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到自己杀了佐奈。

八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我依然热衷于以毯子裹成手卷寿司状的游戏。因为被KingCrimson的《太阳与战栗二部曲》手机铃声打扰,我被迫从睡梦中醒来。画面上闪烁着“非设定来电”的字。

“是哪位,喂?”我将算不上最新型的手机拿到耳边,然后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喂?”

“……”等了一会儿,电话另一边的人仍不发一语,只传来微弱的气音。妈的,一大早就接到恶作剧电话。

不对,难道是……

“喂?喂,公彦啊?”是母亲的声音。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彷佛天竺鼠的背,微妙却确实地颤抖着。

“喂,我是妈妈,喂?”

“嗯,”我憋住哈欠。“听得到啦。”

“这样啊,那就好。”电话那一头的母亲,断断续续地反复发出轻声叹息似的声音。

“你有好好过吗?没有感冒吧。?”

“嗯,我没事。一点问题都没有。”然而这样回答的我,声音恐怕有些僵硬吧。

“发生什么事?俗话说‘没有联络就是健康的证据’,妈你完全没有……”

“公彦,你是不是刚起床。声音哑哑的。”

“什么。”

“有听到吗?你的声音好像哑哑的。喂,”看样子,母亲今天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我说公彦啊,已经十点了呦。就算是星期天,也不用像牛一样……”

“妈,”我重新握好手机,肯定有事发生了。“发生什么事了吧。”

一阵令人不快的沉默。

“咦?”母亲慢了一拍才有反应。

“发生什么事了吧,”我又问了一次。“到底怎么了,妈。”

“什么。”

“你有专心在听吗?”我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我从刚刚就一直在问,发生什么事了。”

“……喔。”母亲彷佛终于听懂了般。“嗯,是啊。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

“不、不对。不对啦。没错,有事发生了。”

崩溃了。

那个面对欠缺情感的人,总是以近乎完美的轻视眼光看待他们的母亲崩溃了。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公彦,你有多吃青菜吗?因为你从小就不吃番茄……”

“妈你可不可以不要转移话题,”我惊讶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家里遭小偷吗?”

“家里又没有值钱的东西。”

“是姊崩溃了吗?”

“别乱说话,真不吉利。”

“那到底是什么事。”我追问著,感到嘴唇好干燥。

“什么?”母亲这样并非在装糊涂,她已经算是认真在应答了。

“怎么了公彦,有什么事?”

“是你打电话给我,不是吗?妈。究竟是为什么……”

“所以说怎么了嘛……”母亲突然大叫起来。

喂喂,不管怎么看,这麻烦会不会大了点阿?

“好……我知道了。你冷静一点,”我像是说给自己听般喃喃低语。背脊开始冒出恼人的汗水,睡魔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冷静下来。”

“嗯嗯,”母亲喘著气说,“对不起。是啊,真不像我的作风呢。我究竟是怎么了?不可思议,真不得了呢。”

“妈,”我的声音变得僵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好一段时间,遥远的沉默在话筒内交互传送。母亲像是必须花三十秒克服内心恐惧,找寻著适当时机的跳水选手。不久,她用莫名冷静的语气说:

“佐奈死了。”

“什么?”

“我说佐奈死了。你没听到吗?我刚刚说得很清楚吧。”母亲的声音有些生气。

“佐奈?这是怎么回事。”

“公彦,你不相信是吧。”

“我不是不相信。”我急忙更正。

“呃呃,佐奈她……死了是吧。”我仿彿在确认什么般地寻问:“没有搞错吗?”

“对,她死了。没有搞错。”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的心跳异常地混乱。

“什么时候,思……不知道正确时间呢。正确的时间——”

“怎么会死?”

“公彦,你现在敢吃蕃茄了吗?啊,对了,你以前会把砂糖洒在蕃茄上……”

“妈,你可不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

“就是佐奈的死因啊,死因。是出车祸吗?”我不知不觉加快了讲话速度。“被车辗过、还是从桥上摔下去。或者是……他杀?”

“不是啦,不是这样的,”母亲轻易说出我始料未及的话。“是自杀。”

“自……”

自杀?

佐奈会自杀?

你在说什么?

“公彦你没事吧,怎么一直都没出声。”

“佐奈她……”

“什么?”

“你说佐奈她自杀了?”我说出内心的想法。

“是啊。”

“怎么会……”这出乎意料的事实让我感到非常困惑。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态,手机差点从我的手中滑落。

自杀。

佐奈。

为什么?

“这是真的唷,她上吊了。”

“上吊?”我高声问。佐奈上吊自杀?难以置信,我才不相信呢。“上、上吊。”

“而且还留下了遗书。”

……遗书。

关键性的证据。

她真的自杀了啊。

自杀。

自杀。

怎么会。

怎么会。

我无法相信。

“这不是真的吧?”

“什么?你说什么?”

“总之,我先回去一趟,详细情形待会再说。”

“你现在要回来?”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开心。

“是啊。”

“可是学校呢?”

“你也想一下优先顺序吧,何况现在是暑假,就先这样决定了。”

挂上电话之后突然陷入一阵令人痛苦的静寂之中。所谓电话这玩意儿,总是在通话完毕之后,才更加突显出它的存在感。我把手机丢到一旁,往窗户外望去,这个行为并没有任何意义,硬要去分析的话,可以算是为了想夺回我原有的日常生活作息。蓝天、隔壁公寓、汽车奔驰的声音、跛脚的野狗、星期天的孩童们,从窗户映入眼帘的大同世界……

哪来的世界大同?少开玩笑了!

换上衣服,关掉冷气,将皮夹塞入口袋后,我匆忙地离开房间去发动车子。

讨厌的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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