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两性平等的社会,女人将把月经只看成是进入成年生活的特殊方式。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的身体都有其他令人不快的需求需要关照。但这些都容易适应,因为大家都有这些需求,它们对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一种污点。月经之所以在进入青春期的女孩子当中引起恐惧,是因为它把她划入一种劣等的、有缺陷的类别。这种社会地位的降低,使她感到沉重的压抑。假如她没有失去做人的自尊,就会对流血的身体仍感到骄傲。而如果她能够顺利地保持这种自尊,她对自己肉体的羞辱感,就会大为减弱。一个通过体育、社会、智力和宗教活动,为自己开辟超越道路的少女,将不会认为她的性特征是一种发育不健全的表现,并且会很容易超越它。如果少女在这个阶段经常出现神经病的状况,那是因为她在让自已经受无法想像的折磨的命运面前,感到无依无靠。在她看来,她的女性气质意味着疾病、痛苦和死亡,她深深地为这一命运所困扰。

海伦·多伊奇所描述的一个叫莫莉的病人,是说明这种焦虑的典型例子。摘要如下:

莫莉在14岁时,开始受心理紊乱的折磨。她家里有5个孩子,她排行第四。据说,她父亲极其严厉,心胸狭窄。每当吃饭时,他总是对孩子的仪表和举止说三道四。母亲忧心重重,很不快活。每遇到这种事,父母常常说不到一起。一个兄弟离家出走。莫莉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小家伙,踢踏舞跳得很好。但她胆怯,把家庭纠纷看得很认真,害怕男孩子。她对姐姐怀孕的事很感兴趣,知道了详情,并且听说女人常在生孩子时死去。她照顾那个婴儿两个月。当姐姐离开家时,家里又大吵一场,母亲晕了过去。莫莉的想法大多与分离、晕倒和死亡有关。

母亲说,莫莉在几个月前开始有月经。她对这件事感到很难堪,对母亲说:“它来了。”她和姐姐一起去买卫生纸,路上碰到一个男人,她便低下了头。总之,她显得“很讨厌自己”。她在经期从不感到难受,但总想对母亲隐瞒这件事,即使母亲看见了床单上的污迹。她对姐姐说:“现在我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可能会怀孕。”姐姐告诉她:“要发生这种事,必须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她回答说:“我不是正和两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吗?——我的父亲和你的丈夫。”

父亲不许他的女儿们夜晚出JI,因为镇里驻扎了些士兵,常有强奸的传闻。这些担心更使莫莉认为男人是非常可怕的东西。自从第一次月经来到以后,她对怀孕和生孩子时死去的焦虑,越来越严重,以至不久她拒绝离开自己的房间,现在,有时终日躺在床上。如果她出去玩,一想到离开家附近,就会“浑身发抖”。她总是十分警觉,对声音细心倾听,担心有人会闯进家门。她经常流泪,做白日梦,还提笔写诗。为了不致昏倒,她断断续续吃些东西。她害怕上汽车,不能上学,不能过正常生活。

南希的病史与此相似,但涉及的不是月经初潮的问题,而是小女孩对自己内部的焦虑。

这个小女孩快13岁时,跟姐姐的关系非常亲密。

当姐姐偷偷订婚后来又结婚时,她对自己能得知这个秘密很是得意:分享天人的秘密,就等于被大人们承认。她和姐姐生活了一段时间。但当姐姐对她说,她要“买”一个婴儿时,南希对姐夫和即将出世的婴儿感到嫉妒:人们还是把她当成孩子对待,在她面前故弄玄虚,这叫她如何忍得下去。她开始感到体内不适,想去做切除阑尾的手术。手术倒是做得很顺利,可南希在住院期间一直狂躁不安。她对她不喜欢的护士大发脾气;她试图勾引医生,说她“什么事都知道”,要他和她一起过夜——也许心里明知他不会同意,但希望他能承认她是一个大人。她责备自己,说她应当对几年前小弟弟的死负责。她尤其一口咬定自己的阑尾未被切除,或没有切除干净。她声称她吞下了一枚硬币,目的可能在于让人务必给她拍X片。

这种对做手术的欲望,特别是切除阑尾,在这一年龄阶段经常可以碰到。少女们用这种方式表现她们对强奸、怀孕和分娩的幻想。她们感到身体内部有隐隐的威胁,希望外科医生从势必发生的莫名危险中,把她们救出来。

并非只有月经的出现,在向女孩子宣告她身为女人的命运的降临。在她那里还出现了其他暧昧现象。直到目前,她的性冲动感还表现在阴蒂。很难搞清楚女孩子手淫是否不如男孩子那么普遍。她在出生后的头两年,甚至从头几个月起,就开始手淫。她放弃手淫似乎在两岁左右,后来又重新开始。从解剖学形态上看,植根于男性肉体的阴茎,比隐蔽的粘液区摸起来更诱人。但偶然的接触——孩子爬绳爬树,或骑自行车——衣服的摩擦,游戏时的触摸,甚至同伴、大孩子或大人们的教唆,都可以经常让女孩子意识到那种她努力用手再现的感觉。

无论如何,这种快感一旦得到,就成为一种独立的感觉:它具有一切儿童游戏所具有的那种轻松而天真的性质。女孩子几乎没有把这种个人享受同她的女人命运联系在一起。她同男孩子的性关系即使存在,也主要是出于好奇。这时她觉得自己慌乱、激动、身不由己,简直不认识自己。她身上的性感应区的敏感性在发展,而女人的性感应区是如此之多,以至可以把她的整个身体看成是性感应区。这一事实,通过家里人的抚摸,无恶意的亲吻,裁衣匠、医生或理发师的无意触摸,通过朋友放在她头上或后颈上的手,向她展示出来。在性游戏中,在和男孩子或女孩子的扭打中,她逐渐懂得并常常有意追求强烈的刺激。吉尔伯廷在香榭丽舍大街与普鲁斯特的扭打,就属于这种情况。当她在母亲毫无猜忌的目光下跳舞时,她在舞伴的怀抱中感到一种奇怪的柔情。于是,连受到严格保护的处女,也经历了比较具体的体验。

在“有教养的”圈子中,大家对这种感到遗憾的事情,一致保持沉默。然而,家里的朋友、叔舅、表堂兄弟的抚摸,更不用说祖父外祖父和父亲的抚摸,极少如母亲所想像的那样是无害的。教师、牧师或医生,可能是鲁莽的,不得体的。关于这类体验的叙述,可以在维奥莱特·勒迪克的《窒息》、S·德·泰瓦哥尼的《母亲的怨恨》、亚絮·戈克莱勒的《蓝色的桔子》和卡萨诺瓦的《回忆录》里发现。此外,斯特克尔认为,祖父外祖父往往是很危险的人物。

那年我15岁。在葬礼的前一天,祖父到我们家来住。第二天早上,母亲起床后,他过来要上床和我玩。我马上起身,没有理他……从那时起,我开始害怕男人。

另一个少女对她在8岁或10岁受到的严重打击记忆犹新。当时她的外祖父,一个70岁的老头子,用手指插进她的生殖器,胡乱摸了一阵儿。这个孩子感到非常疼,但不敢提起这件事。从那以后,她对与性有关的一切事,都十分惧怕。

对这类事,小女孩通常由于羞耻闭口不谈。况且,即使告诉了父母,他们的反应也往往是责备她:“别提这事了”,“你可真下流”。她也对陌生人的某些古怪行为保持沉默。一个女孩子向李普曼博士谈了下面的情况:

我们向一个鞋匠租了一间地下室。当我们的房东独自在家时,他常常来找我,把我抱在怀中,久久地搂抱着我,前后抽动。而且,他不是吻我的表面,而是把舌头伸进我的嘴里。由于他的这种举动,我非常讨厌他。但我对这类事只字不提,我非常害怕。

除了胆大妄为的伙伴和不正经的朋友,小女孩还会在电影院碰到有人用膝盖顶着她;晚上坐火车时有人的手顺着她的腿滑动;小伙子在她走过时嗤嗤地傻笑;男人在路上尾随她;

有的人搂抱她,也有的人偷偷摸她。她对这些冒险举动的含义浑然不觉。15岁的女孩子的脑子里,经常是乱糟糟的,因为她的理论知识与这些实际体验无法结合,她已经体验到被刺激的感官和欲望的所有强烈冲动,但她认为,如同弗朗西斯·雅姆笔下的克拉拉·戴荣伯瑟那样,男人的吻就能让她做母亲。克拉拉虽然在生殖器结构方面有比较准确的知识,但在舞伴拥抱她时,却认为她的激动是由偏头痛造成的。

无疑,少女们的知识,现在比过去更丰富。但有些精神病学家认为,有不少进入青春期的女孩,对生殖器的排尿功能以外的功能,仍是无知的。总之,她们几乎没有看到她们的性冲动与生殖器的关系,因为没有男性勃起那样明显的迹象在指明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在她们对男人们的罗曼蒂克式的白日梦,即爱情,和她们所知道某些粗俗事实之间,存在着难以填平的巨大鸿沟。蒂德·莫尼埃说,她和一些朋友发誓要搞清楚男人的身体构造,然后相互报告:

我故意没敲门就闯进父亲的房间,于是我做了如下报告:“它看起来像个羊腿形的袖筒;就是说,像个滚筒,上面有个圆形的家伙。”要说得明白很难。

我画了一张图,实际上是画了三张。每个人抢走了一张,缩起脖子,一会儿看一眼,哈哈大笑,然后沉入梦想……像我们这样天真无知的女孩子,怎么能把这样一个东西,与感伤的歌曲、美丽浪漫的故事联系在一起?在那里,爱情完全是由尊重、羞怯、叹息和吻手构成的,因此被升华到阉割的地步!

然而,通过阅读、谈话和耳闻目睹,少女还是使她肉体的骚动具有了含义。她变得非常动人,充满欲望。在她的兴奋、极度激动、湿润和隐隐的不适当中,并通过这些,她的身体展示了新的令人不安的一面。年轻男人公开欢迎自己的性冲动倾向,因为他高兴接受他的男性地位。他的性的欲望,本质上是攻击性的、贪婪的;在那里他看到了对自己主观性和超越性的肯定;他在同伴们面前夸耀它;他的性器官仍然是他引以自豪的化身。那驱使他接近女性的冲动,与驱使他面对世界的冲动,属于同一个类型,而他是在这两种冲动中认识到自己的。相反,小女孩的性活动始终是隐秘的;她的性冲动一旦变化并侵袭到她的全部肉体,它的神秘性就会变得极其令人痛苦:她深受这种骚动的折磨,如同在忍受某种可耻的疾病。它不是主动的,而是一种即使在想像中也不可能自主消除的状态。她没有梦想过占有、塑造和侵犯,她的角色是等待和渴望。她感受到依附,她在她异化的肉体中嗅到了危险。

由于她的漫无边际的希望,她对被动幸福的梦想向她揭示了,她的身体显然是一个注定要属于另一个人的客体,于是她乐意只根据它的内在性去实现性体验。她所渴求的,是另一个人的手、嘴和肉体的接触,而不是这个人的手、嘴和肉体本身。她把性伙伴的形象留在暗处,或丢在理想的迷雾之中。然而,她无法摆脱他的形象对她的缠扰。她对男人的幼稚恐惧和反感,比以前更加暧昧,更加令人痛苦。以前,这些情感来自她童年的机体与她成人未来的彻底分离;现在,它们的根源在于少女在她肉体中所感受到的那种复杂性。她认识到她注定要被占有,所以她渴望被占有,同时她又讨厌自己的欲望。她对那种情愿充当猎物的被动性,既渴望又恐惧。赤条条。出现在一个男人面前的想法,使她极其兴奋;但她又认为,那时她在他的注视下将是孤弱的。那只抓住、触摸她的手,比他的眼睛更专横、更强求:她更加胆战心惊。然而,肉体占有的最明显、最可恶的象征,是被男性的性器官插入。少女一想到有人居然能像在皮革上戳一个洞一样,在她所认同的身体上戳一个洞,或像撕破一块布似的把它撕裂,就恨恨不已。但是,比起这种伤害及随之而来的疼痛,更让少女反感的是,她应当承受这伤害和疼痛。一位少女曾对我说:“想到被一个男人刺穿,真是太可怕了。”并非是对男性生殖器的畏惧引起了对男性的恐惧,但这种畏惧是这种恐惧的证实与象征。在一种比较普遍的心态里,“插入”的想法取得了猥亵的、使人屈辱的含义。反过来,这一含义又是这一想法的主要成分。

少女的焦虑,表现在折磨人的梦魇与缠扰人的幻象当中:她在心中感到有一种阴险诱人的意愿之时,正是她在许多情况下被强奸的想法纠缠不休之时。这一想法,通过多少有些定型的象征,在梦境和行为中表现出来。在临睡之前,女孩子察看床下,唯恐发现某个居心不良的盗贼藏在那里。她似乎听到家里有窃贼的动静;一个恶棍破窗而入,手持尖刀要刺她。

男人多多少少让她感到惧怕。她开始对父亲感到某种厌恶;他的香烟味儿变得无法忍受,她十分讨厌在他之后到洗澡间去。即使她对父亲仍充满深情,这种生理反感也常常会感到。孩子装成生气的样子,仿佛她已对父亲怀有敌意,这种情形常常发生在妹妹们那里。精神病学家说,他们经常发现年轻病人在做某种梦:她们幻想,自己当着一个年长女人的面被某个男人强奸,这个女人也允许这么做。显然,她们在以象征方式,要求母亲同意她们屈服于欲望。

这是因为,她们受到的一个非常可恶的压抑,即虚伪的压抑。正当少女在自身中,在周围各处发现生命与性的神秘骚动时,人们却要求她“纯洁”、“清白”。她应该洁白如雪,晶莹如玉。她穿的是薄薄的蝉翼纱,她的房间布置得很高雅,她走近时声音要放低,不许她看淫书。然而,没有一个“好女孩”能不沉迷于“可恶的”念头和欲望之中。她努力向最要好的朋友隐瞒它们,甚至对自己也隐瞒。她希望只依照规律去生活与思想。她对自己不信赖使她显得狡猾、不快活、愁容满面。而后来,对她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克服这些抑制更困难的了。

同时,不论她怎样抑制,仍感到被不可名状的越轨想法所击溃。她不仅是在羞耻当中,而且是在悔恨当中,经历这个变成女人的过程的。

可以理解,对女孩子来说,未成熟的青春期将是一个痛苦的骚动期。她不想仍做一个孩子。但成人世界似乎是令人望而生畏和讨厌的。如柯莱特·奥德里所说:

因此,我盼望长大,但我从未认真想过过一种我所见过的大人那样的生活……所以,我心里一直在想,要是既能长大,又能永远不接受成人的那种地位,那该有多好。我可不想加入父母、管家、主妇和家长的行列。

少女想摆脱母亲的束缚,然而又强烈感到需要她的保护。这种庇护之所以是必要的,是因为一系列越轨行为。如手淫、暧昧的友谊和读不正当的书籍,给她造成了沉重的精神压力。

被海伦·多伊奇引用的下面这封信,是一个15岁的女孩写的,它很典型:

母亲让我穿一件礼服去参加W家的盛大舞会——这是我穿的第一件礼服。我不肯穿,她很惊讶。

我求她让我最后一次穿穿粉红色的短装。我非常害怕。这礼服使我觉得,仿佛妈妈要出远门,而我却不知道她何时才会归来。这不蠢吗?有时她看着我,就跟我还是个小女孩似的。啊,要是她知道该有多好!

她会牢牢把我拴在家里,并且会看不起我。

在斯特克尔所著的《女人的性冷淡》中,我们会发现对女性童年的很好叙述。书中有一位维也纳姑娘(巴克费奇),她在21岁时提出的详细自白,具体综合了我们分别研究过的所有现象。下面是摘要:

“5岁时,我选择理查德做我的伙伴,他是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很久以来,我一直想知道究竟怎样才能分辨一个孩子是男还是女。有人对我说,根据耳环……或根据鼻子。这似乎使我感到满足,不过我总觉得他们在向我瞒着什么。突然,理查德说他想撒尿……于是我便想把我的便盆借给他用……我一看见他的器官,那我从未见过的东西,就兴奋到了极点:

“你那里长着什么?天啊,多漂亮啊!我也想长个这样的东西。’于是我抓住了这器官,亲热地握着它……我舅妈的咳嗽声惊动了我们……从那天起,我们的行动和游戏,都很小心注意。”

9岁时,她和另外两个8岁和10岁的男孩子,一起玩“结婚”和“医生”的游戏。他们摸她的阴部;

有一天,其中一个男孩子用自己的性器官碰她,并且说,她父母在结婚时干的就是这种事。“这使我非常气愤:‘哦,不!他们绝不会干这种下流事!”’她把这种游戏保持了很久,并同这两个男孩子有一种具有强烈性爱色彩的友谊。有一天,她姑姑当场撞见了她,大发脾气,威胁要把她送进少年教养院。她被禁止与她最喜欢的阿瑟来往,她为此十分痛苦。她的功课成绩下降了,写的字七扭八歪,眼睛也变得内斜视。她和沃尔特和弗朗兹开始了新的暧昧关系。“沃尔特成了我全部欲念和感情所追求的目标。当我坐在或站在他的对面,假装忙着写作业时,我很顺从地允许他把手伸进我的裙子下面。只要我母亲……一开门,他就立刻会把手缩回去。当然我在忙着写作业……在这段时间,我们也做夫妻那种事。但我不许他呆的时间太久。每当他觉得他插进我那里了,我就会抽出身来,说有人来了……我不认为这是‘有罪的’“我童年和男孩子的友谊,现在都结束了,留下来的全是女朋友。我非常喜欢埃米,她是一个举止优雅、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子。在一次圣诞节,我们交换了镀金的心形项链小盒,上面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我想当时我们大概有12岁,我们把这看做‘订婚’的信物,发誓彼此永远忠实,‘至死不离’。我的训练大部分要归功于埃米,她也教给我有关性方面的一些事情。早在上五年级时,我就对是鹳把婴儿带到人世间的说法产生了严重怀疑。我认为,孩子是在身体里产生的,在孩子出生之前,必须将腹部剖开。她使我充满了对手淫的特殊恐惧。在学校里,福音书对打开我们在某些性问题上的眼界有一份贡献。比如,当玛丽到伊丽莎白那里去的时候,据说孩子‘已在她的子宫里跳动’。我们在圣经里还读到其他一些类似的值得注意的段落,并在这些话的下面划了线。老师发现后,全班同学的操行几乎全被打上了‘黑点’。

我的女朋友还告诉我,在席勒的《强盗》中,提到过‘第九个月的信号’这件事……埃米的父亲从我们住的地方搬走了,于是我又成了一个人。我们彼此通信,为此使用了只有我们俩才读得懂的密写方法。然而我深感寂寞,终于又喜欢上了海德尔,一个犹太女孩子。有一次,埃米碰见我在海德尔的陪伴下离开学校,她由于嫉妒,大发脾气……我和海德尔的友谊,一直保持到我考上商业学校。我们成了亲密的朋友。

我们俩都梦想能够成为烟亲姐妹,因为我喜欢上了她的一个兄弟。他是个学生。每当他同我说话时,我就心慌意乱,所答非所问。黄昏时,我们坐在乐室里,一起挤在小沙发上,他弹钢琴时,我常常无缘无故地流泪。”

“在和海德尔成为朋友以前,我有好几个星期是同一个叫埃拉的女孩子一起上学的,她是个穷人的女儿。有一次,她碰见她父母在‘tete-a-tete’[单独会面]。是床的嘎嘎响声把她给弄醒的……她来告诉我,她父亲趴在她母亲的上面,她母亲发出可怕的叫声。

于是父亲对母亲说:‘快去洗洗就不会有事了!’在这之后,我对她父亲很是气愤,在路上总是避开他,而对她母亲,我则感到极其同情。(要是她这样喊叫,他肯定把她伤得很厉害!)”“我还和另一个女孩子讨论男性那个器官可能有多长。我曾听说,它有12至15厘米长。在学校上刺绣课时,我们拿卷尺在自己的腹部量这个长度,竟然到了肚脐。这可把我们吓坏了。如果我们结婚的话,岂不是给刺穿了!”

她看到一只公狗由于一只母狗的接近而兴奋,于是感到自己体内有一种奇怪的骚动。“要是我看见一匹公马在路上撒尿,我的眼睛就会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块给尿湿的地方。我相信它撒尿时间之长始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还对交尾的苍蝇、农村里交配的家畜特别留意。

“12岁时,我患了严重的扁桃腺炎。家里请来了一位很和善的医生。他坐在我的床上,过了一会儿,把手伸进我的被窝,几乎摸到了我的生殖器。我大叫:‘别这样无礼!’我母亲急忙跑进来,医生很尴尬。他说我是个非常讨厌的家伙,还说他只不过想拧拧我的小腿。我被迫请他原谅……我终于开始来月经。有一次父亲碰见那有血污的衣物,大发脾气。像他这样一个干净的男人,怎么会非要生活在这些肮脏的女人当中不可呢?……我觉得,因为有月经就指责我,这是不公正的。”

15岁时,她和另一个女孩子用速写通信,“所以其他人没有一个人能读懂我们字迹潦草的信。信中讲了许多关于被爱情征服的事。她从厕所的墙上,给我抄了许多诗句。我特别注意到了其中一句。我仿佛觉得,在我幻想中非常崇高的爱情,被它拖进了污泥里。那句诗是:‘什么是爱情的最高目标?一根茎上的四辨屁股。’我决心不陷入那种境地。一个男人如果爱一个年轻姑娘,不会要求她干这种事。”

“15岁半时,我有了一个新的弟弟。我嫉妒极了。因为我一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我的朋友提醒我观察‘男婴是怎么构成的’,但我费尽心机,也没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不可能朝那个地方看。大约就在这时,另一个女孩子向我描述了新婚之夜的情景……我想,当时我还是下决心结婚了,因为我很好奇。仅‘如公马一般地气喘吁吁’——她在描述时就是这样提到的——就触动了我的美感……那时我们女孩子有谁会不愿结婚,在心爱的丈夫面前脱光衣服,让他抱上床呢?这是多么刺激啊!”

人们可能会反驳说——虽然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并非是一种病态——这个孩子是例外的“性倒错”;但实际上,同其他孩子相比,她只是没有受到那么密切的注意而已。即使“有教养的”女孩子的好奇和欲望没有表现在行动上,也还是会以幻想和游戏的形式存在。我曾认识一位少女,她很虔诚,天真得出奇。后来,她变成了一个道地的女人,很有母性,十分忠诚。然而就是她,一天晚上兴奋得浑身发抖,对姐姐说:“在一个男人面前脱光衣服,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让你假装是我的丈夫吧!”接着她脱光了衣服,激动地颤抖着。任何教育都不能阻止小女孩对自己身体的意识,都不能阻止她对自己命运的沉思;所能做到的,至多只是对她进行严厉的压抑,而这在今后将会成为她性生活的沉重负担。

相反,比较理想的教育是,应当教她在接受自己时,既不感到自满,也不感到羞耻。

我们现在已经了解少女在青春期所忍受的戏剧性冲突:她无法在不接受她的女性气质的情况下就变成“大人”;她已经知道,她那个性别在用一种不健全的、固定不变的生存来惩罚她,而现在她又面对以一种下流的疾病和一种模糊的罪恶形式出现的生存。她的劣等性,最初只被感觉成一种剥夺;但现在缺少阴茎则变成了玷污和犯罪。所以,她在向未来迈进时,是受伤的、可耻的、有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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