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徒步走回山下的小镇,手藏在大衣口袋里,领子拉到耳边,沿着荒芜的马路边走了20分钟。那是个没有月光的夜晚,科尔索走进树木围成的黑色拱顶下的大片幽暗之中。在绝对的寂静里,只有他的鞋子踩在排水沟旁砾石上的嘎吱声和在排水沟底下,藏匿在阴暗中的岩蔷薇和长春藤之间的小小水流声。

一辆车从后面越过他,科尔索看到了自己的剪影,如巨大的幽灵般蜿蜒在树干上。当再度被黑暗所包围,他吐出了一口气,才又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他不是个容易受惊吓的人,但自从在拖雷多的小巷中发生意外以后,每次有车子从背后经过时总是让他心惊胆跳。

也许正因为如此,当下一辆车的车灯停在他身边时,他警觉地转过身,下意识地把帆布袋从左肩移到右肩,手还插进口袋握着钥匙,准备要是有人太接近就用这个当作武器挖掉他的眼睛。然而,这场景看来是很宁静的,一个既大又黑的金属物的侧影,看来是辆小轿车,车里的仪表板仅微微地映出驾驶人的侧影,一个男人以和蔼又有教养的语气问道:

“晚安……”他的口音难辨,既非葡萄牙口音,亦非西班牙口音,“可以借个火吗?”

这可能是真的,却也可能是个藉口,他无从查起。但也不能只因人家借个火点烟,立刻拔腿就跑或掏出武器自卫。于是,科尔索放开钥匙,拿出一盒火柴,点了其中的一根,还用手围住以防止火熄灭。

“谢谢!”

这时,他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刀疤,既旧又大的一个疤,从太阳穴直下左脸颊的中间。在对方倾身点着基督山牌的雪茄时,科尔索有充分的时间认出他那黝黑的皮肤以及那双在暗影中定定地盯着他看的深色眼眸。火柴在科尔索的指间熄灭了,黑暗像张面具似的落在这陌生人的脸上。车里又只见由仪表板微微映出的驾驶人侧影。

“你他妈的究竟是什么人?”

这听来当然不怎么庄重。无论如何,已经太晚了,他的疑问就这样在车子引擎的加速声中被遗留在空气中。那辆车的两个红色车灯往路的尽头疾驶,仅仅在带状的黑色柏油路上,留下了一闪即逝的痕迹。它在一个转弯前还闪了一下红色的?车灯,接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未曾出现过一般。

猎书人还呆站在路旁的排水沟边,尝试着整理思绪:马德里,泰耶菲寡妇的门前;托雷多,拜访巴罗·波哈时;然后是这里,辛特拉,从法贾家出来以后。还有大仲马的手稿,一个著名的编辑在自己的家里上吊,一个和自己的神秘实用手册一起被活活烧死的印刷者……而这个阴魂不散的罗史伏尔,就像个影子般地跟着他,一位17世纪冒险故事中的人物化身成一位身着制服、开着高级房车的司机,曾蓄意开车撞他并几度私闯民宅。爱抽基督山牌的雪茄,而且,还是个不自己带火的瘾君子。

他低声骂着脏话。他真想拿本完好的珍稀古版书,打在设计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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