人,隔三岔五,总是从李老板那里带些煮好的羊蹄羊血之类,提回家孝敬老父。

好像蓝金枝也不少过去,她对羊脑情有独钟,说是羊脑可以美容,怪不得蓝小姐有羊脂玉一样的皮肤。

我窗口的西北方向斜对面,正好是县部蓝县长的办公室。他是个喜光的人,很少拉上窗帘,只要他在,我时常可以透过窗户,看见他在办公室里漫步的身影。大概是很讨厌我的缘故,他很少朝我这边投来目光。

蓝县长的窗台上有几盆花花草草,老远看过去长得很茂盛,一般都是他的秘书老贾浇水伺候,蓝县长平时看都不看一眼。

我正要收回目光,发现蓝县长急匆匆地进入了办公室,他把手中的一叠什么文件资料往桌上一撂,解开中山装的风纪扣,走到窗口,一把拉开了窗户。不知道他是想透透气还是抬头看见了我,很快地就转身离开,好像是走出了办公室。

我摇了摇头,觉得不可思议,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蓝县长关注窗外的风景,但为什么就只有短短的一瞬,是因为我的存在吗?

不久,蓝县长的秘书老贾提着一只浇花的洒壶,走到了窗台,他先抬头朝我这个方向看了几眼,然后很快地低下头,开始慢慢地浇花。

老贾曾是军统的人,这个我是很清楚的。西安事变后,西北区的军统组织一度瘫痪,他一直在县长身边就职。平时我对他还是存有戒心的,但遗憾的是,今天我在军统平凉站另搭的班子上,看到县府内的确有一个人赫然在目,此人并非贾秘书。

此刻,我看到老贾鬼鬼祟祟的样子,还是心有余悸,拿不定主意。

剩下离我窗口最近的一个角度,就是后院仓库的大门了,那里是县部存放办公用品和应急战略物资的地方,平时由县警局派两个警察轮流值守,人员不定,但从不离岗。

此刻,那两个值守的警察,正躲在库房背风的角落里抽烟闲聊,很久以来,我还没看见过他们真正地站到门口守卫。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快到午饭时间了,回廊下已响起了零乱的脚步声。

怎么办?从窗口这里,望出去的眼线这么复杂,情势一点也不明确,老秦的人会及时看到皮鞋吗?即使看到,会是敌还是友?

看来别无选择,我准备采用这个应急方案,不管会出现怎样的变故,在我开会离开办公室之前,皮鞋会在我的视线之中,或许,我能亲眼看到它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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