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渐渐清醒过来,天空仍旧灰蒙蒙一片,但随着时间的推进,暮色已经降临。我抬眼再向胡夫金字塔那边看,视线已经极度模糊。

“风哥哥,刚刚没事吧?”苏伦仍旧用力抓着我的手腕,露出关切焦灼的神色。

我有一刹那的恍惚,此前发生的事似乎印象极度含糊,喃喃地问:“苏伦,你怎么上来了?我不是刚刚要下去吗?”

苏伦疑惑地看着我,抿着嘴唇:“下去,好吧,咱们下去。”

我看看脚下,用力跺了跺脚,其实这是在重复眩晕发生前的同一个动作,只是那次跺脚,已经在我记忆里删除掉了。

“苏伦,我觉得……用力跺脚仿佛就能陷入金字塔里一样,你要不要试试?”

苏伦吃了一惊,并没有像我那样跺脚,而是蹲下身子,慢慢用两手在石台上摸索着。古埃及的金字塔,对通道机关的运用几乎已经到了登峰造极之处,某些小小的凸起或者按钮,一旦被触动,往往会引起天翻地覆的变化。

苏伦将石台摸了一遍,甚至要我把脚抬起来,摸我脚下的地方。最后,她站起身,神色警觉的:“风哥,别开玩笑了,咱们回去吧。”

我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跟在苏伦的后面攀着绳子缓缓下了金字塔,重新站在地面上。

“风哥哥,刚刚在塔上,我看到你身体摇晃,仿佛中了狙击枪一般,险些掉下来,到底怎么回事?”苏伦跨到吉普车上,表情严肃地看着我。她的手,摁在仪表盘的侧面,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地方肯定会藏着一柄手枪或者是飞刀、弩箭之类的东西。

我高高举起双手,坦白镇定:“没事,我什么事都不知道,有些头晕,然后你就上塔了——告诉我,我刚才到底做过什么?”

苏伦咬着雪白整齐的米粒牙,忽而仰天长叹:“算了,你既然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我只是……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咦?那是什么?”她的手忽然快速地向我身后一指。

我身后,只有冰冷干硬的塔身,还会有什么令她如此吃惊?

我唰的转身,同时全神贯注地戒备,把全身的内力都运转到右臂上,随时可以发出致命一击。出乎意料的是,我身后什么都没有,塔身也毫无任何异状。

等我放松戒备重新回头时,骤然听到苏伦大喝一声,双掌高举,向我眼前嗖的一亮。她的掌心里藏着两颗血红色的玛瑙石,在掌心里滴溜溜转动着,像是两个急速旋转的陀螺。我的目光全部被这两个红点吸引了过去,突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一种高明的催眠术——从没考虑过要防范苏伦,才会轻易着了她的道。

以下几句对话,是苏伦后来告诉我的——

“告诉我,你在塔上看到什么?”她问。

“我看到……银光……”

“哪来的银光?”

“胡夫金字塔……半腰……”

“还有呢?”

“还有……我有种预感,在某个时候,用力跺脚就能进入塔内……因为它是活着的……它是活的……”

催眠的过程只持续了一分钟,然后,我“被删除的记忆”重新回来了。

“我看到银光,从北面胡夫金字塔半腰发出,相对高度,与土裂汗金字塔顶再加上我的身高持平。明天,咱们先过去看看那边有什么!”一想到那道神秘的银光,竟然有删除某个人的记忆的作用,我突然不寒而栗。

它现在,仅仅是要删除我几分钟的记忆,如果是要删除二十多年来,全部的记忆呢?或者,它要是能删除全地球人的记忆,那它毫无疑问,就会变成地球的最新统治者。

我该感谢苏伦,是她帮助我找回了记忆,并且找到了另外的线索。

苏伦在听我叙述的过程中,一直都在冷笑加苦笑。直到我的话告一段落,她取出手机,拨通了手术刀的电话,简明扼要地将我方才的话归纳整理了一遍。

“我马上派人过去查看,马上!”手术刀按捺不住地在电话里大声安排人手去搜集关于胡夫金字塔的最新资料,语气大为兴奋。

我总觉得有些郁闷,先被银光删除记忆,又被苏伦催眠,自己仿佛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废物,被别人弄在手心里玩来玩去。

车子踏上归途,我闷闷地说:“苏伦,我想请几个帮手来,你看要不要预先通知手术刀先生?”

苏伦笑了:“帮手?可以,不过我得提醒你,据盗墓黑道上二十四小时内传过来的最新消息,意大利著名的‘鬼盗七君子’一夜之间,被黑手党的人堵了老窝。四个小时激战后,七君子全部葬身于TNT炸药下。如果你是要找他们帮忙,只怕得到阴曹地府去想办法了……”

她肆无忌惮地大笑着,我却有点想哭。

七君子是我大学里的好朋友,七个人只上到大二,便匆匆休学,外出创业。

意大利盗墓界的行家,都推崇这七个平均年龄在二十一岁以下的年轻人,称他们是未来的“盗墓之王”。这个小集团,要技术有技术,要财力又财力,要官方支持有官方支持,每个人还拥有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做后盾,并且账户里有数不清的美元和英镑。

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并且十几次邀请我加入七君子的行列,把小集团变为“八君子”……

现在,什么都完了。我侧过脸,悄悄地抹掉眼角的一滴泪。

营地里静悄悄的,询问了值守的特种兵才知道,所有的技术人员都去了井下。

“井下?”苏伦立刻两眼放亮,并且跃跃欲试要去井下。可惜,在井口,四个荷枪实弹的特种兵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没有谷野先生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去。”

竖井里传来幽深遥远的“当当当”的回声,似乎是有人拿榔头在敲打一段铁管的动静。谷野这家伙,心思缜密,就算井下有什么新发现,他也不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实在可恨。细想起来,手术刀兄妹瞒着我的地方更多,疑点重重。

也就是在跟把守井口的卫兵僵持之时,手术刀的电话到了。

“啊?什么?”苏伦的声音显得十分惊骇,同时目光向我投来,顾不得跟卫兵争辩。

营地里的夜,突然变得异样的清冷。稍远些的高台上,特种兵的冲锋枪烤蓝在月光里泛着蓝幽幽的光。我仰面看天,月亮出来了,遥远冷漠,照着大漠里的混沌苍生。

对自己失去记忆的事,我那种害怕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大的迷惑:“对面胡夫金字塔上到底有什么,怎么可能发出那种神奇的光线?”

导师曾经教过我们:“对于世界上的种种稀奇古怪的事,永远不要抱着先入为主的否定态度,一定要虚怀若谷地接受、剖析,这才是科学的研究态度。”正是遵从导师的这句话,我才会对面前发生的所有事平静对待。

苏伦挂了电话,走近我,低声说:“哥哥的人,在胡夫金字塔那个位置发现了一枚银币。”她拖着我的手向吉普车走过去,从工具箱里取出一部军方专用的夏普笔记本电脑,在驾驶座上打开,手脚麻利地接驳好各种线缆,然后按下开关,电脑马上进入无线联网工作状态。

画面一闪,有收到电子邮件的提示。

她在触摸屏上轻轻一点,电邮打开,却是一张清晰异常的照片,上面拍到的是一枚银币。

“这就是哥哥说的,金字塔上的银币——”图片下方,详细罗列了硬币的成分分析,银、镍、铬的成分,各占百分之九十、五、五。银币的图案,则是一幅稍有旅行常识的人都能叫出名字的狮身人面像,地球上独一无二的东西。

“银币?说明了什么?银币的另一面是什么?”

人所共知,一个硬币有正反两面,历来如此。

“没有另一面,它似乎是被人完整地从中间剖开了,背面是光滑的切面,没有任何图案字迹。风哥,你不觉得它的出现有些古怪?”

当然古怪,胡夫金字塔每天都要被参观超过五千次,如果塔身上嵌着这样的硬币,还不早就给游客抠走了?硬币直径为两厘米,跟中国的一种叫做“袁大头”的钱币规格相同。它非常新,不带一丝一毫的泥沙污垢,表现出一种闪闪发光的状态。

“苏伦,你的意思,是它发出了能消除人类记忆的光线?”我把手按在电脑屏幕上,可惜没有实物,否则也许会第二次感应到它的神奇力量。

“不清楚,所以,哥哥希望我们能连夜赶回别墅一趟,大家坐下来好好计划一下。另外,有个人,已经应哥哥的邀请很快便赶过来——”说到这里,苏伦歪着头,又露出了轻松顽皮的笑:“你猜,这个人是谁?”

我略皱眉头,能让手术刀说一声“请”的,全球不超过一百人。能完成连手术刀都感到头痛棘手的问题的,不超过十人,而能让手术刀真心邀请并且委以重任的不超过五人。我心里把这五个人挨个历数了一遍,倒吸了一口冷气:“莫非是传说中的越南怪侠天鹰老人?”

苏伦“哈”的笑了一声:“哥哥说,你一定能猜到,果不其然。不过,还有一个人,陪他同来,你还能猜到?”

我苦笑起来:“当然能猜到,天鹰老人出动,怎么少得了他的红颜知己越蕉红?”那两个已经成了江湖一代传奇的高人,向来同来同往,没有须臾分开。

苏伦啪的一声合上电脑,脸上满是调皮的笑:“都猜对了,咱们这就走吧?”

一阵马达绞索的吱呀声骤然响起,井口上搭建的支架摇摇晃晃起来,是井底的简易电梯在向上升。

我按住了苏伦的手,暗示她少安毋躁。

三分钟过去之后,井口露出四个人的头来,那是谷野、班察、耶兰和特纳。特纳第一个跳下电梯,踉跄了一下,扶住支架站住。班察神色慌张,低头向自己的帐篷匆匆走过去,而谷野和耶兰都在井口愣了愣,茫然对视了一眼,才慢慢地分开,各自回自己的帐篷。

卫兵得不到新的命令,只能守着那架空电梯发愣。

我预感到有事发生,否则老狐狸谷野不会有这种失魂落魄的表现。

苏伦的眼珠急速地转了转,手指在电脑盖子上慢慢划着圈,似乎心里正在犹豫不决。几乎同时,我们异口同声地开口:“不对,井下肯定有问题。”

在任何一次盗墓过程中,几乎都会遇到千变万化的新问题,可以说天下没有完全相同的两座古墓。但是,像谷野、班察这种绝顶高手,任何意外在他们眼里,都会变成“意内”,轻松化解,波澜不惊。

井下到底出了什么事,能把他们搞成这样?特别是班察,几乎像是逃难一样迅速逃开,仿佛井下盘踞着某种杀人恶魔似的。

“我要下去看看!”

“电话报告哥哥!”

两句话,从我跟苏伦嘴里同时冒出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打倒警卫人员,下井探察。要知道梨子的滋味,非得亲口拿一个尝尝不可。”在手术刀提供的先期资料里,我已经了解到竖井的一些情况,并非全然陌生。

“下去?要不要请示哥哥?”苏伦犹豫着。

井口的卫兵受了四人的情绪影响,撤退到远离井口的二十米外。特种兵也是人,也个个怕死。视线以内,只看到两个人,以我跟苏伦的身手,瞬间把他们打昏不是问题。

“不必,战机瞬息万变,赌一把好了!”

这句话,其实不符合我一贯稳重牢靠的做事原则。如果不是被那银光弄得莫名沮丧,我肯定还是老老实实请示完手术刀再做行动。短暂的失忆,让我觉得自己在苏伦面前很没有面子,急于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或者,每个男人在自己喜欢的漂亮女孩子面前,都容易变得冲动吧?

苏伦犹豫了一下,轻轻从后备厢里拿出那架弓弩,又抽出两支带着蓝色羽毛的短箭。看得出,那是狩猎专用的强力麻醉箭,我不禁佩服她的细心。毕竟,这次行动不是你死我活的敌我对决,千万不可以射杀无辜。

“我射中那两个卫兵,然后你就进电梯里去,按下开关。放心,这里有我守着。”苏伦一边把一支威力巨大的军用手枪递到我手里,一边压低了声音警惕地说。

苏伦的处事能力远远超出我的预想,她矮身消失在高高低低的帐篷后两分钟,我看到距离井口最近的那卫兵突然捂着肩膀倒了下去。那种强力的麻醉箭,一瞬间就能打倒老虎、狮子等巨型猛兽,对付一个壮年男人不过是大材小用。

我低着头冲刺了四十多米,到达了井口边。骤然间,一种难言的寒意从竖井里迅速浸润出来,将我全身上下笼罩住。我情不自禁地愣了一下,扭头向井下看了看,数不清的指路灯嵌在井壁上的不锈钢护筒内面,一直延伸到极幽深处。

那种寒意,不是天气意义上的“冷”,而是面对某种未知的危险时,人的第六感本能反应。

苏伦从第二个哨兵

站立的地方,露出头向我做了个“OK”的姿势。

我定了定心神,踏进电梯,按下了绿色按钮。电梯剧烈地震颤了一下,然后钢索绞动,缓缓下沉。

竖井里的空气还算新鲜,并没有特别气闷的感觉,这要得益于工人们事先架设好的造价昂贵的通风换气设施。电梯下落的速度非常平缓,所以我有机会仔细观察着四壁的详细情况。

竖井的构造,犹如大型桥墩灌注水泥混凝土前挖空的井筒,直径五米,四壁用严密的护筒撑住,阻挡流沙灌入。

每隔三米距离,洞壁上就安装着一盏强力射灯,银白色的灯光灼灼亮着,让人觉得此刻不像是穿行在一个幽深的竖井里,而是要在观众座无虚席的国家大剧院里登台表演一样。

我用力深呼吸,让自己脸上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同时按了按腰带上别着的手枪。我的速射技术,曾创造过十发子弹九十九环,并且连射十轮这样的成绩,基本功扎实,非常稳定。所以,一枪在手,我并不害怕即将到来的任何危险——假如是来自“人”的危险的话。

抬头向顶上看,昏黄色的天空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圆形洞口,真的是“坐井观天”的感觉。

“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呢?害得谷野、班察如此惶然?”谷野那个茫然的表情给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像他那样的高手,就算天塌地陷、木乃伊复生都不一定能令他动容,到底……

我突然感到一阵惊骇:“这么静?昼夜赶工的工人们总得发出点动静才对啊?”耳朵里除了绞索卷动的轧轧声,根本听不到任何人声和机械运作声。

我趴在栏杆上低头下望,除了闪亮的灯光,什么都看不到。可惜,我衣领内藏着的,只是个单向发射的窃听器形式的装置,无法跟别人通话。刚刚下来的太急,如果能带上个营地里的对讲机就好了。

电梯下落了十分半钟,速度变缓,然后随着“喳”的一声,自动停止。

我面前出现了一个横向的隧道,方向对准土裂汗金字塔。这时候,我仍旧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到四道极粗大的电缆线,像四条神秘的巨蛇向隧道深处延伸进去。

我有些犹豫,目前来看,除了超乎寻常的静谧,还看不出任何问题的端倪。

地上是用水泥混凝土浇铸过的简易通道,横向隧道自然也是由不锈钢护筒支撑着。这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地下工程,必定耗资巨大,而且要通过埃及政府当权人物的某种“默许”,只有像手术刀这样的超级大亨才做得到。

隧道内灯火通明,让我的自信心又重新得到了支持。下了简易电梯,手一直按在枪柄上,慢慢向隧道内走进去。坚硬的地面、良好的通风设备让我恍然觉得,这不是在几十米的沙漠地下的真实场景,而是某个游乐园里的虚拟游戏。

手术刀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大规模的通道,这次肯定是想一举打破土裂汗金字塔的神秘。每个人都有野心,只不过,大人物的野心通常也像他们银行账户上的数字一样,越来越大,呈几何级数增长。

我的脚步逐渐加快,因为我看不出目前这种状况下会有什么危险,到了最后简直是在隧道里奔跑。真是叫人难以相信,隧道里始终都是空荡荡的。这个位置,明明应该有超过四十名工人在干活,就算人和人之间不说话,但风镐、铲土运土的传送带机器声总该有的吧?

又向前跑了五分钟,我稍微停了停,但最终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一直跑了下去。

按照我的估计,从隧道入口到我最后停步的地方,总共前进了大概三百米上下,至多不超过三百二十米。

一个人都没有,一件工具也没有,隧道最后,竟是一块巨大的石碑。之所以说它“巨大”,是因为它横向堵住了隧道的去路,只能看到堵在洞口上的一部分。

石碑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银白色,上面用黑色的笔迹镌刻着古拙的埃及象形文字。

“前进一步者,杀无赦!”这就是那些文字翻译出来的意思,当然,那只是露在洞口处的一点,或许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我伸手抚摸着石碑,触手处冷冰冰的,像是按在一块巨大的铁块上。

地上干干净净,没有沙土撒落的痕迹,没有工人遗留下来的工具,更没有一点点关于那群工人的任何足迹。那块石碑,被擦得干干净净,要知道它是被埋在几十米的地下,字迹的刻痕里原先总该有些沙土污泥留下来——但现在,它那么干净,像有人喷了洗涤剂后又用抹布细心擦过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工人呢?”

我并不以为谷野等四人是看了这块警告石碑后惊骇失色的,在埃及金字塔的挖掘过程中,曾经不止一次出现过这样的警告性石碑,不过是古代的法老王用来吓唬愚民的手段而已。那么,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是在我到来之前,被他们发现并销毁了——

我在石碑前仔细搜索,并且用力伸手去推那石碑,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天方夜谭》里,阿里巴巴无意中念了“芝麻开门”的咒语,便打开了四十大盗的藏宝库,我希望自己也能又那样的好运。

石碑当然纹丝不动,我总觉得某个地方不太对劲,但脑子里并不十分清醒。在这种狭窄的空间里,人往往都会产生某些古怪的错觉,自己的判断力并不准确。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我用力盯着那石壁,虽然自己并没有用意念发力的超能本领,但在想像中,我总觉得石壁后面会隐藏着无穷无尽的秘密。按照路程推断,此地距离土裂汗金字塔的塔身还远,难道古代法老知道盗墓人会掘地而进,所以事先埋这块石碑在这里?

我试探着把双手全部贴在石壁上,恍惚中,石壁上的银色字迹都在磷磷闪动,像是某种荧光粉的效果。我用指甲去抠那些字迹的凹槽,却什么都弄不下来。

石壁是冰凉的,像世界上任何地方的石头制品一样,并且,我期待的那种古怪的召唤声并没有再次响起,只能失望地后退,重新隔着五步距离打量着它。

事实证明,我在此地将一无所获,一想到这一点,浑身像被泼了盆凉水,热情全部熄灭。

“那么,谷野等人真的是看了这石碑而惶然退走的?那些工人呢?工人被全部撤走了,在我跟苏伦去金字塔那边的空当里?”这样的解释,似乎合情合理。

“算了,还是先回到地面去好了,或许手术刀那边能提供更多有用的资料!”我自言自语地转身,骤然耳边传来一阵迟缓的“噗通、噗通”的响声。第一反应,那是某个人的心跳,就响在耳边,不过这声音给放大了十几倍,在空洞的隧道里格外惊人。

“谁?是谁?”我猛然尖叫起来,并且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强烈的日光灯下,没有任何一个角落能逃得过我的眼睛。我身边根本没有人,只有这块充满杀气的石碑。我把目光重新投射到石碑上,第二次走近它,那种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响,节奏也加快了些,约等于人的脉搏每分钟搏动六十次的样子。

我紧握着自己的拳头,在这块石碑面前,拔枪肯定是最无效的举动。

我把耳朵贴在石壁上,仿佛是妇产科医生附耳在孕妇肚子上听心跳的动作一样,怪异而冒失。于是,我实实在在地听到了石碑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实实在在地响动着。

“你有心跳?该不会也有思想,也会说话吧?”

一瞬间,我又听到了那神秘的召唤声:“1999,恐怖的王,从天而降,他来了……来了……来了……”其实,在营地时,几次听到怪声,都跟别人站在一起,心里会比较有底,不至于惊骇失色。现在,我是在幽深的地下隧道里,一旦有情况发生,毫无援手可以依托,自己难免有些心虚。

啪嗒、啪嗒,接连两滴汗珠落下,砸在脚边的路面上。

“是谁在里面?是谁在说话?是谁——”我伸手出去,在石碑上用力捶了两下。虽然我练过外家硬功,却还没到铁砂掌、黑砂掌那种“碎石开碑”的境界,所以,等我清醒过来,才发现情急之下,自己的指骨都被石碑碰破了皮,鲜血直流。

血当然也沾在了石碑上,这也就让我有机会见识到了它的第二个怪异之处。那些血迹慢慢隐没,像是海水溶于沙滩或海绵那样,被石碑吸收了进去,最后变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块会吸血的石碑?”我吓了一跳,向后连退十步。

这种情况下,要是想继续前进的话,很可能需要TNT炸药和定向爆破技术。这一点,难不倒钻井工人们,只要谷野一声令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相信很快就能炸碎石碑。不清楚它的具体厚度,但我想不会超过五米,那是组成金字塔塔身的石块的最大尺寸。

我把全身内力运到右臂上,骤然发力一甩,将指骨上渗出的四五滴血甩向石碑。我要确认一下,它是不是真的能够将血液吸收掉。不出所料,血滴沾到石碑后,在一秒钟内迅速渗透进去,丝毫痕迹也没留下。

我陡然拔出了手枪,因为我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石碑能够吸收血液,还有心跳,我可以姑且把它当成一个“活体”。活体,能否承受枪弹的射击?这块有思想的石碑,遇到枪弹会做何反应?

当枪口指向那些血滴消失之处时,我的思想也打了个愣怔:“会不会……我一枪射过去,会唤醒沉睡的猛兽?它会变成……”

这样的思想,的确像《天方夜谭》上的神话逻辑,石碑是古墓的守护神,将会杀死一切敢于觊觎墓中宝藏的盗墓者。

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果断地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了。

我敢确定,子弹射中了方才血滴消失的地方,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硝烟味,但我惊奇地发现,石碑上没留下弹孔,我也找不到刚才射出的弹头。

当啷——

弹壳落地,在坚硬的地面上弹跳了四五次才老老实实地停下来。

我现在知道——

弹头射入了石碑体内,的的确确是射中了它。它在极短的、肉眼难以察觉的时间内重新弥补好了那个小小的弹孔。

“天哪!它是活的,而且……而且是一种地球上从未见过的物质构成……”我的思想有小小的混乱,幸好,石碑仍旧是石碑,并没有变成其它洪荒怪兽。

我还是冷静地摸了摸那弹头消失的地方,毫无异样,仍旧是坚硬的岩石。

我确信,石碑后面有我最想发掘的秘密。它、或者是躲在它后面的某种神秘力量,在召唤我进去,因为只有我能听到它们的召唤。姑且把那种力量叫做“鳄鱼大神”吧,我需要拿到所有的资料,然后采取下一步行动。

思虑再三之后,我乘着电梯重新回到地面。

情况,比我想像的要糟。井口四周,围满了营地里所有的人,包括那些工人。我的目光迅速在那群戴着橘红色安全帽的工人堆里一扫,马上得到结论:“这不是工人的全部,大概缺少四十个左右,也就是每轮一次班时进入竖井的人数。”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因为现在有个很恐怖的问题就摆在大家面前,工人们明显失踪了一批——假如此刻整个营地的人全部在场的话。

苏伦已经被特种兵挟持,她再厉害,也不会是整队特种兵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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