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尔在门关上时并没有动,在贝克太太匆匆忙忙跑进来时,依旧动也不动地坐在他的书桌旁。

“发生了什么事,布雷尔医生?尼采教授刚才冲出了你的办公室,喃喃自语说,他很快会回来拿他的账单和书。”

“今天下午,我不知为什么笨手笨脚地搞砸了所有的事情,”布雷尔说,并且简述了他跟尼采在前一个小时里的事情。“最后在他收拾东西离开时,我几乎是在对他大吼。”

“一定是他把你刺激成这样子的。一个生病的人来找医生,你尽了你的力量,然后他就你所说的一切事情找麻烦。我敢说,换了是我上一个老板,乌瑞克医生,老早就会把他给轰出去了。”

“那个人非常需要帮助。”布雷尔站起来走到窗边,几乎是对自己轻声地说,“然而,他太过于骄傲而无法接受帮助。他的这种骄傲是他疾病的一部分,就像是一个病情严重的身体器官一样。我这样对他大吼大叫实在愚蠢极了!一定有一种接近他的方法,以某种治疗计划来吸引他与他的骄傲。”

“如果他骄傲到无法接受帮助,你怎么可能治疗他呢?在晚上他睡着以后吗?”

布雷尔没有反应,他站在那里看着窗外,微微地前后摇摆着,内心充满了自责。

贝克太太又试了一下,“记得在几个月前吗,你尝试帮助那个老太婆,寇尔太太,害怕离开她房间的那个人?”

布雷尔点点头,依然背对着贝克太太,“我记得。”

“那时她突然中断了治疗,就在你说到要害的时候,你说如果你握着她的手,她就会走进另一个房间。当你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说过你一定感觉到有多么受挫,领着她到如此接近痊愈的地方,然后她放弃了。”

布雷尔不耐烦地点头,他搞不清楚重点在哪里。“所以呢?”

“然后你说了些很棒的话。你说生命悠远,病人时常有漫长的治疗过程。你说他们可能从一位医生那里学到某些事情,把它们听进心里面,并且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准备好接受更多的治疗。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扮演那个她所能够接受的角色。”

“所以呢?”布雷尔又问了一次。

“所以,这对尼采教授也许是一样的事情。也许在他准备好的时候,他会听从你的话,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刻。”

布雷尔转过来看着贝克太太,他为她说的话所感动。主要不在于内容,因为任何在他办公室里发生过的事情,他怀疑是否有可能证明对尼采也有效果。让他感动的是她所尝试要做的事,当他处于痛苦之中,布雷尔不像尼采那样,他欢迎援手。

“我希望你是对的,贝克太太。并且谢谢你试着安慰我,这对你来说是个全新的角色。再多几个像尼采的病人,你就会变成专家了。今天下午我们要看哪些人?我可以处理些简单的案子,或许是肺结核,或者是淤血性心脏衰竭之类的案子。”

几个小时之后,布雷尔主持星期五晚上的家庭晚宴。除了他三个较年长的孩子,罗伯特、贝莎与玛格利特之外(露易丝已经喂过乔纳斯与朵拉),宴会中的15个人包括玛蒂尔德的三个姊妹,未婚的汉娜与米娜以及瑞秋与她的丈夫麦克斯、他们的三个孩子、玛蒂尔德的父母,还有一位上了年纪寡居的姑姑。受邀参加的弗洛伊德并不在场——他已经传过话,说他会自个儿以面包和清水果腹,同时要努力接待六个晚到医院的病人。布雷尔很失望,他依然为尼采的离去所扰,他期盼与他年轻的朋友讨论一番。

虽然布雷尔、玛蒂尔德与她所有的姊妹,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三日犹太人”,他们只庆祝三个最重要的节日,他们在玛蒂尔德的父亲亚伦以及麦克斯(这两位在家族中教义实践派的犹太人)为面包与美酒吟诵祈祷文时,表示着沉默的敬意。布雷尔一家人并不遵从食物限制的规定,不过为了亚伦,玛蒂尔德那天晚上不以猪肉待客。一般来说,布雷尔喜爱猪肉,而且他最喜爱的佳肴——原木网烤猪肉,时常出现在餐桌上。此外,对于普拉特那个地方所贩卖的香脆多汁的维也纳香肠,布雷尔和弗洛伊德两个人皆为之疯狂。只要是经过那附近,他们从不会放过停下来大嚼一顿香肠的机会。

就像玛蒂尔德所有的餐点一样,这顿饭以热汤开场,今晚是大麦与青豆浓汤,接下来是搭配胡萝卜与洋葱的烤鲤鱼,主菜则是填塞球芽甘蓝的肥鹅。

当刚出炉又热又脆的肉桂樱桃卷心饼端上来的时候,布雷尔与麦克斯端起他们的盘子,沿着走廊去布雷尔的书房。15年来,在用完星期五的晚餐之后,他们总是带着甜点去书房下棋。

约瑟夫在他们娶了阿特曼姊妹之前,就认识麦克斯很久了。不过,他们如果不是连襟的话,两人永远不会成为朋友。虽然布雷尔景仰麦克斯的智慧、手术技巧与棋艺,但他不喜欢这位连襟狭隘的犹太人心态以及庸俗的物质中心主义。有时候,布雷尔甚至不喜欢看着麦克斯:不仅是他的丑陋,秃头、布满斑点的皮肤以及病态的肥胖,而且因为他显老。布雷尔总是试图去忘掉他与麦克斯是同年的这个事实。

今晚不会有棋局啦。布雷尔跟麦克斯说,他仍非常激动,希望以谈话来代替下棋。他跟麦克斯很少有亲近的谈话,但是撇开弗洛伊德不算,布雷尔没有其他的男性知交,事实上,自从他前任护士伊娃·伯格离开之后,布雷尔就完全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虽然他对麦克斯敏锐的程度缺乏信心,他的心神仍然关注在与尼采的谈话内容上,一口气不停地说了20分钟,当然还是用匿名穆勒先生来称呼他,并且,布雷尔还免除了自己一切保密的负担,甚至还谈到先前跟路·莎乐美在威尼斯的会面。

“但是,约瑟夫,”麦克斯以一种刺耳又轻蔑的语调开口,“为什么要责怪自己呢?谁有办法治疗这样的人?他疯了,就是这么简单!当他的头痛到够厉害的时候,他会回来哀求你的!”

“你不了解,麦克斯。他的疾病中,有一个部分就是不接受帮助。你几乎可以说,他有疑心病,他以最糟的可能性来怀疑每一个人。”

“约瑟夫,维也纳充满了病人。你跟我一星期就算工作150个小时,每天仍有必要转诊病人。不是吗?”

布雷尔没有回答。

“对吗?”麦克斯再问了一次。

“那不是重点,麦克斯。”

“那正是重点所在,约瑟夫。多少病人在猛敲着你的大门求诊,你却在这里恳求某个人,让你能帮助他。这没有道理!你为什么要求他呢?”麦克斯伸手拿了一个酒瓶与两个小玻璃杯,“来些梅子白兰地?”

布雷尔点点头,麦克斯倒酒。阿特曼家族的财富,是从卖酒积累起来的,这是个客观的事实。两位男士下棋时会喝上一小杯梅子白兰地,这是他们唯一饮用的酒类。

“听我说,假如你的病人有——麦克斯,你没有听我说话,你在左顾右盼。”

“我有在听,我有在听。”麦克斯坚持说。

“假如你的病人有前列腺肥大与完全堵塞的尿道,”布雷尔继续说了下去,“你的病人有泌尿停滞,他的逆肾压在上升,而且他即将进入尿液中毒,但是他全然拒绝帮助。为什么呢?也许他有老年痴呆。也许他对你的器材、你的导尿管与你那盘金属探针,要比对尿毒症更为恐惧。也许他精神异常,以为你准备阉了他。所以,这时候要怎么办呢?你准备怎么做?”

“从业20年了,”麦克斯回答说,“这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过它有可能发生,我在用它来显示一个论点。如果它发生了,你会怎么办?”

“那得由他家人决定,不是我。”

“麦克斯,快点啊,你在回避这个问题嘛!假如他没有家人呢?”

“我怎么会知道?也许,就像在救济院里,他们会做的任何事情,把他绑起来、麻醉,给他插上导尿管,试图用探针扩张他的尿道。”

“每天吗?把他绑起来插导尿管?拜托,麦克斯,你一个星期之内就会害死他!不对,你要做的是,尝试改变他对你、跟你的治疗的态度。这跟你治疗小孩子的时候是一回事,有哪个小孩愿意看病的吗?”

麦克斯对布雷尔的论点故作不知。“你是说,你想要让他入院,并且每天都跟他谈话,约瑟夫,想想这要投入多少时间啊!他能够负担你这么多的时间吗?”

当布雷尔提到他病人的穷困、他打算利用家族捐赠的病床以及无偿治疗他的时候,麦克斯变得更加忧虑。

“你让我担心啊,约瑟夫!我就有话直说了,我真的开始担心你的事情了。就为了一个你甚至不认识的漂亮俄国女孩跟你谈过话,你就想要治疗一个疯子,而这个疯子不但否认他的病,还不想治疗这些病。现在,你又说你想免费治疗他。告诉我,”麦克斯说,对着布雷尔迅速摇着他的指头,“谁疯得比较厉害,你还是他?”

“我会跟你说什么叫疯狂!麦克斯!疯狂的是,你总要扯到钱!玛蒂尔德的嫁妆在银行里不停地生利息。而以后,当我们每个人得到我们的阿特曼家遗产的股份时,你我两人的钱,都会多到可以在里面打滚。我不可能花完现在赚进来的钱,而且我知道你赚得比我多得太多。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扯到钱呢?为什么要去担心这样的病人,是否可以支付我的费用?有时候,麦克斯,你就是见不得有钱不赚。”

“好吧,忘了钱的事情。也许你是对的,有时候,我不知道我为了什么在工作,或者跟任何人收费的目的是什么。不过谢天谢地,没有人听到我们说的话,他们会以为我们两个都疯了!你剩下来的水果卷心饼,不打算吃掉吗?”

布雷尔摇摇头,麦克斯则拿起他的盘子,把糕饼扫进自己的碟子里。

“不过,约瑟夫,这不是医学!这个你所医治的病人,这位教授,他会得到什么?诊断吗?他的骄傲之癌?那个帕朋罕家怕喝水的女孩,她是不是突然不能说任何德文,只能说英文的那个?而且,每天都发展出一种新的功能衰退?还有那个年轻男孩,以为他是皇帝的儿子,还有那位害怕离开她房间的女士。精神错乱!你在维也纳所受的一流医学训练,可不是要去用在精神错乱上头!”

在一口吞下布雷尔的卷心饼,并且灌下第二杯梅子白兰地之后,麦克斯再度开口:“你是维也纳最敏锐的诊断专家。对呼吸器官或平衡作用的疾病,城里没有人比你知道得更多。每个人都知道你的研究!记住我的话,有一天,他们一定会邀请你加入国家研究院。如果你不是犹太人,你现在就是个教授了,每个人都知道这点。但是,如果你继续医治这些疯狂的病症,这对你的声誉会造成什么后果?那些反犹太组织会说,‘看吧、看吧、看吧!’”麦克斯的手指在空气中戳着,“‘那就是他为什么不是位医学教授的理由。他不胜任,他不值得信赖!’”

“麦克斯,让我们下棋吧。”布雷尔迅速打开棋盒,并且怒气冲冲地把棋子泼倒在棋盘上。“今晚我说想要跟你谈谈,因为我很沮丧,看看你怎么帮我的!我疯了,我的病人是疯了,而且我应该把他们踹出大门。我在糟蹋我的信誉,我应该去榨出那些我不需要的佛罗林银币——”

“不,不是的!关于钱的那个部分,我已经收回了!”

“这算是在帮忙吗?你根本就不听我在问什么。”

“是什么?再跟我说一次,我会听得仔细些。”麦克斯巨大又表情丰富的脸孔,突然变得一本正经。

“今天,在我的办公室里有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他是个饱受折磨的病人,但是,我却拙劣地处理了他的事情。我无法陪着这位病人来改正情况,麦克斯,我跟他已经玩完了。但是,我发现越来越多神经官能方面的患者,我必须了解如何与他们合作。这是个全新的领域,没有可供依循的教科书。外面有数以千计的患者需要帮助,但是没有人知道要如何帮助他们!”

“我对此一无所知,约瑟夫。你跟思想与大脑的交道,打得越来越多了。我则在对立的那一端,我——”麦克斯咯咯笑着给布雷尔打气,“那些我对它们说话的洞孔不会回话。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有个感觉,你在跟这位教授竞争着,就像你以往在哲学课堂上,对布伦塔诺所做的事情。你还记得他吼你的那一天吗?20年前的事情了,对我来说却仍宛如昨日。他说,‘布雷尔先生,你为何不试着学一些我所能教的东西,而不是去证明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有多少?’”

布雷尔点点头,麦克斯继续下去。“嗯,对我来说,那就是你的诊疗听起来的样子,甚至是你借引用他本人的书,来套住这位穆勒先生的手法。那并不聪明——你怎么可能赢呢?如果这个陷阱失效,他就赢了。如果这个陷阱成功了,那么他会如此气愤,他无论如何还是不会合作。”

布雷尔静静地坐着,在他思考麦克斯的说法时,把玩着棋子

。“也许你是对的。你知道,我甚至在那个时候感觉到,我可能不应该尝试引用他的书。我不该听从西格的话。我对于引用他的话,有种不明智的预感,但是他一直闪躲我,把我激进了一种竞争的关系。你知道吗,这很好笑——在整个诊疗过程中,我一直想到下棋。我向他丢出这个陷阱,他逃出来,并朝我回丢一个。也许这就是我吧,你说我在学校就像这样,但是多年来,我并没有以这种方式对待过病人,麦克斯。我想是某种内在的东西,他把这个东西,从我里面拖出来,或许还从每个人身上拖出来,然后称它为人性,而且,他相信就是这么一回事!那就是他整个哲学走岔的地方。”

“看吧,约瑟夫,你还在这样做,试图在他的哲学上打个洞。你说他是个天才,如果他真是这样的天才,也许,你应该从他身上学习,而不是千方百计地尝试打败他!”

“不错,麦克斯,很好!虽然我不喜欢这个事实,但整个听起来没错,这样有帮助。”布雷尔深深地吸了口气,并且大声呼出来,“现在,让我们下棋吧。我一直在思考一个对付王后起手的新招。”

麦克斯下了王后起手,布雷尔则回以大胆的中央突破,只不过在八手之后,他发现自己陷入大麻烦当中。麦克斯残酷地以卒子夹击布雷尔的主教与武士,并且视线不离棋盘地开口说,“约瑟夫,既然我们在谈论今晚所谈的这些事情,让我也说说吧。也许不干我的事,不过我无法把耳朵关起来。玛蒂尔德跟瑞秋说,你有几个月没有碰过她了。”

布雷尔继续研究棋盘几分钟,明白他无法逃脱夹击之后,先吃掉了他的小卒再回答麦克斯,“是的,情况不好,非常不好。不过,麦克斯,我怎么能跟你谈论它呢?我可能是在直接说给玛蒂尔德的耳朵听,因为我知道你会跟你太太说,而她会告诉她的姐姐。”

“不会的,相信我,我可以对瑞秋保守秘密。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瑞秋知道了我跟我的新护士韦特纳小姐在做什么的话,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上星期的事!就像你跟伊娃·伯格一样,跟护士鬼混一定是这个家族的流行。”

布雷尔研究着棋盘,他对麦克斯的评论感到气恼。原来,这个圈子里就是这样看待他与伊娃的关系的!尽管这项指控不实,他依然对一瞬间巨大的性诱惑感到内疚。在几个月前的一次重要谈话中,伊娃告诉他说,她担心他跟贝莎正处在一场毁灭性通奸的边缘上,因此她“愿做任何事情”来帮助他免于对他年轻病人的朝思暮想。难道,伊娃不是在性行为上奉献她自己吗?布雷尔对这点很确定。不过,那恶魔般的“但是”介入了,这件事跟其他许许多多的事情没有两样,他无法说服自己采取行动。然而,他常常想起伊娃的提议,并且对他所错失的机会极度后悔!

现在伊娃走了。而且,他永远没有办法挽救他对她所做出的事了。在他解雇她之后,她从未跟他说过话。布雷尔提议要给她一笔钱,也提议要帮她找个新职位,对于这些,伊娃都不予理会。虽然在玛蒂尔德面前,布雷尔从未护卫伊娃,这是在他心中永远无法弭除的失败,但他现在决定,至少得针对麦克斯的指控而为她辩护。

“不对,麦克斯,你搞错了。我不是个圣人,不过,我发誓我从来没有碰过伊娃。她只是一个朋友,一个好朋友而已。”

“对不起,约瑟夫,我想我不过是以自己的处境来设想,就认为你跟伊娃——”

“我可以理解你如何看待那件事,我与她拥有一份不寻常的友情。她是一个红颜知己,我们谈论所有的事情。在替我工作了这么多年之后,她得到的是可怕的回报。我当时不该屈从于玛蒂尔德的愤怒,我应该跟她对抗的。”

“这就是你跟玛蒂尔德疏远的原因吗?”

“也许这的确是一种反抗玛蒂尔德的方式,不过,那不是我们婚姻中真正的问题。麦克斯,真正的问题要比这严重多了。虽然,我不知道问题是什么。玛蒂尔德是个好妻子。噢,我多么痛恨她对待贝莎与伊娃的方式。不过在某一方面她是对的,我对她们的确比对她付出了更多的精力。但是,现在发生的事情很奇怪。当我看着她时,我依然觉得她很美丽。”

“但是?”

“但是我就是无法碰她,我会避开,我不想要她靠近我。”

“也许那不是如此罕见。瑞秋并不像玛蒂尔德,不过她也是个漂亮的女人,然而,我却对韦特纳小姐有更多的兴趣,她呢,我必须承认,看起来有点像只青蛙。有时候我沿着克尔斯登街散步,看到二三十个妓女一字排开,我强烈地感到蠢蠢欲动。她们没有一个比得上瑞秋的美貌,很多还有淋病或梅毒,但是我依然会被她们诱惑。如果我确信没有人会认得出我的话,谁知道呢,我可能就去了!每个人都对一成不变感到厌倦。你知道吗,约瑟夫,外面每一个美丽的女子,都有某个可怜的男子,厌倦于碰触她!”

布雷尔从来就不喜欢鼓励麦克斯用他粗俗的方式说话,不过却被他的警世名言逗得好笑。“不是的,麦克斯,不是厌倦,那不是我的问题所在。”

“也许你该让自己去检查一下。几个泌尿科医生写到性功能的问题,你读过基尔希(Kirsch)关于糖尿病导致阳痿的论文吗?谈论它的禁忌现在已经消失了,阳痿的普遍,显然比我们所以为的要广泛得多。”

“我没有阳痿,”布雷尔回答说,“就算我远离性交,还是有很多猥亵的事情。比方说,那个俄国女孩。还有,我对克尔斯登街上的娼妓,有跟你相同的想法。事实上,问题有一部分在于,我对另一个女子有相当多的性幻想,因此我对碰触玛蒂尔德感到内疚。”布雷尔察觉到,麦克斯的自我告白,让他能比较轻松地谈话。或许,就对付尼采来说,麦克斯以他粗鄙的方式,比之于自己的方法,会进行得顺利得多。

“但是,连那点也不是主要的问题,”布雷尔发现他自己在说个不停,“是别的事情!是某种内在于我身体里、力量更为巨大的东西。你知道吗,我考虑过离开。我永远不会去做,但是,一次又一次的,我想到过,就整理整理离开吧,离开玛蒂尔德、孩子们、维也纳,离开一切东西。我不停承受着这种疯狂的念头,而且我知道那是疯狂的,你不用对我说,麦克斯,只要我能找出一种离开玛蒂尔德的方法,我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麦克斯摇着头,叹着气,然后掳走了布雷尔的主教,并且着手布置起无坚不摧的王后侧面攻击。布雷尔重重地靠回他的椅背。他准备怎样面对呢?10年、20年、30多年,继续输给麦克斯的法式防御和他那凶恶的王后起手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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