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云月华隐,梅香花如缀,夜静秋叶响,相望正佳期。

清皎月色之下,不请自来的一枝梅随意飘飘落座窗棂之上,一脸笑意吟吟瞅着屋内的二人。

“一、枝、梅?”丁月华听闻金虔喝出“一枝梅”名号,微微眯起杏眸,喃喃道,“难道是——”目光又移向金虔。

只见金虔蹭蹭倒退数步,一闪身缩在丁月华身后,露出一个脑袋尖,一脸戒备道:“丁小姐小心点,这位就是江湖上偷名远播贼名远扬雁过拔毛鱼过留鳞狗过失肉猫过褪毛的天下第一大贼偷,半夜三更的突然冒出来,定然没安什么好心眼。”

“咳咳、咳咳!”一枝梅身形一晃,险些把持不住从窗棂上摔下去,一身骚包风雅造型顿被金虔一句话给砸了个七零八落。

丁月华一脸恍然大悟,挑着柳眉上上下下将一枝梅扫视一番,点点头,抬手一抱拳:“原来是天下第一神偷,久仰久仰!”

“丁小姐过奖了,都是江湖朋友谬赞……”一枝梅忙稳住身形,一抖袍袖,抱拳回礼。

丁月华神色一动:“你认识我?”

一枝梅撩袍跃下窗棂,头顶银发划过一道清亮弧线,向丁月华勾唇一笑:“在下曾听闻,丁氏双侠的有一位视为心头宝的胞妹,容姿秀丽,武艺超群,德艺双馨,实乃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奇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席话说得丁月华一愣,金虔身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太诡异了!这一枝梅今天咋处处透着一股不和谐的花花公子味道?

出场的倜傥造型帅得造作,刚刚一番肉麻马屁言辞更是不合风格,还有——

金虔细眼在两眼放光的一枝梅身上滴溜溜打了个转。

话说这个懒到骨头里的家伙平日里说一句话定要打两个哈欠,可今天从出场到现在居然还是一脸精神奕奕,太反常了!

啊呀!!难道——

金虔两下一扫正在对视的一对男女,眼角一瞄窗外的融融月色,眉梢不禁一抽。

啧啧!好一个标准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相亲场景!

好!非常好!这可真是印证了那句俗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一枝梅今天这表现,莫不是要将“奸”“盗”有机结合、二合为一,是来“偷人”的?

还是来偷咱展大人的未来老婆?

好你个臭小子,居然挖墙角挖到咱的地盘上来了,胆子不小啊!

想到这,金虔顿时火不打一处来,瞪着一枝梅的眼神顿时多出几分凶狠:“一枝梅,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这夜深人静的,你偷偷摸摸跑到丁庄来作甚?莫不是意图不轨?!”

“金兄怎能如此污蔑在下?”一枝梅一脸无辜,又望向丁月华,一甩长袖,“今日在下见夜色迷人,闲庭信步,踏月追云,无意中来到贵府,有幸窥闻丁小姐刚刚那一番豪言,有感而发便在其后加了一句,唐突了小姐,还望丁小姐莫要见怪。”

言罢,又朝丁月华微微一笑。

银月华光,墨衣倜傥,凤眼勾彩,银丝飘情。

额!!美男计?

金虔震惊得两粒眼珠子几乎脱眶。

额滴苍天,这一枝梅居然连美男计都用上了!可惜啊,若论这美男计,一直霉你的功力比起猫儿和白耗子可差远了,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丁大小姐连猫儿和白耗子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你一朵小梅花?

想到这,金虔更多出几分自信,望向丁月华。

不料那丁月华闻言却是朝一枝梅轻轻一笑,似清水花莲随风而绽,无尽温柔欣喜。

金虔顿时一阵眼晕。

诶?难道丁大小姐好的是一枝梅这一口?

一枝梅脸上笑意更胜,一步一步走向丁月华,黑色锦袖潇逸飘动:“丁小姐如若不弃,可愿与在下一起走遍名山大川,看遍山河风光,品遍天下美味,偷遍天下珍宝——”

丁月华微微垂下弯睫,轻笑道:“月华自然是——”杏眸猛抬,三尺宝剑锵锒出鞘,携风斩月,“不愿!”

剑刃寒光若惊电一闪,划过一枝梅身形。

一枝梅惊呼一声,飞身退离半步,险险避开这一剑,但黑袖却已被丁月华切下半边,飘飘落地。

“诶?”

金虔还未从突如其来的惊变中回过神来,就觉胳膊被一股大力拉扯,眼前一花,自己已被丁月华抓住手臂,狠力冲门而出。

金虔被拉得狂奔数步,脚下绊了好几个趔趄,前方的丁月华却猛然停住身形。

拉住金虔的纤纤玉手缓缓松开,改持剑鞘,另一手手挽剑花,宝剑横在胸前。

丁月华秀颜肃冷,杏眸中寒光如手中宝剑一般犀利,冷声喝道:“何方宵小,竟敢来丁庄撒野,好大的胆子!”

金虔定神抬眼一望,顿时大惊失色。

厢院之内,四周屋脊之上,环立麻密,竟是十余人众的黑色人影,黑衣舞动,黑布覆面,赤目似血,隐隐泛光,在凝重夜色中,犹如魑魅魍魉一般。

月色苍白,柳枝静滞,若枯尸干发,秋风夜寒,吹起屋檐瑟瑟作响。

“唉……”幽幽轻叹似远又近飘入耳畔。

一抹黑影无声无息如鬼魅一般从空中飘忽落地,长袖如烟,银丝划寒。

“丁小姐果然聪慧过人,在下如此小心,竟还是被丁小姐看出了破绽。”

站在丁月华和金虔面前的一枝梅,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表情。

“生、生化危机……”金虔面色惨白,指着一枝梅身后一众黑衣人,嘴唇和声音都哆嗦不止,只觉脑中好似有百八十个搅拌机一般,轰鸣作响。

怎、怎么回事?为啥一枝梅和生化危机军团一起出现?难、难道一枝梅其实是生化危机背后的大BOSS?

“你想作甚?”丁月华秀丽身姿紧绷,厉声喝问。

一枝梅轻叹一口气,双手插袖,悠悠然道:“在下适才已经说过了,在下只是想请丁小姐一同出行,还望丁小姐能行个方便。”

随着一枝梅的话音,就见那一众赤目黑衣人纷纷无声跃下屋顶,默然将三人环围中央,一双双冰冷赤红眸子在浓重夜色中分外惊心,金虔几乎能闻到淡淡血腥味道。

“小心!”丁月华后退一步,缓缓举起手中宝剑,后背紧紧贴住金虔后背。

金虔艰难吞了吞口水,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扯开嗓门呼救,不料却被一枝梅看出端倪。

只见一枝梅一摆长袖,轻笑一声,道:“金兄想叫便叫吧,只是在下怕就算金兄喊破了嗓子也没用。展大人、白兄还有丁氏双侠此时已经是自顾不暇,怕是无法前来搭救二位了。

“你做了什么?”丁月华声音猛提。

一枝梅叹笑道:“在下不过是请几位黑衣兄弟去招待招待展大人他们,二位不必担忧。”

“口出狂言!”丁月华轻笑一声,“以我大哥和二哥的身手,能在他二人联手之下走三十个回合的人,江湖上不出十人,何况还有展昭和白玉堂,这些喽啰兵,还不够看!”

那是丁小姐你不知道这生化危机军团的厉害啊!金虔暗暗叫苦。

一枝梅挑眉一笑,望向金虔:“既然丁小姐如此信心满满,金兄何不呼上两声?”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喊了再说!

金虔下定决心,当下气沉丹田,扯开嗓门呼救道:“救命啊啊啊啊——”

凄厉嗓音似在黑夜中划出一道裂缝。

一片沉寂。

莫说展昭、白玉堂、丁氏兄弟,就连一个应声出现的家丁护院都没有。

丁月华脸色顿时一变。

金虔头顶冷汗渗冒,手指悄悄向自己腰间摸去——啧,果然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啊!

可一摸到身侧,心头又是一凉。

“金兄,你在找这个吗?”一枝梅从长袖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捏着袋口在金虔眼前晃了晃,正是金虔随身携带的药袋。

豆大汗珠从金虔额头滑下。

娘的,这一枝梅啥时候偷了咱的药袋?该死,这下可真是黔驴技穷,大大不妙了!

丁月华瞅了一眼金虔惨白脸色,深吸一口气,一竖柳眉,一抖手中宝剑,霎时间,寒光四溢。

“不过几个喽啰小贼,我还不放在眼里!”

“哈哈,丁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在下佩服、佩服!”一枝梅懒懒一笑,右手在腰间一摸,抽出一根长鞭,色青如蛇莽,甩旋半空,噼啪作响,“在下对丁家的祖传剑法心仪已久,今日就来讨教讨教。”

“怕你不成?!”丁月华浑身气势暴增,手挽剑花,一点脚尖就朝一枝梅直冲过去。

一枝梅风眸一亮,卷旋长鞭迎上。

丁月华描莲纱裙飘逸,剑气冷光大盛,寒杀之气凛冽惊鸿。

一枝梅黑缎长衫舞动,青鞭逆转风漩,击碎空响声鸣如啸。

二人缠斗一处,越打越快,越斗越急,斗到激处,只见风旋光闪,再也分不出二人身形。

金虔手心后背额头尽被冷汗浸透,细眼一会儿看着激斗的二人,一会儿又盯着周围的黑衣杀手,生怕这一众杀手突然向丁月华发难。

可怪的是,这数十黑衣人,竟都好似泥塑一般,动也不动。

突然,只见混战一处的二人猝然分开,分落两侧。

“好剑法!”一枝梅面带赞意,一缕发丝随声而落。

丁月华不发一言,秀容泛出青白,握着宝剑的手臂颤抖不止,忽然,手腕一翻,宝剑锵然坠地,一圈青紫印记凸显在瓷玉一般的手腕之上。

遭了!

金虔心头乱跳,身体比大脑还快,一个猛子扎到二人中间,伸开双臂挡在丁月华身前,高声大叫:“有、有有咱在,你、你休想动丁小姐一根汗毛!”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猫儿的未来老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咱的后半辈子基本也就交代在这儿了!

一枝梅一愣,似从未见过金虔一般上上下下将金虔打量了一翻,诧异道:“金兄这是——英雄救美?”

“想带走丁小姐,除、除非从咱的尸体上踏过去!”金虔抖着嗓子,硬着头皮哆嗦出一句。

为了顶头上司的未来老婆,咱拼了!

“金虔……”丁月华秀容微动,一咬牙,猛上前一步,朝着一枝梅喝道,“一枝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莫要连累无辜!”

“哎?”一枝梅这下好似有些傻眼,凤眼在二人身上一转,恍然道,“二位这算是……郎情妾意?”

话音未落,一枝梅突然身形一颤,只觉一股渗骨透肉寒气呼啸而至。

第一时间感觉到这股寒气的,自然还有金虔。

这冷气的触感真是熟悉又亲切啊——

金虔霎时间精神大振,细眼放光,好似打了鸡血一般飙开嗓门大叫一声:“一枝梅,你今日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丁月华瞪着金虔惊诧万分,一枝梅竟真好似被金虔气势镇住一般后退半步。

“一枝梅,竟是你?!”一道沉冰嗓音从后方传来。

丁月华回头一望,这才明白一枝梅和金虔的反应为何如此反常。

沉沉夜色下,一道笔直蓝影一步一步走近,树影之下,表情神色皆是模糊一片,只能看见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想不到这样都拦不住你……”一枝梅泛出苦笑,顿了顿,又摇头道,“只有展大人一人前来?白兄和丁氏双侠呢?”

“展某一人足矣!”

“一人?”一枝梅呵笑两声,“展大人如今怕是只有半条命了吧!”

展昭慢慢步出树影,轮廓渐渐清晰。

刚刚还一脸喜色的金虔顿觉脑门被人狠狠一砸,心脏好似被扔入冰井中一般,拔凉拔凉。

蓝衫褴褛,撕破处点点透红,气息紊乱,呼气吸气犹如破风箱呼啦作响,汗迹满面,血迹横布,也不知是敌人之血还是自身负伤,巨阙宝剑之上,黑红模糊一片,血肉难分。

每迈一步,展昭身形就是微微一颤,即使如此,那腰杆,仍是如青松一般笔直。

丁月华脚下一软,身形剧晃,满面不可置信:“展、展昭你怎、怎么……难、难道大哥、二哥……”

“丁小姐放心,丁氏双侠无恙,片刻之后便可赶来。”展昭沉声道。

丁月华脸色才缓下几分。

“果然是小瞧了你们!”一枝梅摸着下巴,摇了摇头,又望向金虔和丁月华道,“在下再问一遍,丁小姐可否随在下同行?”

丁月华的回复是一个白眼。

“有展某在,你休想!”展昭又上前一步。

一枝梅耸耸肩膀,伸了一个懒腰,“忙了一晚上,在下还真有些累了……”

话音未落,骤然间,一道青色旋影飞飚而出,直袭丁月华脸面。

丁月华虽然手臂受伤,但腿脚的功夫却是施展无忧,当势弯腰倒地一滚,险险避开一枝梅的软鞭。

展昭闪身上前,旋身飞转,巨阙宝剑横扫,眼瞅就要将一枝梅的软鞭削成两截,不料那软鞭却似活物一般,突然调转方向,挟着凄厉风声直直袭向另一人。

金虔刚庆幸丁月华躲过那一击,就觉脖颈突然一紧,紧接着一阵剧痛传来,眼前景色飞逝,待眼前景物再次清晰之时,发现自己竟是被一枝梅的软鞭缠住脖子,拽到了一枝梅身侧。

一枝梅一拽手中软鞭,金虔但觉眼前一黑,顺势一个白眼,嘎嘣一下缺氧晕了过去。

“丁小姐,展大人,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金兄死在你们眼前?”一枝梅施施然道。

“卑鄙!”丁月华咬牙切齿。

展昭黑眸血丝迸现,持剑手臂微颤难抑,薄唇轻动,不料一开口却是涌出一口血红。

“展昭!”丁月华大叫一声,正欲上前扶住展昭,不料身侧那一众一直僵硬不动的黑衣人突然身形骤起,腾跃半空,撒出一张大网,将丁月华牢牢罩住,顺势一拉,踏空飞身跳上屋顶,拖着丁月华疾奔而去。

展昭身形刚动,却被余下的数名黑衣人团团围住。

一枝梅抬眼望了望丁庄后院方向,但见三道人影施展轻功疾奔而来,看那身形,应是白玉堂与丁氏双侠,挑眉叹道:“好险好险,时间刚刚好!”

说罢,一卷手中软鞭,将金虔好似粽子一般捆绑一圈,拽到身后扛起,跃身而起,踏檐飞驰。

“嗖——”

一声破空风响,凄厉袭人,一枝梅头皮一麻,脚尖点转,飞旋转身,背后飞来的暗器擦着鼻尖掠过,锵一声插入屋脊一尺有余。

竟是展昭从不离身的巨阙宝剑。

“我的乖乖!”一枝梅被惊出一身冷汗,掠目向屋下一望,但见身受重伤又扔出贴身宝剑的展昭,此时基本已经毫无还手之力,连堪堪躲过黑衣杀手的攻击都十分勉强,可偏偏盯着自己的那一双眼睛,却是令人发根倒竖,遍体生寒。

一枝梅浑身一个激灵,一咬牙,拽出巨阙宝剑,甩手飞回丁庄院内,扛着金虔绝尘而去。

可那一股冰寒刺骨的寒气却是犹如长了根一般,盘旋不去。

金虔是被饿醒的。

有多久没体会到饥肠辘辘的感觉了?按胃部空荡的感觉来推断,自己已经超过六个时辰没吃东西了。

如此计算着,金虔费力睁开两条细眼缝。

入眼是黑麻麻一片,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若有若无的点点微弱光线。

周遭又闷又热,触手之处潮粘水湿。

这是——啥地方?

金虔条件反射想要抬手揉眼皮,可手腕刚动,就觉一阵冰凉刺骨的触感从手腕、脚腕处传来,还伴随锁链摩擦哗啦作响。

诶?

金虔摸黑朝自己手腕、脚腕处摸去,顿时头皮一麻。

冰凉铁扣,紧紧箍住手脚双腕,铁扣之间,还连着筷子粗细的铁链,长不过一尺,完全禁止手脚行动。

双眼渐渐适应黑暗,金虔这才模模糊糊看清自己此时乃是在一个狭小的洞穴之内,洞顶极矮,只能坐直身体却不能站起身,洞顶时有水珠滴下,滴答作响。

再向前爬摸,前方被异物挡住,上下摸索,像是木头栅栏一样横在面前,根根都有大腿粗细,空隙不过寸余,推搡拍打之下,分毫不动。

金虔顿时明了,这里分明是一个囚室,而且还是一个不知是在山里还是地下的洞穴囚室。

啊啊!咱和这杭州果然八字不合,来了还不到一个月,就被劫持了两次……如今还被人抓来关在一个诡异的山洞里,也不知是要剐还是要煮……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啊!”金虔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声叹气道。

“金虔?”黑暗里传来丁月华的声音,声音闷闷,不甚清晰,“是你吗?”

“丁小姐?你在哪里?”金虔瞪着细眼惊慌四下寻找。

“在你对面。”

金虔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眯着细眼看了半天,这才隐约看见自己所在囚室对面,似乎坐着一个人影。

“丁小姐?”金虔晃了晃胳膊,锁链随之哗啦作响,“是你吗?”

“是我。”对面人影也晃了晃手腕,同样的锁链响声传来。

“丁小姐,你没事吧?”

“还好,只是可能被喂了散去功力的药物,浑身无力。”丁月华道,“还被锁住了手脚……”

话刚说了一半,丁月华忽然噤声。

“丁小姐?”

“嘘——有人来了。”

金虔心头一跳,竖着耳朵,屏住呼吸细听,果然,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慢慢传来,期间还夹杂着十分耳熟锁链摩擦声响。

摇曳火光由远而近,脚步声声逐渐加强,眼前景色慢慢清晰。

只见金虔此时身处囚室的外侧,是一条不到三尺的通道,通道对面,是关押丁月华的石洞囚室。

借着逐渐接近的火光,金虔渐渐看清,丁月华双手、双脚也被锁扣同样的铁环铁链,面色泛白,发髻微乱,一身描莲长裙也沾满污渍。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四道人影在火光下长长映在丁月华的囚室前。

金虔定眼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最前开路的二人,是黑衣装扮,黑布覆面的男子,身形魁梧,每人手持一个火把,黑布上露出的四双眼睛里,偶有红光闪过。

二人身后那人,长袖黑衣,银丝飘乱,手脚被铁链锁住,每迈一步,便传来锁链哗啦作响,竟是挟持自己和丁月华至此的一枝梅。

可一枝梅这形象,咋看起来似乎是和咱是同一待遇?像个囚犯——

嗯?

一抹疑惑外加一股十分不和谐的不详预感涌上金虔心头。

在一枝梅身后,是一个领头模样的人物,一身漆黑装扮,脸上覆盖一张青白色铁质假面,火光下,诡异光芒道道闪逝。

这一身装扮立即导出金虔之前那段不好的回忆。

难道是以前那个抓咱的生化危机军团的领头忍者少年?

不对、不对!那个忍者少年没这么高,肩膀也没这么宽,这个铁假面分明是一个成年男子。

是另一个人。

这么说……啧,难道铁假面和生化危机一样,是军团编制的?!

金虔被冒出的这个想法吓得手脚冰凉。

四人站在丁月华囚室之前,背朝金虔,两个黑衣跟班将手中火把向前一递,顿时将丁月华所在囚室照的光亮万分。

火光下,丁月华坐得笔挺,秀丽容颜虽污渍点点,但一双杏眼仍是精光四射,颇有威仪。

果然是猫儿的未来老婆啊,做阶下囚都做得这般有范儿,金虔暗暗咂舌。

那领头铁面人静静站在囚室前看了片刻,缓缓道出一句:“丁家小姐?”

声音沙哑,好似砂纸摩擦发出,难听至极。

丁月华定定瞪向铁面男子,丝毫不示弱。

铁面人头微微一偏,突然挥出一掌扇在一枝梅脸上,一枝梅顿时被扇得一个趔趄,倒退数步,终是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你抓丁家小姐来作甚?”铁面人朝一枝梅怒喝,双眼透过铁面黑洞射出狠虐光芒。

一枝梅双手撑地,起身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索性盘膝坐在地上,叹气道:“这不是公子命在下抓的吗?”

“我?”铁面男子猛得抬脚踹在一枝梅胸口,胸口传出两声诡异闷笑:“本公子何时命你去抓什么丁庄的小姐?”

一枝梅被踹的向后一倒,咳出一口血红,“公子让在下抓展昭的心上人——”抹了抹嘴角,扯出一个笑脸,抬眼道,“在下之前明明听到丁氏双侠要将丁大小姐许配给展昭,这丁小姐自然就是展昭的心上人……”

“呵呵……呵呵……”铁面人嗓中笑声好似铁片摩擦一般,声音渗骨,苍白手指慢慢探出,捏住一枝梅脖颈,缓缓施力,“一枝梅,你是聋子吗?本公子明明是让你去抓展昭的心上人——金……”

“没、没错……”一枝梅苍白脸色因窒息渐渐泛出青色,挤着声音道,“在下已经将丁小姐和、和金、金虔……都……都抓来了……”

铁面人手指一颤,猛然松开一枝梅脖颈,“你说你把金虔带来了?”

一枝梅猛吸两口气,捂着胸口点点头

“在哪?”铁面人嘶哑声线显然多了几分急切。

“咳……咳咳……在你……身后……的牢房……”一枝梅干咳数声,有气无力指了指金虔所在囚室。

铁面人忙指挥手下将火把移到身后囚室,立刻,缩成一团金虔被暴露在灼灼火光下。

金虔只觉那铁面人的目光好似淬了毒液一般,只是这一扫,自己浑身汗毛就是一阵七上八下的哆嗦。

铁面人定定瞪着金虔,嘴角肌肉微微扭动。

金虔第六感好似警笛一般嗷嗷鸣响,浑身细胞都在叫嚣“逃开、逃开这人”,直觉想要缩身后退。

缓缓的,铁面人嘴角咧开,扯出一个阴冷的笑容,嘶哑声线直刮耳膜:“金虔、金校尉——总算请到你了!”

这句话顿让金虔耳尖一抖,精神一振。

金校尉!对,咱是开封府的从六品校尉,咱如今代表的是开封府的形象,包大人、公孙竹子还有展大人的形象,绝不能输了场面!

想到这,金虔一挺细腰板,细眼瞪向铁面人,可一对上铁面人犹如毒蛇一般的眸光,刚鼓起的三分勇气又泄去了多半。

一面是想要撑住场面,一面是恐惧笼罩心头,两种心思较量之下,最终打了个平手。

最终,金虔鼓起有史以来最大的勇气撑起的场面就是——哆哆嗦嗦举起手臂摆了一个Hello的手势,向铁面人打了一个现代人常用的招呼:“呦!”

一瞬间,金虔似乎看见铁面人的嘴角隐隐抽动了一下。

“金校尉果然是非常之人,难怪三番五次都请不到!”

三番五次?

难道之前遇见的生化危机军团,还有那个一样装扮的忍者少年——都是他的手下?

金虔忽觉笼罩头顶的那股黑色不详又浓烈了几分。

“好,一枝梅你做的非常好!”铁面人嗓中传来咯咯笑声,意犹未尽望了两眼金虔,又慢慢转头,望向一枝梅,“不枉本公子调派了五十位手下去帮你,果然就如你说得一般,真是手到擒来啊!”顿了顿,又道,“不过本公子倒是很好奇,即便是你调虎离山绊住展昭等人,可这位金校尉手中的药弹——你是如何对付的?”

一枝梅叹息一声,从怀里颤颤掏出一个布袋,递给铁面人:“在下只是先行偷了金虔的药袋子……”

“呵呵呵,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偷,这偷人、偷药的本事果然是天下第一!”铁面人一边笑一边接过布袋,细白手指在袋口处细细摸索半晌,才小心放入怀中,头转向丁月华,一字一顿道:“只是这多出来的丁家小姐,该怎么办呢?”

丁月华杏眸狠狠回瞪。

铁面人右手手指摸索着捏着左手骨节,喃喃自言道:“丁家小姐,丁氏双侠的心头宝——啊呀,江湖上,众人皆知丁庄势力不容小觑——”顿了顿,又发出一声诡笑,“还是莫要惹上这个麻烦才好啊。”向前走了一步,微微弯腰瞪着丁月华脸庞片刻,轻轻摇头:“真是可惜了这一副花容月貌!”

说到这,铁面人忽然转身提声:“拖出来杀了,尸骨烧成灰做花肥!”

金虔大惊失色,一个猛子扎到囚室栅栏门上,尖叫道:“死假脸,你敢!”

刚喊了一句,就被铁面人一掌拍回囚室,温热粘稠状物质顿从鼻子喷出,再扑上前想要呼喊,却发觉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黑衣跟班同时上前开锁拉开门栏,将丁月华拽了出来。

丁月华杏眼冒火,奈何身软无力,又被锁住手脚,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好像软瘫的木偶一般被拖拽出来。

一名黑衣人将丁月华推翻在地,另一名黑衣跟班唰一下抽出腰间钢刀,抬手就朝丁月华头顶砍去。

寒光耀闪,杀气鸣响,手起刀落之瞬,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冒出一个人影狠狠撞开持刀黑衣跟班,在刀尖下险险救了丁月华一命。

“你?!”丁月华比被惊呆的黑衣人一众还吃惊,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满面不可置信。

金虔脑袋几乎要从囚栏间挤出去,满心都在尖叫:额滴天神!这又是咋回事?

“一枝梅!”铁面人咬牙切齿喝道,“你找死!”

一枝梅扑倒在丁月华身上,费力直起半身,嬉皮笑脸道:“公子,念在在下此次有功的份上,不若将这丁家小姐赏给在下如何?”

“赏给你?”铁面人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诡声乐道,“呵呵呵,人家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想不到你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贼偷,也躲不过这温柔乡!”

一枝梅一手将丁月华圈住,一手撑住身形,脸色白得直逼死人,嘴角却依然挂着懒散笑意,“还望公子成全!”

丁月华望着距离自己不过半寸的脸孔,柳眉紧蹙,神色复杂。

“成全?”铁面人停住笑声,向前走了一步,偏头望着一枝梅,“你算什么东西?还敢跟本公子谈条件?”

一枝梅凤眼一眯,笑意瞬时消去,凌厉眸光射出,不再言语,只是换做双手将丁月华环在胸前。

铁面人冷笑两声,肩膀一耸一耸:“你果然是活腻了!”

说罢,朝持刀黑衣杀手一挥手:“给他点教训!小心点,别弄死了,我留着这贼偷还有用!”

那一对黑衣杀手一个命令一个动作,两人同时抬脚,朝一枝梅的右腿腿弯处踹下。

“咔嚓!”

一道骨头断裂声响从一枝梅腿上传来。

一枝梅身形剧烈一颤,闷哼一声,仍是牢牢护住丁月华。

丁月华几次张口预言,又红着眼憋了回去,瘫软身体不可抑制颤抖不停。

“好一个英雄救美啊!”铁面人冷笑一声,“继续踹,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到何时?”

随着铁面人的话音,黑衣杀手双双抬脚,狠狠落下。

一下!两下!三下!

火光剧烈摇晃,人影晃动重重,一声一声骨裂响动,在幽深潮闷囚室里激起阵阵回声。

金虔牙关紧咬,细眼圆瞪,只觉从心头冷到脚底,指甲狠狠掐在监栏之上,身形无声颤抖。

为、为什么?!明明是一枝梅将咱和丁月华抓来的?为何此时又不顾性命挺身相救?

而且看这假脸对一枝梅的态度……一枝梅倒像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

啧!

突然,金虔心头剧烈一跳,手指猝然捏紧。

小逸呢?!为何没见到小逸,甚至一枝梅连提都没提过“小逸”这个名字?!

该不会是……

刚想到这,就听那边“咚”得一声,打断了金虔思路。

只见一枝梅终于扛不住,双手松开丁月华,身形一软,倒在了一边。

铁面人冷哼一声,示意两名黑衣杀手将一枝梅拖到一边。

可还未碰到一枝梅,却见丁月华突然转身上前,竟将一枝梅挡在了身后。

“哦?”铁面人饶有兴致搓着手指,“现在是什么戏码?美人救英雄?”

丁月华沉默不语,虽然无法站直身体,却依然是目光灼灼定定瞪着铁面人,毫无惧色。

铁面人手指一抽,猛然迈步上前:“好了,余兴节目就此打住!”一把抽出腰间的宽刀,“留着你,定是祸害!还是杀了干净!”

说着,手腕一挽,钢刃寒光一闪,二次向丁月华脖颈砍去——

“公子!杀不得!”

突然,一个声音从通道远处传来,将铁面人的钢刀停在了距离丁月华脖颈皮肤不到半寸之处。

只见一个身形高瘦的蒙面黑衣人手持火把,急奔而至,来到铁面人面前,气喘吁吁道:“公、公子,水使大人来了,要见公子!”

“水使大人来了!”铁面人沙哑声线中显然带着惊喜,随手将钢刀插回刀鞘,转身道,“我这就去!”

“可是公子——”黑衣人显然有些犹豫,望了一眼晕倒在地的一枝梅和护在前面的丁月华,又瞅了瞅阴暗囚室里的金虔,小声道,“水使大人要见金虔、丁月华,还、还有一枝梅……”

“什么?!”铁面人停步,回首惊呼。

黑衣人身形一颤,忙倒退两步,急声道:“水使大人不知从何处得知公子抓了丁家小姐和金虔,竟连一枝梅的事都、都……”

“好了!”铁面人一挥手,沉默半晌,才命令道,“将这三人带到主厅去见水使大人!”

刚刚两名魁梧黑衣杀手一人拽起丁月华,另一人扛起一枝梅跟在铁面人身后向洞穴通道深处走去。最后来报信的高瘦黑衣人掏出钥匙打开金虔囚室牢锁,将金虔拖了出来,跟在最后。

金虔双腿发软,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洞穴之中,火把光照下,能勉强看见通道两旁皆是参差不齐靠墙凿成的囚房,每个都是粗栅铜锁,好似一个个失去眼球的黑眼洞,密密麻麻,恐怖阴森。

火光一照过去,囚室内就有稀疏锁链摩擦声响传出,显然是每个囚室中都有囚禁人,一路行来,两侧的囚室少说也在五百上下。

再向前走,道路骤然变窄,无处再建囚室,只有一人多宽的窄道供人穿行,有的地方甚至要弯腰行走。路程弯弯曲曲,岔道极多,左拐右转,爬高下低,极尽曲折,就好似一个巨大的洞穴迷宫一般。金虔相信,若是无人带路,自己单独行走,怕是还没走出去就饿死在这个大迷宫里。

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道路才渐渐变宽,再走片刻,一个巨大的洞穴渐渐出现在眼前。

此洞穴高丈余,宽数丈,好似一个圆形的大厅,间隔立有数根粗比树干的石柱,洞穴四周石壁及石柱上,有数十根火把,火光影灼,每根火把下,都直直站立一名黑衣蒙面人,好似石塑一般。

在洞穴最中央,两个石柱中间,摆着一张雕花太师椅,太师椅下铺着一张虎皮毯。

太师椅上,坐着一名黑衣人。

金虔随那铁面人身后径直走入洞厅,待行得近了,才看清太师椅上之人的穿戴打扮。

只见此人身穿漆黑斗篷,坐下之后,斗篷边际拖地半尺有余,整个身形都罩在斗篷之下,连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看不出。再看此人脸上,同是戴着一张泛着亮光的铁皮面具,和之前金虔见的那些铁面具不同的是,这个黑衣人的面具罩住了整张脸孔,连嘴巴下巴也未露出,整张面具上仅有眼睛和鼻子部位留出了极细的缝隙。

斗篷后带有的宽大帽子,罩在此人头顶,在面具上半部遮下半截阴影。

简直就是一个哈利波特中的摄魂怪造型啊!

若不是在现在这个情形下,金虔真想这么吐槽一句。

只见那铁面人匆匆行到距离太师椅数步之外,弯腰单膝下跪,恭敬道:“属下见过水使大人。”

那摄魂怪造型的水使大人面具轻轻一点,开口道:“起来吧。”

声音竟也似那铁面人一般,嘶哑难听,雌雄莫辨。

“谢水使大人!”铁面人起身道。

“人呢?”水使问道。

铁面人回头,朝身后三个手下示意,将金虔、丁月华、一枝梅带到了前面。

金虔和丁月华是被推搡过去的,昏迷的一枝梅则是被拖过去的。

“是开封府的金虔,丁庄的丁月华,还有江湖第一神偷一枝梅。”铁面人报告道。

黑衣水使静静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静寂的可怕,但金虔不知为何,异常踊跃的第六感就是觉得这位水使正在打量自己。

而且,很快,金虔的猜测就不幸得到了证实。

只见那水使的拖地斗篷突然一动,探出一只戴着黑绸手套的手,指向了金虔。

旁边的丁月华身形一动,却被看守的黑衣人死死压住,难动半分。

金虔浑身汗毛倒竖,腿一软就要往后缩,却被身后的黑衣人强制推到了水使面前,距水使所坐的太师椅不过一步之遥。

金虔细眼抖得焦距模糊,眼睁睁看着那水使身体微微前倾,戴着黑手套的手指缓缓探向自己脸面——

“啊啊!展大人救命啊啊!!”

就在水使的手指距离金虔鼻尖两厘之时,金虔紧绷神经终于怕得一声崩断,鬼使神差条件反射尖叫出一句。

水使的手指停住,慢慢收了回去。

金虔顿时腿脚一软,吧唧一屁股坐在地上。

后侧的丁月华轻呼出一口气。

“你做得很好!”水使慢慢开口道,“待本使回去禀告主人,定会赏赐与你!”

“多谢水使大人!”铁面人跪下高声道。

旁侧一名黑衣人将浑身瘫软的金虔拽起来,拖到丁月华和一枝梅身侧。

金虔脸色惨白,耳中嗡鸣作响,浑身冷汗乱冒,全身骨节乱颤,典型受惊过度的综合症状。

一只手突然抓住金虔手肘,温热体温渐渐透过衣服传来。

金虔咽了咽吐沫,微微偏头,只见身侧的丁月华杏眸精亮明澈,一脸沉静。

非常神奇的,金虔浑身乱颤就这样渐渐平息了下来,耳朵也慢慢恢复了听觉功能。

只听那黑衣水使正在吩咐铁面人:“将这三人好好看管,明日本使将派人来将其带去主人那里。”

说罢,水使便起身离开太师椅。

“水使请留步!”铁面人突然出声。

水使微微转头,看向那铁面人。

只见那铁面人缓缓起身向水使一抱拳道:“属下以为,应将这三人留下做饵,诱展昭等人前来,再一网打尽!水使以为如何?”

“不必!”水使慢慢道,“展昭等人,主人自有安排,你我不必妄下判断。如今首要之事,是要将金虔送给主人!”

“水使此言差矣!”铁面人上前一步,微微提声道,“展昭、白玉堂等人武艺高强,狡猾难测,几次都逃脱围困,若不早日铲除,以后定成大患。如今我们有金虔、丁月华两名人质在手,此等良机乃是稍纵即逝,属下以为……”

“你今日话太多了!”黑衣水使突然上前一步,铁面上划过一道冰冷光弧。

“属下是为了水使大人着想!”铁面人毫不示弱,“主人一直视展昭、白玉堂为眼中钉、肉中刺,我们若能成功将这二人除去,主人定然大悦,到时赏赐……”

“好了!”水使语气中已经微带怒气,“轻重缓急,本使心中自有计较!”

“水使大人!”

“你若再多言,莫要怪本使翻脸无情!”

铁面人好似受了什么打击,身形不由一晃,向后倒退数步。

水使叹了一口气,道:“你的功绩,我自会禀告主人,余下的,你就不必操心了。”

说罢,一抖斗篷,转身而走。

刚走了两步,就听身后铁面人缓缓出声道:“水使大人三番四次放过展昭,当真是主人示下?”

水使停住脚步,嘶哑声线微沉:“你说什么?”

“……还是……因为水使心里有鬼?”铁面人上前一步,猛然抬头道。

水使猝然转头,青白假面上似蒙了一层冰霜。

就见那铁面人哼笑两声,慢慢搓着指节,道:“金虔刚到杭州之时,属下就建议立即擒抓,水使却是不准,说怕坏了大局,要待琼玉阁陷阱布置完毕后,再将展昭、金虔、白玉堂等人一举除之。”

“可待展昭来了杭州,琼玉阁陷阱已备,属下再三催促水使动手,水使又以时机未到推脱。若不是属下私下命令严强、蒋三丈行事……”

金虔和丁月华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同时看到了震惊之色。

“住口!”水使冷声喝道,“那次若不是你私下行动,怎会打草惊蛇,坏了计划,非但未抓住金虔,最后还损了蒋、严二人!”

“坏了计划?”铁面人慢慢提高声音,“水使大人错了!这一切都是在我的计划之内!”

“什么?”水使不由向前移了一步。

铁面人又从胸腔里发出那种毛骨悚然的笑声:“我从来没指望蒋、严那两个废物能成大事,不过是利用他二人做投石问路之计,呵呵,果然不出我所料,果真让我探出展昭不可告人的秘密——呵呵呵……”

展大人……不可告人的秘密?金虔头皮一跳:是啥?

只见那水使身形一动,急声问道:“什么秘密?”

“水使大人想知道?”

“说!”

铁面人肩膀微微颤动,嗓子里发出细碎笑声:“是水使大人心里朝思暮想——想要知道的秘密——”

从水使假面之后似乎传来一声吸气声。

“那秘密是展昭的致命弱点,若是利用得当,欲杀展昭不会费吹灰之力!”铁面人语气中带着洋洋自得之意。

“到底是什么秘密?!”水使提声喝问,和着金虔同样心声的声线在空旷洞穴中激起一阵回音。

铁面人身形一滞,脸孔偏向水使,慢条斯理道:“水使大人对展昭还真是关心备至啊!不知这关心是为了应主人之命杀展昭,还是——”说到这,铁面人又是一阵哑声闷笑,“还是为了水使大人心里的那点龌龊心思?”

“放肆!”水使身形一颤,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朝四周黑衣人众人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个对水使不敬的家伙给抓起来?!”

话音落下,一洞寂静,四周黑衣人无一人动弹分毫。

水使一愣:“你、你们?!”

就听铁面人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抬手打了一个响指:“请水使大人坐下说话!”

霎时间,冲上五个黑衣人,将水使脖颈卡死,四肢勒住,拖到太师椅上狠狠摁坐下。

“你、你你要反了不成?!”水使厉声尖叫道。

什么情况?窝里反?金虔细眼圆瞪,身形不由前探半分,却被丁月华拦住。只见丁月华杏眸灼灼,朝金虔微微摇头。

金虔立即会意,忙向后蹭了蹭。

“哈哈哈哈——”但听那铁面人嘶声长笑,走到水使面前弯腰盯着水使,两张铁面几乎要挨到一起,“是水使你要反了吧!”

说到这,从怀中掏出一张青铜令牌,举到水使面具之前。

洞内阴暗,火光摇摆,只能隐约看到那令牌上花纹繁复,刻写字迹。

“萬字令?!”水使惊呼,“你、你怎么有萬字令?”

“自然是主人给我的!”铁面人嚯嚯笑道,“主人说你勾结开封府,意图不轨,撤其水使之位。赐我萬字令,让我接替水使之位——”苍白手指慢慢上移,缓缓划摸水使铁面,语气缓转柔声,“原本主人是要杀你的,还是我苦苦哀求,才让主人大发恩赐,将你赐给了我……”

“别碰我!”水使厉声喝道,猛一扭头,避开铁面人手指。

铁面人手指僵在半空,微颤不止,许久,才缓缓收回。

“主人将你赐给我,现在你是我的人!”声音透出层层冷意。

“滚!”水使又喝出一句。

“放肆!”铁面人反手一挥,一个巴掌扇在水使铁面面具之上。

“哐啷”

那铁面面具不堪重力,从水使脸上脱落坠地。

一张脸孔显了出来。

柳眉如黛,美眸含春,唇若樱点,肤似白玉,倾国倾城。

丁月华倒吸一口凉气,金虔两只细眼几乎瞪裂,嘴唇无声哆嗦出一个名字:

冰、冰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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