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初苦读数月,终于,仁宗下旨,令宗正推荐宗室青年子弟入宫进行召试,凡召试成绩上佳的,可以加封官职。

这消息在内部早就流传开了,各家也已在做准备,仁宗一声令下,宗正那里名单已经列好,紧锣密鼓地便开始了这场召试。

赵允初被填鸭数月,还是很有功效的,到了宫中,见仁宗出的题果然泰半做过相似题型,剩下的也能套上,遂大喜答题。

因诸宗室子不爱读书,临时抱佛脚抱得没赵允初好,竟也叫他进了前三名。

仁宗甚喜,认为虽说赵允初答的题没有灵气,好歹很扎实,遂进封防御使。

至于赵允初家三个哥哥,大哥体弱,答题时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二哥三哥不学无术,卷面大片空白,皆不过关。

回来之后,赵元俨果然怒而下令,让除了赵允初之外的人几人继续学习,直到考过为止……

赵允初的哥哥们唉声叹气,直呼道这次一定要抗争到底,不学就是不学,考过了日后还要受苦,不如现在就放弃——他们这是已经知道了日后官家可能给宗室实职。

还是叫小弟一个人受苦去吧,那傻孩子已经被云雁回蛊惑了。

赵允初开开心心地去开封府找云雁回报喜,临近中秋,云雁回正在带着开封府的人一起扎菊花,布置庭院。

时人爱菊,每到秋天,尤其中秋、重阳节日,更是要以菊花装饰门户。

这八月十五,本是天子祭月的日子,到了本朝太宗年间,方取三秋之中意,定名为中秋节,正式列入官方节庆日,大家伙儿放假,赏灯赏月吃月团。

因为开封府的特殊性质,往年大家都在忙碌中度过。民间越欢庆,开封府的事情就越多。

今年,云雁回却是提议,因为这一段时间以来,种菜酿酒也赚了些钱,中秋节不如弄一个晚会,大家轮流当值,没事的就来娱乐一下。

包拯也是开明之人,也认为云雁回说的有道理,办些这样活动能增强开封府官吏的凝聚力,遂下令组一个节会小组,中秋办一场晚会。

云雁回负责总体策划组织,加上酒席部分的具体安排,他给这场晚会起了一个很具有现代气息的名称:首届开封府中秋文艺晚会。

见到赵允初来,云雁回知道他今日入宫应试,便笑眯眯地问他结果。

赵允初期期艾艾地道:“考了第三名……都是雁哥儿的功劳。”

“还是你自己努力学习啦。”云雁回也很开心,“这下子不用每天都做题啦,我们马上就要办中秋晚会,我想了极好的节目,到时你和郑凌一起来——说起郑凌,他好像还被关在家里,也不知到底出不出得来。”

赵允初巴不得郑凌出不来,便道:“还是不要打扰他了,万一搞得他同家里更僵了呢。”

“不行,我第一次操办府里的晚会,必须来给我捧场。”云雁回说了这么一句,“我要变个月亮出来,不来后悔死他。”

赵允初眼睛睁大了,“雁哥儿,你在天庆观学的法术吗?还能把月宫弄来呀?”

“你怎么这么封建迷信,逗你玩儿呢,”云雁回随口说着,“倒是想多做几个口味的月团,五仁的你喜不喜欢?”

赵允初皱着脸:“不喜欢……”

……

到了中秋节当日,郑凌果然还困在家中。

这边晚会已经快要开始了,云雁回在现场调度,忙得团团转,眼看特意从妓馆请来的主持人都要登台了,郑凌还没出现。

云雁回赶紧去找赵允初,“郑凌怎还没来,之前他还传信说一定设法出来。”

赵允初:“兴许在府里和家人团聚……”

“呸,他家不兴这个。”中秋月圆人团圆的说法,这时候流行起来也没多久,云雁回拉上赵允初,“我们去把他弄出来!”

“可是就快开始了……唉,雁哥儿,那边是什么东西啊?”赵允初还妄想转移话题,晚会举办地的空地隔壁院子搭了个高台,高台上都围着黑布,上面还有个东西,也被遮住了,许多人都猜是一个高空舞台。

“别给我废话,走你!”云雁回拽着赵允初,跑到郑府去了,翻墙进入郑府,又避开人,进了郑凌的院子。

郑凌的院子也被锁住了,他正枯坐在房中,托腮望天。

“小凌!”云雁回在窗下喊了一声。

郑凌几乎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爬起来探身出来,“雁哥儿!”

云雁回直接伸手一揽,抱住郑凌的肩膀,把他从里面拖了出来,两人没站稳,滚在了草地上。

郑凌一身草屑,傻乐道:“雁哥儿,你来接我啊。”

“说好的今晚开封府见,你怎不来呢?”

郑凌委屈地道:“阿爹不同意……说我什么时候放弃进画院,什么时候就放我出去。”

“可怜……”这事云雁回也没什么办法,只得道,“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晚翻墙去我们开封府看晚会。”

他拉着郑凌和赵允初出去,幸好赵允初跟他爹学得身手也不错,又一身神力,将两人托了出去。

郑凌家也大,又躲躲闪闪避着人,因此一进一出还是耗费了不少功夫,待到翻墙出去时,天已黑漆漆的了。

路上都是游人,中秋赏灯与元宵不同,元宵赏花灯,中秋却是赏河灯。

这一日,禁中、宫外都在放河灯,汴京的河流中都飘着满满的灯,顺流而下,就像星河一般璀璨,与元宵花灯又是另一般的光景。

郑凌说:“大家都去放河灯了,开封府没有地方放灯呀,可惜了,不过看在你们往年全都不休息,这已经算好的了。”

“我们有灯啊,只不过不是河灯。”云雁回撇了撇嘴。

“什么灯?”郑凌问了一句。

云雁回笑而不语。

赵允初却是想起什么,摸到了一丝头绪,“诶,雁哥儿……”

这时,郑凌忽然停住了脚步,眼睛睁得极大,十分惊愕地瞪着一个方向,“那,那是什么?”

赵允初和云雁回也抬头望去,只见城中不远的某处,竟是凭空出现了一轮明月!

此月只高出房屋数丈,明亮皎洁,其上还有斑驳的光影,好似月桂、广寒之影,与天空中的十五满月交相辉映,不可谓不震撼!

郑凌差点咬了舌头,回过神来,“那——那个方向,不是开封府吗?”

云雁回看着那轮明月,得意洋洋地道:“是啊,那就是我们的灯了。”

竟然是灯?!

不说如今满城放河灯,此灯即便在元宵花灯节,也定然是一枝独秀了。只是这灯形如明月,放在中秋节的确更应景。

赵允初磕磕绊绊地道:“原来那高台是这个用处啊……雁哥儿,一定做了很久吧?”

这样的效果,没有尝试过很多遍,绝对是不可能的达成的。

云雁回点点头,“当然了,公孙先生帮着我一起设计了很久,废了不知道多少皮、纸、墨,今晚还得耗去许多烛火,不过,这个舞美效果不错吧?在这里完全看不到被黑布遮住的高台,月轮就像浮在半空中,不知道在府里场地看起来的效果又是怎样,那里虽隔了一个院子,但也有些近呢。哎,咱们赶紧赶回去吧,我还安排了歌舞表演。”

郑凌心服口服,“雁哥儿,还是你会玩儿。”

纵然京人工巧,好绮丽,但能像云雁回这样弄出这么大动静,真的不多。那月亮,在开封府周围看,甚至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引人注目!

赵允初都不禁咕哝:“倘若,台子搭得更高一些,月亮做得更大一些,那岂不是全城都能看到了?”

“我们府里反正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负担不起那个消耗,这一次我也是答应了包少尹,这玩意儿转手要卖出去,平衡收支的……”云雁回说道,“今晚既是欣赏,也相当于商品展示了,否则台子可以再低一点。”

三人边说边走到了开封府衙,这么短短时间,府衙周围都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了,全是目睹或者耳闻前来“赏月”的汴京市民,还有正在赶来的,人群中不断有惊叹声发出。

开封府迫于压力,也调了不少府吏维护秩序。

云雁回带着两人大喊“我是开封府的,让我进去”挤了过去,鞋都快丢了,总算进了府内,往晚会场地去。

到了里面,台上是正在表演的张山人,他如今已经很少上场表演了,还是看着云雁回的面子才出来。台下的人,一半在欣赏张山人的表演,一半却是在痴痴看着观众席正对面的人造明月。

中秋时节,人们赏月往往会登高去开阔处,而他们这些要待在开封府轮班值守的官吏,却是不出门就能赏月了!

而且,即使在府内,也能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赏月的人都跑到这儿来啦,这不由得令每一个人都又激动又自豪,觉得与有荣焉。

云雁回一进来,周人爱周妈妈便不知从哪蹿了出来,拉住云雁回的胳膊,“雁哥儿啊,你可来了。”

她这突然出来,差点把赵允初吓到呢——他正拉着云雁回的另一条胳膊。

“人爱姐姐,怎么了,可是舞蹈出问题了?”云雁回问道。

“没问题,只是,你不在场我不敢让开始呀。”周人爱擦擦额头,娇嗔道,“太惊险了,姐姐心里怕着呢。”

郑凌不明白了,“你是来表演歌舞的吧,怕什么啊?”

周人爱手底下都是有丰富演出经验的妓.女,还有人气极高的花魁娘子,怎么会怕这样数百人的小场合?

云雁回咳嗽两声,“嗯,等会儿不是歌舞表演么,舞蹈名是《常娥奔月》……”

……

这一夜,许多在开封府外围观的汴京市民都看到了,开封府内悬着一轮明月,然后随着隐隐传出来的丝竹鼓乐之声,一名宫装丽人从屋顶飘飘然飞向那轮明月。

所有人都抽了口气:不但有明月,竟然还有常娥?

隔得极远,根本看不清其容貌,然而长长的裙摆与飘带在夜空中猎猎舞动,这扮演常娥的女子身姿极为轻盈,随着乐声在空中曼妙起舞,时而起时而落,就像在云间腾跃一般……

舞姿绝妙,这心思、这意境,更是难得。

此情此景,真是无酒也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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