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的精神松弛下来时,身体就变得极为虚弱。我在医院的床上躺了三天,才感觉自己有所好转,但我依然全身无力,只是之前的头疼稍稍好了些。我并没有见到李哲,当我向人打听的时候,却得到了不好的消息:李哲由于过于虚弱,感染了本地的一种传染病,生命垂危。我只能隔着传染病房的玻璃窗远远地看着他。

我心里涌起无限的悲哀。李哲是我的同胞,是他建议我来非洲,在丛林中,他丢下我独自逃跑,却又带来政府军将我营救,历尽千辛万苦后我们终于成功脱险,他却一病不起,生死难料。命运真是让人无奈。

一天后,一名士兵走进我的疗养房:“康星原先生吗?”

“是的。”

一名军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面相朴实,却气宇轩昂。朝我伸出手来:“你好,康先生,我是陆军综合部队的哈勃上校。”

“哦,你好,有何贵干?”

他在我床边坐了下来,“首先我得向你道歉,康先生,埃塞国让你遭受了如此不幸。”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

“恐怕我们不得不提起你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呢,康先生。”哈勃上校说,“你的朋友李哲先生病倒了,现在,你是唯一能帮到我们的人。”

“你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你回忆丛林里经历,我们要做一份详细的备案。”

我点点头,“这可以理解,我可以从头到尾讲给你们听。”

“啊,这太好了,如果不至于影响到你的精神的话,现在可以开始吗?”

“当然。”我坐正了身子,作出将要讲述的姿态。那名士兵开始记录。于是我用简洁的语言,讲述了一段时间以来,我作为人质在丛林中的所见所闻。哈勃上校时时打断我的话详细询问,我也时时阐述自己的见解。当我讲完之后,这个魁梧的军人沉默不语。

“嗯,康先生,说实话,你讲的一些事情虽然不可思议,但我完全相信,那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我们的行动队也发现了类似的情况。”

我想了想,问他道:“你们的那支队伍是何时进入丛林中的呢?你们又为何这样做?说实话,我感觉这其中很有内情。”

哈勃站了起来,“康先生,既然你是事件的当事者,我也没必要瞒你。可以明确地讲,我们的行动组进入丛林并非因为叛军,而正是因为那片古怪的地域本身。我想你也知道,弗莱尔跟你讲过那个古怪的地图,其实,弗莱尔还并不是事情的始作俑者。”

我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哈勃在房间了踱了几步,“康先生,弗莱尔告诉你,地图是他的朋友杰克从欧洲神秘客人那里复制的,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欧洲神秘客人,弗莱尔也是受了蒙骗罢了!”

我十分惊诧:“你该不会是说……”

“对,你已经猜到了,这一切正是我们的主意,是我们把那张地图通过杰克透露给了弗莱尔!杰克的工作便是在狩猎向导俱乐部帮我们寻找合适目标。弗莱尔被选中了。记得杰克后来还拉了个本地富商入伙吗,其实也是我们的人,所以才会那么慷慨地出资。只不过弗莱尔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为什么要这样!”

“冷静,康先生,别伤了身子,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

“放屁!”我骂道,“你们根本就是想利用我们这些无辜的人!你们才不在乎我们的死活!”稍后我冷静下来:“为什么你们要利用弗莱尔?就用自己的人不行吗?难道一开始就确定了让我们成为人质的计划?”

哈勃叹了口气:“我们的确是想利用叛军,事实上,利用弗莱尔的主要目的是,我们想让一些不知此事的外国人成为探险的先行者,因为我们无法确定是否有第三方的阴谋,所以一切都是伺机行事。至于给你们带来的麻烦,我们深表歉意。但是,请原谅,基于特殊的原因,出了这间病房,我不可能再承认这件事情,康先生,你能理解吧?”

我一拳砸在床沿上。只觉得胸中一股怒气无处发泄。片刻之后,我恢复了平静,“好吧,上校,总得让我知道前因后果吧。”

哈勃点上一支雪茄,同时也递给我一支,我摆摆手,示意不用。

他喷出一个烟圈,“康先生,相信你知道,东非大裂谷在地理上是什么概念。这是个极为广阔的区域,在这里的深谷中,很多区域无人涉足,很多秘密无人知晓。也许连上帝都不知道,这个神秘的地球的最低处,到底向我们隐藏了些什么东西。但是,人类对未知的追求从未停止,所以,一直以来,不断有人深入非洲的原始区域探险,那片妖怪般的深谷丛林自然也有人涉足到。别忘了,从地理上讲,那里是东非大裂谷的最深地带。这也正是你在丛林中会看到白骨的原因。所以,关于那片区域存在问题的事实,我们其实早就听闻。早在六年前,一位探险家就进入了那片区域,他没有走得太深入,虽然遭遇了一些危险,但他活了下来,并且绘制了一张粗糙的地图,也就是弗莱尔的那张神秘地图。”

“这么说,你们早就有了地图?”

“对。可那张地图非常粗浅,只显示了橙色区域的一小部分,而且,这个所谓的橙色区域并非一个精准定义。那位探险家根据对当地土著的考察,以及自己多次亲身尝试,推定了一个大致范围来作为橙色的禁区。当然,这个区域仅仅是划定的‘问题区域’,使用橙色这种颜色只是作为警示而已。”

我点点头,“就好比境界级别中的橙色警戒。”

“对,但这个区域到底有大多,他并不清楚,说到底,那张图只是确定了一个起始范围。所以,你看到的地图,橙色区域一直延伸到地图外,好像是地图被截去了一部分,其实,那是我们故意制作的效果,因为后面的区域本来就无法确定。现在你明白了,那地图其实没什么用,只是一个引子,一个线索,一个点燃整个事件的导火索而已。”

我冷冷地说:“那你得感谢巴拉古和弗莱尔这两个偏执狂。”

“你说到点子上了,康先生。其实,我们之所以果断地派出了行动组,就是因为发现了有关莫迪将军的怪事。让我从头说起好了,那片妖怪般的深谷,虽然没有成为一个公开的话题,但是通过特定的渠道,消息却越传越甚。这毕竟是在埃塞国境内的事,而且东非大裂谷又是一个特殊地域,我们便秘密成立了特别调查委员会。我正是这个机构的最高负责人。多年来,我们通过多方面的资料搜集,以及调查取证,发现那地方确实有问题,却又无法掌握详细信息,毕竟那地方离外面世界太遥远了。

“我们一直伺机进行一次特别行动。弗莱尔成为我们的棋子后,我们并没有决定派出行动组,要知道,很多事情并非如电影中那般随随便便,这关系到人命,关系到资金,也必须要得到上面的允许。我们本打算通过杰克,用通信设备和弗莱尔保持联系,先看看情况再说,谁知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怪事:莫迪将军,真的如弗莱尔计划中制造的假象的那般,到丛林中去了。”

“啊,我知道莫迪将军的确是出现在叛军6基地,可是,你怎么知道他真的去了那片禁区?”

“弗莱尔不是说,那位送信的内线在基地看到莫迪将军吗,当时叛军基地尸横遍野,莫迪将军却若无其事地和几个人待在一起。那个内线把信放好后,立刻跟上了他们,同时自己也通知了我们。我们立刻收集相关情报,发现莫迪将军的车,的确是朝着那片区域去了,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也进了那片深谷。”

“看来这是个歪打正着的巧合,不过让事情陡然变得神秘起来。”

“对,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我们匆匆地组织了队伍,也跟进了丛林中。”

我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比较矛盾:“可是上校,如果你们有那么强大的情报能力,这个国家为何还会有叛军存在呢?换句话说,你们能掌握莫迪将军的信息,难道不能轻易地控制住他,从而消灭掉叛军吗?”

哈勃咬着雪茄:“康先生,你的思维很灵敏,不过,如果是我没必要告之你的内容,还是不用理会的好。”

我疑惑地看着他,感觉出了事情的蹊跷。不过,政治上的事我从不感兴趣,况且这些事情本就和我无关,于是我不再吭声。

哈勃继续说:“我们的队伍进入了丛林,却发现道路极为难走,方位也很难确定。一开始还好,但是走到地图外的区域后,一切都乱了,本来我们可以追踪弗莱尔身上设备的信号,杰克和弗莱尔还能保持通讯,可是后来,信号中断了,我们完全是盲目地行动,还好,我们幸运地遇上了逃跑的李先生,最后终于幸运地追上了你们。”

“这么说,那个杰克也在你们派出的队伍中?”

“是的。”

“你们让我放的摄像头,起到作用了吗?”

“遗憾得很,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收到任何信号——虽然那些微型设备的确是启动了的。那是很先进的设备,可以通过卫星传输视频信号,自然也能起到定位的作用,只是,当我们试图接收信号时,却什么也没有。”

“也许叛军发现了那玩意儿。”

“也许吧,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如果那片深谷本来就能阻碍卫星信号,因此,设备失效我也不会觉得惊奇。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康先生。”

我把背靠在床上,“我间接受到了你们的戕害,同时,我还帮你们搞定了摄像头,我也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部告诉了你们,那片丛林是你们事,我想,我要准备办回国的手续了。”

“当然,先生。”

我出院之后,去公司办理了辞职。公司上层知道我们的遭遇,深表同情。在他们眼中,这仅仅是一次由叛军引起的严重绑架事件,我和李哲是侥幸脱险而已。公司说可以保留我的公职,还给了我一笔抚慰金。由此看来,我也没吃什么亏。对于绑架事件,媒体报道得沸沸扬扬,但是,也许是哈勃上校的暗中关照,没有记者来找我麻烦。我个人也懒得去关注相关的消息。

我去了中国大使馆,跟官员讲述起一些事件经过——只是关于绑架的。他们对我深表同情,并立刻为我办妥了手续,安排我回国。

我远远地眺望非洲的原野,想到了那些惊恐的日日夜夜,想到了那些死掉的,或者再也没出来的人们,心中无限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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