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卵子和精子可以在里面漂浮并结合的一个要素,水环境里的受精作用几乎总是在体外进行。大多数鱼类没有性交行为,至多是通过接触相互刺激。母亲释放出卵子,父亲则释放出精子——它们的作用是相同的。没有理由认为母亲比父亲更应当感到对卵子负有责任。在有些物种中,卵子被父母遗弃,在得不到照料的情况下长大。有时母亲为卵子准备了一个窝,有时母亲在卵子受精后保护它们。但更为常见的是由父亲来照料它们。一旦雄性使卵子受精,它就会把雌性赶走,以免它把卵子吃掉,并狂怒地保护卵子,不让它们受到任何侵扰。有些雄性是用吹气泡的办法,把一种保护性的窝封在一种隔离物质中。在大多数情况下,雄性把发育的卵子街在嘴里保护起来,或像海马,放在腹部的隔层里。

在两栖动物(青蛙和蜘蛛)当中可以看到类似现象。它们不懂得真正的性交,所实行的是抱合,雄性紧紧抱住雌性,刺激它排出卵子。卵子被释放出来时,精子存放在它们上面。在助产的蜘蛛那里,雄性把一串串的卵子顺着后腿缠绕起来,以便保护它们。当幼体即将孵化成蜈蚣时,又把它们送到水中。

鸟类的卵子在雌体内部形成的过程相当缓慢。它比较大,因而排出时有点困难。鸟卵同母亲的联系比同父亲密切,父亲只不过是用短暂的性交使它受精。通常都是母亲卧在鸟卵上面,照料新孵化出来的幼鸟。但在筑巢、保护和喂养幼鸟方面,父亲往往是有用的。在极个别情况下,如麻雀,由父亲去做孵化和喂养工作。雄鸽和雌鸽都从嗑囊分泌出乳液,共同喂养羽毛本丰的小鸽子。值得注意的是,在参与喂养幼体时,雄性因专心喂养而产生不出精子——雄性忙于维持生命,因而没有产生新的生物的冲动。

哺乳动物中的生命呈现出最为复杂的形式,个体化表现得十分先进和明确。两种生命成分的分离,即延续和创造的分离,在两性分离当中明确实现了。正是在这类群体,如脊椎动物,母亲在维持着同后代的最密切关系,而父亲则对这种关系并不那么感兴趣。雌性机体完全适应并从属于母性,而性的能动性却是雄性的特权。

雌性是物种的牺牲品。在一年的某段时间(这段时间对每个物种都是固定的)雌性的整个生命都在受着性周期(发情期)的支配。性周期的持续时间以及其节律的顺序因物种而异。性周期由两个阶段组成:第一阶段,卵子(其数量因物种而异)发育成熟,子宫内膜变厚,内膜血管充血;第二阶段,(若未受精)卵子消失,子宫内膜破裂,内膜碎片随多少有些明显的血流从体内排出,血流的时间并不长。这种现象在女人及相关的哺乳动物那里通称为月经。如果受精的确发生,第二阶段就为怀孕期所替代。排卵期(第一阶段结束时)通称为规删(发情期),它和动情、发情或性活动的周期是一致的。

雌性哺乳动物的发情基本上是被动的,目的在于做好准备,恭候雄性的到来。和某些鸟类一样,哺乳动物也可能发生雌性诱惑雄性的情况,但这只不过是用尖叫、炫耀和作出猥亵姿态等方式去吸引雄性,根本不可能强迫雄性性交,最终作出决定的还是雄性。我们看到,甚至在昆虫当中通常也是雄性在受精时采取主动,虽然昆虫的雌性作为对它完全致力于物种的回报,有很大的特权。鱼类中的雄性,常以出现和接触的方式刺激雌性排卵。青蛙和贿赂的雄性,则通过抱合扮演刺激者的角色。但尤其是在鸟类和哺乳动物当中,雄性强压在雌性之上,而雌性通常是冷漠地屈从,甚至对雄性进行反抗。

即使雌性是情愿的或挑逗的,无疑也是雄性在占有雌性,而雌性是被占有的。“占有”这个词往往十分适用,因为不论是使用特殊器官还是凭借优势力量,雄性都可以捕获雌性,逼迫它就位,然后实施性交动作。而且在昆虫、鸟类和哺乳动物中间,雄性还插入雌性体内。这种插入使雌性内部受到侵害,雌性就好像是一个封闭物,被突然插入。雄性并没有侵犯物种,因为物种只有不断更新才能存活,如果卵子和精子没有结合在一起,物种就会消亡。但是,雌性受托保护卵子,它把卵子紧紧锁在身体里;而它的身体在保护卵子的同时,也对雄性的授精作用起着抵挡作用。因此,它的身体成了必须突破的屏障,而雄性只是到了插入时才实现了自己的主动性。

雄性的支配表现在性交姿势上,几乎所有的动物,性交时雄性都位于雌性的上方。雄性使用的器官当然是一个物体,但它在这时似乎显得生机勃勃——它是个工具,而雌性器官在性交时更具有情性容器的性质。雄性在储备精子,雌性在接受精子。所以虽然雌性在生育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主动作用,但它服从性交。性交侵犯了它的个体性,通过插入和体内受孕引进一种异己成分。虽然它可能会感到性冲动是本身的一种需要,因为它发情时到处搜寻雄性,可是它仍把性冒险视为内部事件,而不是体验成与世界及其他同类的外部关系。

但是,雄性哺乳动物与雌性哺乳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虽然雄性生命通过精子在另一个生命得到了超越,但在那一刹那,精子对雄性却变成了陌生者,从它的身体当中分离出来。因此,雄性在超越其个体性的同时,又完整地将其予以恢复。相反,当卵子完全成熟,从印泡里脱颖而出,落入输卵管时,它便开始了同雌性身体的分离过程;但若来自外部的一个配子使它受精,它则因被植入子宫又变成附属的。雌性先是被侵犯,后来便发生异化——它在某种程度上变得有别于它自己。雌性把胎儿怀在腹中,直到胎儿发育到某个阶段。这个发育阶段因物种而异——豚鼠一生下来就几乎是个成体,而袋鼠生下来时还几乎是个胚体。由于被另一个生命租用,在整个孕期这个生命都要靠雌性的物质来养活,于是雌性既是它自己又不是它自己,而且分娩后还要用自己的乳汁去喂养新生体。所以应当何时把新的个体看做是自主的,是在受精时,分娩时,还是在断乳时?这并不太清楚。值得注意的是,雌性作为分离的个体表现得越明显,生育的连续性对它的分离性的顽抗也就越专横。鱼类和鸟类在胚体发育以前就把卵子从体内排出,它们受后代的束缚不像雌性哺乳动物那么严重。雌性在生出后代后,重新获得了某种自主性——在它与后代之间形成了某种距离;而这种分离又让它致力于后代。它在为后代谋利方面显示出能动性和创新性。它用搏斗保护后代不受其他动物的侵扰,甚至可能会变得有攻击性。但在正常情况下它不想去证实它的个体性;它对雄性或其他动物没有敌意,极少显露出好斗的本能。中尽管有达尔文的性选择论(这个学说目前很有争议),雌性还是不加歧视地接受偶然出现在身边的任何雄性。雌性并非缺乏个体能力——实际情况完全相反。它偶尔摆脱母性的奴役时,有时也能够和雄性保持平等。母马和公马跑得一样快,母猎狗和公猎狗一样嗅觉灵敏;测试证明,母猴和公猴一样聪明。只是雌性并不认为这种个体性是属于它自己的。雌性为了物种的利益放弃了它,物种要求雌性作出这种放弃。

许多雄性则完全不是这样。如我们所见,甚至在向下一代超越时,它本身也还是分离的,在自身中保持了它的个体性。从昆虫到最高等动物,这一特征始终存在。即使在鱼类和鲸类当中,虽然它们和平地生活在混合水族中,雄性在发情期也还是要离开其他同类,把自己隔离起来,变得对其他雄性有攻击性。雌性的性欲是直觉的、直接的,雄性的性欲却是间接的、通过中介环境感受到的。在雄性的欲望和满足之间有一段它要主动克服的距离。它要努力找到雌性,触摸和爱抚雌性,让它在插入之前安静下来。如我们所提到的,在这种活动中,雄性用的器官往往比雌性用的发育得好。值得注意的是,导致产生大量精子的生命冲动,在雄性也是通过鲜艳的羽毛、闪闪发光的鳞片、触角、犄角、鬃毛等外观表现出来的,通过它的声音和它的旺盛生命力表现出来的。我们不再认为雄性在发情期穿的“华丽的结婚礼服”,或作出的诱惑姿态,具有选择的意义。但它们确实表明了生命力,使雄性突然产生了虽然多余但却极其楚楚动人的光辉。这种生命力的过剩,这些指向交配的活动,以及对它在性交时有权支配雌性的绝对证实,都有助于它在进行生命超越时维护雄性个体。在这方面,黑格尔是正确的,他看到了雄性有主观成分,而雌性则始终致力于物种。主观性和分离性直接预示着冲突。攻击性是发情的雄性的特征之一,但不能用配偶竞争来解释,因为在数量上雌性和雄性大体相等。这种竞争倒是应当用好斗的意愿来加以解释。或许可以说,在生殖前雄性认为会导致物种永存的那种行为是它自己的权利,并且雄性在与同类的争斗中进一步证实了其个体性的真实性。物种居于雌性体内,吸收了它大部分个体生命;与此相反,雄性却将物种的生命力并入它的个体生命。无疑雄性也屈从于它无法控制的力量:精子在它体内形成,它周期性地感到发情冲动。但这些过程在雄性机体所占的总量,要比发情期在雌性机体占的总量少得多。精子的产生不是消耗性的,实际上卵子的产生也不是消耗性的。让雌性完成需要耗费大量精力的任务的,是受精卵在成年动物体内的发育。性交是一种可以迅速完成的动作,几乎没有消耗雄性的生命力。雄性几乎没有显示出父性的本能。雄性在性交后往往将雌性遗弃。如果它作为家庭群体(一夫一妻制家庭,一夫多妻制家庭,或群婚家庭)的头领留在雌性身边,一般来说是它在供养和保护这个共同体。雄性只是在极其罕见的情况下才去直接关心幼体。在具有高度个体发展能力的物种中,雄性对自主性的强烈要求往往会圆满地得到满足,而在较低等的动物中,这往往意味着它的毁灭。雄性一般比雌性更大、更强壮、更敏捷、更具有冒险精神;它过着较为独立的生活,它的活动更有自发性;它的支配欲更强,也更为专横。它在哺乳动物社会永远是长官。

世界上的任何事物永远不会完全清楚。雄性和雌性这两种类型也并不总是任渭分明。虽然它们有时在毛皮颜色上,或在斑点和斑纹的排列上呈现出二态性,似乎界线十分分明,可是另一方面,也可能出现难以区分的情形,甚至它们的功能也难以分辨,如许多鱼类。不过就整个动物界而言,尤其在最高等的动物中,两性表现出了物种生命的两个不同方面。它们之间的差别,并不像有人宣称的那样是主动性与被动性的差别;因为卵子的细胞核是主动的,而且胚体发育也是一个主动的、充满活力的过程,并非是一种机械的展开。把这种差别说成是变化与持久的差别,这未免过于简单。因为,精子只是由于它的生命力在受精卵中得到维持才可能进行创造,而卵子只有经历发育变化才可能得以存留,如无这种变化,它会退化和消亡。

然而,在维持和创造(两者都是主动的)这两种过程中,综合形成不是以同一方式完成的,这倒是实际情况。维持就是否定瞬间的分散,就是在瞬间的流动中形成连续性。创造就是将一般来说不可缩减的、分离的现在,从暂时的统一中一笔勾销。当然雌性的连续生命在不顾分离而追求实现,但分离成新的个体的力量却是雄性的能动性引起的。所以雄性可以自由地表现它自己,物种的能量与它自己的生命主动性完全地并为一体。相反,雌性的个体性同物种的利益是对立的,仿佛它被外力所占有——被异化。所以在有关机体的个体化比较明显时,如在高级形态,两性的鲜明差别并没有缩小,反而在扩大。雄性可以找到越来越多的方式,利用它所控制的力量;雌性则越来越强烈地感到自己在受奴役,它本身的利益同生殖力的冲突在加深。母牛和母马分娩时比老鼠和兔子分娩时更痛苦、更危险。在雌性中个体化程度最高的女人,在这种痛苦和危险面前,似乎最脆弱、最易受摆布:她在满足命运的要求时最有戏剧性,同雄性的差别也最大。

和大多数动物一样,人类两性的数量也接近相等。在西方,男女的比例大约是1仍.5:lin。两性在胚胎学上的发育是相似的;不过,女性的原始生植上皮(卵巢或睾丸由此发育而来)在较长时间是中性的,所以,由于受荷尔蒙的影响时间较长,它的发育往往可能是颠倒的。因而多数假两性人在基因型上也许是女性主体,后来男性化了。或许有人会认为,男性组织最初就是这样确定的,而女性胚胎呈现出女性特征的过程却较为缓慢。但是,现在人们对胎儿生命的这些早期现象仍然了解甚少,尚不能作出任何明确的解释。

生殖系统一旦确定,就会在两性形成对应。两性的性荷尔蒙属于同一化学基,即固醇化学基。所有的荷尔蒙归根到底均来自胆固醇。它们制约着体质的第二性征差别。不论是荷尔蒙的化学方程式还是解剖学上的特质,都不足以给人类女性下定义。让她特别有别于男性的是她的功能发育。

男性的发育比较简单。从出生到青春期,他的发育是有规律的。精子生成始于十五六岁,并持续到老年。随着精子的出现,荷尔蒙也开始产生,形成了男性身体的特征。此后,男性的性生活通常与他的个体生存是统一的:在他的欲望中,在他性交时,他对物种的超越同他的主观性是一致的——他就是他的身体。

女人的经历要复杂得多。尚在胚胎生命中就已确立了卵母细胞的供应,卵巢里大约有4万个不成熟的卵子,每个都在卵泡里,最后也许有以D个会发育成熟。从出生时起,物种就已经占有了女人,而且这种控制很容易加强。女人降;临到世界上以后,由于卵母细胞突然增大,经历了最初的青春期。后来卵巢缩小到只有原来的l/5——有人也许会说,女孩子终于有了一次喘气的机会。尽管她的身体在发育,她的生殖系统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有些卵泡变大了,但没有成熟。小女孩的成长过程同小男孩相似;在年龄相同的情况下,她有时长得甚至比他还高,还重。但在青春期物种重新坚持了它的权利。在卵巢分泌物的作用下,正在发育的卵泡的数量增加了,卵巢里容纳了更多的血液,变得更大,其中一个卵泡成熟,于是开始了第一次月经期。生殖系统的大小和形状开始固定,身体开始具有女性的轮廓,内分泌平衡开始确立。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事件自始至终具有危机的一面。女人的身体的确不是未经反抗就允许物种来接管的;但这一反抗是折磨人的、危险的。青春期以前,男女孩子的死亡人数大致相等。从14岁到18岁,男女孩子的死亡比例是lin:口8,18岁到22岁,这一比例是lin:105。这个时期女孩子频繁出现萎黄病、肺结核、脊柱侧凸(脊柱弯曲)和骨髓炎(骨髓发炎)之类疾病。有时青春期发育变态早熟,提前了四五岁。与此相反,另一些女孩子的青春期还没有形成,她们还处在幼年状态,受着月经失调(闭经或经痛)的折磨。有些女人由于肾上腺分泌过度,显露出男性化的迹象。

这些变态并不代表个体对物种的胜利;逃避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物种在奴役个体生命时,同时也在支撑和养育着它。这种二元性表现在卵巢功能方面,因为女人的生命力植根于卵巢,而男人的生命力植根于睾丸。在男女两性当中,被阉割的个体不仅仅是不育的,他或她还会倒退、退化。由于结构不当,整个机体缺乏活力、失去平衡;只有在它的生殖系统长大并成熟时,它才可以成长并且成熟。而且,许多生命现象同主体的个体生命没有关系,甚至可能会成为危险的根源。在青春期开始发育的乳腺,对女人的个体结构不起任何作用,在生命的任何时候都可以把它们切除掉。许多卵巢分泌物是为卵子服务的,它们促使卵子成熟,使子宫适应卵子的需要。就整个机体而言,这些分泌物与其说有助于调节,倒不如说有助于失衡——女人与其说在适应本身的需要,倒不如说在适应卵子的需要。

从青春期到绝经期,女人成了戏剧表演的场所。这出戏剧在她体内展开,却同她本人没有关系。盎格鲁一撒克逊人称月经是“祸根”;从女人个人角度来看,月经期的确是一种负担,一个无用之物。在亚里士多德时代,人们认为,如果受精发生,每个月流出来的经血是准备用来形成婴儿的血和肉的。这个古老观念的真实性是基于这个事实:女人的确是一次又一次地为受孕大致奠定了基础。在低等动物中,发情期受特定季节的限制,并不伴随着流血现象。只是在灵长目动物(猴子、猿和人)当中,发情期的特征才是每月流一次血和程度不等的疼痛。每隔14天左右,就会有一个包着卵子的格拉夫氏囊状卵泡变大、成熟,分泌出荷尔蒙卵泡素(雌激素)。排卵大约发生在第14天:卵泡凸出卵巢表面并且破裂(有时伴有轻度流血),卵子进入输卵管,破裂部分变成黄体。后者分泌出荷尔蒙孕素,它在月经期的第二阶段作用于子宫。于是子宫内膜开始变厚,具有腺的功能;它布满血管,在子宫内形成一个摇篮,准备接受受精卵。这些细胞的增殖是不可逆的,如果受精末发生,一内膜碎片不会被吸收。在低等哺乳动物那里,这些碎片可以逐渐排出,也可以通过淋巴管排出。但在女人和其他灵长目动物那里,变厚的子宫内膜突然破裂,血管和血流空间被开通,血块随着经血缓慢地流出。然后,黄体退去,子宫的折皱内膜再度形成,月经期的卵泡期重新开始。

这个复杂过程的许多细节至今仍是不可思议的。它波及整个雌性机体,因为在卵巢同其他内分泌器官,如同脑垂体、甲状腺和肾上腺之间,有一种荷尔蒙反应,使中枢神经系统、交感神经系统乃至全部内脏受到影响。几乎所有的女人——85%以上,在月经期间都表现出程度不同的痛苦征兆。血压在行经开始前上升,后来又降了下来;脉搏跳动次数增加。体温常常升高,因而经常发烧;腹部疼痛;常会看到一种先是腹泻后来又便秘的势头;还经常出现好大、闭尿和蛋白尿。许多女人还患有咽喉炎、视力和听力障碍;足经开始对排汗增多,伴有一种saipo〔特殊〕气味,它很浓,可能一直持续到月经结束时。基础新陈代缴的速率上升,红血球数目下降。血液里含有通常贮存于组织的物质,特别是钙盐。这些物质的存在对卵巢、甲状腺和脑垂体(脑垂体对子宫内股的变化起调节作用)有影响。甲状腺变大,脑会作更加活跃。这种腺的不稳定导致神经的极度不稳定。由于经常头痛,中枢神经系统受到影响,交感种经系统过分活跃;潜意识控制中枢神经系统受到减弱,痉挛的反射复合能力被解除,从而导致性情明显反复光常。女人这时比平时更容易激动,更神经质,也更烦躁,并可能会出现严重的心理紊乱。在月经期,她十分痛苦地觉得她的身体是个模糊的异物。她的身体实际上是一个顽固的外来生命的牺牲品,这个生命每个月在她的身体里做一次摇篮,然后又把它毁掉。每个月都要为孩子做好一切准备,然后又防污班排队和男人一样,女人也是她自己的身体,但能的身体又是个和她自己有区别的某物。

当受精已经发生,分裂的卵子落入子富并在那里发育对,女人感受到一种更为深刻的异化。诚然,怀孕是一个正常过辍,如果它在身体健康和营养正常的情况下发生,对母亲不会有什么害处。在母亲和胎儿之间形成的某些相互作用,甚至对她有益。不过,尽管乐观的观点具有异常明显的社会效益,妊娠仍是令人疲惫的苦差事,它不但不会给女人带来任何好处,反而要她作出巨大牺牲。妊娠在第一个月,常伴有食欲减退和呕吐,而任何家养的雌性动物都不会出现这些现象,它们标志着机体对物种侵犯的反抗。此外还伴有磷、钙和铁元素的丧失,而铁元素日后很难弥补;新陈代谢过分活跃刺激了内分泌系统;交感神经系统越来越兴奋;由于缺少铁元素,血液比重下降;一般来说,“人们在禁食和饥饿时,在经常流血时,在病后恢复时”,也会发生类似情况。一个身体健康而且营养良好的女人,她的全部期望就是,分娩后能不太困难地弥补这些损失。但是,频繁出现的严重意外或是少是危险的紊乱,成为怀孕过程的明显特征。如果女人的身体不强健,如果没有采取保健措施,多次分娩就会让她早衰和身体变形,农村贫困妇女当中常有这种情况发生。分娩本身是痛苦而危险的。在这场危机中,身体的运作显然并不总是对物种和个体都有利。婴儿可能会死去,另一方面,婴儿出世也可能会夺走母亲的性命,或让她慢性失调。哺乳也是件令人讨厌的差事。有些因素,特别是荷尔蒙催乳激素,会促使乳腺分泌出乳汁。某种炎症和经常发烧可能会伴随这一过程。无论如何,哺乳的母亲是在用自己的生命资源去喂养新生儿。物种与个体的冲突,有时在分娩时会具有戏剧性的力量,使女性身体产生一种令人不安的脆弱。人们说得好,女人的“腹部是虚弱的”。的确,她们内部有一种敌对因素——这就是消耗她们生命力的物种。让她们生病的原因往往不是某种外部感染,而是某种内部失调。例如,子宫内膜对异常刺激的反应,常使子宫内膜非自然地发炎。如果月经后黄体继续存在而不是脱落,输卵管和子宫内膜就会发炎,如此等等。

女人虽然在最后摆脱了物种的铁腕控制,却又陷入另一场严重的危机之中。停经现象,即青春期的反面,会在45岁至SO岁之间出现,卵巢活动的减弱和消失,导致了个体生命力的枯竭。也许有人会认为,起代谢作用的腺,如甲状腺和脑垂体,会以某种方式弥补卵巢的功能。因而,应当注意的不仅是因生命变化而自然发生的机能降低,还有高血压、情绪激动、神经质以及间或发生的性欲亢进等兴奋征兆。这时有些女人会开始发胖,另一些则会开始男性化。多数女人形成了新的内分泌平衡。这时女人从女性本性强加给她的奴役中解放了出来,但不应当把她比做阉人,因为她的生命力并没有减弱。更重要的是,她不再是那种不可战胜力量的牺牲品。她就是她自己,她和她的身体是一致的。有人说,到一定年龄,女人会构成“第三性”;的确,她们虽然不是男性,可也不再是女性。这种对女性生理的解脱,确实常常表现为健康、平衡和具有活力,而这些是她们以前所缺少的。

除了基本性征,女人还有多种第二性征,它们多多少少是作为第一性征的结果并借助于荷尔蒙的作用直接产生的。平均来说,女人比男人矮,体重比男人轻,骨骼较为纤细,骨盆较大,这可以适应怀孕和分娩的功能。女人的结缔组织积存着脂肪,所以她的体形比男人丰满。总之,男女的外貌,如体格、皮肤和毛发,有明显的不同。女人的肌肉力要小得多,大概只及男人的2/3。她的肺活量较小,肺和气管也要小一些。她的喉咙比较小,所以女性的声音比较高。女人的血液比重较小,血红蛋白的含量较少,所以她的身体不如男人强健,比较容易患贫血症。她脉搏跳动得较快,血管系统不那么稳定,随时都会脸红。不稳定性是。女人一般组织的极明显特征。除了别的方面,男人在钙代谢方面也表现出较大的稳定性,而女人只能固定住很少的钙,而且在经期和孕期还要失去大量的钙。看来,卵巢对钙起一种分解代谢作用,因而不稳定性给卵巢和甲状腺造成困难;女人的甲状腺比男人发达。内分泌紊乱影响了交感神经系统,所以神经与肌肉的控制会失常。这种不稳定性与缺乏控制,构成了女人唯情论的基础,它和循环系统的不稳定,如心悸和脸红等,密切相关,所以女人容易激动,如流泪、歇斯底里地大笑和神经质等。

这再度清楚地表明,这些特征大多源于女人对物种的从属性,而且我们还可以从这个考察得出极惊人的结论:即在所有的雌性哺乳动物当中,女人所受到的异化最深(她的个体性是外部力量的牺牲品),同时她对这种异化的反抗也最为激烈;在其他雌性中,生殖对机体的奴役并没有如此专横,如此让人不情愿接受。青春期危机,每月来一次的“祸根”,长时间的、往往是困难的怀孕,痛苦的、有时是危险的分娩,疾病,意外症状和并发症——这些都是人类女性的特征。看来,她的命运比其他雌性的命运更苛刻,因而她对其个体性的维护也更坚决。与她相比,男人似乎得到了无限的优惠:他的性生活同他身为一个人的生存并不对立,从生物学上讲,他的生存经历是平稳的,没有危机,一般也没有灾难。女人的平均寿命和男人一样长,或者略长一些,但她们常常生病,常常身不由己。

这些生物学上的原因极其重要。它们在女人经历中起着头等重要的作用,是构成她的处境的一个基本要素。我们在深入讨论时,将始终把它们铭记在心。因为,身体是我们把握世界的工具,认识方式不同,世界也必然大为不同。这就是我们对生物学事实进行长篇研究的原因,这些事实是认识女人的关键之一。但我不承认这些事实为女人确定了一个固定不变的、不可避免的命运。这些事实不足以确立两性等级制度,也不能够解释女人是他者的原因,更不能够宣判她永远起这种从属作用。

人们往往会坚持认为,应当只从生理学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在两性中个人的成功机遇是一样的吗?哪个性别对物种更重要?但必须注意的是,和其他雌性相比,第一个问题对女人是一个完全不同的问题;因为动物的物种是固定不变的,可以用静止的观点去解释——仅仅通过收集观察资料,就可以判定母马是否和公马跑得一样快,或者通过智力测验就能够判定雄猩猩是否胜过雌猩猩——而人的物种却永远处在变化之中,永远是形成的。

某些唯物主义学者以一种纯静止的方式去探讨这个问题。他们由于受心理生理学的心身平行论的影响,想在男性的和女性的机体之间进行数学比较——他们认为,这种测量可以直接显示出两性的功能能力。例如,这些学者曾对男女大脑的相对重量和绝对重量,进行了非常认真然而却是无聊的讨论——在作出种种修正之后,仍无令人信服的结果。但是令这些谨慎的学者们大刹风景的是,在大脑重量和智力水平之间确定任何关系都是不可能的。同样,人们也无法根据。动理解释去设计雄性和雌性的荷尔蒙化学方程式。

至于目前的研究,我绝对不接受心理生理学心身平行论的观点,因为这是一种早已失去基础的理论。如果说我毕竟提到了它,那是因为它虽然在哲学和科学上已经破产,可是仍缠绕着许多人的头脑。我也不接受任何比较体系,因为它假设存在一种自然的等级制度或价值尺度——例如进化的等级制度。要问女性的身体是否比男性的身体不成熟,是否有点像猿的身体,这是徒劳无益的。所有这些把含糊不清的自然主义同更加含糊不清的伦理学或美学混在一起的论述,纯粹是夸夸其谈。我们只能用人的观点去比较人类的女性和男性。但男人却被定义为是一个不固定的、力图与他自己相一致的人。正如梅洛一庞蒂公正指出的,男人不是个自然物种:他是个历史观念。女人不是一个完成的现实,宁可说是一个形成的过程,正因为她在形成,她才应当与男人相比较;就是说,她的潜能应当得到解释。在提出她的潜能问题时,引起大量争议的是把她还原为本来的她、还原为今天的她的这种趋向。因为事实是,潜能只有在实现时才能够清楚地得到证明——然而事实也是,当我们不得不和一个具有超越本性的人打交道时,我们决不可以合上账本。

尽管如此,人们仍然会说,身体即使不是一个物,也是一种处境,如我要采纳的海德格尔、萨特和梅洛一庞蒂的观点,就是这么认为的。身体是我们把握世界的工具,是制约我们设计的一个因素。女人比男人弱,肌肉力不那么强,红血球较少,肺活量也不大;她跑得比较慢,只能举起不太重的东西,几乎在任何体育项目中都不能和男人相匹敌;她打不过男人。除了所有这些弱点,还必须加上前面已提过的缺乏稳定性和控制力,以及脆弱性。所有这些都是事实,所以她对世界的把握能力才比较有限,她才一般来说缺乏她不太胜任的设计所需要的坚定与沉着。换言之,她的个人生活才不如男人那么丰富。

这些事实当然不容否认——但它们本身毫无意义。一旦我们采纳了人的观点,根据生存去解释身体,生物学就会变成一门抽象的学科。生理学的这个事实(如肌肉不发达)无论何时有意义,人们都会马上认为它取决于整个处境。只有根据男人提出的目的、他可得到的工具和所确立的法律,这种“弱点”才会得到如此揭示。如果他不想驾驭世界,把握事物这个概念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如果这种驾驭不需要付出全部体力,不需要超出可达到的最低限度,体力差别就会消失。每当暴力与习俗相背,肌肉力就不可能成为取得支配地位的依据。简单地说,‘溺点”这个概念,只有从存在主义的、经济的和道德的角度来加以考察,才可以予以确定。有人说人类是非自然的,但这个命题是不确切的,因为人不可能否认事实。但是,他通过处理事实来确立关于事实的真理;只有包括他的主动性,对他来说自然才是现实的——他自己的本性也不例外。就像让女人去把握世界,抽象地测量生殖功能强加于她的负担,这也同样是不可能的。母性对个体生命的影响,在动物那里受发情期和季节的自然调节,而在女人那里却没有明确规定——社会是唯一的仲裁者。从社会所要求的生育数量和为怀孕与分娩所提供的卫生条件来看,物种对女人的奴役多少有些严酷。因此,虽然就高等动物的个体生存来说,雄性的确比雌性坚持得专横,但人类的个体“潜能”有赖于经济和社会的处境。

但不管怎么说,雄性的个体特权在物种内部并非总是赋予雄性以优越地位,因为雌性在怀孕时获得了它自己的某种自由。朱克曼对狒狒的研究表明,有时雄性确实处于支配地位;但许多物种的两性过着分居生活,而狮子的两性平等地分担着兽穴里的义务。这里仍不可能把人的处境归结为任何别的处境。首先,不应当把人解释为单纯的个体;男人和女人从未相互对立过,也从没有进行过一对一的决斗;夫妻是原始的Mforin以伴〕,是基本的联合体;因而他们永远是大集体中的一个长久或短暂的要素。

在这样一个社会中,哪个性别对物种更重要,是男性还是女性?在配于这个意义上,在性交与怀孕功能这个意义上,如我们所见,男性本原为维持而创造,女性本原为创造而维持。但在种种社会生活形态中,这一劳动分工都有哪些形式?在依附其他机体或基层的座生物种中,在无须费力就可以从自然界得到丰富养料的物种中,雄性的作用只限于授精。一旦必须用搜寻、追猎和战斗来提供幼体所需要的食物,雄性为了供养幼体大多都能够进行合作。在后代断乳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仍不能自理的物种当中,这种合作是绝对需要的;这时雄性的帮助之所以极端重要,是因为若没有雄性,它创造的生命就不能得以维持。一个雄性每年可以让老干个雌性受孕,但这也要求它向每一个雌性保证后代出生后能够存活下来,要求它保护它们不受敌人的侵犯,要求它从自然界索取必需的食物以满足它们的需要。在人类历史上,生产力与生殖力之间的平衡,在不同的经济条件下是以不同方式确立的,这些条件制约着男女同后代的关系,因而也在制约着男女的相互关系。但是现在我们就要离开生物学领域去讨论其他问题;只从生物学出发,我们还无法断定究竟哪一个性别该对物种的永存起最重要的作用。

但是实际上社会不是物种,因为物种是通过社会取得生存地位的,并使自身向世界和未来超越。它的生存方式和习俗不可能根据生物学去推断,因为构成社会的个人决不会听任本性的摆布;倒不如说他们在服从第二本性,即习俗。在习俗当中,作为他们主要本性的表现的欲望与恐惧得到了反映。主体不仅仅作为一个身体,而且作为一个服从禁忌和法律的身体,去意识自我并实现自我——他根据某些价值去评估他自己。而价值所能赖以存在的基础仍然不属于生理学;相反,生物学事实所具有的价值却要靠生存者去赋予。如果女人所引起的敬畏可以阻止对她使用暴力,那么男性在肌肉上的优越性就不会成为权力的根源。如果习俗规定少女可以自己选择丈夫(如某些印第安部落),或者,如果由父亲去支配婚姻选择,那么男性的性攻击性就不会赋予他任何主动权和任何优势。由于把价值赋予了孩子——这种价值千变万化的密切联系是她获得尊严或蒙受耻辱的根源;如我们所见,依照有关社会的规范,这种联系或被承认,或不被承认。

所以,我们必须从本体论、经济、社会及心理等多方面去对待生物学事实。物种对女性的奴役以及对她各种能力的限制,都是极其重要的事实;女人的身体是她在世界上的处境的主要因素之一。但是她的身体不足以解释她是个女人。除了有意识的个体在社会中活动着的表现,没有任何真正活着的现实。生物学不可能回答我们的这个问题:为什么女人是他者?我们的任务是发现女人的本性在历史的整个过程中是怎样受影响的;我们很想搞清楚,人类是怎样对待人类女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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