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朱雀门,到龙津桥,到州桥之南很大一片区域,是汴京最繁华的夜市,夜里摊贩在这里经营直至三更之晚,可见汴京人的夜宵有多丰盛。

以汴京所谓最大商业城市的繁盛,这里有长盛不衰的夜宵种类,也有突然爆红的食物。

后者,便如最近的南蛮烧烤。

虽说摊主并不会这么称呼自己,但是在汴京人看来,这就是摊子的代名词了。

有人认出来,他们原是岔路口打野呵的歧路人,以表演南蛮歌舞为生,但是其中两个为主的女孩受伤之后,就有一段时间没出来打野呵了。

一直到前不久,突然换了行当,在州桥夜市开起了夜宵摊。

因为他们所卖的炙菜风味独特,加上一开张就有很多开封府的人来捧场,所以非但没有地痞流氓敢找麻烦,还吸引了大量老饕来品尝,一时间成了州桥夜市最近最火的摊子。

火到从入夜后开始摆摊,一直到三更,都是人员爆满,看得其他摊贩都不禁感慨,烧烤魅力就如此之大吗?同样是炙烤,别家卖炙菜的,生意就没这么好过。

别说,不愧是被开封府的人都追捧的炙菜,有别的炙菜老板来买了尝尝,好取经,发现他们大概是有独门秘方,味道特别的香,火候到位,令人只是闻闻就口生津液,食欲大开。

有些菜,都想不到居然可以用炙烤的来做。

赵允初也听说了这家炙菜,他在大理寺的同僚们最近常常夜里加班办案,每次都相约一起去吃,有人大着胆子约了赵允初晚上一起去,赵允初还真就答应了。

其实汴京的贵人们都还算平易近人,宴会吃得,小食也吃得。

赵允初跟他大理寺的一班同僚到了州桥夜市时,那家南蛮烧烤早就人满为患了,队伍也排得长长的,几个南蛮人脚不沾地地来回招待客人。

“寺正,那儿就是了,您看,今日来得还算早了,昨日里,我看队都排到王楼前去了。”有人唏嘘地说道,“别说,这些南蛮人的手艺真是不错,不知是不是他们南蛮族里的秘方。”

“我看很有可能是的,这味道,比较独特。”

“啊对,还有他们的猪油拌粉不错,油特别香。”

赵允初闻到了空气中诱人的炙菜香味,他觉得,可能这家炙菜摊吸引顾客的一大秘方就是这香味了,根本不需要别的什么招牌,闻到香味的人会自动自居地靠近。

其实他们家的繁荣,一定程度上也带动了周边的摊贩,老是排队,有的人就会在旁边买些果子来吃,边吃边等了,免得闻着香味看着旁人吃,馋得慌。

赵允初的目光在那群人上巡睃了一边,忽然在一个地方停住了。

炙菜是用竹签子穿起来的,有的菜可能快烤完了,所以有南蛮人在一旁不断的穿串子。

这会儿,就有个南蛮女子正坐在一旁穿串串,她穿着一身色彩鲜艳的苗服,皮肤白嫩,眉眼弯弯,笑起来表情幅度很大,和汉女明显不同。

没有人会穿串时笑那么开心,她笑那么开心,是因为她旁边还坐了个少年,正在帮她分菜,口里还不断说这些什么,逗得她直发笑。

这南蛮女装满了一大盘串,便要站起来。

但是她似乎腿脚有些不灵便,站起来的时候,旁边的少年就赶紧扶住她,拿过托盘,自己送到烤炉那边去,然后再返回。

南蛮女又继续跟少年讲话,看他的时候,眼眸里像装了星星一样,亮晶晶的。

赵允初盯着这一幕,脚下都不动了。

旁边的同僚走出去几步才发现,连忙拍拍他,“寺正,怎么了?”

还往他看的方向望去,但是什么异常也没发现啊。

赵允初眼睛都要喷火了,因为在和南蛮女笑啊笑聊天的,就是他们家雁哥儿。

不过是几天没见着雁哥儿而已,为什么,为什么有个南蛮女用那种表情看着雁哥儿啊!

何止是表情?

如果赵允迪在旁边,可能都会用疑惑的眼神表示:初啊,那个位置,那个表情,那个姿势,平时不都是你在用吗?

“你们先去排队……我看到一位朋友。”赵允初眼睛都没挪开,举步往云雁回那边走了。

因为夜市比较喧闹,云雁回又聊得正欢快,所以走到近前,都没人发现他。

赵允初本想无耻地偷听一下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听了两句就震惊了!

这叽里咕噜的,是什么语言?

没多时赵允初就反应过来了,这一定是南蛮语啊!

天啊,雁哥儿为什么会南蛮语呢?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难道说,他们的关系已经突飞猛进到了一个地步,所以雁哥儿才会去学南蛮语?

赵允初差点眼前一黑,他晃了晃,坚强地站定了,“雁,雁哥儿……”

云雁回一回头,就看到赵允初站在身后,颇为惊讶地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晚了,赵允初可不是一个喜欢声色犬马的人,他大晚上出来基本上都是和家人朋友游玩,但是现在周围可没什么旁人了。

“同僚约我来吃炙菜……”赵允初说这话,眼睛却盯着那南蛮女看。

这个南蛮女就是当初云雁回在杨家卧底时,杨禹清撞到的妹子其中的一个,叫云浣娘,伤筋动骨一百天,现下之前伤到的脚还没好全,只能负责动手的活儿。

最近炙菜摊生意刚起步,所以云雁回没事也时常来看看,指导一些细节,或是像现在,帮忙做点事。怎么说,他们家现在也算股东了。

刚才,云雁回就是在用苗语给云浣娘说一些让他们提高服务意识的事。用苗语,自然是因为他在学习苗语,这样有助于练习。

而云浣娘呢,她被赵允初盯着的时候,即便赵允初一个也没说,但女人的第六感还是让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虽然不清不楚,却令她有些紧张起来,不由得抬起了下巴,回视赵允初。

云雁回没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解释道:“都没机会告诉你呢,这家炙菜摊我家有入股哦,既然你和同僚一起来,我偷偷给你们加个塞吧,叫你的同僚们过来呗。”

“谢谢雁哥儿。”赵允初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南蛮人一起合伙,但这个时候也不太适合问,他赶紧走了两步,站到了云雁回身边。

云雁回用苗语问云浣娘:“还有没有桌子了?”

云浣娘指着一边说:“那里。”

云雁回便往那边走过去。

赵允初也想跟上去,但是在他动作之前,云浣娘就以异常灵巧的姿势,从云雁回身后穿到了他身边,把赵允初的位置给占了,占了!

赵允初有点目瞪口呆,正当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巧合的时候,云浣娘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赵允初:“…………”

云浣娘:“我帮你搬。”

“不用,你去坐着,腿还没好呢。”云雁回连忙说,大概因为大家都姓云,还是同族,虽然和云浣娘似乎不是近亲,但他还是把云浣娘当晚辈了。

云浣娘一笑,“没事,已经快好了。”

赵允初站在原地,看着云雁回头也没回地和云浣娘一起搬东西,顿觉非常不开心!

可恶的南蛮女,居然这样狡诈,抢了他的位置,还对他示威地笑。

雁哥儿也是,竟然都没发现,还冲那个南蛮女微笑。

听说南蛮女子有些诡异的手段,可以给男人下蛊,让他们倾心于自己……

雁哥儿,你快醒醒啊!你看看清楚啊!只有我才是真的甜甜的!

赵允初着急得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恨不得飞回王府,求教一下他同样狡诈的三哥。

当然了,倘若他求教了,赵允迪大概也会望着天表示,自己一直都是叫人吃醋的那个,没什么赶跑狐狸精的经验。

云雁回把桌子搬过来了,才发现赵允初还待在原地,奇怪地看着他:“你同僚呢,去叫啊。”

赵允初刚才都走神了,这会儿听云雁回说,才“哦”了一声,磨磨蹭蹭地去喊人。

这时候赵允初又听到那南蛮女改用汉话说了一声:“这位郎君是你朋友吗?看上去呆呆的。”

赵允初:“!!”

居然说他呆!还特意换了汉话,简直其心可诛!

赵允初跑到他的同僚们面前,郁闷地说:“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一个没犯罪的人抓紧监牢里呢……”

大家都奇怪地看着他:“您是说哪个案子啊?有冤案吗?”

“没有……刚刚发现我那个朋友是这里的东家之一,我带你们加塞。”赵允初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同僚们带过去了。

大理寺的众人一一和云雁回打招呼,云雁回又把云濮思叫来,也认识了一下。

这都是大老爷们儿,云雁回陪他们一起吃东西,当然不好把云浣娘带上,便叫她一个人串烤串去,云浣娘依依不舍地走开,还幽幽地看了赵允初一眼。

赵允初就坐在云雁回边上,他赶紧贴近云雁回,小声说:“雁哥儿,那个苗女对你心怀不轨……”

云雁回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你不要乱说话!”

“真的!”赵允初说,“雁哥儿,你这么机灵,难道没发现吗?你没发现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你是当局者迷,还是中了什么苗蛊……我看看你……”

赵允初说着就想往云雁回嘴里看。

云雁回躲开了,哭笑不得,“说什么呢你,她也就是崇拜我了一点吧。”

赵允初急道:“雁哥儿,苗人都会巫术的,说不定就是蛊惑了你,才叫你入股。”

“……”云雁回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入股,是因为我也是半个苗人好吗?苗人都会巫术,我怎么不会巫术啊,还是说,你跟我感情这么好,也是被我下了蛊?”

赵允初:“………………”

赵允初都哑巴了,有点凌乱地看着云雁回:“雁哥儿,你,你爹是苗人?”

对于云雁回这个早死的爹,连云雁回自己都不太了解,何况是他了!

云雁回翻了个白眼,点点头,“对啊,而且那个苗女按辈分,也是我的侄辈了!”所以说,他这永远下不去的辈分啊……

靠,这苗女想乱.伦。

赵允初丝毫没有觉得放松,脑子里反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雁哥儿侄女那么多,还真的就这一个让他觉得不对劲。

赵允初看着已经懒得理他,去给同僚们推荐菜品的雁哥儿,心道,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守卫雁哥儿的贞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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